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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手指修尸手册-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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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整个人被狠狠抛掷出去,撞上身后的树干,一直挂在脖颈处的鼻烟壶应声碎裂。
  唐萤听到碎玉声,心下一凉,立刻伸手一按,果然空无一物,只有满手鲜血,她双目赤红,完全顾不得被碎玉割伤的脖颈,只想快点施法先固定住傅莲的三魂
  只是妖蛇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少女不敢置信看着眼前这一幕,半截的蛇尾巴在空中啪啪地挥舞着,虎虎生风,没有半点死气。
  巨蛇本该死透的脑袋也有了异变,只见脖颈伤口处深开了一条裂缝,里头的血肉窜涌而出,迅速生成了半截脑袋,已经隐约可见用来咀嚼的下颚。
  唐萤赶忙捡起地上的玄石,但同时,那新生的脑袋已经生出了蛇信,一探知到少女的气息,便张开血盆大口,朝少女直扑而来。
  傅莲!!
  飞鸟惊起,洪明澄澈的钟声盈满山谷,低如卧龙低吟,高比飞禽清啸,虽然对应着澄明的天色有些晚了,但罗梵塔熟悉的钟声总算回来了。
  季少寒等了足足一夜,才等到玄门再度开启。
  只见出来的少女面色宁静,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季少寒却敏锐感觉到不同。
  “瑶儿,你突破了?”
  尽管心乱如麻,但安如瑶还是强颜欢笑:“是阿,筑基后期了。”
  怕季少寒开口就要离开,安如瑶赶忙接着补道:“惊鸿钟果然不同凡响,我在九极门总觉得心有旁骛、窒碍难消,在这却不过待了一夜就有所突破。”
  季少寒不疑有他。他自然不知道,安如瑶刻意压制自己的修为,老早就到了筑基后期,眼下便是营造突破的假象,使季少寒同意自己继续久留下去
  是的,她还没拿到惊鸿钟。安如瑶强忍疲倦,尽可能作出突破后灵气充裕、气色饱满的假象,但满肚子的疑惧和委屈却无处可倾吐。
  她明明按照原书的作法,低下身对那高僧表达敬意,而对方也的确出声指点了她几句,但她却没有如同原书唐萤那般,顺顺利利就取得惊鸿钟。
  谁叫她不是女主,没有玛丽苏光环呢,只能再接再励了。眼下先摆脱季少寒,回去补个好眠吧。
  安如瑶脑袋昏沉沉的,她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玄门。耳垂还残留着些许温润的粉红,此次唯一的收获大概只有那高僧好听得不行的声音。她听得太入神,耳朵都快怀孕,说不定就是这样才害自己分心失败。
  少女胡思乱想,不免开始好奇门后之人的长相。
  “心性不定。紫瑶的传承弟子,竟是这样的小ㄚ头。”
  斑驳的木门后有人轻声嘲笑,如若安如瑶在场,便能听出这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
  这人说话时铿金戛玉,抑扬顿挫,洪亮异常,仅仅吐出一丝笑声都让整个铜室鸣鸣作响,却不能说是美妙,反而会使聆听的人胸腔不自觉与之共鸣,久而久之好似被金石压缩,修为甚低的修士更是难以承受,甚至会筋脉逆流,直至全身灵脉爆裂而亡。
  这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而唯一在室内的人类却不为所动。
  光可鉴人的铜壁印照出男人清俊的面容,只见他生得细眉薄唇,颊骨削瘦,不难想象当他微笑会如清风抚人,但偏偏一双极美的凤眸给其清如淡墨的容貌添了一笔重浓,使其清癯中又参了几丝无法言喻的妖美,是谪仙堕星之貌。
  似乎想要破坏这份天人的美丽,铜壁上男人的脸开始扭曲,生出犄角、细麟,最后冒出了一个似龙非龙的兽头,铜鳞细密,身呈澄黄,栩栩如生,好似是一直生于此处的铜铸兽首。
  但那兽头一开口,铜室轰然巨鸣,地面是止不住的震动,这次所有灵音化作无数金石的飞翎,咻咻齐发,铺天盖地袭向端坐在中央的男人。
  那人抬眸,眼底似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海,室内骤然回归沉寂,那头异兽所发生的灵音无一被其吸收化解。
  男人面色如常,仅仅用一眼就扭转危机,可见其熟捻程度,怕是这样的针锋相对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男人至始至终都毫发无伤,足见其修为深不可测。
  又一次被无声无息地化解杀意,那铜兽倒映着男人的面容,似乎越看越不顺眼道:
  “可惜了,足足十五年了,哪怕是紫瑶的传承弟子也没能成功将你拯救出来。不过你大可放心,就算那ㄚ头最后将本爷炼化,本爷也会在最后一刻震断你全身的经脉,让你好生安息。”
  男人闭眸,不再看那头扭曲的兽头,那兽头更是不满乱啸:
  “怎么啦?终于开始贪生怕死,不敢直视本爷的强大了?”
