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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柔三迷-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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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地一下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说谁敢拦她她就宰了谁。”
  “你……你可知道她想去什么地方?”他忍不住要坐起来。
  “不知道。谢总管跟过去想劝她几句,也被她骂了回来。”顿了顿,他忽又咬牙切齿地补充了一句,“谷主,像这种大逆不道、忘恩负义的女人,我们还理她做甚?”
  他板起脸怒斥:“胡说!她有什么地方大逆不道?”
  “她要我转告谷主:从今往后,她与云梦谷一刀两断。她不再是您的学生,您也不再是她的老师。”

  坚硬的核桃

  第二十一章 坚硬的核桃
  江州。
  她在临街处买了一个小楼,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作“平林馆”。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小楼原本是个茶馆,生意不冷不热。老板是个有野心的商人,相中了街西头的一家饭铺,急着出手,价钱给得还算公道。
  她临走时带走了所有的积蓄。到这里落脚时一问物价,方知自己积蓄颇丰,简直算是个富翁。
  开业三天,医馆生意渐渐渐多了起来,她方知在云梦谷做大夫时那种万事俱备的好处,就是在谷外的竹间馆坐堂也极为方便。四周药铺比比皆是,丸散膏丹一应俱全。她只要开方子,到哪里都抓得到药。江州虽也是个不小的城镇,不知为何,却没有一家像样的药铺。一张方子开出去,过不了一会儿病人就来回告说方子配不齐,不是缺鹿茸就是少杜仲,人参的成色也大打折扣。无奈,她只好自办药房。第二日便着人置了一张巨大的板桌,用来和药。至于石磨、铁研、乳钵、椿臼、粽扫、净布、铜镬、火扇、盘称、药柜、药刀、葫芦、瓶罐、大小筛子之类药堂必备之物,寻了五六日方得齐全。又四处托人将急缺的药材买回,以杜不虞。当真是千头万绪、手忙脚乱。好在手头宽绰,开张前一日从街对面的药铺里雇了两个伙计,帮她打下手兼管帐。
  那个从街头捡来的女孩已然六岁,出落得一脸水灵。成天跟在她裙子后面“妈妈”、“妈妈”地叫个不停。因两人长相各异,旁人从脸上看不出半点相似,她只好给她取名“唐爽”。怕孩子受委曲,宁肯自己担着嫌疑,也不肯轻易说出她的出生来历。那孩子亦格外懂事,知道母亲有洁癖,成天拿着块手帕儿,见着灰尘便擦桌擦椅,要么便是到药房里帮着伙计们捣药,捏药丸;得了空儿便钻到客厅,替病妇们哄孩子。惹得大家直笑,说这孩子恁地勤快,莫不是个丫头转世?
  整整忙了半个月,过了元宵,诸事方有些头绪。正月二十那一日夤夜,她刚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打算锁门歇息,忽听见一阵敲门声。
  开门一瞧,飞雪中两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门外。敲门的是一个高个子灰衣人,披着一件粘满雪花的斗蓬。她抬起灯笼仔细一看,见是谢停云,顿时目瞪口呆,僵立在了门口。
  谢停云笑道:“吴大夫,原来你在这里,真叫我们一顿好找。”
  她咬着牙,轻轻道:“谢总管请回,时辰已晚,请恕吴悠不能见客。”
  谢停云道:“谷主来了,你也不见?”
  她垂首,沉默片刻,抬起头,道:“不见。”
  谢停云怔住,吃惊地看着面前这个神态平静、面色憔悴的女人。她一反往日的温顺,变得软硬不吃,刀枪不入。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吴悠口里说出来的话!
  他开始打动她:告诉她谷主从不在冬季外出,这一趟颠簸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在半途染上了肺炎,咳嗽不止,路上一直半昏半醒……
  “他只想见你一面,说几句话,如此而已。——谷主的诚意,想必你能体谅。”
  她看了一眼漆黑的马车,知道他就坐在车上,离她只有五步之遥。
  刹那间,一缕细微的柔情从眉睫中一闪而过,她想起了神女峰上的那个传说。
  ——变成了石像的东西不可能再变回来。
  所以她坚决地摇了摇头,对谢停云说了声“抱歉”,在风雪中关上了大门。
  那一瞬,大门重逾千斤,她知道自己关掉的门,不仅仅是这一扇。
  清晨时分她已经恢复了平静,没想到一打开门,又看见了谢停云。
  “谷主请我来转告姑娘一句话。”
  她静静地等待下文。
  “他说他错了,希望得到姑娘的原谅。”
  她笑了笑,道:“我明白。”
  “这么说来,谷主仍有一线希望见姑娘一面?”谢停云试探了一句。
  “不。”她坚决地摇了摇头。
  他忧虑地看了她一眼。在“平林馆”巨大的招牌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瘦小零丁。
  “你一个人在这里……能行?”
