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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尘吟-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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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十四,真是丢份,平时里倒是生猛,今儿个,没几局就败了,这会儿人都不见了,不知道开溜去哪里了?”这熟悉的嚷嚷声响起。我垂着眼眸,暗暗一叹,不必去看一听便知道是十阿哥胤誐,偏偏地,遇上谁不得,撞上了这前世的阎罗。庆幸,是隐在着著同色长袍的小太监们里,他如此粗莽之人未必识得我。
  “老十三,就剩我俩了,你歇够了没,陪哥哥我来上一局,如何,看看今日究竟鹿死谁手?”他朗笑着,笑里带着十足的挑衅。
  胤祥!我蓦地抬眼瞧过去。他只着着件琉璃白的薄紧短衣,汗渍浸衫,吸附于身,突显其结实平坦的胸肌。耳根竟不觉中一热,倒也顾不上羞赧,我只担忧着定眼望向他。他轻笑两声; 凝着十阿哥的双眼带了著倨傲及轻蔑;“十哥,急什么,赶着‘伏首称臣’呢?”
  “呦!好大的口气!”胤誐冷哼了一声,扬眉道,“那就拿出你的看家本事吧?”说话间,已大步下场,展臂弯腰,压低重心,一副冀待酣战之势。其他的布库们纷纷垂手静默着退至一侧;期待一场精彩较量。
  胤祥唇角微扬;却是轻松自态;一甩辫梢,不许不缓地从容下场迎战。
  “来吧!” 胤誐大喝一声,脚下步伐且刚移动,便听到门外值守太监朗声道:“给四爷请安!”
  胤禛长身入内,众人齐身打千行礼。
  “都起吧!”
  我悄然抬眸瞥去,前几日听德妃说他病了,感染了风寒,在家静养了几日。分明的五官却是越发消瘦,但波澜不惊的面颊上依旧如往昔般的冷俊。他锐利眸光一扫,我赶紧避低下头,心中虚汗,好险,险些便对上他的目光。
  胤祥笑着趋前相迎:“四哥,今日好雅兴,怎么想着来这儿了!”
  胤禛松握着拳,抵至唇边,轻咳了两声,少倾,答道:“有些日子没来这里了,今儿个听说你们在比试,路过了顺道进来瞧瞧!”
  “四哥自是稀客,瞧是别瞧了,不如这样……”胤誐从胤祥身后插上,笑着道,“四哥也下场来露两手,我们兄弟该是有好些年头没好好较量过了吧!”
  他话犹未落,胤祥已是侧目冷瞪,明知其病体初愈,分明是刻意刁难。“十哥,咱们还没比试完呢?”
  “这会你倒着急上了,咱们赶日比都行。” 胤誐伸臂挡下了胤祥,犹带着笑意道,“可是四哥不同,四哥可是难得上布库房来的。我得瞅准了机会好好讨教几招,四哥不会不给弟弟面子,还是担心……”
  “十弟真愿与为兄较量?”他不急不缓地反问道。
  “当然!” 胤誐答得利落,“西耳房有短衫,我在此侯着四哥换衣。”
  “狗奴才,楞着干吗,去伺候四爷更衣!” 胤誐又是一阵斥声。
  “小伊子,还不去?”若非对面而立的王公公直冲着我挤眉弄眼,我全然未意识到十阿哥训斥的对象既是离门稍近的我。
  “哦!是!是!是!”惟恐被识穿了身份,我只得虾着身,一个劲儿点头应诺。待到四爷的衣襟儿从眼皮下一闪而过。
  无奈之下,只好咬了咬下唇,碎步地跟在其身后……
  ***************
  低垂着头,紧跟其后,望着那挺直的脊背,明知即可预料的结果,悠叹的底音微升;嘴里溢出一丝涩味。
