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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骨焚箱-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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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号饭可真是丰富,而且该浓油浓油、该厚酱厚酱,不像通常意义上的那么清汤寡水,江炼只略尝了两样,胃口已然全开: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正是能睡能吃的年纪,他连着几天没睡好觉,又只能吃点野凉浆果,早憋坏了。
  正大快朵颐,头顶上凉凉飘下一句:“不是不饿吗?”
  江炼身子一僵。
  过了会,他半端着碗,缓缓抬头。
  孟千姿正倚在门边,居高临下,半睥睨地看他,她穿了件牛仔外套,因为抱着胳膊,牛仔衣很随意地循着身体曲线蜷皱,愈发显得她适意,也就愈发衬得他窘迫。
  江炼说:“这个……”
  孟千姿示意他先不忙说话,又指了指他的嘴角:“米粒。”
  我靠,还有米粒,这是个什么形象?
  江炼很镇定地抬起持筷的手,用屈起的指节把米粒推进嘴里,犹在试图挽回点什么:“这个,我要解释一下……”
  孟千姿轻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山风把她撂下的话如数传递过来:“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昂着头,一路往回走,穿过灯光明暗的营地,沿途陆续有山户给她让路,她也就不断点头示意,及至走到自己帐篷边的暗影处,看看四下没人,越想越是好笑,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孟劲松恰掀帘出来,帐篷内的晕黄色柔光随着这一掀流泻而出,恰把孟千姿笼在了其中:人笑的时候本就好看,更何况她还长得好看,再加上这夜色烘托,流光映衬,那场面,美得像幅画一样。
  旁观者都会觉得舒心适意的画。
  孟劲松不由得也笑起来,问她:“千姿,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有人在啊,孟千姿略略收敛了笑意。
  她抬起头,把脸侧垂落的长发拂理到肩后,说:“没事,随便笑笑。”
  ++++
  孟千姿走后,江炼干捧了一会碗。
  吃是不吃呢?
  吃吧,反正,奚落也奚落过了,不吃也不能挽回什么,再说了,粒粒皆辛苦,不该浪费。
  他继续埋头吃饭,正吃到酣处,门口又有人说话:“你是……山鬼的客人啊?”
  我靠!还来,他还以为到孟千姿,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了,没成想还有个压轴的!
  江炼吞咽下一口米饭,无奈抬头。
  门边只露了颗头,虽然只是个头,已让人印象深刻:这人约莫四五十岁年纪,一头卷发,鼻梁上架了副新崭崭的黑框眼镜,那脸那眼神那表情,凑在一处,莫名喜感,身子……
  营地光源众多,即便隔着帐篷,也可以隐约看到这人身子映出的那一截黑影,好家伙,真不容易,是从隔壁拗过来的。
  看来,这人是他邻居。
  江炼迟疑着,嗯了一声。
  那人眉花眼笑的:“好巧啊,我也是哎,这里外都是山鬼,他们是一家人,我一个外来的,怪不自在的……我叫神棍,你呢?”
  也是山鬼的客人?
  江炼略一思忖,立刻明白了:难怪他觉得这几顶帐篷的位置有点偏,原来是供“外客”住的,看来山鬼把内外亲疏理得很分明。
  他疏离但不失礼貌地回了句:“江炼。”
  “哦,江炼啊。”
  神棍非常自来熟地又爬进来些,先前只是头部入侵,现在大半个身子都进驻了:“你很有生活档次啊……”
  是吗?一身狼狈,都能看出生活档次来?想必是气质胜人一筹,江炼差点就露出自矜的笑了。
  “……我刚在帐篷里听到,你吃药都要纯天然的……”
  江炼险些没捧住碗。
  神棍啧啧赞叹:“我见过吃东西挑三拣四的,什么食材要有机的、不施化肥的、得是山泉水浇着长的,从来没听说过吃药都要纯天然的,我当时就觉得,得跟这个人认识一下,真是很独特!”