  “哪怕只是蒲牢的一丝龙气,但总归曾是真龙的一部份,如今却任由人修差遣,又以折磨人修为乐。龙子被冠予飞禽之名,竟是堕落于此,我是不忍目睹,只能闭上双眼。”
  男人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低哑清潺,好似翠林间的溪涧,温润至极,想来便是安如瑶所听到的高僧。
  其实数年下来,男人说出来的话屈指可数,但一开口便是不气死人不罢休,唯有在方才指点安如瑶时正常许多。
  果然,那铜首勃然大怒;“你给本爷闭嘴!别把紫瑶和你们这些人修相提并论!惊鸿是紫瑶替本爷取的小名,本爷满意得很,你修要挑拨离间!”
  见男人无动于衷,偏生面容如玉,哪怕坐着也是玉树临风,好似一尊白玉菩提雕。想到主人对男子的一往情深,铜兽咬牙切齿,发出的声响近乎撼动整间铜室。
  “你有何资格笑话他人!你才是真正的可笑至极,曾经的靖虚仙君竟被自己的弟子囚禁于此……阿,对了,你已经叛逃九极门,早已经不是什么仙君了,我可以直呼你吧?”
  “傅恒。”
  听到自己曾经的凡名,男人睁开半目,眼底幽深,似乎有些许动摇,铜兽不禁更开心地嗤笑道:
  “傅恒……这也不太对,你现在可是大彻大悟后、遁入佛门的净光上师阿。”
  男人虽然睁开眼眸,却依然沉默不语,那铜兽尽管对其心存厌恶,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修的实力。道心乃法种之根,法种乃修为之定基。弃道重修,无异于自毁修为,但眼前的人修却是真真实实地做到了。
  所以尽管叛逃之罪无可赦免,菩提塔依然将他力保下来,九极门也不忍抹灭这样一颗明星。最后,双方便达成共识,将其永久囚禁于此。
  铜兽是蒲牢的龙气化成,到底心存几分兽性,对强者难掩几分敬佩:
  “可惜了,如若你不受那头銀贱的魔蛟蛊惑……”
  吭!
  铜首的犄角断落在地上,匡当当,铜室回音不绝,不断回荡着断角声响,令人不禁感到袭上脊髓的寒意。
  男人再度闭上双眼,遮盖所有亟欲跃出的情绪。那铜兽虽断了两角,但似乎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头上很快生出与先前一模一样的犄角
  “喔?终于感到了一丝羞耻心?就因为那头魔蛟,你不惜叛逃九极门,袭击菩提塔,夺取起死回生的禁术。现在终于感到后悔了?”