  西耳房不过几步之遥的距离,却是走的异常地沉重。
  “四爷……”门口当值的太监近侍打千行礼后,赶紧恭谦地推开朱漆的镂空雕花门,他掀起袍子下摆,跨步而入……
  那太监虾着身,侧目疑惑地望了眼仲怔在原地的我。我讪笑回应,抿了抿嘴,艰难地跨过了门槛……
  屋内的陈设清雅简易,倒也一应俱全,青烟缭绕;芬香满室……俨然一个舒适的小憩佳所。
  “把门关上!” 他忽地开口道,声音冰冷;透著一贯的威严和淡漠。
  我一谔,细细咀嚼,这却也不失常礼,若是更衣,岂有敞门之习,不得不转身轻掩上门扉。
  胤禛依旧背对着我,我四下打量,却不知下步究竟如何。眼风一扫,无意间,瞥到西墙的案几上整齐地叠摆着一套玄色的短衫。我迈步上前,垂着首蹑手蹑脚地手捧至胤禛跟前。倘若开口,惟恐他认出,因此只得躬腰静默而立,将短衫高捧过头顶,眼睛死盯着那黑色的厚底靴,示意其更衣。
  却是半响,毫无动静。
  “怎么?你要我自己动手?” 低沉中带着戏谑的语调从天灵盖直贯而下。
  不觉微抬了抬头,他的脊背依旧挺着笔直,却是展开双臂;等候着我伺候。我深吐出一口长气;如溺水般手脚僵直沉重,只觉得呼吸亦是窒塞。心存着一丝最后的侥幸,只得轻轻地将短衫撂置到一旁的圆墩上,绕到其身后,怯怯地伸手去解开他劲瘦腰际上的金黄腰带丝绦。只觉那一瞬间,身前的男子坚挺的肩膀疲倦地垮了下来;浓重的倦意将他包围。
  江山犹是,今夕何夕,堪重于此肩。我恍惚了,仍骨子中冰一般的坚毅,无法抗拒的霸气与拒人千里以外的冷淡,归到底,孤家寡人之时,谁能体怜他裹刻在冰冷下的深深怠倦。胤祥么?是那个他视为亲弟的手足?或者真正能读懂他的当世之人究竟在何处?
  我知晓历史,却无法通晓人心。
  “你在想什么?”他突兀地淡缓问道。
  我错愕一颤,匆忙压低声线,轻声道:“回四爷,没!”
  若是要为他解开长袍的扣子实非易事。他身材修高,我本已矮上大截,加之垂首躬身,踮着脚尖,高抬手腕,艰难地摸索着杭青绸袍子上扣的一丝不苟的扣子。一颗……两颗……三颗……玉葱指节几乎快要痉挛,动作拙劣之极,他却仿若未察。
  愈是如此,心上却愈是焦躁惶恐,蓦地,我眼前一暗,僵硬的身子一晃,高抬的手腕被一把抓住;身体随着此力往后一震;我遽然一惊,猛然抬头,对上他亮如点漆的幽眸。
  “第一次如此伺候一个男人?”他薄唇上挑,似笑非笑间是一种淡若坦然之势。
  可眼中的犀利却揭到我骨子里,我心头凛然,薄汗沁身,没想到他既然是如此下作之人,下意识,便奋力挣扎,叱喝道,“你放开我!”
  却是无奈抵不过男子的力势,抬伸起另一手,朝着他的脸甩过去,半途遇挟,亦是被他牢牢扣住手腕,反剪于背后。他顺势一揽,我向前一倾,上身紧贴上那削瘦结实的胸膛。
  他声如闷雷;冷然一喝:“若是再叫,便会引来所有的人!”
  我身子一僵,后仰着头,不甘地瞪着他,却是那时,他握上我的手指; 微松的十指瞬间化为紧紧相扣。我痉挛浸汗的掌心与其温暖干燥的掌心,紧紧相抵。
  “你……” 我偏眸怒视向他;双唇紧抿,落在下风,却誓不低头下,相扣的指尖已然掐破他的虎口;指甲深陷其肉中。
  他半笑着回望着我,眸光中是一股静静的控制力,刚毅的线条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峻,在他的眼里,我看到了自己,一个被冻结了的自己,那是比夜还要深邃的冷,如烈火熊熊的灼热,让我在强大的笼罩下屏住呼吸。
  较之我堪堪地狼狈,他却优雅自得泰然。
  我惊后余悸,警声问道:“瓜田李下,四爷意欲作何?”