  要不是神棍一脸诚挚,江炼几乎要以为这人是专来反讽他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只好示意了一下自己还在吃饭,随口说了句:“他们这,备得还挺齐全,什么菜都有,一般户外,只能吃干粮。”
  “那是!”神棍好像不知道什么叫暗示,蹭蹭蹭爬进来了,一盘腿坐下,拉开了上炕聊天的热络架势:“他们做得可到位了,崖底下,就那下头……”
  他拿手往下指:“有个一号大本营,车子都在那,随时输送鸡鸭鱼肉新鲜蔬菜,你在上头住再久,都不愁没热饭吃,还有还有……”
  他伸手出去,把帐篷边上的黑色垃圾袋拨弄得哗哗响:“你看见这个垃圾袋了吗,特别厚实,满了就扎口送下去,非常环保……他们身上都带甩棍,还有刀,我先还以为是对付野兽的,问了才知道,人家是山鬼,不伤兽。这些理念,我都很是欣赏,你知道吗……”
  他凑近江炼,神秘兮兮:“我有点想加入山鬼。”
  人家山鬼,不实行招聘制吧?
  江炼回答:“……祝你成功。”
  他看出来了,想通过言语暗示让这人走是不大可能的,说得太白又得罪人,毕竟人家才是货真价实的山鬼“客人”,不像他,名不正言不顺的。
  随便吧,他聊随他聊,自己安心吃饭就是。
  江炼只当他不存在。
  神棍却认真思谋起这事来:加入山鬼,那可真是获益无穷,听说他们在大的山头都有分支,管吃管住还提供装备,有这样的支撑和后盾,他的探索研究工作,何愁不能一日千里!
  就是吧,那个孟千姿,他有点不太欣赏:初见时,她戴了个眼罩,跟他说左眼里有两个眼珠子,今天上崖时,他看得真真的,明明就一个!
  ……
  边上这人时喜时闷,江炼浑不在意,三下五除二光了盘,又敲敲盘边,提醒神棍让道,自己得把餐盘给人送回去。
  神棍这才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给他腾地方,又问他:“那你……来这儿干嘛啊?”
  江炼说:“办点事。”
  他轻描淡写把球踢回去:“你呢?”
  神棍居然接得很实在:“我啊,我来找个箱子。”
  江炼一怔,过了会,放下托盘,又坐回了原位。
  原来,这就是孟千姿口中那个也要找箱子的人。
  “你要找什么箱子?”
  神棍完全不设防,除了冼琼花吩咐过的有关山胆的事不能外道,其它部分几乎和盘托出,当然了,他这点事,设防也没意义,反正说了跟没说一样。
  但江炼却不能不多问两句:同至湘西,又同要找箱子,告诉他只是巧合,他还真不信。
  “你只知道箱子的大致大小?”
  “对,对,”神棍又比划了一通,“差不多这么高、这么宽……”
  “还知道它是被人偷走的?”
  “是啊。”
  “为什么你会觉得它是被人偷走的呢?”
  神棍被问住了,半天才回答:“就是……一种感觉啊。”
  江炼摇头:“是你梦里的感觉,延伸到了现实中。但即便是在梦里,感觉也不会无缘无故产生,总得依托于一定的情境,你当时,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只不过醒来之后就忘了,只把这感觉记住了。”
  说得很有道理,神棍皱起了眉。
  这些日子,他频繁做梦,梦里,自己辗转于不同的地方寻找箱子,或是西北的大沙漠,或是秦岭山间的凤子岭,又或是曾英勇持刀剁死蛊虫的山洞……
  大概那些场景都曾是他亲身所历、勾连着他早年间的故事,使得他的注意力只盯在了那些场景上,自己都没仔细想过:为什么他会觉得,那只箱子是被人偷走的呢?
  而听过他讲起这事的人:朋友们早习惯了他的神一出鬼一出,听他说话如风过耳;陌生人又觉得他是脑子少根筋,当他不正常,疯言疯语,一笑置之。
  从来没有人真的去反复琢磨他的话,然后提出疑问——
  为什么你会觉得,那个箱子是被人偷走的呢?
  总得有个由头吧。
  他睁着眼,半张着嘴,眼神渐渐涣散,偶尔眉头会抽动,似是要努力回想什么。
  他真的是自冼琼花口中听到“山胆”这两个字之后,才开始做关于寻找箱子的梦的,第一晚的梦,应该至关重要。
  那一晚,他干什么了?
