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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君携-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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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儿,我……我们,你该相信自己的感觉,心悦的感觉……”赵熙不知道怎样让他卸下心防,放松,自在些,只能无意义地重复着这样的句子。
  顾夕只垂着头。
  赵熙挨着坐在他身边,却感觉他一下子绷紧了全身。
  “不喜欢离你这么近?”赵熙与顾夕隔开点距离。顾夕深垂着头,露在深衣外的脖颈上,还有她的吻痕。本是爱意,此刻却仿佛成了顾夕不情愿的佐证。
  “是什么让你如此忧虑?”赵熙不愿放顾夕一个人孤单地蜷在床里,又坐回来,温和揽住他。
  顾夕仍没有回应,只是在赵熙看不到的地方,握紧了手指。
  赵熙也没指望顾夕能把谁招出来,她想了想,说:“阿峰在北燕为帝,却也是我的中宫。他平日都不在华宫,你该不是怕他忌惮你?别担心,他是你兄长,更是生死的兄弟,他不会的。”
  顾夕听到后半句,吃惊地抬目看她。
  赵熙认真审视着顾夕抬起来的目光,点头道,“看来你没想起来这一段?”
  顾夕挫败地靠回床里,是没想起来,方才之所以没管理好表情,也是因为赵熙说的事情太过出乎他的意料。
  赵熙一试得手,合计了一下,“是林泽吗?他领着兵,在兵管司里忙得什么似的……阿泽的天地,不在后宫……”她看着顾夕,柔下声音,“夕儿是暗卫营的人,在离风口时你替我领着暗卫营,是暗卫的统领,纵观禁卫,无一人可敌你长剑……”
  顾夕下意识伸开右手,看了看,手指修长,掌心里并没有什么剑茧。他会用剑?有内功,还是个高手?他……也未想起来过。不过看赵熙痛惜的样子,定是惋惜极了。顾夕眸光里全是水汽,若是他能想起这个,便高来高去遁去了,也不至于困在这里左右为难。
  赵熙细看他反应,心道顾夕也没想起这一段。
  再往前推,赵熙忖了一下,不会是草原,那就是……
  赵熙苦笑了下,“夕儿,初见,你想起来没?”
  顾夕忽然挺起身,用手盖住她的唇,“别讲,别讲了……”手指冰凉。
  赵熙顺势握住他的手,焐在手里。顾夕垂下长睫,遮住眼中的晶莹。
  赵熙苦笑,看顾夕的神情,他应该是想起这一段了。当初拼着死,也要忘掉的,竟然是第一个想起。老天待他们真是苛刻。
  两人无言对坐。
  顾夕自从赵熙进来,就一直不答她话。他用尽全身力气,不去看一眼伤感的赵熙,忍着不安抚她悲伤的情绪。顾夕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绞碎了。这个在他醒来后,对他最关切的人,爱意与痛惜,他感激,感动,依赖。喜欢,这种情愫在这样迷茫的状态也能滋生,可见是真的喜欢与赵熙的相守了。
  索性就煎熬到这里吧,顾夕忽然起身,郑重跪下。
  赵熙不防备,伸手去拉,却被顾夕决绝的神情震住。她皱着眉,听顾夕郑重道,“陛下,顾夕重活一世,定是决意忘记前世的不如意。问世间又有谁能再活一回?夕既然能得常人不能得的际遇,便不该辜负……请陛下……请陛下……”
  顾夕打点出全身力气,“请陛下,赐顾夕重新开始的机会……”
  “重新开始?”赵熙愣住。很显然顾夕要的重新,可不包括她吧。顾夕一次次重申,要回清溪,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他要离开她,要躲开她。赵熙简直难以置信,“你……真的忍心离开宫中,离开我?”。
  顾夕咬紧牙,叩下,“请陛下成全。”
  空气中,流离着伤情。
  半晌,寂静。
  赵熙哑着声音,“夕儿,无论重活一世二世,你也是朕的侍君,你想……哪里去?”