  “能行。”
  在路上,他一直这样想:破碎的就让它破碎吧。
  那个斯文柔顺的女学生已离他远去,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果然,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见过唐潜、见过她的孩子、见过和她打交道的很多人,却至死也未再见过吴悠。
  …… ……
  乙亥年三月初一,一个沉重的木箱被人用牛车拉着,送到云梦谷木匠老刘的作坊。
  他当然认得这个上了七八个铁锁的箱子。
  拉车的人传告了慕容无风的吩咐:“谷主说,您老上次的话很有道理,铁箱子的确比木箱子要好。他还说,您一定要想法子把盖子封死,让谁也打不开。”
  这其实是铁匠的事情,老刘还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就在铁箱子运回来的那一日,慕容无风看见了唐潜。
  他本当在吴悠出走后不久见到唐潜,结果只收到了唐浔的一个短函,说唐潜因事去了西北,估计要两个月之后才能回家。
  三月的春色已暖,他的身体渐渐恢复。坐在湖心亭里,他替唐潜斟了一杯碧螺春,缓缓地道:“我一直想谢谢你,多谢你送给我那包醉鱼草。——我知道那是唐门的禁药,到手非常不易。没有它,那个冬季我只怕挺不过去。”
  唐潜这才明白为什么慕容无风深恶唐门,对他却并不坏。甚至,两人之间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友谊。在木玄虚一案里他竭力相助,只怕也是出于这份感激。
  于是他问:“是谁告诉你这包醉鱼草是我弄来的?”
  “吴大夫。”
  “她只告诉了你这些?”
  “难道还有别的?”
  他告诉慕容无风那一天发生的事。
  在一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之夜,吴悠独自游到湖心岛,偷走了醉鱼草。逃走的路上遇到守卫,她差一点杀了一个人。后来,她被逮住,就关在曾经关押过慕容无风的地牢里,为此大病一场。
  慕容无风悚然,长叹一声,觉得难以置信:“她会游泳?”
  唐潜接着道:“自从你夫人去世之后,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你早晚会给她一个机会。”
  他摇头苦笑:“我已害死了一个女人,不想再害另一个。何况,她现在已经离开了云梦谷。”
  唐潜的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情:“为什么?”
  “是我赶走了她。——我本当是这谷里最后一个能为她说话的人,到了要紧关头却没有发话。这说明我是个糟糕的男人,既不配作她的老师,也不配做她的朋友。”他的话音充满自责,十分沮丧。
  “不必为此内疚。——她不是一个寻常的女人,我们只是不大了解她而已。”唐潜宽容地笑了。
  停顿了片刻,慕容无风忽然问:“你呢?你为什么不去看她?”
  ——能帮她盗药,且宁愿面壁一载。唐潜与吴悠的交情,绝非一般。
  “我为什么要看她?她喜欢的人又不是我。”
  “你知不知道她的身边有一个女孩子?”
  唐潜摇头:“我曾在大街上捡到过一个女孩,到竹间馆遇到吴悠,她说有一位崔姓大夫一直不育,问我可愿意将孩子交给他收养,我同意了。”
  他释然:“大约她后来发现崔大夫的妻子忽然间又了怀孕,便没有开这个口。只好改为自己收养。”
  “你看,她这人行事虽有些任性,心眼却一点儿也不坏。”唐潜赞道。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迟疑了片刻,慕容无风忽然道。
  “什么事?”
  “去看看她。”
  …… ……
  对他来说,这世界没有光线,因此也就不分早晚。
  到达江州之后,他却开始认真地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时候见她最好?早上,还是晚上?