  许是安如瑶拿取惊鸿钟失败,男人今日状态没有以往好,铜兽难得占上风,不禁越发得意忘形。
  它张开兽口,黄舌卷弄出一根精致的玉简,还特意在对方面前肆意舔拭一番,最后才长舌一卷,吞腹下肚。
  它似乎颇感美味啧啧道:“不愧是那位幽玄仙尊,竟能使人起死回生。她大概不会想到自己留下的传承,会使一位堂堂仙君堕落至此。”
  很快收回笑意,铜兽厉声怒斥道:
  “得了吧,你失去了弟子,失去了自由,就连那头魔蛟,你也再无法与之相见!”
  蛇口近在咫尺,却迟迟没有下一步,明明只要大口一吞,少女便会尸骨无存,但此时妖蛇身上每一寸的鳞片都害怕地竖起,远处悠远的钟声硬生生固定住妖蛇所有的行动。
  何等熟悉的声音,是的,正是此钟将妖蛇镇压在山下足足十五年之久。何况是这颗新生的蛇脑袋,当下只觉得耳晕目眩,头痛欲裂,脑袋好似有雷电作鸣,分辨不出方向。
  唐萤虽然暂时幸免,但右脚踝碎裂,近乎无法行走。她只能一边凝住傅莲的三魂,另一边分神调动体内的尸魄,呼唤山下的少年活尸。
  钟声终有停止的时候。
  快、快……唐萤不愿意坐以待毙,她捡起玄石,只待妖蛇恢复意识,便要拼死相搏。
  那妖蛇魂识大伤,好不容易摆脱钟声,一恢复五感,便血盆大口朝唐萤的方向扑来,打算用这个人修好好补一补……
  苍白的手臂穿透黑铁色的鳞片,捉住里头跳动的血肉,一股更加阴寒的煞气瞬间灌入,绞碎妖蛇全身经脉。
  来人毫无声息,妖蛇防备不及,只感觉到尖锐的犬牙刺入体内,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竟全数被那人吞噬下肚
  那妖蛇自知命在旦夕,便将妖力全部集中到尚且完整的尾巴,用尽全力朝来人的脖颈袭去。魔蛇虽未化形,但也是妖修大能分出的神识,要打碎一个人修的头颅是轻而易举。
  只是就快要得手时,蛇尾却突然急转而下,不像是失去力气而软趴趴垂下,突然停止的力道更像是强行收回了攻击。
  少年活尸咬住妖蛇的三吋,便大口大口地吸允着热血。
  新生的蛇脑袋同时也生出了一双澄亮的铜眼,铜黄色的镜目倒映出少年纤瘦的身影。银发赤眸,似落雪碎梅,落入妖蛇逐渐扩大的瞳孔中,好似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物。
  妖蛇用尽最后的力气,颤颤地举起尾尖,却不是要攻击,而是滑过少年的脸颊,随后无力地垂落,双眼彻底失去生机,彷佛自己不是在被生吞血肉,而是自愿用血肉哺养幼兽。
  看到少年出现的那一刻唐萤不禁安心下来,她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凝住傅莲的三魂,已是分身乏术。
  只是她还没彻底放松下来,就见对方在杀了妖蛇后,竟开始吃起妖蛇的尸体。唐萤试着起身,突然一股阴狠从体内窜涌而上,体内的灵气竟有暴走的迹象,手脚完全无法动弹。
  从少女身上涌出的浓黑阴气隐约可见几丝妖红,这不是唐萤炼化的阴气,是属于傅莲的尸魄!
