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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行-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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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轻的一线声音,被微风吹散,仿佛从未存在,自然也就无从解答。
  如万蚁噬骨的痛意,此刻才从足底延布全身。我抱紧自己,控制不住地发抖,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灭顶。
  虚空中,是无边无尽的花香。
  千树繁花快要落尽,枝头挂满碧青的海棠果,垂累重重,遮住视线。山谷中辨不清路,也望不见人烟。
  我蹲在一棵花树下一动不动,哪里也不肯去。无论谁来相劝,都只会固执地重复:“我不走啊,我在等人。真的。很重要的人,我哪里也不去。我走了,他就找不到我了。”
  渐渐地便不再有人来。
  山风渐寒,吹在身上,刺骨地疼。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双藕丝云履踏近身前。我抬头,熟悉的面孔就这么猝不及防映入眼帘,笑意如世间最盎然的风月。故人依稀,星辰在眼。他蹲下身,柔柔笑道:“你要等的人,不是已经来了嘛。”
  我怯怯地任由他牵住我衣袖,患得患失,百转千回,满怀庆幸和委屈:“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找来?”
  他说:“别怕,我带你回家。”
  风还是很冷,我在梦里笑逐颜开。
  “幼棠,醒醒。”哥哥轻轻摇醒我。
  棠花幽香随梦远去,洞外一轮冷月高悬。
  “我怎么了……”还未完全清醒,伸手就先去摸床边的剑,“出什么事了?”
  哥哥摇头:“嘘……放松一点,没事。”温暖的大掌抚过我眉心,又道,“你这么,倒很好看。”
  “什么?”
  我茫然不解其意,摇摇晃晃从床上爬起,到镜台前照了一眼。
  眉心那枚印轮,我原先一直以为是胎记的淡红迹子,模糊的边沿忽变作刀刻般清晰,圆满深邃。
  “度化迦楼罗,亲手将金翅大鹏的魂魄送入轮回,这个劫数过得甚完满。幼棠,如今你已是上神品阶。”
  “哦。”
  又问:“我这一觉,睡了多久?”
  “二十天。”
  千帆过尽,沧海无痕。
  一觉醒来,就这么在长梦中换骨脱胎成了上神。
  做只样样稀松的狐狸又怎么,做上神又怎么,如今我已不在意这些。
  然而帝姬飞升上神,对涂山来说,终归算喜事一桩。有娲皇的颜面从中遮掩,父君终于撤了天罗印,拜贺的各仙友络绎不绝,把涂山脚下的草都快踩秃。据说被我逃婚的那头开明兽,也携了新娶的夫人前来恭贺,被迎为上宾,将前事一笑而泯。
  重楼送来的贺礼,是太微垠那头患兽。
  我感念他这番细心,将那兽拴在洞府门口好生照料,去哪里闲逛也都牵着。
  其实没多少去处可逛,左不过涂山内这块方圆之地。我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对外面的万丈红尘充满向往和好奇。
  石中梦、蜃中楼、杯中酒、雪上舟,万般色相,镜花水月,都是空。
  我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拎着酒壶,牵着患兽,一人独坐发呆。不挑位置、不挑时辰。喝醉了随处可睡,醒在哪儿算哪儿。朝与同歌暮同酒,满船清梦压星河。谈不上快乐,至少也不会太难过。
  酿一壶心事无解,只盼杯中清浊,将春秋封缄。
  患兽的无忧酒愈加出神入化,入口清甜,将心头浓涩的苦味浇得麻木不少。
  如果能喝下一个东海那么多的酒,是不是就可以忘记他。
  患兽能吞掉人的忧愁,最爱跟在心事重重的人身边。饲主的忧愁被它一口口吃掉,将皮毛滋养得油光水滑。半个月不到,这只腰围摊开来与身高等长的神兽,已经胖得腰围摊开来有两个身高那么长,走起路来肚子比四蹄先贴地,有些困难。我将它养得很好。重楼若看到,也该觉得放心。
  早秋的夜色甚清朗,我抱着酒瓮漂在海棠林内的湖泊中央,从船上站起身,嘻嘻哈哈要去捞水上的月亮,醉得稀里糊涂,脚下一个不稳,就扑通栽进水里。
  额角不知磕在哪处乱石上,血流下来将眼睛糊住,找了好久找不到游上去的路,就这么安安静静沉在水底,也很好。水底多么安全,远隔尘嚣,水草温柔拂过面颊,与遥远的记忆重叠。模模糊糊记得,有个人曾经拿起一只非常漂亮的宝塔夜光螺,贴在耳畔,教我听里面回荡的潮汐声,如歌如吟。他说,海螺无论离海多久,都会记得海的声音。
  血流得多了,身边的湖水渐渐变温热。我一点也不觉得疼,一点都不。这都是患兽的功劳。
  哥哥把我从水里捞出来,扛在肩头,一路怒气冲冲丢回狐狸洞。
  “你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笑他小题大做:“不小心掉湖里嘛,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是上神啊,上神哎,厉害吧?死不了的。寿与天齐哈哈哈……”
  “你若实在放不下他,就出去见他,若铁了心一刀两断,又何苦关起门来这么折磨自己?”
