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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受长生-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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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暴(1)

钟三郎的声音似乎带着魔力,叫人昏昏欲睡,而在昏睡的那一刻,似乎有奇怪的乐声。周涣警铃大作,待意识清醒,双脚踏到实地,猛然掐自己大腿强迫自己醒来。
  他确实醒来了,然而躯壳不是本来的躯壳,或者换个说法,他借舍的这个躯壳醒来了。而他认为的梦并非梦,而是一个幻境,钟三郎编织的幻境。

  掐得太用力,躯壳显然承受不住,嗷地一声跳起来撞得桌面文具哗啦落地,紧接着一道冷风直擦过耳鬓钉进身后的土墙。

  周涣不禁叹道:入木三分!究竟是何等高手,竟比师父还厉害。

  夫子振了振袖,顶着一双死鱼眼走下来。
  然后,耳畔传来痛感。

  “有出息了,翅膀硬了,爹娘辛辛苦苦奉束脩供你上学堂,就是让你晚上捉蛐蛐白天打瞌睡的!”夫子对他课堂打瞌睡又公然站起来挑衅老师行为颇为愤怒,山羊胡子一抖一抖:“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张长王土,去伙房把家伙什请来,老夫今天就要替李木的爹娘打死这不上进的东西!”

  原来这个躯壳的主人叫李木。
  稍等,张长李木王土,怎有些耳熟?
  ——衙门的哑尸!

  后桌本还在打闹的二人听到召唤,立马站起来低头拱手:“是。”周涣望着二人背影,王土耳后一颗大瘊子,确定是哑尸无疑。
  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借舍到哑尸正主身上。

  这个躯壳还有昨晚的记忆。李木家昨晚一只羊跑了,他跟爹娘找到三更天,所以今早在课堂浅眠了一下,没想到周涣为了赶紧回去而掐大腿,从而导致一系列蝴蝶效应。

  孟惊寒比这个夫子严厉百倍,周涣听着不痛不痒,打算捋下老人家的毛请他放过自己,自己可不想刚进幻境便白白挨板子。

  但他实在低估乡间夫子的战斗力,直到被张长和王土摁在条凳上,看着夫子掂量那根比胳膊还粗的吹气筒时,周涣警铃大作。

  这一棒子下来他可能会死。

  “李木”大叫道:“先生等等!我睡觉是有苦衷的!昨天我家羊丢了,我和爹娘找到三更天才睡,不怪我!”

  夫子道:“睡觉也就罢,竟然还学会狡辩了!”

  “我不是狡辩!”他不服气,慌乱瞥到一旁也有人在打瞌睡。躯壳里为数不多的记忆蹦出来:这是老夫子最疼爱的一个学生,一岁背诗,三岁会喊娘,六岁会走路,把他搬出来挡刀指不定可以逃罚。

  “李木”大叫揭发:“夫子!钟聪也睡觉了!”

  突然被点名的钟聪瞬间回归现实,疑惑看着夫子。

  夫子怒不可遏道:“放屁!人家钟聪学课到三更天,白日补觉很是正常,焉要狡辩。王土张长,给老夫摁住他!”

  周涣呜哇大叫:“没天理啊!都是睡觉,就因为他是好学生我是坏学生,就盲目信任和盲目错怪,我不服!明明钟聪昨晚才去捉蛐蛐玩了!”

  钟聪蓦然站起来,道:“你怎么这样平白无故污人清白?”

  周涣蹬腿:“什么清白,昨晚我找羊路过麦田,亲眼见到你捉蛐蛐把王土家麦子踩坏了,王土把你推在麦田里,摁着打!”

  钟聪脸上青红交错,额头的牛皮膏药都不稳了,指着他大口喘气。夫子连忙扔了吹气筒扶人。一时课堂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王土在他耳边道:“兄弟,干得漂亮!”
  张长道:“别顾着高兴,小心他娘又跟上次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夫子被闹得烦了又罚我们抄十遍《弟子规》。”

  周涣不解地眨眼。

  同窗七手八脚抚好钟聪,直到他呼吸渐渐平息,夫子投来杀人般的目光:“课堂睡觉也就罢,竟还为开脱罪名而诬陷同学,害得同学发病,滚!给老夫滚!明天交十遍《弟子规》,否则让你爹娘把你领回去!”