  他不屑一笑,眸色骤暗,沉沉勾着我,开口道,“该我问你,意欲作何?这是何处,难道你不知么?为何要装成小太监混到这里来?你可知,今日若非是我,恐怕你早已处境堪忧了。”
  我闻言,恨恨冷笑起来:“处境堪忧?依四爷之意,难道会比我如今更不堪的待遇?四爷如此待我,莫非我还要多谢您不成。”
  冰冷的薄唇间抿出邪狞的浅笑,他突然松下了力道,我趁机抽出而出,踉跄着后退几步。
  他望着我,将我所有的愕然唳气看尽,眸底的黠光一闪而逝却是如常的素色无波:“你走吧!”
  我暗恨,咬着牙,问道:“四爷何意?”
  他犹自未闻,“还不走。是否真愿意继续伺候我更衣?”说话间遂意抬手去解长袍剩余的衣扣。
  贝齿紧紧咬住下唇的我不置一辞,持着镇定缓步擦着其身而过。
  “等等!”
  我脚步一顿,冷哼了一声,“四爷还有什么吩咐?”
  “从西边的庭廊的那个花垂门走!别再让人撞上了!”
  ***************
  羞恼、愤怒交集,五脏六腑之内是难消的郁气,我加快了脚底的步伐,只盼着早一刻逃离这令我难堪的是非之地。
  前方该是他所指的花垂门,过了此门仿若便可见到咸和右门。白云孤飞;曙光渐现; 我不由立停,释然微舒了口气,凝神于那前方的出路,全然未有在意后面步步逼近的身影。恍惚间才察觉身后一阵细微的衣衫窸窣之声,我警觉地回过首,却是刹时,一黑影蓦然欺近,心中一声惊呼,脱口不及,腰间已被大力揽住,顺势带入其怀中。那黑影强硬地把我拉至一旁的角落。
  粉拳死命地捶打那胸口,我哑声叠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放手我!”
  他钳住我胡乱挥动的手,低声喝道:“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我停止了挣扎,惊魂不定地睁开眼,定眼望去,分明的五官渐渐清晰,紧锁的双眉,清澈的眸子,不羁的唇角,是那个锋芒俊朗的胤祥。
  显然留意到我失态的惶恐,他微蹙着眉,担忧地望向我,柔声问道:“怎么啦?吓着你了么?”
  望着那清亮而温暖的眸子,心头自有难言的委屈,颤颤伸出手,在他诧异的那刻,勾住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泪凝于睫,哽咽低唤着:“胤祥……”
  感觉那胸膛微微一颤,胤祥垂下头,附在我耳边无限温柔地道:“怎么啦?傻丫头,告诉我,谁欺负你了么?”
  我犹豫了一下,内心却是挣扎,须臾,嗔娇地道:“没!是你,你吓到我了!”
  “你何时变得如此小鸟伊人,这可是在瓜田李下的,就不怕让人看去?”胤祥安抚着我的后背,却是浅笑调侃着。
  我一谔,猛地一仰头,瞬间离开了他的怀抱,胤祥却是一把抓住我的手,重新带入其怀中,紧扣着我的腰,丝毫不让我退却。
  “傻丫头,和你说笑呢,若是你真能如此永远搂着我,我便足矣。若不是为了你,即便让紫禁城所有的人瞧见,我爱新觉罗·胤祥又何会皱一下眉。他们,只会嫉妒我,羡慕我,能够抱得美人归。”
  螓首深埋其怀中,我展颜“扑哧”一笑,却是顿悟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小太监是我?”