  赵熙探过身,挑起顾夕的下巴,看住他拼命噙着泪的眼睛,“你不是也想起冰湖游船了吗?前一世,我对夕儿是势在必得,纵使没有游船上的意外,我也从未想过放你走。这一世,夕儿九死一生,重回到我身边。是老天爷恩赐。所以也……必不放手。”
  顾夕看到女帝眼中沁着红的坚定。他很想伸臂,抚了抚她绷紧的肩,紧皱的眉,可他不能。他知道所有的纠缠,必须在这之后,全部斩断。
  顾夕随着赵熙目光的压力,咬牙,“那是从前的顾夕,现在只一句话,我不愿意。”
  赵熙审视着面前的人,纵使忘掉过去也不意味着连性子也会大变,顾夕从没这么伤过人心,“能让夕儿这么决绝,这么义无返顾要离开,究竟是什么让夕儿这样忌惮?这人既然不是外后宫的,夕儿自下清溪入宫,也没出去过,那就还是这宫里的。”
  顾夕怔住。原来赵熙一试再试,反复试探,搅他心乱,扰他心神,就是要看出他破绽。知道她善控人心,给他用上却真是驾轻就熟。顾夕深深叹息,照她这么猜,马上就会猜出来了。
  顾夕伎俩用尽,实在是没了办法。
  赵熙却是眸光更深。她沉了好一会儿,缓缓站起来。
  顾夕吃惊地发现她双肩绷紧,仿佛有千钧重担压着。
  赵熙眸光深深,“夕儿,我想我知道了。这……可不是你能解决的,也不是你离开皇宫,就能掩盖得住的。”
  顾夕脸色已经全白了。
  赵熙止住他的话,“来人,将清溪阁封了,外事不入内言不出。赤苏每日问诊也免了,喜子留几个稳当的人,好好照顾顾侍君。”
  她转目看着顾夕,“夕儿,你担心的事,不止是家事,也是国事,先前是我忽略了……此事一出,你就站在旋涡里了,我必保住你,现在封了宫,再有权势,也无人能扰你……”她痛惜地闭了闭眼睛。
  顾夕脑中轰的一声,急起身去拦她,起得急了,眼前全是金星。
  赵熙忙扶他,顾夕拉住她手臂,“陛下,当初怎样,臣侍已经全忘了。可我忘了,不代表一切都烟销云散,臣侍不能总躲在您的庇护下,眼看着我种下的因结出的苦果,在那里苦苦挣扎。只有我不在宫中,一切才能掩住啊……若因着侍君规矩,您便赐臣侍入寺修行,或是别的,一杯毒酒?……”顾夕完全乱了方寸,他拉着赵熙不放手,语无伦次,“都行,他何其无辜……”
  赵熙反手托住他,看着从来没这样慌的顾夕,眼中全是痛惜。
  顾夕被她的目光攫住,半晌,震动地睁大眼睛。
  “陛下……”
  赵熙悲叹地摇头,“果然是崨儿啊……”
  一试不中,再试不中,三试,果然就中。都是她身边至亲的人呀。太子那么个小小孩,她一当孩子,却忘了,自己八岁时都做过什么,在打算着什么。在宫中生存的孩子,没有一个是白纸。她早该想到,能让顾夕这样顾忌和为难的,除了那个小子,还能有什么?
  “宣太子清溪见驾。”赵熙道。外间有人应。
  “陛下……”顾夕惊拦,却被赵熙反手握住腕子,她深深的眸色中含着痛惜和怒意,“夕儿,你是崨儿父侍,这不可更改。但你却忘了,你首先是朕的侍君。你可把朕摆在哪里?为了宠孩子,连妻主都要背离?”
  顾夕愣住,在赵熙燃着火苗的目光中,用力咬住唇。心中,眼中全是慌乱歉意。
  …………………
  太子赵崨被宣到清溪阁。
  所有奴才都退到阁外,陛下的大太监喜子亲手关了院门。
  太子跪在外间,听着里面的动静。
  “可知你自己镇日琢磨些什么?孩子哪有不能管教的,他说东你就不敢往西,要做一对慈父败儿吗?”母皇的声音带着怒气,呵斥着谁。
  赵崨听出些端倪,脸都白了。
  内室里的人没应声。
  “你纵使忘掉前世,也学过礼知过义,你自己说说,如何待妻主?你眼中心中还有没有朕?”
  内室有低低的声音,气息不稳,“……臣侍……”
  突然“啪”的一声,又响又脆,将一句话截成两段,后半句咽回喉咙里说不出来。
  赵崨吓得一抖。板子声仿佛就在耳这炸开。内室的人轻轻嗯了一声,就屏住了呼吸。
  “你是我侍君,有疑惑,为何不与我商量,自己瞎琢磨个什么?”母皇训了一句,又是“啪”的一声。
  赵崨这下完全听明白了,里面母皇正责的人是顾侍君。
  母皇训一句,就“啪……”打好几下。
  赵崨吓得抖了又抖。
  正害怕,板子声突然驻了。
  赵崨眼看着母皇拎着三指宽挺长一个竹板子从里面出来,吓得脸都白了。
  赵熙扯了张凳子坐下,喘了口气。
  赵崨抖抖地向里间看,看不见情形。室内很到,连顾夕在内室里急促呼吸的声音都听得到。
  “崨儿,母亲叫你来,只为几句话,咱们要说清。”
  赵崨泪早在眼圈里打转,再多智,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他抖着膝行两步,“母亲……”
  赵熙回目瞅了瞅内室,崨儿这样顾夕定是心疼。她缓和了语气,“崨儿,母亲这一代,是女主临朝,与前朝不同。”
  她挑起儿子的小脸儿,仿佛与顾夕重了影,“你也好,焕儿也好,都是母亲所出,若说嫡庶,是对君上的不敬。你是母亲长子,从小教养在母亲身边,用了多少心血,你怎能纠结于什么嫡庶?”