  担心为李木的躯壳再惹什么麻烦的周涣一个鲤鱼打挺从条凳上蹦起来马不停蹄地滚了。

  这个年代张大人还没出世,甚至武帝也未曾即位,鬼粥没事就来戳一下,朝廷烦不胜烦,衙门无心管理疾雪山下这些偏僻的村子,这个十里八村唯一的学堂还是钟家庄和程家庄两个村子集资办理的。

  周涣打量小学堂,脑海里蹦出这些信息,又找到个读书人询问当今年号,推算得出乃三十年前,距离雪女伤人还有几年时间。

  周涣四处闲逛,企图发掘更多有用的信息,一匹枣红马从集市一头穿到另外一头,马上的衙吏拎着铜锣边骑边敲打:“午时三刻,菜市口有犯人行刑!午时三刻,菜市口有犯人行刑!”

  任何谈及死的事,都带一股子晦气,故而大晁行刑多选址菜市口,一是人多阳气重,可冲散死人带来的阴气,同时起警示与羞辱作用。

  牡丹判之案,石坊城袁宅之说,霍家村瘟疫之乱,经历了这么多,周涣对怪力乱神、死人冤案之事有着高度敏感,便也随人流赶去刑场。

  菜市口中间是高高的行刑台,刽子手正一口一口喝着烈酒,午时的毒辣阳光照得大刀一晃一晃,行刑台上身着囚衣的犯人面色惨白双目无神。

  台下之人不同于周涣,多是看热闹之徒,对犯人指指点点。

  “钟从风终于死了!”
  “哎,之前也有个人犯罪被斩首,我就问怎么死的不是钟从风,要是死的是钟从风就好了,今儿倒好,这样的大恶人终于死了。”
  “咒得好!老天开眼收了这个大恶人!”

  每个人脸上都是义愤填膺的神色,红光满面正义凛然。

  这时肩膀被人拍了拍,看到张长王土二人的脸,这俩狐朋狗友勾肩搭背挑眉道:“听说今个儿有砍头的戏咱俩特地翘课来看!没想到你比咱俩还快,占了个好地方,谢了!”

  此二人是李木的狐朋狗友,十里八村有名的小霸王,以王土为首,今天抢小乞丐的馒头明天薅老寡妇家的羊毛,见李木常年翘课逃学,混球与混球间惺惺相惜,当机立断结为好友发誓好好栽培共同称霸十里八村君临村下。
  张长甚至为这种壮丽的理想取了个非常深奥酸爽的口号:“这村子如你所愿。”后被揭露是在话本里扒的。

  周涣皱了皱眉,他与云湦上蹿下跳,但不过是小打小闹,弄小把戏诓同门和其他长老,把话本包《道德经》书皮等,与这三人做的恶事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人群还在看热闹,忽而有人挥拳大喊:“钟从风!你也有今天!你家羊被雪女看上了!”

  有人小声道:“嘿,骂重了啊。”

  在钟家庄程家庄及周边村子里骂人家羊被雪女看上了是很严重的事,因为牛羊珍贵,一头羊往往抵农家一年开销,而被雪女看上往往要忍痛贱卖羊,所以骂人家羊被雪女看上不仅过分而且恶毒。

  钟从风脸色愈发苍白,空洞的眼睛移到骂这话的人身上。

  周涣心下好奇,拉过一个看起来很正义的大哥问:“台上的人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吗?”

  路人大哥摇头:“其实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钟从风家开的是饺子馆,他家的饺子特别难吃,还特地卖高价,实在该死!”

  周涣问:“还有呢?”

  另一个路人握拳:“他家饺子肉少皮厚!难吃得很!奸商!”

  周涣道:“吃死人了?”

  路人大哥摇头道:“……这倒没有,就是跟对家抢生意比较凶,还四处拉客。拉一次也就罢,只要有路人路过便拉,实在烦人!”

  周涣道:“拉你了?”

  路人大哥一顿,摇头。
  

  周涣道:“或者说,你见过他们拉客?”

  路人大哥恼羞成怒地咬牙:“没有!但是我难道不能骂?我这是伸张正义!你什么意思,你是钟家人吧!”

  周涣摆手:“哪里哪里,你说得对。”

  路人大哥哼道:“不过看这架势,兴许当真吃死了人才被问斩吧?”

  周涣心想:连人家犯了什么罪都不知道,也好义愤填膺。

  正巧又有人喊钟从风你家羊被雪女看上了,声音又大又亮,瞬间点燃他人情绪。

  “死得好,死得妙!”
  “滚出钟家庄,滚出村子!”
  “终于死了,集市让你们开店真是纵容了个大毒瘤!我们终于不用受你们的苦了!”