  怎么可能呢?他对我做过那样的事,我没法原谅他。
  临渊不是没来找过。
  看守山门的涂山童子阵小狐狸每日来通传一回,说是东海那位龙主,日夜站在洞府门口的海棠树下求见,风吹雨打也不动不移,就快杵成石头。
  我若醒着,便清清楚楚吩咐一声:“让他滚。”
  若正醉着,便含含糊糊吩咐一声:“让他滚。”
  小狐狸们一开始忌惮他赫赫战名,还和颜悦色好言好语地将这口谕润色一番,传到他耳朵里时,变作春风化雨的四字:尊驾请回。
  后来眼看请了多少次也请不回,实在烦不胜烦,便直接丢下一句:“涂灵殿下说了,不见就是不见,让你赶紧滚。”
  好说也不成,歹说也不成。从我回涂山至今,六个月零一十三天,他就像在那块地面上生了根,怎么也不肯滚。
  因从前见识过他讨债的执着,我觉得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传扬开去,搞不好天上地下都以为我涂山欠了东海好多好多银钱。
  我决定亲去做个了断。
  数月不见,他竟消瘦得这样厉害。一身细绉青麻长衫空荡荡挂在肩头,漆黑瞳眸深深凹陷进苍白的面庞里,分明如刻,衬出几分凄清之感。面色和大战迦楼罗那日相比,好不了多少。想想也是,满身见骨的伤,没个三年五载也不可能将养得回。
  但我如今心底已不再动起波澜。沉到了底,再没什么可失去。
  “幼棠……”他踟蹰着,往前挪了微乎其微的半步。
  我立即往后倒退一整步:“龙君自重。这是个什么称呼?不伦不类,无尊卑上下。龙君可称我涂灵殿下,倘日后承了涂山帝位,亦可如众仙友般,唤一声棠君上神。”
  “大错早已亲手铸成,事到如今,自知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我皱眉,把话清清楚楚一字一字说给他:“要我原谅你,除非天倾地陷、黄泉水竭、混沌重临。”
  临渊肩膀微颤,唇色褪得极淡,近乎同苍颓的肌肤融为一体。
  我扭过头,干巴巴续道:“改日我会随父君去一趟补天宫,将那玉谱奉还娲皇。你我之间,到此为止。你爱去哪去哪,爱干吗干吗,就是别继续杵在这里,平白坏了涂山清名,懂?”
  他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我已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
  一路疾奔回洞府,灌了满喉咙凉风,嗓子眼里又酸又疼。忽然觉得很口渴,四处扒拉还有没有剩下的无忧酒。我不需要他出现,不需要他来弥补什么。我只需要患兽,患兽是唯一能让我麻木忘忧的一剂灵药。
  数不清的空酒瓮一个摞一个,从石洞地面直堆到穹顶,似大堆沉默透明的尸骨。找了好半天,才床角底下捞出仅剩的小半口。
  又是一场酩酊。其实人只要想醉,喝的是酒还是水,都没什么区别。睡着了,毕竟比清醒着开心。
  事后想想,如果我当时能多问一句,“你要去哪里?”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可惜我没有。
  再又三个月以后,哥哥一大早敲开我狐狸洞的门,神色复杂。
  我揉一把惺忪睡眼,手里还拎着酒瓮,摇摇晃晃几乎撞上他胸前:“怎么?”
  他皱眉:“你跟我出来一下,山门口有人找你。”
  “……谁?”
  “敖临渊。”
  “不见。”
  “他至多只能再留半个时辰,白泽那帮人也在。他有东西要交给你,谁去拿也不肯松手……你去看了就知道。”
  一股寒意从脚底蹿起。长久没有跨出过洞府大门,不知不觉竟已是隆冬。
  我想了想,回身从床头取下那把落满了灰的长剑,直朝涂山脚下奔而去,哥哥在后头紧追不舍:“我只让你去看看,你拿剑做什么?”

