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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纹莲花楼-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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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吸引人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人说“你灭了鱼龙牛马帮,毁了角丽谯的根基”,这话听来未免太奇,谁都知道灭了角丽谯总坛、杀了角丽谯的是四顾门的少年军师傅衡阳。

只见这白衣人提起放在地下的一个包袱,打开包袱,包袱里是一件灰白破旧的衣裳,衣襟上沾满血污,衣裳下放着一管黄色竹筒。他提起那件衣裳,指着衣裳上一个破口:“这是李莲花遇袭之时穿的衣服,彼丘这一剑虽然贯胸而入,但避开心脏要害,各位都是剑术行家,料想看得清楚。”

院内众人面面相觑,这一剑确是偏了。白衣人翻过那件灰衣,指着衣袖下一块色渍:“这里有一块黄色印痕,这里也有。”他指着衣裳上十数处黄色痕迹,再拿起包袱里那管黄色竹筒,将竹筒印在衣裳的印痕之上,“你们看,这些黄色印痕,来自这种竹管。”他晃了晃那竹管,“而这个东西,你们可知是什么?”

“七曜火。”

人群之中,刘如京突然道:“这是七曜火。”

白衣人缓缓放下那竹管:“不错,这是江南霹雳堂所制的一门火器,叫做七曜火,引燃之后高空爆炸,火焰临空而下,飘洒七色剧毒鳞粉,是杀伤面极强的一种火器。”他唇齿微启,一字一字地道,“云彼丘为了向角丽谯的总坛内运入这种火器,一剑杀伤李莲花,借用他的身体掩护,运入一十八枚‘七曜火’。角丽谯多疑善变,这是唯一运入大批火器的方法。”

“什么?”白江鹑突然跳了起来,“莫非——莫非其实——”他指着云彼丘,失声尖叫了起来,“彼丘不是角丽谯的卧底,而是百川院在角丽谯那的卧底?”

“不错。”白衣人柔和的声音听来极其入耳,“云彼丘在普度寺普神和尚伤人一事后,针对藏书楼下的地道进行了调查,追查到白江鹑门下弟子左三荞头上。他没有揭发左三荞,悄悄将他杀了,然后给角丽谯写了封信,说起旧情难忘,情难自已,又说左三荞做事败露,他已杀人灭口。角丽谯让潜伏百川院的另一个探子秦纶卫回报,说确有此事,两人就此通起信来。”他从怀里取出一叠书信,“这都是彼丘的亲笔。”

白江鹑接过信件,这些就是从他手中悄悄溜掉的密信,他看东西看得极快,一阵翻阅,越看越是惊讶。白衣人继续道:“彼丘为博得角丽谯重新信任,对角丽谯言听计从,奉上天下一百八十八牢的地图,分析百川院的弱点等等。花费了大半年的功夫,终于获得角丽谯的信任,于是他动身前往鱼龙牛马帮的总坛,针对角丽谯所摆设的机关进行了一些小小的调整,建言修建寒铁铁笼,建言将那些自地牢中救回的恶人放入痴迷殿,建言在庭院中摆设自己的太极鱼阵……云彼丘做了许多建言,角丽谯采纳了其中很大一部分。”他露齿一笑,“而角丽谯从一百八十八牢中救走的人中,藏有云彼丘的暗桩。获救之后,对角丽谯言听计从,并没有被投入痴迷殿,角丽谯对他委以重任,这人却在痴迷殿殿破的同时,启动机关让整个总坛机关尽毁,接着燃放杀伤力极强的‘七曜火’,机关既破、人心涣散,天又降下雷雨火焰,毒雾弥漫,鱼龙牛马帮非覆灭不可。”

纪汉佛那刻板的面孔上难得露出激动之色:“此言当真?”

“当真。”白衣人从包袱里再取出一柄匕首,“云彼丘身受重伤,起源是他为了扫平覆灭鱼龙牛马帮的障碍,孤身一人动手去杀‘雪公公’。”

“雪公公?”白江鹑失声惊呼,“这人还活着吗?”

白衣人颔首,递过手中的匕首。白江鹑眼见那粉色匕首,变了颜色,这是小桃红,他自然认得。小桃红自康惠荷案后,一直收在百川院兵器房中,除了他们“佛彼白石”四人,无人能够拿到。

白衣人继续道:“彼丘自背后偷袭,确实杀了雪公公。不过雪公公濒死前一记反击,也让他吃了许多苦头,你们治不好他,是因为雪公公独门真力‘雪融华’,十分难治。听说中他掌法之人,非‘忘川花’不可救。”

“原来如此。”纪汉佛颔首,“阁下对彼丘之事如数家珍,不知阁下究竟是谁,事到如今,可愿意让我们一见你的身份?”