  在活尸吞噬了妖蛇的血肉后,少女识海下的尸魄久违地不安分了起来。唐萤极力想压制体内的骚动,而在模模糊糊中,是少年朝自己走来,半张脸覆上妖艳的漆纹,眸底是要溢出的熟红。
  在少女倒地前,活尸实时抱住了主人身驱。
  一失去了少女的控制,半空中的凝魂本该消散后回归地府,此时却像有意识似地徐徐游移,最后在少年活尸面前绽开一簇莲香,便化作青丝窜入他的眼耳口鼻。
  识海内乌云卷浪,煞气滔天,天穹被揉黑,又被撕开片片血红,唯有一角澄亮还在死死抵御。
  唐萤感觉到心中充斥着一股排山倒海的怒意和恶念,如若不是少女生性倔强,以自身的太阴元气强行抵御,保持神智清醒,怕是早已入魔。
  幽黑的海面看不到底,却波涛连连,再细看,原来那是一道大得盖过整片识海的黑影在缓慢游动。唐萤清楚意识到这不是她的情绪,是傅莲!底下的是傅莲的怨念!
  少女不禁骇然。
  曾经何时,那不过一尾活鱼大小的怨念,已经长成了如此庞然大物!
  只见鳞片滑过海面,滑出一层黑铁似的冷意,唐萤突然觉得眼熟,只听啪地一声,傅莲的怨念凝聚出实体,终于不再隐藏,破水而出。
  唐萤一瞧,不禁大疑,虽然知道此次变故怕是活尸吃下肚的东西太补,但这是吃什么补什么吃蛇就要变蛇?
  黑铁似的鳞甲泛着幽冷的光,巨大的身躯昂起首颈宛如一株参天巨木,傅莲的怨念幻化的型态乍看下和先前的妖蛇如出一辙,但唐萤很快发现不对劲之处。
  这不是蛇!
  那颗蛇头两侧有小丘隆起,生有凸骨,水面下的尾巴则不断翻搅湖水,露出透白尾鳍。阴灵化作的双眸也非铜黄,而是铁烧似的火红,此时正死死盯着唐萤,焚烧着少女纤细的身影。
  歧角、尾鳍,这是……蛟!?
  唐萤一头雾水,不明白傅莲吃条蛇,怎么就成了蛟?难不成这全凭少年心情决定?
  黑蛟没有立刻攻击,同样少女自己也不打算立刻攻击。
  如若按照之前的作法,便是打、直接打,重新将阴灵压制回识海的深处,这样,活尸又会重新听她命令,继续为她所用。但……
  【炼尸魄却不渡其怨气,不过是永远听令于主人的行尸走肉。】
  当时魏凌妃无心骂任春的话语,却在唐萤心上留下不深不浅的瓜痕。
  不对、傅莲不是听从自己命令的行尸走肉。
  想到不久前的筑基失败,少女心下一动,不由得对着那条怨念凝聚而成的黑蛟抛出一问:
  “傅莲,你可是对我存有怨恨?”
  话音刚落,蛇瞳一缩,黑蛟张开血盆大口,便将措手不及的少女吞腹下肚。
  唐萤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有迎面的黑暗压得她喘不过气。
  “唐萤!!你在慢吞吞什么阿!叫你去送水,你送去阴曹地府去了?这是死了还是没死?”