  ——白天,他盯梢了冼琼花,但很快被发觉,还被粗暴扭胳膊踹腿,吃了点皮肉苦头;
  ——冼琼花在他的文化衫上写字,跟他说“我们姿姐儿,是个厉害的”;
  ——他高高兴兴把那件文化衫折好了放在床头,被子拉至胸口,又揿灭了灯……
  然后好像,很快就做梦了……
  江炼没有说话,他知道人在极专注地回忆某事时,需要相对安静和封闭的环境,他甚至还动作极轻缓地放下了门帘。
  多层布隔音也是好的。
  神棍嘴唇嗫嚅着,眼神依然飘忽,仿佛眸底投入的影像,并不是江炼。
  他低声喃喃:“很大的火堆,火焰很高很高,其实不是一个箱子,很多,堆在一起,看不清,只能看到箱子的轮廓,都是这么长,这么宽,很多。”
  江炼心跳得厉害,他屏住呼吸:没错,况家逃难时,带了很多箱子,用他干爷的话说,三四十个不止。
  “还有人影,也看不清,就知道有人,也挺多的……有站在火堆边的,也有站在箱子堆边的。”
  是那群土匪吗?江炼心中一凛:他们抢走了财物之后,把没用的箱子都给烧了?那……那张药方呢?土匪会不会觉得没有价值,一并丢弃烧毁了?
  他想追问,又强自忍住,神棍现在这近乎梦游的状态,是不好去干扰的。
  神棍蓦地瞪大眼睛:“哇,好大的鸟!不是不是,是火光投了一只鸟的影子在山壁上,好大啊,几丈高,还在动。”
  江炼耐住性子:光的照射确实可能成倍放大物体的影子,这也是投影仪的成像原理,可能在土匪烧毁况家箱笼的现场,混进了一只鸟吧。
  然而神棍跟这只鸟耗上了。
  “又不像鸟,脑袋有点像鸡,不不不,脑袋上好像还长了东西,有点像翎,像解放,也不……比我们解放漂亮多了。”
  江炼如堕五里雾中。
  我们解放……不是在1949年吗?为什么一只鸟脑袋上长的东西,会比中国解放还漂亮?这根本不是可拿来类比的啊。


第44章 【04】
  神棍终于不再纠结那只美过国家解放的鸟了; 他迷迷瞪瞪地抬头看天; 仿佛能透过帐篷顶看到什么似的:“起雾了,好大的雾啊。”
  也没错; 这湘西山里,经常会起雾:山林泽地; 水汽太充沛了; 难免的。
  但是神棍接下来的喃喃又让江炼觉得莫名:“一团一团的,像翻滚的灰浪似的; 把半边天都给遮住了……”
  说到这儿; 他身子打了个激灵,涣散的眼神终于回收,眸子里重又有了光:“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他会觉得,这口箱子是被人偷走的了。
  因为当浓雾漫天之际; 那些个原在火堆边或者箱子堆边的人; 都有些骚动,他们大声呵斥着; 有往这边跑的、有爬上箱堆高处想看个究竟的。
  然后,从浓雾中探出一双手,只有手,且显然是人的手; 瘦骨嶙峋,猛然扒住最外围一口箱子的边沿; 哗啦一声,就把那口箱子拖入了浓雾之中。
  这么鬼祟,不是偷是什么呢?
  江炼觉得神棍的描述有些夸大和失真,湘西是多雾,不过说到“一团一团,像翻滚的灰浪似的”,未免有点太妄诞了,转念一想,梦境嘛,是会有着超出现实的扭曲和怪诞的。
  一群人vs。一群土匪。
  一堆箱子vs。况家逃难时携带的一堆箱子。
  差不多能对得上,十有八…九,两人要找的是同一只箱子了,更确切地说,两人要找的东西,都出自于况家那堆箱笼。
  神棍咽了口唾沫,继续给江炼描述梦里的场景:“然后,就追。耳边全是追跑时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那种感觉很奇怪,我的视角也很奇怪,梦里,我并不是个旁观者,好像也在追跑的人里,拼命地追,但是……”
  说到这儿,神棍有点茫然。
  追着追着,雾就散了,散得干干净净,露出被映照得如同白地似的荒野,抬头看,月亮很大、很白、很亮,很慈悲,也很温柔,巨大的山影伫立在天际,沉寂而又厚重。
  这就是那个梦的全部,其实相较之前,也没多出太多有用的信息:关于箱子,依然没看到式样,只知道大致的长宽,以及其实聚拢成堆、不止一只;有很多人,但只看到人影,穿着如何乃至性别如何,全无概念;有一只巨大而扭曲的鸟影,但那是火光的映射效果,真身如何,无从得知,也许是竹篾条编扎出来的呢;还看到了一只从浓雾中探出的、扒走箱子的手,但这也只更进一步佐证了,那只箱子是被人偷走的罢了。
  江炼没漏过最关键的那个词:“荒野?”