第七十三章  空琴醉生
  好几团颜色各异的祥云七扭八歪挂在树梢,一眼便知,是东皇手底下那几个妖神又齐刷刷列阵到场。
  人还未至,冷嘲热讽先纷纷钻入耳中:“水族的终极梦想是什么?浪啊!一浪高过一浪。这下浪大发了,把自己拍里头了吧?一世英名啊,毁得干净,落个这等结局,啧啧。”
  “白泽君,咱们要是把他带回昆仑墟,云梦泽那个龙宫宝库……”
  “甭惦记,瞧见没,现摆着的例子,其实钱多了,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能这么想,说明你还不够有钱。”
  我翩然落地,挥挥衣袖把那几团彩云打散。不够有钱的鸟人毕方人穷气短,脸色便不大好看:“棠君上神这是何意?这就是涂山的待客之道?”
  “有请而来的才叫客。本上神对不速之客,向来待的就是这个道。几朵破云好没眼色,挂得忒不是地方,挡了我涂山的风水。怎么,有意见?有也憋着,不用让我知道。”
  毕方面孔僵硬,动了动脖子,终究没敢再回嘴,将翅膀拍得啪啪乱响。
  做上神就是这点好,不用再谨小慎微顾虑旁人脸色,偶尔使个性子,一干闲杂人等不想接也得接着。
  白泽咳嗽一声,似笑非笑斜眼看我,但他开口时,说出的却是异常和蔼的话语:“这位就是之前同龙王一道下凡历劫的涂山帝姬?果然一朝飞升,今非昔比。”
  哥哥冷着脸,在一块大青石后头对我招招手:“妹子,过来。”
  我屏住呼吸,紧紧咬牙,不知不觉举步迟缓,朝巨大的青石边挪去。
  有男子斜倚青石,白衣拖曳在地,周遭方寸之内,遍地枯草凋零。
  那双肩仍旧清瘦单薄,如一抹虚浮侧影,一动不动望向虚无之处。寒冬的山风瑟瑟包围着我,四下再无别的声音。
  我忽然不敢靠近,小心地唤了声:“临渊。”
  白衣褶痕如水,波澜不惊。或许是北风太嘈杂,遮盖了我细如蚊吟的声音,他没有听见。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泥塑木雕般的身影面前,蹲下。
  映入眼前的,是张空洞、木然的脸。一双不可见底的深眸,直映着天边流云舒展,毫无半点波纹。无悲无喜,无情无绪。指节苍白的手中,还紧握着一个玉瓶。
  我顺着他专注的方向望了一眼,前方只是块阴沉沉寡白的云天,什么也没有。
  “……他,他怎么了?”
  哥哥掉过头,似是不忍再看:“把他从黄泉海捞上来时,就已经是这个样子。”
  老白泽捧着从不离身的书简踱上前来,字斟句酌将前事挑拣着讲述了一遍,我才终于弄明白,这三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临渊手中紧扣不放的,是这天地间最后仅存的一瓢妙方泉水。
  妙方境灵泉,能度魂魄逆越劫波,逃脱死门,不入寂灭。也是唯一能让千葵从长眠中醒来的药引。
  他终于还是践了约。
  太虚黄泉,划出阴阳交界。肉体凡胎一旦越过,即形销骨毁。生魂跨入,转瞬便成死灵。无论神仙还是妖魔,想要潜下黄泉海,都必须显出本相,卸去一身修为。
  他为了去寻那妙方境,汲取灵泉,重伤之下勉力强撑,击退无数凶灵魑魅,才终于能够靠近灵泉。
  临渊曾和我说过,黄泉海恰是西海的门户之境。
  这样大的动静,瞒不过西海守卫。
  琰融的爱妾夜来偷出龙宫秘药“醉生梦”,欲趁乱将虚弱的白龙擒获在手,却被琰融发现,恼她心有二志,或许爆发争执,推搡之中,竟失手将一整瓶“醉生梦”,全部倒入黄泉海。
  “醉生梦”,传闻中的水族秘药,饮下一滴便可消解万古忧愁,两滴则忘尽前尘,三滴神志全失,虽生犹死。夜来倒下去了满满一瓶。