  情致高涨处妇人也出动,摔扔烂菜叶、烂番茄、臭鸡蛋,更有甚者要翻过衙吏的阻拦,替天行道揍钟从风一顿。

  路人是不知真相的,只顾热闹,随波逐流。一些人连钟从风的罪状都不知道,只是听说他家饺子馆哄抬物价、强买强卖,而且都不曾亲眼见过,便从风骂人,甚至连你家羊被雪女看上了都骂得出来,可谓众口铄金积销毁骨。

  周涣猫着身子拨开人群,找到衙吏询问钟从风的罪状。

  衙吏告诉他钟从风犯的是资敌罪:钟从风是鬼粥收买的细作,后来不干了,被鬼粥主动献出,由驻守边关的将军亲自送来,人证物证具在。

  还记得鬼粥将军当时笑得像匹狼:“没用的两脚羊留着没意思,还给你们。打路人的时候,要记得看脚边有没有蠹虫,隔壁的皇帝。”

  周涣难以置信:“资敌?”

  对话落到旁边的小女孩耳里,这样的年纪还不懂什么是资敌,拽了拽抱她的大人的手问资敌是什么。

  资敌罪,不啻大晁,放在任何一个国家朝廷与叛国同名,不能容忍,犯者或五马分尸或炮烙凌迟,其家属朋友也遭株连。

  不过玩月野地处边陲,往年出过不少鬼粥细作,再者大晁被鬼粥的小动作搞得心烦意乱,这类平民小喽啰无心安排株连九族,只消菜市口问斩便可。

  女孩点点头,大致明白资敌的后果很严重,钟从风也是因此获罪,不过,她还有一点想不通:“可是大家都骂叔叔奸商呀,没人知道叔叔是卖/国/贼!”

  大人连忙捂住女孩的嘴:“这话可不能说。”

  但还是晚了,已有人听见童言,厌恶地瞥父女一眼,嫌弃地挪开脚步。大人瞧了眼行刑台,又低头看女孩,严肃道:“这样的人不配你叫她叔叔!”

  女孩乖巧地点头:“哦。但是为什么大家不骂他资敌呀?”
  “他们不知道。”
  “哦,所以大家可以骂他奸商,我以后绝对不当奸商,当奸商要成耗子!”成为耗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喊杀。
  大人越说越心累。忽然,女孩偏头问:“爹爹,这样好玩吗?”

  “好玩!当然好玩!”从身后站来一个冷笑着的中年男子,盯着小女孩道:“三岁见八十,你年纪小更应树立正确品行!我们是在伸张正义,你可知他犯下的恶行!”

  旁人好奇地竖起耳朵,周涣洗耳恭听。

第83章 暴(2)

“他干儿子瘦不拉几的,官方选拔壮丁和邻县拔河,他硬是不知斤两,贿赂考官把自己干儿子加进去,最后害得咱们玩月城输了!你说该不该死!”
  另一个人也站出来:“对!我们县的男人为了拔河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摘掉邻县认为我们全县好吃懒做玩月病夫的帽子,结果他害得我们把这帽子戴回来了!”

  周涣心里奇得嘿呀一声,这种事不找邻县算账怪自家人干什么,但面上还是挤出个笑容,道:“这位大哥,这位大哥听我一言。”

  中年男人警惕:“怎么,难道你也和这个黄毛丫头一伙要给钟从风说情?”

  “哪有,我和钟从风非亲非故,淌那浑水干嘛?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下次比赛时你们全县每个人裹一脑袋黑丝,只露出眼睛鼻孔,你们就赢了。”

  中年男子指着他,气不打一出来。周涣打算再阴阳怪气地损一下,肩膀被人扯了扯,张长招呼:“李木你又走哪了,快看台上,有大热闹!”

  行刑台上不知何时放了家属上去叙旧,只见一妇人俩少年。妇人和年纪稍大的少年泣涕涟涟,小的少年脸色惨白安抚自家母亲,一张坚毅的脸上不见忧伤,只是听到台下的争执,捧起父亲身上的烂菜叶、烂番茄、臭鸡蛋打回去,一时尖叫四起都要翻过衙吏的阻拦给这对奸商母子颜色瞧瞧,幸亏衙吏拦着。
  而还在对小女孩耳提面命高屋建瓴的中年男人也遭到他的反击,额角挂了个巨臭无比的臭鸡蛋,蛋清蛋黄烂在一起,缓缓从额角垂到颧骨。

  台下的人愤怒瞪大一双眼,台上的少年亦睁大一双眼,正是钟聪的脸。

  他没有哮喘,没有脸色青红交加,一双眼睛瞪得目眦尽裂,呸道:“一群窝囊废,哪来的脸让你们自诩正义,日子过得不如意便在行刑台下嚷嚷,被戴了恶帽子不去骂贯恶名的人反而埋怨自家人,真真滑天下之大稽!你不是要打我吗?来啊!”

