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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骨焚箱-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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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不是想在吃食里做什么手脚,值夜的人赶过去一看,居然蹲在那洗碗。你说这怎么可能?这装腔作势的把戏,也太低劣了。但又抓不到什么实在的把柄,我看还是把他送走……”
  话还没完,孟千姿噗嗤一声,又笑了。
  孟劲松莫名其妙。
  孟千姿也意识到笑得不太合适,咳嗽了两声坐起:“这个,你就别管了,他就喜欢洗碗,由得他吧。”
  孟劲松还想说什么,孟千姿示意他听着就行:“江炼现在有求于我,巴不得我们顺利把事办完,留在这只会帮忙,不会添乱。再说了,他是什么重要人物吗,你还专门调辆车送他走?拔营的时候把他当箩筐一样装上车不就行了吗。”
  她打了个呵欠,给这次夜谈收尾:“行了,不管白水潇背后是真神还是假佛,如今都到了悬胆峰林,一切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那女人自从昨晚失了踪迹,到现在毫无动静,不太像她的风格,指不定在暗处谋算着什么,咱们在明,上中下三号营地,务必警戒;还有,把段太婆的日记拿给我,临睡前,我再翻翻。”
  ++++
  终于可以一人独处了。
  孟千姿窝进凌乱的充气枕间,随手翻开了日记本,段文希的那张经典小照又掉了出来,孟千姿拈起来看了会,觉得那个坠机而死的英国佬真是好福气,又真是没福气。
  他如果不死,段太婆应该也不至于孤独一生吧,那个年代的情感,总有些坚贞孤守到近乎梦幻,不像这个时代,喧嚣搅嚷,聚散随性,谁也不是谁的归宿,宿了也指不定何时就散——现代人没有归宿,只有天涯,归宿缥缈,天涯永固。
  她把照片重新塞回去,不住拨翻纸页,然后停在一张钢笔画的页幅上,又将日记本竖了过来。
  这是段文希画的下崖示意图,单张的页幅太小,两页拼为一大张,得调转方向看。
  段文希的画工很好,黑色墨水因着年代久远,略略有些洇开,纸页也陈旧泛黄,却反而给这幅手绘画增添了些许旷远和迷濛,透过这薄脆纸页,万仞崖山渐渐清晰可见。
  ……
  段文希当年的下崖历来为山鬼称道,她几乎没动用湘西的山户人力,主要依靠三件宝:牛轭、一群猴、一袋铜钱。


第45章 【05】
  牛轭是解放前通行于广西等地的一种攀爬升降器; 木制; 形状像耕地时套在牛颈上的曲木,人下崖时把牛轭套在腰上; 绳索透过牛轭上端削凿的一个凹口进行缩放控制即可。
  段文希就是借助牛轭,完成了第一阶段的百米下攀。
  当然; 为了防飞狐; 她割破手指,沿途用血留下了三个避山兽的符——虽然动用不了金铃; 但身为山髻; 位次仅低于山鬼王座,以血书符,还是颇有威慑力的。
  接下来的一段,就要用到猴了。
  这群猴并非野生,而是经人驯化,大武陵一带多猴; 有山户以驯猴为生; 兴起时就带群猴去逛市集,表演算术、穿脱衣、骑羊骑狗; 段文希下崖之前,和这群猴相处了多日,又兼有“伏山兽”之能,群猴供她驱使; 不在话下。
  所以她下至绳尽,一声嘬哨; 多达三四十只大小猴远远绕开“避山兽”的那一路,由边侧轰轰汹汹奔窜而下,个个都不是空手,有头颈上挂一捆长绳的,有身上背绑柴枝火把的,吱吱唧唧,动木摇枝,场面蔚为壮观。
  落脚处有横生的木树虬枝可供踏行自然最好,如果没有,群猴会在她的嘬哨指引下作结绳牵引,遇到实在凶险无法下脚之地,群猴还会攀抓住岩壁、身体蜷抱如攀岩岩点,或以猴身搭桥,供她踩攀。
  也就是在这一段,段文希看到了黑蝙蝠群。
  依照她的形容,成群的黑蝙蝠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搭挂在岩壁上,其范围之宽之广,类似于今日的影院巨幕,挤挤簇簇,蠕蠕而动,偶有张开翅膀飞起来的,翼展足有一米之长。
  段文希先还觉得奇怪,她的印象里,蝙蝠应该都是生活在黑暗的洞穴里的,后来想明白了,这天坑如桶,其上又有个“盖”,阳光很难下达,岂不就跟个洞一样?