“这……”白衣人略有迟疑,纪汉佛又道,“阁下所取来的证物,是李莲花所穿的衣服,是压在李莲花身下的火器,又是角丽谯与云彼丘的私人信件,不知这些东西阁下从何而来?”他淡淡地问,“不是伪造的吧?”

 “当然——不是。”白衣人叹了口气,揭下了自己的面纱。众人一起望去,只见眼前人长眉文雅,面目熟悉,正是李莲花。

众人丛中,一人“哎呀”大叫一声跳了起来:“骗子!骗子你还活着!”

李莲花对施文绝笑了笑,施文绝一呆,这人他本已很熟悉了,然而此时换了一身新的衣裳,握了一柄传说中的剑,却突然好似有些变了。他说不上来何处变了,心里一阵发空,茫然道:“骗子,你没死就没死,好端端的假冒李相夷做什么?”

此言一出,院中终是兴起了一阵哗然,如王忠、何璋、刘如京,以及陆剑池等人,与李莲花都有见面之缘,正是与斯人如此熟悉,所以越发认定这人绝非李相夷,绝无可能是李相夷。

然而……

然而有些事原本一清二楚,只是人终不忍承认,那些当年风华绝代的往事,会陨落成庸庸碌碌的如今,无论此人那眉眼是何等熟悉,他不能是李相夷。

“咳咳……”云彼丘的声音虚弱而疲惫,“门主……”

他这一声门主,纪汉佛脱口而出:“门主!”

白江鹑也叫:“门主!”

石水却叫的是:“大哥!”

他的年纪比李相夷略长,然而自当年便叫他“大哥”,那是心悦诚服,出自肺腑。

王忠几人面面相觑,一振衣襟,就此拜了下去:“‘四虎银枪’王忠、何璋、刘如京,见过门主!”

陆剑池骇然退开几步,施文绝茫然四顾,院中百川院弟子一起行礼:“‘百川院’下邱少和、曾笑、王步、欧阳龙……拜见门主!”

纪汉佛大步向前,几人将李莲花和云彼丘团团围住,心中惊喜到了极处,面上反而扭曲了,竟说不出话来。

李莲花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彼丘。”

云彼丘双目仍是无神,自当年碧茶事后,他实是无时不刻不想死,苟延残喘十二年,终于灭了角丽谯,见了李相夷,苍天待他不薄,此生再无可恋,何必再活?但李莲花手里是一支青碧色的小花,花枝晶莹如凝露,似乎触手可融。

白江鹑神色一震:“这是?”

李莲花道:“这是忘川花。”他将那小花递到云彼丘手中,“这是四顾门傅衡阳的一番心意。”

云彼丘毫无神采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讶然:“傅衡阳?”

李莲花颔首:“我从断云峰来,若非傅衡阳援手,要从烧成一片废墟的角丽谯总坛里找到这些东西,无异大海捞针。”

李莲花解释了几句,众人才知道,当夜是他与笛飞声击破痴迷殿铁牢,放出那些行尸走肉,之后笛飞声截住角丽谯,他离开角丽谯的总坛,回到断云峰峰巅。他在断云峰峰巅找回了血衣,取回了信件,却寻不到吻颈,山下形势已定,他便写了封信给傅衡阳。

李莲花自然不说他为写这封信在山顶上折腾了好几天,顺带养了养身子,写了三五字他便要等上半日才会抓住那黑影晃过的瞬间再写三五字,那封信写得他出了好几身冷汗。他是傅军师知己,自然知道四顾门此番功成名就,流芳百世之余傅军师必定糊里糊涂,大惑不解,于是简略将云彼丘一番苦心写了写,请傅军师派遣人手,帮他从烈火余烬中找到小桃红、烈焰烟火以及吻颈。

傅衡阳这次居然行动极快,非但调动百人在火场中翻寻,自己还亲自由小青峰赶回,与李莲花做了番详谈。最后吻颈在角丽谯闺房的暗格中找到,云彼丘留在鱼龙牛马帮的杀手锏应当还有不少,但一时之间也难以凑全,取到几样关键之物,云彼丘受判之日也到,李莲花快马加鞭,在今日清晨赶到清源山,又在石水出手行刑之时救了云彼丘一命。