  王土张长给他取外号钟叽歪,可这次他没有满嘴之乎者也叽叽歪歪,一时两人傻了眼。

  钟聪冲下行刑台,转眼冲到中年男人面前,抬起头颅虎视眈眈地瞪着他,目眦尽裂。

  这样歇斯底里的叫声像疯狗一样不服输不怕输,中年男人满腔怒火随勇气熄灭,往后退了半步环顾左右,见所有人包括衙吏都看来不能丢脸,收起拳头嘲讽道:“黄毛小子,打你怕被笑话以大欺小。”

  钟聪冷冷吐出两个字:“怂货。”

  “嗤,你就现在占点便宜吧,你要是真想给你爹报仇就快些长大,我奉陪!”那人大笑着转身扬长而去。

  钟聪捏紧拳头,手指用力得发白,骨头哥哥作响,声音沉冷得像刽子手人头刀上一抹精光,越过人群,绑上他的头颅:“ 你等着!”

  中年男子蓦然觉得后颈一凉,但他没有怕,咬紧腮帮子道:“别说十年,二十年,就是三十年我都等着!”

  钟聪道:“好,三十年,一言为定!”

  三十年,从这到现今,不正是三十年么?
  周涣沉默着转身朝角落走去,眼前的一切竟和当日在衙门看到的案宗渐渐重合起来。

  钟三郎便是钟聪,他把自己带进这个幻境究竟想干什么?而且,若说雨师妾那等阴天子级别他闻不到鬼的气息也罢,钟聪附身钟三郎的话,为什么他闻不出来。

  总而言之,这个幻境越来越不同寻常了。

  台上,随着令签丢地,衙吏拉开鬼哭狼嚎的家属,大人捂上孩子的眼睛,一口浊酒喷上锃亮的大砍刀,刀光在毒辣阳光下一闪而过,钟从风倒地,菜市口染上淡淡的血腥味。

  妇人两眼翻白昏死过去,钟聪流下眼泪。

  眨眼幻境已过了许些时日,周涣随雨师妾去过玉虚幻境,境中几年光阴于现世却也不过几个时辰罢了,再三回想昏睡前自己加的符箓可以维持到自己苏醒,这才安心些许。

  菜市口闹剧谢幕,人人喜闻乐见、奔走相告,钟家母子直到午夜才被官府允许收敛尸首,黑鸦站在枝头观看树下刨坟穴的母子,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

  钟聪夯紧锄刃,抬眼望了眼钟娘子,道:“母亲,你歇息吧,这种粗活由我来就好。”

  钟娘子摇摇头,她的脸色搽了厚厚的胭脂,但未搽的地方还是暴露出苍白的脸色,又在眼圈处抹米粉。

  躲在一旁的周涣见过师姐化妆,心道:胭脂是为了掩饰憔悴脸色,米粉是为了掩饰哭红的双眼。

  钟从风确实罪该万死,放在任何一个朝代国家都是被千唾万弃的下场,但那些人其实根本不知道钟从风因何问斩,仅仅因为别人都骂他便跟着咒他去死。

  玩月城地处偏远,朝廷鞭长莫及,但对于叛国罪等大罪有底线,比方说不得立即殓葬,比如说尸首不可眠于正常坟地,只能埋在乱葬岗,亦无资格立碑。

  所以,一个时辰前,狗都没有叫了,钟娘子和钟聪才拖着板车收敛尸首。钟聪还小,不过十二三岁,拖板车的责任落在这个妇道人家肩上,她还得控制自己的速度,以免闹出太大的咯吱声响。

  钟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身体搬回车上,钟娘子问:“聪儿,你爹的……你爹的……”

  羊角风打着旋过来,钟聪摁住薄纸灯笼,道:“母亲不急,儿在找。”他绕着空地转了三圈,企图通过血迹找到头颅,终于在一个巷子口发现被踢远的头。

  双手捧起钟从风的头颅,小心翼翼地放在身体上试图拼凑一个完整的父亲,钟娘子摁住他的手:“别急,让我再看他一眼。”

  手指抚过朝夕相处十多年的眉眼,她轻轻唤了声:“……从风。”

  随后,母子二人缚好尸体,母在前拉,子在后推,直到月亮往西走了约摸两片麦田的距离才抵达乱葬岗。

  现在,坟穴边已垒起高高的小土坡,母子俩将钟从风挪到穴中。

  最后,钟聪培好土。他望着光秃秃的坟包,眉眼一动,似乎想要立什么。
  周涣知道,他想立一块碑,没有资格。

  两片鸦羽从树梢缓缓飘落,黑鸦扑腾翅膀,下一刻已经驻足坟尖,用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珠子打量母子。