  而化作龙形的临渊,正深潜在黄泉海底,无处可避。身中醉生梦之毒,神识骤然涣散,再不复清醒。没有人知道他在水底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只是猜测,龙形在摆尾挣扎之时,不慎扫得泉眼坍塌尽毁。鸿蒙始判太初,就与天地共存的这汪灵泉,行将枯竭。
  天界为之震惊。东皇大怒,下令彻查始终。
  琰融百般辩白,当时场面混乱,实在记不大清。与鲛女的攀扯,约莫在推与未推之间。夜来则将全部过错抛给琰融,自称失的那回手,在滑与未滑之间。
  然泉眼终是坍了。
  天族诸神揣摩东皇脸色,不约而同将这滔天重罪扔到失去灵识的临渊身上。
  天极帝星出阴山。他不会放过他。
  天倾地陷,黄泉水竭,混沌重临。
  我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
  白泽说,南海龙君冒死潜入黄泉海,花了三个日夜才把重伤垂死的白龙寻回。
  可那时,他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虽然睁着眼睛,却仿佛陷入最深沉的梦境,麻木不知人事。
  给他包扎伤口,他浑浑噩噩,既不知配合,也不知拒绝。没有欢喜,没有悲伤,再没有正眼看过一个人。只是紧紧攥着手里的玉瓶,谁也掰不开,取不走。
  南君苍凛挺身而出,与天族交涉,将这戴罪之身接回南海,不惜修为替他过血逼毒,可无论耗费多少力气,皆如泥牛入海,半点回音也无。
  三个月后,他口里含糊不清吐出两个字:“幼棠。”从此又再无一丝声息。
  眼看东皇给的最后期限已到,苍凛无法可施,只得传讯与哥哥,将临渊带来涂山。说的是,若能把这拼死取回的灵泉交还给念而不忘的人,也算了却他最后一桩心愿。
  幼棠。幼棠。他忘了一切,连自己也不再认得,却还记得我的名字。
  我握住他的手,轻贴上自己的面颊:“是我,我是幼棠,我来了。”
  他很顺从,任由摆布,仿佛可以这么安静地枯坐上一生一世。
  他只是记得那个名字,已不再认得我。无论跟他说什么,他全然不知,木雕似的直视前方。
  我浑身力气流失殆尽,慢慢地蜷膝跌坐在他腿边。
  一口气不来,向何处安身呢?
  满山青帐里,万千宝轮之中,男子素手轻挥,祭出观沧海,扬起俊美无双的脸庞,含笑说:“你可以叫本座龙君,也可以称临渊上神。”
  是这一世的初遇。
  为替我担下千年雷劫,他出尽百宝,放贷耍赖,厚着脸皮硬要将我诓去东海:“跟着龙君混,谈笑有豪情,红颜不薄命。”
  龙宫灯火阑珊尽处,也曾执手温柔允承:“你放心。妙方境一诺,言出则必行。”
  人人说东君脾性难以捉摸,战名横扫八荒,何等疏狂睥睨。我却见过他眉目含情,软语求娶:“答应我,好不好?”
  对他的爱,像一盏孤渺青灯,伸手触碰,会烫;放手退却,会冷。
  言笑晏晏,历历在目。一股辛酸热辣直冲眼眶,直欲迸出血来。
  白泽等一干人,终于等得不耐烦,上前催促。
  “把那玉瓶取走,人快些交出来吧。托赖南海龙君作保,才能将他带来一趟,也别让苍凛君难做。我等赶着回昆仑墟复命,实在耽搁不起。”
  临渊依旧沉默,不知我在为他哭泣。
  可哭泣没有用。我站起身,重新握紧手中长剑。凡世富春江畔,我劈手从临渊掌中夺下的那柄青锋。他守了我那么久,如今,换我来保护他。
  “要把他带走,需先问过我手中这把剑。”
  重楼说得无错,我身上既有仙脉,亦有魔骨,天地之间举世无双,如今又承了上神品阶,真要动起手来,十个白泽也讨不了多少便宜。
  可哥哥跨步横栏在当中,语气不留一丝商量余地:“你要为了他,把涂山卷进谋反的麻烦里?”
  我浑身颤抖起来。他沉声又问:“东皇手下可调之将,远不止这十大妖神,你自问能打多少?”
  满腔战意,骤然如沸水浇入冰雪。
  长剑哐啷落地。
  “那我便随他同上昆仑墟吧。也不是没去领过罪,不是吗?”