  唐萤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她的养父正举着一只粗厚的手掌,她双颊剧痛,显然已经被打了好几个巴掌。
  女孩赶忙站起身,唯唯诺诺应下,就提起身旁香竹编织的水桶。
  凌海庄最有名的是一处能青春不老的灵泉,听闻是上古以来就埋藏着大量鲛人骨,鲛人下身是鱼尾,上身是美艳无比的人类,其血肉能使人长生不老,其墓地所涌出的泉水或多或少也带有几分奇效吧。
  无论传闻真假,凌海庄的鲛人泉驰名遐迩,恰好这几日歇有安家和傅家的贵客,庄主为表示大方,每日早中晚都会遣他们仆从送灵水,供贵客洗漱寝居所用。
  唐萤在引水人严格的监视下,用竹管丈量后,一管一管注入水桶,等到了贵客的住所,还得一管一管取出来重新丈量。一旦过程中少了半管,唐萤今晚也就不用吃饭了,洗胃催吐轮一遍,直到奴仆吐出私吞的灵水。
  成功无赏,失败责罚,这无疑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但唐萤一个孤儿没有选择。以她养父的说法,光是她能被收养,每天都留有一口饭吃,她就该感恩戴德了。
  唐萤没有不满,应该说她毫无感觉。说唐萤是一个孤儿也不太正确,同情她的厨娘曾塞给她几个红豆包,偷偷告诉她,唐萤曾是凌海庄一位贵客带来的孩子。
  当时唐萤还只是婴儿,凌海庄自然是细心照料,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对方不闻不问,似乎压根忘了唐萤这个人。凌海庄虽然不满,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赶人,索性就将唐萤当作家仆,让一位管事收养了她,只要乖乖干活就留她一口饭。
  唐萤头一次听到自己的身世,心生好奇,就跑去问养父,当晚差点没被打得半死,养父不准她再问那位贵客一事。
  注意脚下、注意呼吸、注意脚下、注意呼吸。
  女孩小心翼翼提着快过她半腰的水桶,不溅出半点水滴。
  唐萤的养父也不是完全想逃避责罚,唐萤生来心细如尘,专注力过于常人,交办给她的事很少有搞砸的时候,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唐萤看到前方有一群玩闹的孩童,见他们个个锦衣华服,四周亦有仆从看守,心里猜到这便是贵客带来的孩子,自己理当没有走错地方。
  “哈哈哈!他要生气了、他要生气了!”
  “你來咬阿!你不是妖怪的孩子吗?”
  “我们把他牙齿拔掉,他就不能吃人了!”
  几个孩子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玩闹”。
  带头的女孩衣着最为华丽,她一脚踩在小孩瘦得凸出的背脊上,说话却像含着一块奶糖,天真无邪地道:“你们傻阿!妖怪是打不死的!要用火烧!妖怪最怕火!”
  说完,金石碰撞,火光一闪,几个孩童围成一圈,正要看好戏,突然一道冷水从天而下,同时也熄灭了小孩身上的火苗。
  这哪里是玩闹!
  唐萤抛下空水桶,冲入人群,一把推开那个造孽的女孩。
  唐萤力道不大,那女孩先是一个不稳,但很快站直,地上的小孩却突然发作,伸脚往她脚踝用力一踹,女孩被絆倒在地,脑袋狠狠磕在坚硬的地板上,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周围的小孩和仆从赶忙上前查看。
  “如瑶你没事吧!”
  “妖怪杀人了!”
  “瑶儿!”
  “安姑娘醒醒!”
  唐萤只觉得额头隐隐胀痛,似乎快想起什么,但她没时间多想,伸手就要捉起地上的小孩逃跑,只是一个更凶狠的力道反过来焊住她的手碗,彷佛被蛇口的牙齿深深刺入。
  那孩子死死捉住她。
  唐萤对上了小孩的眼睛,破壳的记忆泛出深深的熟红。艳如鸽血、闪似宝石,那孩子有着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你是……”
  “傅莲!这是?我穿了?糟了、糟了!”
  苏醒的女孩嘴里咕囔着奇怪的话语。她似乎看不到唐萤,视线穿透了她的身影,热切地看着小男孩。
  “你没事吧!真对不起阿,斯咪妈线!走,我带你去疗伤!”
  任凭女孩讨好打转,男孩无动于衷,只是死死盯着众人看不见的唐萤。
  他说话了,发出的却是少年轻哑的嗓音:
  “唐萤。”
  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男孩对她露出扭曲的笑容,但在唐萤眼底,却是与那位在花树下展颜一笑的秀丽少年重迭在一起。


第二十八章 惊鸿钟(三)
  唐萤本想拉起男孩一起逃跑,却不想对方反客为主,灿然一笑,趁着她眼睛一花时,就拉起她没命地狂奔起来。
  “嘿!”