傅衡阳非但由小青峰亲自赶来,还为李莲花带来了一样意外之物。

忘川花。

他只当雪公公死于李莲花之手,又知“雪融华”霸道邪功,若为“雪融华”所伤,非忘川花不得救。既然傅衡阳有此用心,干巴巴地千里送来,李莲花自然是顺手牵羊,将忘川花带来,不想云彼丘当真有伤,正是雪中送炭。

一切起伏,似如此平淡无奇,又似如此触目惊心。施文绝呆呆地看着李莲花这厮被簇拥在人群之中,纪汉佛脸色扭曲青铁,那是太过激动之故,白江鹑大呼小叫,石水牢牢盯着李莲花,仿佛这人一瞬间便会消失在空气之中。

王忠何璋几人议论纷纷,陆剑池之流探头探脑,既是迷惑,也是万分的好奇。他一直以为李莲花这厮平生最怕顶在前头,逢事必要拖个垫脚石,即便是热闹他也是最好将别人一脚踢入热闹中去,自己一旁喝茶窃喜。

他从来不知李莲花在人群之中居然能左右逢源,含笑以对,他目光所指,手指所向,犹若光华万丈,澄澈明透。那一大群人很快簇拥着李莲花走了,因为云彼丘伤重,李莲花……呃不……李门主要为他治伤。

有忘川花在,云彼丘是那孤身涉险力破鱼龙牛马帮的功臣,李门主当然要为他疗伤。施文绝很困惑,他觉得惊心动魄,那个人……就这么活生生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觉得自己就像活生生看了一场画皮。

旁人都在欢呼雀跃,他只觉惊悚可怖,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与他相识了六七年?如果他是李相夷,为什么要假扮李莲花?

他茫然无措,跟不上人群。如果他一开始就是李相夷,他一开始就是个天神,他为什么要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假装自己是个土豆?那样……很有趣吗?

看着其他土豆与他称兄道弟,毫不知情,看着其他土豆为他担忧着急,破口大骂,他是觉得……很有趣吗?老子和你相识六年,有多少次你在看老子笑话,有多少次你耍了老子?

施文绝瞪着那个李门主,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心里却冒着火气,“呸”了一声,他掉头而去。

李莲花被簇拥着进了蓼园,而后众人自觉地退了出去,关上房门,等李莲花为云彼丘疗伤。云彼丘服下“忘川花”,盘膝坐在床上,李莲花照旧自他头顶百汇灌下扬州慢真力,助忘川花药力运行。

屋内真气氤氲,一片安静。一顿饭功夫之后,李莲花轻轻点了云彼丘几处穴道,让他睡去,靠在床上,叹了口气。他对医术一道半通不通,云彼丘真气已然贯通,那寒症他是无能为力。看着云彼丘满鬓华发,李莲花又叹了口气,望了望自己一身白衣,颇有些愁眉苦脸。

这身衣服珠光隐隐,皎白如月,便是嬴珠甲。他知道彼丘对他负疚太深,十二年前害他中毒,十二年后为灭角丽谯又不得不行此下策,刺他一剑,此后一心以死偿还。若李相夷不宽恕他,即便是纪汉佛宽恕了他,他也必悄然自尽。

他自己逼死自己,相逼十二年,事到如今,他自认终可以咽气。若无神迹,纵有绝世神药也救不了他。所以李相夷不得不自那海底活了回来。

李莲花小心翼翼地把那雪白的袖角从床沿扯了回来,云彼丘一心求死,根本不打扫房间,屋里四处都是灰尘,他的童子又不敢入屋,只怕被他那阵势圈住,三日五日都出不来。李莲花将衣袖扯了回来,欣然看见它还是雪白的模样,突地又叹了口气,错了错了,若是李相夷,全身真力充盈澎湃,衣角发丝无不蕴力,岂有沾上灰尘的道理?

想那李相夷即使在大雨之夜奔行于树林之中,雨水落叶沾衣即走,一一弹开,哪有污浊衣裳的道理?何况这区区尘土?

李莲花想了半日,他难得坐下来认认真真思索李相夷的所作所为,想了半日之后,不得不承认,他委实不知当年李相夷成日将浑身真力浪费在衣裳之上是为了什么……人在少年之时果然就不该铺张浪费,看到得老来,便想多一点气力御寒煨暖也是不可得。

李相夷那时候……就是为了潇洒吧?李莲花穿着那身白衣,自怨自艾当年那些白白浪费的力气,又觉这屋里到处裂缝,寒风四通八达,难怪彼丘住在这里要得寒症。看这张床上长年累月一袭薄被,其中又无棉絮,床板上也无垫褥,竟连枕头也没一个,日日睡在这光溜溜的木床上,日子却是要怎生过?