  而且,到这个深度,可见度已经很低了,那一大片蝠群间偶有睁眼的,按说,蝙蝠的眼睛是不该发光的,但大概是反射了别处的微光,星星点点,散布崖面,忽明忽灭,明处又能隐约见到近乎狰狞的尖嘴鼠脸,让人不知是该惊叹这场景奇特,还是该毛骨悚然。
  最后一段路,已接近全黑,群猴举持着火把窜跳至段文希跟前,由着她用火折子把火把点燃。
  动物有畏火的本性,这也是为什么要带经驯化后的猴,它们跟人相处得久,又是被驯来耍戏法的,钻跳火圈等都是常事,对明火没那么畏惧,换了野猴就不行了,非吓得屁滚尿流不可。
  即便如此,再行进了一段之后,群猴还是彻底不敢下了——你以为已近底部,下头该是死寂无声,近乎封闭之所,其实不然,下头照样有风声林涛,以及叫人骨寒毛竖的尖嗥厉吼,偶尔,半空中还会突然掠过怪异的禽影——群猴躁动不安,举着火把在岩壁上跳窜个不停,宁死也不肯再下了。
  这个时候,就要用到那一袋子同治光绪通宝了。
  据古早的山鬼传说,最后的这一段崖壁,别说树了,寸草都不生,可能实在离光照太远了,又不像底下的林木,可以自地里汲取养分,但它有个好处,布满了细小的裂隙。
  这裂隙极小,手指是万万伸不进的,想嵌个绿豆也难,但世上事,就是这么美妙和出乎意料:有一样人人都熟识且到处可见的东西,仿佛就是为这裂隙而生的。
  铜钱。
  薄薄的那种,最贱的铜钱,古早时候,是什么刀币布币,而今就是各种各样的皇帝制钱,略一敲凿,即可嵌入,一半在内,一半在外,恰可供一只大脚趾踩扒。
  山鬼的赤足攀爬功夫,于此节最见功底,被戏称为山鬼的“一趾禅”;而这段要命的险路,却有个吉祥的名字叫“金钱路”;在这段路上“花”出去的钱,叫买路钱。
  想想看吧,一面巨大的、零落嵌满了历代片状铜制钱的山壁,真不啻为这世上最庞大也最齐全的铜制钱展览墙,只不过能看到它的人,寥寥无几罢了。
  火光只在头顶跃动,伴随着群猴越来越远的吱吱乱叫,及至实在看不见时,段文希再次嘬出哨响,群猴如逢敕令,循着她的指引,每次只抛下一两个火把,橘红色的火光如飘灯陆续掠过,或落于树冠,或落于灌木草丛,总能燃烧一阵,支撑着为她提供最后的光亮——段文希就这么目测着到底的距离和心算着还可用的火把数量,适时嘬响口哨,直至双脚踏上崖底松软黏厚的腐质层。
  然而,这还不是终结。
  那片被称作“美人头”的峰林错落伫立在崖底中央,高度从几十米到二三百米不等,黑暗中望去,如瘦削的擎天之树,又像高处浮动着的颗颗巨大人头。
  如果把那片峰林归置于一个圆圈之中,悬有山胆的那一棵石峰,并不处于正中,而是大致位于某条直径的黄金分割点上,它的位置应该经过测算,能够接收到顶部绿盖“瞳仁”处透射下来的、无比珍贵的日光,峰头上密植的花卉,由此得以绽放,如同美人簪花,羞煞四周那一圈空具“美人头”之名、脑顶却一片光秃的石峰。
  是为“美人头,百花羞”。
  从落脚点到悬胆的石峰,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也就是在这段路上,她撞见了惊慌窜逃的、足有二十来斤的白老鼠,还看到了悬挂在树上的完整蛇蜕,拿手臂比了一下,蛇身至少也得有水桶那么粗。
  可以想见,如果她不是山髻、动用不了“避山兽”的血符,这段路,很有可能就是她的不归路了。
  事后,段文希在日记中写道——
  “山胆悬置,如同归入一个无懈可击的保险箱,以地理位置之偏、藤盖之掩、悬崖之险、飞狐之毒、群兽之凶,命悬一线,步步惊心,若蹈虎尾,如涉春冰,非山鬼不可下、非山鬼不能下也。”
  ++++
  江炼早上起来,刚掀开门帘,就看到不远处走过的柳冠国。
  这也算个熟脸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紧赶上去,朝柳冠国借用卫星电话。
  柳冠国倒是挺好说话,很快就拿了给他,还很好心地指点他去低处的山坡上拨打,说是这儿近崖边,磁场扰动得厉害,电子设备都有点不服帖。
  江炼谢过柳冠国,从绳梯处下至半坡,电话是拨给况同胜的,这个点,干爷必然还没有起床,不过无所谓,又不是要找他。
  电话是护工接的,声音里透着没睡醒的迷濛:“炼小爷?”