  四周的脸孔和声音模模糊糊,泛着嗡嗡的涟漪,少男少女毫无畏惧地向前奔跑,他们与外人就像隔着一面水墙,任谁都无法伸手分开他们。
  唐萤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她忘了身后的水桶,忘了自己的工作,清凉的风吹抚脸颊,意外舒服。
  他们跑到了一处无人之地。
  男孩全身上下布满青肿不一的伤口,破开的唇瓣沾上胭脂般的艳红,本来秀气好看的小脸彷佛上了一层滑稽的彩妆。唐萤颇有挨打的经验,所以很快就摘了几株眼熟的青草,放在嘴里嚼烂成绿泥,好作止血的药膏。
  唐萤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女孩熟炼地将草药一点一点抹在男孩的伤处上止血,男孩安静地盯着她专注的脸庞,乖巧的模样彷佛一会就能等到糖吃。两个初次见面的小孩互动异常亲昵,似乎一切就是这般自然而然。
  “喏!”
  女孩摘来的草药有几株蜜丹花。手里捻着娇绿的枝叶,糖红色的小花瓣看着分外可口,她把中间的花蕊拉出来,示意男孩吸,自己也拿起一根吃,不过轻轻一啜,嘴里就泛着一股宜人的清甜。
  顿时,两个孩子都眉开眼笑起来。
  男孩也折了几根狗尾巴草,毛茸茸的穗羽轻颤几下,像极了调皮的小狗尾巴,在微风中晃阿晃,可爱极了。他手指灵巧,编出了一只毛兔子,还给它编了小草帽。
  他把它们全塞进少女手里。
  两个孩子谁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一起玩了好久,一个劲儿的专注模样像是在补偿什么错失的时光,唯恐下一秒就会有人过来将他们分开。
  唐萤盯着一株红龙草,茎叶似乎吸饱了红墨,旋开的叶片张牙舞爪着,那姿态名副其实,宛如一只……
  “咦?”
  女孩下意识皱眉。
  她似乎忘记很重要的事,水桶?灵水?不,她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比灵水、比挨打更重要的事,所以是什么呢?
  看着女孩放下玩具,自己站了起来,男孩缓缓敛下笑容。
  滴答,突然下雨了,一滴、两滴,稀稀疏疏的雨珠开始串成水帘,一下就阻去女孩所有去路。
  “唐萤。”
  少年清哑的声音再度捉回她的注意。
  他手里捉着大片的荷叶伞,碧油油的伞面弹跳着顽皮的水珠。尽管顶着一脸伤痕,几缕墨染的湿发黏在苍白的面颊上,秀气至极的小少年看着像是山野中引人迷路的小精怪。
  男孩笑着朝她伸手:
  “来,我带你去看我的秘密。”
  唐萤与他对视,浓丽至极的红色似乎也浸染了她的视线,她不自觉感到困意,竟是有些昏昏欲睡。
  “喔。”唐萤不自觉回答,男孩再度露出微笑。
  他们冒雨前进,唐萤却越发觉得睡意上涌,呵欠频频。
  “到了。”一只手搭在女孩的圆肩上,却又舍不得轻摇,只是低声在她耳畔呼唤
  唐萤睁开眼。
  灰色的雨雾中辟开了一小片绿海,在眼底亮起一片惊艳。
  弥蔓疏叶,苍绿硕茂,美丽无比的大树张开粗如手臂的枝干,撑起雨中唯一的净土。树下布满杏黄、橙红、嫣红,似是编织出四季的花毯,松软的缝隙中泌满温软的阳光,单单看着舒服极了。
  树下恍若汪洋中的孤岛,吸引着行人过去休憩。
  “树下很好睡呢。”
  男孩适时出声,引导女孩放松下来,朝树下走去。
  “你一定很累了。”
  唐萤的意识混沌得如地上的泥水,她感觉自己似乎被人轻轻拖起,然后小心翼翼放在松软的叶毯上。
  背后盈满着阳光的温暖,婆娑的树叶声似是安眠的摇篮曲。
  “唐萤,永远留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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