他在床上坐了会,觉得太冷,下了床,将云彼丘那些东一堆西一堆的书一一收好,拂去灰尘,依照顺序分了种类收回他书架上去,随后自然而然拾起块抹布开始抹桌子。

待他把桌子抹完,地板扫好,突然一僵,“哎呀”一声大惊失色。错了错了,李相夷那厮孤高自傲,连吃饭有时都有美女争着抢着喂他,怎会扫地?错之大矣、谬之深也,万万不可。他连忙把刚才收好的书都搬了回来,苦苦思索云彼丘那太极鱼阵,按照原样给它一一摆了回去。

一阵手忙脚乱,李莲花好不容易将屋里自干净整洁又摆弄回一地阵法的模样,正在思索是不是要去院里摸点沙石尘土往四处洒上一洒,以求惟妙惟肖……床上云彼丘突然咳嗽了两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

“觉得如何?”耳边有人温和地道,声音很是熟悉。

他恍惚了好一阵子,唇齿微微一动:“门主……”

那人点了点头,云彼丘眼中湿润:“我……我……”

“彼丘。”那人的声音如此熟悉,熟悉到是太熟悉了,又是很陌生,“当年东海之滨,我一人独对金鸳盟两艘大船,前无去路,后无援兵……我与金鸳盟苦战一日一夜,战至少师失落,碧茶毒发,虽然击沉金鸳盟两艘大船,但那时在我心中,恨你入骨。”

云彼丘情不自禁全身颤抖,他几乎不敢想象当日李相夷究竟是如何活了下来,牙齿打战,咯咯作响。

那人叹了口气:“后来我败在笛飞声掌下,坠海之时,我立誓绝不能死。”他一字一字地道,“我立誓即便是坠入地狱,我也必爬回来复仇。我要杀你——杀角丽谯——杀笛飞声——甚至我想杀纪汉佛、白江鹑——为何我在最痛苦最挣扎的时刻,苦等一日一夜,那些歃血为兄弟的人竟没有一个前来援手、没有一个为我分担、甚至将死之时没有一个为我送行!”他的语气蓦地有了些起伏,当日之事兜上心来,所立之誓,字字句句,永不能忘。



云彼丘睁大眼睛,这一瞬间几乎已是个死人。

“但其实……人命如此飘渺……”那人微微叹了口气,“并非我发下多毒的毒誓,怎样不愿死,就能浴火重生。”他顿了一顿,缓了缓自己的心境,“我坠海之后,沉入海中,后来挂在笛飞声木船的残骸之上,浮出了水面。”

云彼丘听到此处,屏住好http://www。fsktxt。com久的呼吸终是松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我以为很快就能向你们索命。”说话的人语气渐渐带了点笑,仿佛在那以后,一切都渐渐变得轻松,“但我受笛飞声一掌,伤得太重,养伤便养了很久。而比起养伤,更糟糕的是……我没有钱。”

云彼丘一呆。

李莲花道:“我那时伤势沉重,既不能种地,也无法养鱼,更不必说砍柴织布什么的……”

云彼丘沙哑地道:“那……”那他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

“你可记得,四顾门门主,有一面令牌。”李莲花陷入回忆之中,“门主令牌,见牌如见人,令牌之下,赐生则生、赐死则死。”

云彼丘点了点头:“门主令生杀予夺,所到之处,武林无不震服。”

李莲花露齿一笑:“我拿它当了五十两银子。”

云彼丘黯然,那门主令牌,以南荒翠玉雕成,形做麒麟之态,刀剑难伤,惟妙惟肖,所值何止千两。那是何等尊贵荣耀之物,此令一出,天下雌伏,若非到了山穷水尽无法可想的潦倒困境,李莲花岂会拿它去当了五十两?

“我雇人将笛飞声的船楼从木船残骸上拆了下来,改为一座木楼。”李莲花继续道,“我在东海之滨住了很久,刚开始的时候十分不惯。”他笑得尤为灿烂,“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十分不惯,我常常到了吃饭的时间,才发现没有钱。”

云彼丘忍不住问道:“那五十两……”

“那五十两被我花去了十几两,就为了捡个木楼,不然日日住在客栈之中,未过几日我便又一穷二白。”李莲花叹道,“那时候我没有存钱的念头,剩下那三十几两装在钱袋之中,随手一放,也不知何处去了。不过幸好我找了个房子,有个地方住。”他微笑起来,“我弄丢了银子,好长一段时间便没空去想如何报仇,如何怨恨你们,我每日只在想能在什么地方比较体面地弄些吃的。”

云彼丘脱口而出:“你为何不回来……”一句话没说完他已知道错了,李相夷恨极四顾门,他是何等孤高自傲,即便饿死又怎会回来?