  月亮西下,这时从岗下漂来两条影子,确切来说是两个人——钟家庄、程家庄的两位村长。

  二人相互搀扶爬上高岗,母子俩对二位村长行礼,钟村长快步上前扶住母子道:“你们是从风最亲近的人,老朽担不起你们的礼!”言语里是对钟从风一家毕恭毕敬。

  周涣心道:这家子在这里受尽唾骂,但村子还是待他们好的。

  边陲的夜与雪水般冷,老鸦凄切,更叫人触景伤情。两个老人安慰她节哀顺变。

  钟娘子怜爱地望着钟聪:“聪儿才半大点儿,我自然懂得坚强的道理,会将他养大,让他成才。”

  钟村长道:“你一个弱质女子独自抚养钟聪难免碰壁,若遇困难老朽定竭力扶助,两家村子的人也会给予帮助。”

  这俩村子倒是团结,村长不介意钟从风的罪行,亦不惧官府施压与流言蜚语,接纳钟家孤儿寡母,起头表率互帮互助,勇气和凝固力可佳。

  不过这段对话却叫人听得云里雾里,他不禁奇怪,两位村长对钟娘子和钟聪既怜悯又疼惜,而且一开始想来帮他们殓葬钟从风,对钟从风的恶行倒是不怎么关心,甚至完全不介意。

  随后过了六日。这六日没发生什么重要之事,幻境自动走马观花地快速拉进。

  这几天,王土、张长屡屡找“李木”随他们出去,周涣起先秉持着看看还有什么花样跟着出去,发现不过是小流氓欺压百姓、调戏民女、欺负同学、使唤小弟的纯粹恶劣行径,有时还会让周涣执行。

  这群小流氓不过十二三岁,人小却浑,胡天胡地,与自己和师兄小时候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后面几天二人的小弟们再邀请时便以夫子看得严为由搪塞推阻。而这推辞也就导致后来王土、张长与李木的打架。

  小弟们将话原封不动汇报给王土。此时二人正倚在巷口,他们刚从一个饿得要死的老叫花子那抢了半个馊馒头,馊馒头丢给狗狗都不吃,也不知那老叫花子怎么连这都捡,还张着牙都掉光的嘴咿啊乱叫手舞足蹈,被他踢断了根肋骨就躬着身体可怜兮兮地爬走了,太滑稽了。

  王土人不大却很有领导风范,骂人也是一套一套的,不然也不会当小流氓们的老大,听完汇报冷冷笑道:“这种话也就骗骗你们这种狗脑子,他要干/你娘你是不是主动敲晕你娘送上去?李木平时逃学最积极,这种时候居然会听那老匹夫的话?”

  “老大,其实这也不是不可能,我听说他最近和钟聪玩得好,说不定受人家好学生的洗礼,觉悟了,瞧不起咱们!”张长道。

  王土的眼珠在眼皮下转动。张长添油加醋:“菜市口那天你找他他没支会你的事你忘了?平时他拍马屁拍得最狠了,这几天跟吃错了药似的!”

  确实有这么回事,他心大还以为是太热闹给挤开的。王土决定跟李木好好谈谈,走出去两步奚落道:“你也别大哥笑二哥,李木马屁拍起来没你熟练。”

  张长嘿嘿一笑,跟上他走了。

  于是,正收拾书囊的周涣的桌子被敲了敲,王土抱胸睥睨他,眼神冷冰冰的:“放学别走。”
  周涣:“……”

第84章 暴(3)

夜风稀疏,周涣来到约定地点,但还没走近,一顿拳打脚踢之声、少年的闷哼声、咒骂声被夜风透过婆桫树影送来。
  “嘴还挺硬,不是最会叫吗,叫啊!跟你爹被砍头时一样叫啊!”
  “叫啊!平时不是挺神气的,这时候哑巴了?”
  “啧啧啧,还穿着孝服呢,嘁也不看看你爹那模样配不配被穿孝服,我就要让孝服变脏,让你穿着脏孝服送你爹!”

  钟聪咬紧牙关只字未发,似乎哮喘复发。王土深吸两口气挥一挥手,小弟们下脚更狠。

  周涣猛然冲过去想护住钟聪,然而被小弟架住胳膊甩开,王土用嘲讽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终于来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很久没见到你有些想你了,所以叙叙旧。”

  周涣道:“白天读书不是就能见到?而且我不是说了吗,夫子管得严,没空跟你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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