  他浅笑一声,朗朗答道:“你忘记我们是如何相识的,你那身行著着身男装,我岂有认不出之理。”
  他话锋一转,突兀地压低了声线;“刚才我耽搁了片刻,着急地去四哥那里寻你,却未曾寻到,四哥他……”
  胤祥话犹未落,我猛然抬头,哑然望向他,清澈的眼神此刻深沉地一望无底,“他却是在自行更衣,还说谴了那个小太监去下间伺候了。所以我才一路寻了过来。”他的语气极是风淡云清,灌入我耳时分明感到深隐着唳气。
  仿若无事,我微微颌首,低应道:“恩!我聪惠伶俐,自是有办法借了空,抽身逃出来了!”
  胤祥肃然截断我的话,斥责道:“你还说,真是一阵子不惹上点麻烦,你就心有不甘,整天让人为你提心吊胆。你倒是说说,为何穿成这样,混到布库房来。这是你一个姑娘家随便来的地方么?”
  “我……”我有些委屈,撇了撇嘴,一五一十地将如何哄骗胤祯带我去待选的秀女,如何误打误撞地被扯到布库房伺候全盘脱出。
  胤祥听罢,别过脸却是余怒未消。我吸了吸鼻息,佯装楚楚可怜地喃喃道:“我答应你,定是下不为例,无论如何不再如此莽撞了好么?”
  他忽而一笑,扬声问道:“当真?”
  “恩!”我信誓旦旦,“当真!”
  他故作幽然一叹,摆了摆手,“且先听着,你的话不足已信,否则你就不是那个棱角的刺猬了。”
  “你……”我甚是气恼,却是一惊,疑惑地问道:“对了,十阿哥,不是和四阿哥比试库布,你不在一旁观战?”
  他的唇角微绽一抹狡黠的弧,剑眉一挑,“比不了了!他十爷的爱驹在右掖门撒了泼似的发疯,这会他该是直赶着去那里了吧?”
  “你搞的鬼?”我莞尔一笑,挑眉问道。
  他雅彦地笑而不语。
  “哦,想起一件事,”他忽地蹙了蹙眉,说道:”我去了趟京师步军营,却是未找到你的大黑个。“
  “怎么会?”我讶然喊道,“内务府的秦大人明明说见他身手好,所以派到镶蓝旗的步军营去了,怎么可能寻不着呢?”
  “不莫着急!”胤祥将我额际的散发拢到耳后,整了整我顶上的帽沿,柔声安慰道:“他一个大老爷们,又不是姑娘家,还怕被人拐了不成,更何况以他那个身手,我看旁人是欺负不了他的。得了空,我去固北口再瞧瞧去,保不准是被调派到那里去了。”
  “恩!”我颌了首,道:“我该走了,不然十四爷非找疯了不可。”
  他握捏着我的手,未肯松怠,垂首黠笑着。“就这么走了?”
  我抿了抿唇,嗔瞥了他一眼,踮起脚尖,仰起头,樱唇轻轻地点印在他的侧颊之上。
  春风拂面,风过犹香。
  在其仲怔诧异的那刻,我已甩开了那大手,大步流星而去。
  只听得身后一声幸福的朗笑,如清泉,丝丝扣扣渗进心扉……

  悦烟蘅凝

  旖影如黛碧波荡漾; 飞鸟展翅万里空清。
  环湖垂柳; 摇绿曳,风过和熙,呢喃细语; 艳阳微醺;情悄的伊人迎面。
  一个倩丽的少女静伫于垂柳岸边,纤纤玉指折下新发的嫩芽,凑到了鼻前,轻轻一嗅,笑餍芬芳。
  “真美!”我从心底惊叹一声。
  胤祯侧目,瞟了我一眼,撇嘴低声道:“不过如此!此情此景不及某人。”
  “什么?”我纤眉轻蹙,惑然问道。
  “我是说……”他刚一启口,我便抬手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遂只得咽下未尽之言。
  忽尔,那少女放下手中的枝芽,柳眉紧蹙,凝眸眺向远方,眸如澈水映碧临,眼波流转,分明是心锁柔丝百结。在扶疏的花树丛后,我和胤祯半蹲身子,掩倚著树干,四目定于其身,她却浑然未知。
  “姐姐,原来你在此处!”一声娇柔的轻唤,另一位婀娜俏丽的粉衣身影盈盈落入视野。肌肤如玉,唇红齿白,亦是出落的清丽娇人,尤是那双晶莹剔透的翦水瞳眸,熠熠生辉。
  怅惘仅仅一闪而逝;那女子欣然回首之际,微绽灿烂的欢颜;“妹妹,你如何找到这里来了?”