  江炼抬头瞥了眼太阳的高度,不过也知道护工并不是懒:这些年,他们看护况同胜久了,作息也有点趋同。
  他问:“这两天,美盈或者韦彪,有打电话来吗?”
  护工乐了:“打了,昨天打的,劈头就问你有没有打电话来,而且跟你一样,都不用自己的手机、拿陌生号码打的。今天你又问他们打没打,炼小爷,你们玩捉迷藏呢?”
  这护工不错,舌头上没废话,三两句就把情况交代清楚了,江炼放下心来,也笑:“美盈再打来的话,告诉她我已经把事情解决了,就是还有点杂事要处理,让他们去午陵山的云梦峰住下,我会在那跟他们碰头。”
  结束通话,江炼原路返回,想把卫星电话还给柳冠国,又不知道他人在哪,于是一路打听,一路向着崖边过来。
  路上有警戒线,但都已经放低落地,而且崖边三两成堆,目测有不少人——江炼也就当这警戒已收,直接跨了过去。
  到了近前,他攥住卫星电话僵在当地,结结实实地震住了。
  昨天,他上崖上得晚,再加上是山鬼营地,为了避嫌,没敢乱走,只当是普通的崖顶,现在看清全貌,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天坑不算稀奇,这些年,他反复造访湘西,对当地的地形地貌多少了解些:湘西本就是个多天坑的地方,翻翻当地的社会新闻,山民外出砍柴误摔进天坑致死的事时有发生;若说存在这种尚未被发现的巨大天坑,也不是没可能——被认为是世界最大规模的陕西汉中天坑群,是2016年才发现的,也不过才距今两年多,人类对自然界的认知,远未穷尽。
  稀奇的是:这规模巨大的藤蔓叶枝绿盖是怎么回事?是大自然的神工鬼斧还是人力的群体造就?
  ……
  叮叮当当的敲凿声把他重新拉回现实之中。
  循向看去,有一处崖边,至少或蹲伏或站立着数十个山户,正忙着架设什么,身周堆放了好多装备,只粗略一扫,江炼就认出有单双滑轮、头盔、静力绳、go锁、胸式上升器、下降器、脚踏圈、牛尾绳等等,数量不少,几乎堆成了小山。
  这是……srt单绳技术?
  正思忖着,身后有说话声传来,听起来像是柳冠国,江炼回过身,正想迎上去,又停住了。
  柳冠国是陪着孟千姿和孟劲松过来的,一边走一边指向崖边正忙活着的那一处、向两人介绍提升和下降系统架设的进展,孟千姿眼睫低垂,仔细听着,只偶尔点一下头,无意间一抬眼,眸光过处,便扫见了江炼。
  江炼也没想到就这么“见”上了,说来也怪,目光无形,空气无质,但她这一扫,却让他感到了些许压迫,似是承接了某种重量。
  正犹豫着是该点头致意还是迎上去说话,她的上睑微一沉带,目光瞬间遁收,仿佛寒凉过境,迫至眉睫又变了道,只留一线余凉缓缓化开,很快融于空气之中。
  三人边走边聊,很快就过去了。
  江炼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还拿手拍了拍胸口给自己压惊,但这惊从何来,自己也说不清。
  正思忖着是不是把卫星电话托人转交、自己溜走为上,肩侧突然一沉,有人一掌拍在他肩上,兴高采烈叫他:“小炼炼!”
  小炼炼?
  江炼转过身,迎上神棍笑逐颜开的眉眼。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叫我什么?”
  “小炼炼啊,”神棍一点都没觉得不合适,“难得我们昨晚聊得那么投缘,一见如故。”
  投缘吗?
  还有,一见如故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他跟神棍要是都能算一见如故,那孟千姿得是……挚爱亲朋了吧?