  神棍说:“嗯呐。”
  江炼觉得这个用词相当玩味:就湘西这地形地貌,九山半水半分田的,还能出个荒野?
  他试探性地问:“你觉得……梦里的地方,是在湘西吗?”
  神棍断然否认:“不是,当然不是。”
  他比划着形容梦里的所见:“哪怕是晚上,你都能感觉到天的那种通透和辽远,地的那种广袤无边,山是那种大气磅礴连绵不绝的……我不是说南方的山就不大气哈,完全两种风格。”
  末了,他下结论:“西北!百分百是西北的山,我有经验,那种万山之宗、天之中柱的感觉……”
  说到这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由得自言自语:“万山之宗……难道是昆仑山?哎,你别说,我去过昆仑山,那气质还真有点像……”
  昆仑山啊,江炼一颗心落回实地:虽然都是箱子,但一个在西北,一个在湘西,相隔何止万里之遥,看来不是一回事了。
  那就各凭本事,各找各箱吧。
  ……
  他端起空餐盘,一路找至搭灶的地方,这顿饭本就吃得晚,再加上被神棍绊了半天,这当儿,夜都已经深了,不少帐篷已黑了灯,灶房那也散了,一片昏黑中,只有洗干净的锅碗瓢盆摆得齐整。
  江炼搁下餐盘,又觉得就这么甩手走了不好,顿了顿,自己找到洗洁液和抹布,舀了点水,蹲在低洼处清洗餐盘。
  值夜的山鬼倒是很警醒,看到搭灶的地方有人影晃动,马上过来查看究竟,待看到江炼在洗碗碟,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莫名其妙,还怕他是要搞什么破坏,索性不走,就站在不远处盯着他洗。
  江炼心生促狭,故意洗得慢慢吞吞,末了还拿干抹布把餐盘都给擦干了,这才转身离开。
  走了没多远,蓦地停下步子,看向不远处、一间被好多小帐篷围在中央的大帐。
  那头值夜的人手明显多些,不用猜就知道是孟千姿的帐篷,四围的小帐篷多已黑下去了,大帐却还亮着灯,江炼直觉,那灯不会那么快就熄。
  既是山鬼的头,在其位,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得谋其事,这些日子那么多变故,孟劲松只是助理,再能干也不能越过她去,大事小事,大概都要她最后定夺吧。
  也是……挺累的。
  ++++
  孟千姿这些日子的确是累狠了,加上身上有伤,很想一头躺倒直入黑甜。
  然而不行,一堆的事要敲定议定,好在孟劲松是自己人,怎么没仪态都无所谓,她钻进睡袋,腰后连垫了三个充气枕,只睁着眼、竖着耳朵、醒着脑子,其它部位,都歇了工。
  但孟劲松那一通关于“洞神”的言论让她来了精神:“神?她背后还是‘神’?”
  孟劲松失笑:“你别激动,这只是湘西民间的说法,那个神棍说了,湘西神鬼不分的——就我看,有可能是一种能够影响人的心智和言行的力量。”
  孟千姿心中一动:“就好像水鬼家的……祖牌?”
  几个月前,水鬼家一老一少两代掌事者求告上门,曾给她讲过一件复杂且扑朔迷离的事儿,语中提及,水鬼家族有三个祖宗牌位,简称祖牌,水鬼下水之后,将祖牌贴上额头,整个人就会如被先灵附身,形同傀儡,在水下游东走西,忙个不停,但清醒过来之后,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水鬼的人想方设法,尝试过让人下水跟踪、进行水下摄像摄录,均告失败。
  孟劲松摇头:“我也想到祖牌了,有点类似,但其实不太像:水鬼家那种情形,像短暂的脑侵占,或者干脆就说是附身;白水潇更像是被洗脑——不止白水潇,我向神棍打听过关于落花洞女的情况。”
  与其说是疯,更像是被洗脑般的痴:落花洞女并不疯癫,她们待人接物都很正常,只不过坚信着洞神的存在,也坚信着自己与洞神之间的爱情盟誓。
  又是神棍,孟千姿皱眉:“这人还真成专家了?他的话可信吗?”