  我轻轻把玉瓶从临渊手中取出,交到哥哥手上。回身将那木无知觉的身体揽入怀中,他微带潮湿的黑发间,有熟悉的清冽水泽气息。就这么一动不动,好似造化从来不曾将他夺走。
  “玉谱为证,天地载册,无论生死,我都是他许嫁之妻。纵有天大的罪过又如何,两人同担,总好过一个。”
  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得回一个没有糟糕到底的结果。哥哥劝我不住,只得回洞府禀了父君。
  据说父君破关而出,直闯补天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直磋磨了七天七夜,才终于请动娲皇出面,同往昆仑墟。
  狐帝和娲皇的颜面,加起来分量不轻。更何况,女娲还带去了许多当年补天所遗的五彩卵石,允诺将坍塌的妙方境灵泉泉眼砌垒复原。
  这些种种,都是我被囚在空琴山后,听说的事情了。
  空琴山地处莽莽大荒之最北,超离三界八荒之外,没有四季之分,终年漫山大雪,寸草难生。
  任何神仙妖魔,一旦落入空琴山,便是有通天的法力也使不出,和一介凡人没多大区别。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凡人没办法在这么恶劣险绝的地方长期生活下来。划此山为牢,就是最终的惩罚。
  好在,我和临渊没有分开。
  空琴山很宁静。除了深夜风雪呼啸,听不见任何声音。山谷银白满目,长空浩雪飞浮,除了日升月落,连飞鸟的影子也见不着。
  我伐了几棵雪松,搭了间木屋用以栖身,结果一觉醒来,门外头堆的雪比人还高,只得又重新开了个天窗以供出入。唯一的不足是,天上下冰雹时,屋里也需打伞。然而我们没有伞。就算有,什么样的伞也挡不住这么重的风雪。
  思来想去,还是按做狐狸时的习惯,寻个看着大小合适的山洞,收拾打扫出个窝来,和临渊搬了进去。
  他伤势未愈,有些畏寒,我便把原来造的那间松木屋给扒了,再劈成柴,燃起火堆,每日将山洞烤得红亮亮、暖融融。
  薪柴除了可以烧火取暖,还能烧水做饭。
  可惜空琴山找不到什么吃的,那么厚的雪盖下来,别说蘑菇,连稍微细弱一点的雪松都能压折。我们最常吃的东西,是烤松子仁儿。那东西若论果腹定然没戏,还不够塞牙缝的,无事时不过当个消遣。不幸中的万幸是,遭贬之前好歹是一双上神,不吃东西起码不会饿死。
  松子被松木烤得焦脆金黄后,有股浓浓的松脂香,弥漫在石洞里,好几日都不曾消退。临渊似乎很喜欢,我便多采集一些,烤好了堆在石灶边,留着给他换药时用。
  最初三个月,每晚都需要烧许多滚水,给他清洗换药。
  第一次看他没穿衣服时的样子,却是为了包扎伤口。没有杂念,也顾不上害羞,只有难以言说的心疼。盘曲狰狞的伤疤蜿蜒过前胸腹背,在块垒分明的肌骨轮廓上纵横交错,深的深,浅的浅。发红的那些将快要愈合,青紫的就是还余毒未净。
  用手掬起清水浇过他似毫无知觉的身体,指尖传来甜暖的热度。
  龙性喜水,但未愈合的伤口沾了水却很痛,这时候往他手里塞一把烤熟的松子仁,就能哄得他安静下来。
  空琴山除了冰就是雪,哪里来的草药呢?唯一能找出的治伤之物,就只有灵狐血。我每日都需将换下的纱布洗净晾干,再咬破腕脉,将鲜血涂在上头,浸满,再重新缠裹在他的伤口上。
  拾叶为薪,野蔬豆羹。日子初时有些辛苦,习惯了也没什么。
  有临渊伴在身边,我觉得无比平静满足。
  如果这就是命运。他就是我的命运。我变得无所畏惧,再也不会害怕,心意从未如此笃定,勇敢地走过去,不管未来面对何种艰难困苦,都甘之如饴。
  我每天都和他说话,他初时无动于衷,连眉心的一次微耸也不曾有过。那面容安静美好,眉目澄净得与世间险恶风浪毫无关联。
  有时伸出手,用掌心贴住他的胸腔,那里的心跳很和缓,一片风平浪静。没有厮杀、没有倾轧、没有欺骗,也没有暗算和阴谋。或许在内心的那座战场,他已经放下了刀剑与铠甲。
  失去灵识后的临渊,变得如同婴孩,整个人像被包裹在透明琥珀里,安静茫然,需要保护。
  一年后的某个早晨,他终于学会了开口说话。
  我被刺目的雪光照耀醒来,睁眼便望见对角的石床上空无一人,直吓得手脚冰凉,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就奔出去找,却见临渊正坐在悬崖边,手里拿根树枝不知在划拉些什么。
  晶莹白雪上,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幼棠。
  滚烫的泪水涌出眼眶,化作明净珠粒,颗颗砸在他手背上。
  他似有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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