  神棍凑上前来,压低声音:“你知道吗,只有聊得来的朋友,我才会给起个又好听又好叫的小名,其它人,让我起我还不起呢。”
  这话说的,就跟自己占了他多大便宜似的,好在有况同胜给他起的“炼子”这么难听的昵称做打底,“小炼炼”被衬托的,也不是那么刺耳。
  嘴长在别人身上,只要不是太难听,爱怎么叫怎么叫吧,江炼也无所谓。
  神棍显然也在这瞧了好一会了,兴奋得不行,指着正在架设中的下降系统给他看:“小炼炼,他们好像要下崖啊,而且吧,我听说那个孟小姐来了,飞狐就完全不是问题了。”
  “嗯。”
  神棍对他这反应颇不满意:“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淡?上千米深的天坑啊,下头还有峰林,你知道这是多么难得的奇观吗,还有啊,下头的物种都跟别处不一样,大老鼠,二十斤!”
  怪了,他怎么知道下头有二十斤的大老鼠,江炼奇怪:“你下去过?”
  神棍一挥手,表示这个无关紧要:“我决定借用他们一根绳,我也要下。”
  这语气,跟他不是要下崖,而只是要上街买棵葱似的,江炼看看那头,又看向神棍:“你玩过srt?”
  神棍茫然:“什么艾斯……踢……”
  似乎听孟劲松也说起过。
  江炼给他扫盲:“srt,single rope technique,国内叫单绳技术,利用单根绳索自如升降。”
  神棍说:“是啊,有绳还不行吗?”
  江炼气笑了:“有绳就行,你是蜘蛛吗?还是臂力过人……”
  说到这儿,伸手出去,捏了捏神棍的肩膀:“肉有点松啊,不大锻炼吧。”
  男人的自尊让神棍的老脸微微一红,他讪讪:“我说错了,不是单靠绳子,我看到他们有下降器,可神奇了,说是呲溜就滑下去了。”
  跟门外汉聊天真是费劲,江炼说:“这么跟你说吧。”
  他俯身捡了块小石子,想再找根线给神棍做示范,可惜这是崖顶而非缝纫车间,石子是要多少有多少,线嘛,一根都没有。
  江炼托着那颗石子给神棍看:“假设有一根细长的线,一头拈在我手里,一头系着这块石头,当我抬起手时……”
  他拇指和食指捏在一处,作势慢慢抬起:“你会看见什么?”
  神棍回答:“我看见一只手,还有一根线……吊着石头。”
  江炼无语,不过这说法也没大毛病,他只好揭晓答案:“线太长,而石头又没到达平衡点时,会以绳为轴,不断打转。”
  神棍张大嘴巴,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断点头:“是是,我见过这种,有印象,是会转的。”
  “所以,没掌握技术的人,比如你,即便下去了,也没法保持平衡,停在半空时,你可能会仰翻,还会不断打转,直到自己把自己转晕在下头。又或者,你会不断晃动,绳越长,你的晃动幅度就……你自己体会一下。”
  神棍咽了口口水:“那,我可以不在空中停留啊,我可以飞快地,一直下滑、一路滑到底。”
  飞快地滑?
  呵呵。
  江炼问他:“绳索是不是穿在下降器里的?”
  “是啊。”
  “你飞快下滑,下降器和绳索之间是不是会有摩擦?”
  “是……啊。”
  “摩擦生什么?”
  神棍想了想:“电啊。”
  江炼一时语塞,神棍永远能给出对的、但不是他想要的回答,他只好再次主动亮答案:“热,摩擦生热。”
  “快速下滑,很有可能烧伤绳索,这种器械承重,极限速度3米每秒,你敢超过这个速度,最多一百米,你的绳子就会烧起来。”
  神棍瞪大眼睛,一脸的“原来如此”,顿了好大一会,才说了句:“小炼炼,你好有……文化啊。”
  很好,既然夸他有文化了,他就再漏点文化给他看。
  “还有,一直滑、一路滑到底也是不可能的,下崖用的静力绳,一般在两三百米的长度,超过一千米的不是没有,但是得特别定制。他们用的静力绳口径超过10mm,就以10mm口径来算吧,一百米就得八公斤左右,一千米就是八十公斤,我看了他们的装备,没有这种超级长绳,你是跟着他们一起爬上来的,当时,有人背这么大的驮包吗?”