李莲花笑了:“呃……有些时候,我不是不想回来……”他悠悠地回忆,“我也记不太清了,有些日子过得糊里糊涂,太难熬的时候,也想过能向谁求助……可惜天下之大,李相夷交友广多,结仇遍地,却没有一个能真心相托的朋友。”他轻轻叹了口气,“也就是少年的时候,浮华太甚,什么也不懂……”略略静了一会,他又笑道,“何况那时**日躺在床上,有时爬也爬不起来,即便是想回来,也是痴心妄想罢了。”

云彼丘越听越是心惊,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却不知是怎样的重伤方能令身怀“扬州慢”的李相夷沦落如此,见他此刻风采如旧,半点看不出那是怎样的重创。又听他继续道:“后来……能起身的时候,我在屋后种了许多萝卜。”

李莲花的眼色微微飘起,仿若看到了极美好的过去:“那时候是春天,我觉得萝卜长得太慢,一日一日地看着,一日一日地数着,等到看到地里有萝卜肚子顶出土的时候,我高兴得……差点痛哭流涕。”他略有自嘲地勾起嘴角,“从那以后我没饿过肚子,再到后来,我种过萝卜、白菜、辣椒、油菜什么的……曾经养了一群母鸡。”他想着他曾经的那些母鸡,眼神很柔和,“再后来,我从水缸里捡回了我那三十几两银子,过了些日子,不知不觉,莫名其妙地攒够了五十两银子。”他慢慢地道,“那距离我在东海坠海,已……过去了整整三年。”

云彼丘嘴里一阵发苦,若他当年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宁愿自己死上千次万次,也绝不会那样做。

“我带了五十两银子去当铺赎那门主令牌。”李莲花在微笑,“那令牌还在,东海之滨,贫瘠的小渔村里,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令牌虽在,我却……舍不得那五十两银子了。”他悠悠地道,“门主令牌与五十两银子,我在当铺前头转了半天,最终没有把它赎回来。之后我种菜养鸡,有时出海钓鱼,日子过得很快,等我有一天想起你的时候……突然发现……我忘了为何要恨你。”



李莲花耸了耸肩,摊了摊手:“碧海青天,晴空万里,我楼后的油菜开得鲜艳,门前的杜鹃红得一塌糊涂,明日我可以出海,后日我可以上山,家中存着银子,水缸里养着金鱼,这日子有何不好?”他看着云彼丘,眼中是十分认真的诚挚,“我为何要恨你?”

云彼丘张口结舌,李莲花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若非要找个人恨你,李相夷恨你,但李相夷当真已经死了很久了。”

云彼丘默然。

“若你非要李相夷活回来原谅你,我可以勉强假扮他活回来过……”李莲花叹气,“他恨过你,但他现在不恨了,他觉得那些不重要。”

“那些事不重要?”云彼丘轻声道,“若那些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

“重要的是,以后的事……你该养好身体,好好习武,你喜http://www。fsktxt。com欢读书,去考个功名或是娶个老婆什么的,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好。”李莲花十分欣喜地道,“如你这般聪明绝顶又英俊潇洒的翩翩佳公子,如方多病那般娶个公主什么的,岂不大好?”

云彼丘古怪地看着他,半晌道:“当今皇上只有一个公主。”

“公主这东西四处都有,吐蕃的公主也是公主,苗寨的公主也是公主,你说那西南大山中许多苗寨,少说也十二三个公主……”李莲花正色道。

云彼丘长长吐出一口气,一时无话,看了李莲花一眼:“我饿了。”

五   心无牵挂

云彼丘原来并非角丽谯的探子,却居然是自我牺牲、孤身涉险的英雄。这事在江湖中传扬开去,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大部分人对百川院多方赞誉,许多感慨,也有不少人侧目冷笑,只作看戏。

但这事只是个开端,现在江湖之中人人知晓,云彼丘之所以没死,之所以能够平反,你我之所以能知晓他的功绩,是因为一个人死而复生的关系。

那人俊美如玉,白衣仗剑,犹如天神降世,一出手便救活云彼丘,几句话便为云彼丘平反,在场据传闻共有十几位江湖大豪,却竟无一异议。

这有若天神降世、二郎神现身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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