  紧接着这个问题发展成了在什么地方见比较好?是直接去平林馆?还是约她到江边的茶楼?到时该说些什么话?——连慕容无风都吃了闭门羹,吴悠可有耐心听他寒暄?
  他甚至问唐芃穿什么样的衣裳才能让一个心情不好的女人不要心烦?
  他提出了无数个荒唐幼稚的问题,将对此事的毫无信心彻底地暴露在唐芃的面前。
  开始唐芃还一本正经跟他探讨,见他事无巨细皆一丝不苟,不免好笑:“又不是去求神拜佛,难道你还要焚香沐浴、斋戒三天不成?”
  这一句话提醒了他,他真地跑到街西头的宝通寺连吃了三顿素食,当夜沐浴一新,焚香静坐,对神祷告。
  “明早我去见她。”临睡前他对唐芃道。
  “为什么不挑晚上?晚上才是女人空床难守、多愁善感的时候,”唐芃装出老练的样子,“一到了早晨,给阳光一照,女人立刻变得意志坚强,难以打动。”
  “我看上去像是一个乘虚而入的人么?”唐潜道,“早上,就是早上。”
  “对你来说,我的意见向来只有一只用途——”唐芃吹熄了烛火,躺在床上长吁短叹。
  “什么用途?”
  “仅供反对。”
  清晨,他踩着露水独自来到平林馆。
  薄雾迷蒙,江风清冷,黎明时分,街道十分安静。
  时刻太早,他拐到街对面的一家饭馆吃了一顿早饭,要了一壶茶,漫不经心地听着桌旁的茶客们闲聊。直到听见其中的一个人说道:“小丁子,都太阳当头了,你小子还猫在这里听书,不去看摊!快去快去,不然又要吃你二叔的耳刮子啦!”他这才推桌而起,大步走出门去。
  竹竿一点,大门半掩。他正要敲门,有只小手拉了拉他的衣摆,一个稚嫩的女声轻道:“叔叔,你是来找我妈妈的么?”
  他屈膝在地,微笑:“我找吴大夫。”
  “我妈妈就是吴大夫。”
  “那我就是来找你妈妈的。”
  女孩踢着地上的石块,一脸地担心:“我妈妈昨夜出诊去了,她说今早就回来,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回!”
  “所以你起了个大早,在门口等她?”他摸了摸女孩子的头,和声道。
  “嗯!”
  “你叫什么名字?”
  “唐爽。不是糖果的糖哦!是糖果的糖的右边!”她刚刚开始识字,对名字的写法十分计较。
  他心头微微一怔,还想细问,又觉不妥,忙道:“快进屋去吧,别在街上玩耍。”
  “不怕,有阿春嫂看着我呢!”女孩子咯咯地笑道,“不如叔叔先进屋坐着,我妈妈这就回来了。里面已等着好多人了。”
  她把他也当作了病人,见他举着竹杆,便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客厅内,找了一张宽椅坐下。
  “喝茶不喝?”她细声细气地问,“我去给你泡!”
  “不不不!你年纪太小,仔细烫手。”他连连摇头。
  “我一点也不小,都六岁啦!我天天都给人泡茶,从来也没烫过手!”女孩子不服气地叫了起来。
  他神秘地笑了,摸摸她的鼻子,道:“你不认得叔叔,叔叔可认得你。叔叔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呢!”
  “吹牛!骗人!叔叔才不会见过我小时候的样子!”女孩子争辩道。
  “为什么呀?”
  “我妈妈说,我是天上的小公主,小时候骑在一只白鹤上四处玩耍。有一天,我看见了妈妈,发现妈妈很孤单,我就下来陪着妈妈了。”她振振有辞地道,“难道那个时候,你也在天上?”
  蓦地,他的眼睛有些发酸:“我不在天上,不过我曾看见你穿着好看的衣裳,骑着白鹤,飞来飞去。”
  仿佛受到夸奖,女孩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听见身后一阵轻微的脚步,然后唐爽叫道:“妈妈!”
  他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忽然浑身紧张了起来。
  多年不见,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熟悉,且添了一层亲切:
  “是你?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刚到。”
  “路过?”
  “不是,专程拜访。”
  “这里人多,到偏厅去小坐,行么?”
  “行。”
  她给他斟了一杯茶,两人谈了一阵子江州的物产、蜀中的气候、彼此的近况,渐渐有些无话可说。唐潜没有问她为什么会离开云梦谷,她也没有问唐潜是何来意。
  “她是那个女孩子?”