  神棍的嘴巴张得更大了:没有,肯定没有,翻山那么辛苦,除了必备装备,都是尽量轻装,光一根绳子就要八十公斤,太吓人了。
  江炼很平静地给他泼去最后一桶冷水:“既然没长绳,就得两根拼接,拼接的地方叫‘节’,不管打的是平结、渔人结还是八字结,总是个绳疙瘩,如何‘过节’,是门专业技巧,得经过训练才能掌握。所以,你不可能一路滑到底,至少也得过三个节。”
  身侧传来孟千姿的声音:“这是……很懂啊。”
  江炼身子一僵。
  自己讲得太专注了,都没太留意身周,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过还好,看神棍那一脸折服,刚刚的表现,应该还过得去,非常朴实无华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才干:好叫她知道,他江炼,虽然略有点要面子,仍不失为一颗blingbling闪耀的星。
  他转过身跟她打招呼:“孟小姐。”
  又补了句:“……略懂吧。”


第46章 【06】
  “炫”了一番才能之后; 又谦虚似地来一句“略懂”; 这谦虚必然就有些装的成分——这属于社交常见套路,接茬的若通晓此道; 一般会激情反驳,力争此乃精通而绝非略懂; 然后你来我往; 你唱我搭,交情更深一层。
  孟千姿哪会看不出这道道; 不过她从小身份特殊; 用不着给人面子,更何况江炼唱戏,她乐于拆台。
  她回:“哦。”
  哦完转身就走:你略懂好了,你还可以不懂、大懂、特懂,你开成八瓣的花,都不关我的事。
  这就掀过去了?人说见招拆招; 你不能不发招啊; 招都没有,让他怎么接?
  江炼只得紧走几步撵上她:“孟小姐。”
  孟千姿停下脚步; 吝啬似地只侧回小半张脸给他看:“嗯?”
  江炼迟疑了一下:“我是想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白吃白喝却晾着手不做事,不是他的风格。
  孟千姿惜字如金:“没。”
  她承认江炼刚才说得头头是道,手底下应该是有真章的; 但那又怎么样呢?
  孟劲松一直对江炼有微词,还曾提议把他送走; 她反去用他,孟劲松脸上会不大好看,再说了,这崖上全是山鬼,绳降又是山鬼擅长的,人手管够,她还塞个外援进来,不是给山户心里找不痛快吗。
  她向前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退回来,斜乜了眼看他。
  这个角度,眼睛看起来真像戏台上吊梢的凤眼,傲气里揣了几缕媚。
  “听说,你碗洗得不错?”
  我靠,山鬼的嘴也真快,这么点事,也犯得着传进她耳朵里。
  江炼又不能不答,只得含糊以对:“还……行吧。”
  孟千姿又哦了一声:“那这样,你也看到了,今天我们这头都在忙正事,人手有点紧张,你要是真想帮忙……”
  江炼哪会听不懂这弦外之音:“孟小姐,你不觉得,我去洗碗,是大材小用了吗?”
  孟千姿轻描淡写:“不觉得啊,这两天在灶房炒菜洗碗的人,也都是可下崖可攀山的行家。我认为,真正有才干的人,洗碗也能洗出格局和气象来。”
  很好,这是故意要为难他。
  江炼笑笑,末了点头:“行,那就洗。”
  他伸手挽衣袖:“走了。”
  孟千姿当然不是真要他去洗碗,没想到江炼居然这么爽快,先时还以为他只是做做样子,待见真甩开步子走了,不由得跟了几步,叫他:“哎。”
  江炼停下脚步,没急着回头。
  孟千姿说:“你要是不愿意,就说出来。人长了张嘴,就是用来说话的,用来提要求也用来拒绝,你不说,谁能知道你什么想法。”
  江炼还是没回头,唇角却不觉扬起一抹很淡的笑。
  过了会,他退步回来,也只侧了小半张脸给她看,语气和眼神都挺真挚:“孟小姐,你误会了,我是真的挺喜欢洗碗的。”
  说完,嫌挽袖太麻烦,用力一撸过了肘,大步流星地去了,神棍原本是站在不远处观望的,忽见江炼走了,不明所以,也一溜小跑地撵了上去。
  孟千姿心有不甘地又向前走了两步,这才恨恨停下,对着空气咬牙:“什么人哪。”
  不远处的辛辞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上崖以来,他是唯一一个不敢靠近崖边五米以内的人,你若是硬拉他,他必煞白了脸,反复念叨什么“不行不行”、“万一崖边那一整块石头忽然塌下去了呢”,总之是各种被害妄想,极其珍惜生命,防患于未然。
  所以,他只会逡巡于这种距崖边较远的安全地带。
  他走到孟千姿身边,又好奇地朝江炼离开的方向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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