  后者言笑晏晏:“我就猜到姐姐得了空定是到这碧水清波之处。”
  少女垂首浅浅一笑,“我不过是闲来无事,到这里打发时间罢了!”
  粉衫少女一怔,笑容顿敛,轻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真是羡慕姐姐如此洒脱。我恐怕难有此般超然的雅性。”
  “你是为了几日之后的大选?”
  粉衣少女微微颌首,仰起俏脸,凝睇着碧空长天,幽幽哀叹从绛唇飘出;“姐姐不是外人,不妨直说。我本是庶出,额娘在府中身份卑微。阿玛和额娘送我进宫,便是指望着我能雀屏中选,光耀门楣。若是最后空梦一场,我又有何颜面再去见阿玛和额娘,恐怕额娘的处境亦会更加堪忧。”
  少女愕然,我亦愕然。
  她勉力地宽慰其道:“凝烟妹妹,你过虑了,你出落得如此标致,性情淳厚,将来必定是人中骄凤!“
  粉衣少女涩涩地摇了摇头,“八旗选秀,容貌本不在首,讲得是出身显贵,我阿玛虽与姐姐的阿玛同朝为官,却是参差有序,天壤之别。荣宠?又是谈何容易?”
  少女言罢,恍惚一笑,唇角边噙着一抹难言的酸楚,“姐姐,我羡慕你,羡慕你既可以如此的坦然恬淡。”
  “坦然恬淡……!” 女子的黛眉轻皱;长长的睫毛;藏住了幽深如水的眸;良久;浮起一丝清浅笑意,“ 命如韭上露;明朝更复落。
  轻声喃语,却如电击一般悸动心扉;浑然间,心潮汹涌,久久难平。
  “靖晖……你怎么啦……”或许是察觉我异常的情绪,只听耳畔是胤祯轻柔的低唤。
  我蓦然侧首,对上近在颊边的黑如耀石的双目,却是一骇;我和胤祯两人相倚而避,浑然未觉彼此的脸几乎是如此暧昧地贴近,下意识,一把推开贴近的他:“干吗吓我?”
  胤祯措手不及,险些一个踉跄,瞪了我一眼,开口怒斥道:“倒是我问你干吗一惊一乍的……”
  他话犹未落,却听到湖边一声娇喝:“是谁?谁在那里?”显然是我俩不慎之下曝露了行踪。
  胤祯刚欲起身,却一把被我拉拽住衣襟儿。“又干吗?”他不满地低声责问道。
  我嗔了他一眼;“你这身份现在出去,即便不顾及自己的脸面,难道就不怕吓着人家姑娘家,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说话间,遂已起身,捋了捋衣袍,扬眉一笑,得意道:“还是我去吧,这身打扮倒不引人怀疑。”
  “是谁?究竟是谁在那里?”眼见二人步步趋进。我赶忙躬身而出,低头向其打了个千,“奴才小伊子见过二位姑娘。”
  “哪里的小太监,既然躲在私处偷窥。”粉衣少女好生泼辣,不依不饶地道。
  “姑娘误会了。”情急之下,我一仰头,失口否认着道:“奴才是伺候十四爷的,办差经过此处,不慎惊动二位,绝非有意叨扰。”
  “呀……”粉衣少女瞧见我,一惊,哑然叫道,“姐姐,你瞧这宫里的小太监既也生得如此俊俏。却是可惜了这……”
  “妹妹……!”折枝少女忽地一唤,拉住她的手,微微摇了摇头,截下其未尽之言。
  “你起来吧!”她转身,伸手虚扶我起身,盈盈一笑,道:“我们是待选的秀女,不是宫里的主子,你实在不必行此大礼。”
  淡淡一句,却是如春风拂面,舒而沁心。
  我回报之灿烂笑容,起身作了一揖。“多谢姑娘。”
  “既是办差,为何要躲在私处偷看?”粉衣女子梨涡浅笑,有意戏弄我。
  “我……”我咧了咧嘴,憨直笑了笑,倒是答得坦然,“我绝非有意,只是春水如碧,涟漪荡彩;水波摇红;却不及伊人迎面,缭乱醉人,这才伫足忘行。”
  二人听罢,皆是一怔。
  “小伊子!”