  “是啊。抱歉,原本是要交给崔大夫的,不料还未向他提起,他先告诉我他夫人已经怀了孕。我就自己把她收下了。——这孩子可乖了,人见人爱,我十分喜欢。”
  “我也很喜欢。”
  “我让她姓唐,你不介意吧?终归是你把她捡回来的,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荣幸得很。”
  沉默片刻,他忽然道:“来之前我见过慕容先生,他托我来看你,问你是否一切都好。”
  “今天天气挺不错。”她答非所问。
  “是啊,坐船的时候一直阴雨绵绵,难得一个大好的晴天。”
  “别忘了我还欠着你一个大大的人情。”她微微地笑道,“多住几天再走。今晚我下厨,请你尝尝我的手艺。”
  “说到人情,我……一直想求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觉得唐突。”他的声音开始紧张,指节发白,几乎要将手上的竹竿拧断。
  “说吧,我一定尽力。”
  “你能嫁给我么?”
  她浑身一震,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禁深深地看了他的一眼。
  他目光虚无,却满含热度,耳根通红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过了一会儿,她轻叹一声道:“我不是个好女人,干过不名誉的事情,为此我离开了云梦谷。你若想知道我究竟干了些什么,我会坦言相告。”
  她以为听了这话他会惊讶,会恼怒,可他脸上的虔诚丝毫不变:“我也干过同样的事,你可想知道?”
  “不想。”
  “我也不想,更不在乎。——现在你可以答应嫁给我了吧?”他认真的道。
  “天下的好女人多得是,何苦一定要吞下我这颗坚硬的核桃?”她苦笑。
  “我不信你有这么难消化,”他握住了她的手,好像生怕她会逃走,“我已消化了核桃的仁,消化它的壳是迟早的事。”
  “不,不,”她颤声道,“你会后悔。”
  “我永不后悔!”他掌心是热的,坚定地握紧了她,“嫁给我!”
  月光中江水激荡,渔光点点。
  虽然一路上她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自己已说服了她。
  船舷上寂无人声,她凭栏斜倚,望着黑色的江水,默默出神。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识的那一天,你给我讲过的那个故事?”靠在舷边,他面对着她道。
  “狼外婆的故事?”她想起了自己的恶作剧,一直奇怪当时唐潜为什么没有听得变过脸去。
  “你发现了没有?因为我是唐门的人,你一直以为我是条大灰狼,”他的额头有些发白,在夜光中显得明亮。他的心情很愉快,一路上都在跟她开玩笑,“其实我不过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是啊,你一直以为我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其实我才是条大灰狼。”
  “不要这么想,”唐潜抚着她的脸,微笑,“小姑娘与大灰狼其实是同一个人。而且故事的结局是美好的: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是啊,美好的。
  在听来的故事里,不会有这样的结局。只有自己编的故事,才会有自己想要的结局。
  她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江风徐徐,吹散了她的长发。
  他又闻到了鹳草与紫丁的气味。
  他还记得那天夜里的三声鼓响,在甜腻的脂粉之下,他闻到了熟悉的发香。
  他还记得当时的惊讶,记得自己曾经这样问她: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却忘了他是个瞎子。
  被他抚摸过的身体,手指永远也不会忘记。

  无尽长阶

  第二十二章 无尽长阶
  乙亥年三月十二。谷雨。
  这一天没有雨,而是万里晴空,骄阳四射。
  他刚进澄明馆便遇到一位满是刀伤的病人。
  据说,那个人是一位大侠。那位大侠的名字,他从来没听说过。
  送他进来的是他的一位手下,獐头鼠目,眼光扑朔。与他说了几句话,油腔滑调,极尽阿谀之能事。
  不是大侠也不会受这种伤罢?他坐在椅子上,冷哼了一声。