  孟劲松早有准备:“这两天我没闲着,让人查了神棍的底,重庆的山户特地去拜会了万烽火,姓万的拍胸脯给神棍做了担保。”
  “说这个人,无家无亲、无门无派,不图名不图利,一世辗转,从风华正茂到年过半百,半生漂泊,真就是为了他的研究。”
  对着现在的神棍,实在没法想象他“风华正茂”的样子,孟千姿笑起来:“你这用词,还一串串的。”
  孟劲松纠正她:“转述而已,都是万烽火的说辞,看得出他挺欣赏这个神棍。我和七姑婆也联系过,七姑婆可不是听了什么就当真的人,她早就让云岭一带的山户探过了有雾镇。”
  “镇上确实有栋明清大宅,原先是个坐轮椅的老太婆住的,后来成了神棍的住处。据说房间里不是书就是打印资料,还有无数上了年头、按年份编号的笔记本,根据纸张泛黄的程度、笔迹比对等等来看,确实是二三十年间积累下来的,他还有个同住的人,好像是个畸形,脸长得很吓人,基本不出门,也没什么特别的。”
  “一言以蔽之,这个人基本干净,可以放心,肚子里也确实有点货,所以我也把他带上了。”
  孟千姿嗯了一声:“要是他真有斤两,不妨好好结交一下,多个能人多条路,别像水鬼家似的……”
  她是有点看不上水鬼的,水鬼有个全称叫“水鬼三姓”,据说古早时候,只三个姓氏,然而这都上千年下来了,居然还是三大姓,守着自己那点小秘密,视外姓人等如洪水猛兽,足见防人之深,忒小家子气了——这世界,不对外交流兼容并蓄哪行啊,看看山鬼,早活成百家姓了。
  孟劲松笑着点头,忽然又想到什么:“你知道吗,神棍有个女朋友。”
  大抵人的天性,就爱家长里短,孟千姿也不能免俗,她莫名兴奋,索性坐起身子,脑子里把神棍的形容相貌过了一圈,又嫌弃似地“噫”了一声:“他……还有女朋友?现在这些女人,也太不挑了吧?”
  孟劲松也觉得好笑:“话还没听全呢,你先别着急发表议论,‘女朋友’这三个字,得打上引号。那个女人……在他出生前就已经死了。”
  这话可真拗口,孟千姿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在他出生前就死了……指腹为婚?女方先出生,刚出生就夭折了?”
  也不对啊,神棍不是被人丢在那什么小村村村口的吗?
  孟劲松也不卖关子:“据说他有一次去寻访悬异怪事,应该是去河南的什么封门村吧,在一户农家看到一张民国时的老照片,照片上有个抱小孩的女人,漂亮是挺漂亮,但解放前就已经死了。”
  “他居然就能对着这张照片一见倾心,山户去探他的家时,还看到那张照片了,说是被镶在相框里、珍而重之地摆在书桌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上三代的长辈呢。”
  孟千姿起初觉得荒诞,几度发笑,及至听到后来,反不觉得好笑了。
  她身子慢慢倚回去:“其实,你换个角度想,这个人,还挺至情至性的。”
  孟劲松啼笑皆非:“至情至性,还能用在他身上?”
  孟千姿垂下眼帘,没再说什么:这世上有多少人,会和主流价值观背道而驰,不追名逐利,不置田造屋,仅仅为了“感兴趣”的事儿,就饥一顿饱一顿,辗转万里、奔走半生呢?又有多少人,能在“情爱”这件事上,不掺杂各种考量计较,不在意冷嘲热讽,甚至连对方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发乎情发乎心,对着一张照片就敢言爱呢?
  这爱虽然来得轻率、惹人发笑,但谁敢说不是来得赤诚呢?
  这神棍,还挺有意思的。
  门口似是有动静,见孟千姿兀自出神,孟劲松也就不忙打扰她,先去门口与人说话。
  孟千姿正心不在焉,忽然听到“江炼”两个字,循向看时,是孟劲松在门边和人低语,她觉得奇怪,身子往那侧倾了一下,又听不到。
  好在,孟劲松很快过来了,脸色有点不好看,不待她发问,先说了出来:“千姿,那个江炼……要么明早,调个车送他走吧。”
  孟千姿没吭声,等他下文:他总不会没头没脑这么说的。
  “这人来历不明,放在营地,总归让人不放心。刚值夜的人来报,说那个江炼大半夜的,在灶房那鬼鬼祟祟……”
  孟千姿第一个反应就是:江炼可能还没吃饱。
  “怕不是想在吃食里做什么手脚,值夜的人赶过去一看,居然蹲在那洗碗。你说这怎么可能?这装腔作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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