  是胤祯的喝声。我一回首,瞧见他玉面长身,仿作无恙地潇洒而至。
  “十四爷!”我打千行礼,亦是在为身后二位提了个醒。
  “见过十四爷!”二人见状,虽是一惊,倒却稳稳地福身请了一安。
  “都起吧!”胤祯清了清了嗓子,刻意饶过了我,踱至二人跟前,问道,“你们都是这届待选的秀女?“
  “回十四爷的话,是!”
  他瞥了一眼粉衣少女问道:“你是谁家的,叫什么名字?”
  粉衣女子两腮微微一红,垂首,欠了欠身,轻声答道:“奴婢钮祜禄氏·凝烟,是四品典仪凌柱之女。”
  “你呢?”胤祯侧过目光望向那折枝女子。
  她欠下身,不缓不急地答道:“奴婢兆佳·悦蘅,兵部尚书马尔汉之女。”
  “哦!”胤祯煞有介事地微微颌首。
  两位姑娘面对着胤祯,显是尴尬。我碎步上前,挨着他,小声道:“十四爷,时辰不早了,您不是要赶着去给娘娘请安么?”
  胤祯瞥了我眼,倒是明意,摆了摆手,冲着二人道;“那你们就先退下吧!”
  “谢十四爷,奴婢先行告退!”两位少女福身谢恩。
  转身一刹,二人如释般悄然冲我一笑,显是在多谢我解围之恩。
  二人走后,我静静伫立,望着那渐去的倩影消弭于视线之间……
  命如韭上露;明朝更复落。
  一字一句,挥之不去而不尽。
  原来,原来那并非恬淡,却是无奈。
  “都走了,还看……”胤祯从怀中取出一块方帕,顺手递过到我跟前。
  “干吗?”我疑惑问道。
  “擦擦,口水都流下了,口口声声‘食色性也’也不至于如此吧!”
  我啐了他一口,笑了起来,又转而肃敛了面容,唇角加含一丝苦涩。我高谈女权,记得历史间那争权夺力的男子的种种,却忽视那一世隐隐其后的女子。但凭着某种难言的直觉,我隐约感到此二人绝非池中之物。
  “你是男子,不会懂!男子眼里独独认为那是因美丽而痴迷。”
  “那你是为何看傻了眼?”胤祯不解。
  须臾,我转首,倩兮一笑,喉口轻逸四字“惺—惺—相—惜!”
  ****************
  宫墙柳枝叶轻摆,摇曳生姿。孰能料想百年的风雨,诸色褪尽,不过是一副孤独的风景,一道寂寞的墙。繁华之后,少许金银换取一张入门凭证,便可出行自如,可如今这道道门槛却生生分隔出两重世界。或是期期艾艾,或是满含憧憬,这些豆蔻韶华的美女裙钗入得宫来,沉寂中紫禁城涟漪微微。这其中的奥妙自然不言而语。
  这些未婚满族少女经两歇挑选后,幸者报皇帝选定,或被纳为妃嫔,或指婚给亲王或王子为妻。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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