  手下人愕然,对于他这种毫不妥协的冷漠大感不安。
  “救活我大哥,飞鹰寨愿出五十倍的诊费。神医先生以后若还有其它的差使,只管一句话,俺们弟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的诊费向有定例,多一文不取。”他淡淡地道。
  那人无趣,陪着笑走到抱厦等候。
  在他的世界里,人是这样分类的:男人、女人。除此之外,还有死人。
  那人的胸口中了一刀,脊骨被一种类似狼牙棒的钝器击碎,其余各处的小伤,数不胜数。抬进诊室时,肌肤好象一团零乱的碎布,他小心翼翼地缝合着。和几个学生七手八脚地忙了一阵,外伤大至清理干净,内伤的调养却至少需要整整一年。断骨无法接合,病人将终生残废。
  做手术的时候,窗外一只黄鹂叫得正欢。而床上的病人则因疼痛不断地冲他大吼,仿佛他就是那个砍伤了他的凶手。
  三位助手及时地按住了病人拼命挣扎的身体。他无法动弹,便污语连连,涕唾横飞,其势若临阵骂敌,十分豪迈。
  有几粒唾沫星子溅到了他的脸上,忙碌中,竟也顾不上擦拭。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他宁愿病人是个女的。
  女人此时嘤嘤而泣或大声呻吟,绝不伤大雅。大侠则要关心自己的颜面,断不能哭。
  人生如此,无可奈何。
  第二位病人是个临产的少妇,生了三天,孩子还没有下来。各种法子都试过了,薰炙、针灸、推拿、灌药……全不管用。
  送入诊室的时,他刚入厢房洗手更衣,正欲在弥勒榻上小歇,又被一个弟子叫了出来。
  妇人眼光涣散,气息微弱,已是濒危之状。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的结局是母子两亡。
  最后一招是剖腹取子,成功的可能极少,母子均安的情况,全谷仅有的两例,一例由慕容无风掌刀,另一例则是吴悠。
  吴悠已去,杳如黄鹤。这一次非是他莫属。
  他喝下一小口酽茶,重新净了手,问道:“田大夫,病人可有亲属在此?”
  田钟樾,字棕亭,在慕容无风诸弟子中排行第七,年纪与蔡宣相仿,脾气却与陈策相若,是个极认真谨慎之人。他生性腼腆,平日寡言少语,慕容无风甚喜与之搭档,两人除了医务之外,均不多话,做完手术各自走开,十分爽快。
  田钟樾恭敬地捧着盥洗的铜盆道:“有,是她的相公。这一位是娶进门不久的如夫人。”
  来到抱厦,他看见一个颇为富态的中年男子在太师椅上愁坐。一见到他,连忙站起,拱了拱手,遑急地道:“慕容先生,可有一线希望?”
  他平静地道:“母子俱生的机会不大,到时若均需急救,我们只能先全力救活其中一个。不知……”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男子抢声道:“请一定先救孩子!我……我听说那是男孩!可怜我华氏三代单传,前面诸妾所生的子女均不到三岁便已夭折……”男人捶胸顿足、泪水纵横。
  女人的性命果然不值一钱。
  他心下一寒,面无表情地道:“我明白了,慢坐。”
  转动轮椅回到内室,田钟樾跟了进来,低声道:“这女人气息奄奄,且行将剖腹,救活她只怕颇费周章。里面的孩子只是胎位有异,胎息稍弱,活下来倒极有可能。”
  他将脸一沉,冷冷地道:“别听那男人胡扯。等会儿若真的有事,先救女人,再救婴儿。——我瞧了她的脉,那胎儿不止是胎息弱,只怕还有胎瘤,就算是生出来,也活不过三岁。”
  田钟樾垂首敛目,道:“是,弟子谨记。”
  手术进行了整整两个时辰。由于每一个步骤都事关性命,所有在场的人都屏息静气,一言不发。大家在心中暗自惊叹眼前这白衣人的手:那是一双天才的手,手指修长,骨结纤细,既沉着稳定,又灵活敏捷。他一面替妇人手术,一面有条不紊地指挥田钟樾抢救婴儿。
  果然是个男孩,个头甚大,只可惜两肋之下生满了红丝状血瘤。妇人虽失血过多,神智不清,却也总算保住了性命。
  他检查完婴儿,替他剪了脐带,将软绵绵的孩子包在一块绵布之中,一面交给田钟樾,一面道:“男人无子,便责其妻妾。殊不知是他自己肾中伏火,精多红丝。以气相传,故生子均有此疾。加之他常服固下之药,遗热在胎。此症跟妇人无关。给他开些滋肾的药,以泻肾中火邪,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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