  赵崨愣住,“母亲……”他细琢磨这话,哇地哭出来。
  赵熙抚着孩子小小的后背,又回目看了眼内室,“你是母亲的孩子,是华国的太子,将来的君王。为君主者,心怀的是天下,心若窄了,江山能装得下吗?”
  “儿臣懂了,儿臣懂了。”赵崨连连点头,泪珠洒了一地。
  “你啊……”赵熙叹息。崨儿虽然才八岁,现在礼监司和太后那里,就在给他物色妃嫔了。亲眼看着长大,亲自教养的女孩子,才放心送到他枕边呀。他有嫡庶的想法,也不稀奇。说到底,女主临朝,也只这一朝,此后,崨儿君临天下,他的孩子仍要分嫡庶的。
  赵熙一时觉得很挫败,“当初立你为太子,或许真的太早了。无端让你心生压力。”
  赵崨垂着头,心里瞬间做了决定,他仰起脸,殷切又怯道,“母亲,孩儿知错,不该扰了顾父侍的心神,是孩儿心窄了……”
  赵熙眉头微动,却是无法再问下去。这孩子转变也太快了,几句话就想通了?假得让人心寒。
  滞了好一会儿,她淡声,“你既然知有错,便该罚。”
  赵崨偷眼看桌上的杖子,早怯了。
  “方才宣你来,你父侍死命拦着,便是有罚,他也替了。”赵熙叹息。
  赵崨满脸愧疚,“母亲,孩儿连累父侍了。”
  赵熙淡淡摇头,“他护你心切,谈不上连累,都是甘愿的。天下父母,纵使经年不见,心底的爱意,是变不了的。”
  赵崨被提点了这一句,也是垂下了头。
  赵熙身心俱疲,不想再继续谈了,她挥挥手,“回去同太傅说,每日加功课,把礼则重学学,孝与国礼篇,重录百遍。”
  “是。”赵崨苦着脸,“儿臣告退。”
  目送着小小的身影离开,赵熙打开内室门帘,看着微微摇晃的那个侧影,摇头苦笑,“夕儿,我仿佛理解你为何如此顾忌了。”
  这孩子,话已经对他说明白,他却还隔着一层,临走,连父侍半句安好也未问。她自诩能掌控,杀伐果断,无一失手,唯独面对自己的儿子,却感无力。
  赵熙走过来,将他扶起。“先不说儿子的事了,方才责你,可真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顾夕额上冷汗涔涔,方才太子被宣来之前,他已经被要求一遍遍回答这个问题,他哑着声音,“不该先于别的,把陛下放在了次席……”
  赵熙揽紧他,顾夕身上也是汗湿的。
  “以后若有事,先与陛下商量,不能自己再瞎琢磨。崨儿的事……”
  “若要成为真正的君主,这些,也是历练,他须自己站得起来,走得过去。”赵熙沉声。
  顾夕抿唇。
  赵熙警惕地看着他的侧颜,“夕儿,方才说过的话,再让我说二遍,保证你下不了床。”
  顾夕红了脸。
  赵熙扶他走了几步,安置人俯爬在床上。顾夕臀上全是红肿印子,直蔓延到大腿根。方才也是气得狠了,什么出家,什么毒酒,句句决绝,扎心。这小子,从不知是这么护崽的人呀。看来父爱这东西,跟多大岁数真没关系。也许是顾夕从小就失了父亲,没尝过父亲的庇护吧,他才会这样加倍宠着崨儿。
  赵熙轻轻给他吹了吹伤,顾夕疼得缩了下肩。
  赵熙轻轻叹气,笑着低声,“这话,我再说一遍。若要成为真正的君主,崨儿且得历练,他须自己走得过去,你不准再一味宠他,护他,明白?”
  顾夕俯爬着,侧过头,小脸儿煞白煞白的。
  “至于夕儿你,有我护着……”赵熙俯下身,轻轻吻干他睫上的晶莹。
  赵熙亲手给顾夕端过药,看他喝了。
  自顾夕回来,她对顾夕只有呵护,重话都没有一句。方才责他,一半是因为他的胡思乱想,另一半也是为了缓和他和儿子的关系。可是看来,太子过于凉薄,顾夕真是白受了。
  赵熙皱着眉,思考着,是否真该如顾夕所求,让他离宫。他要保住的不仅是太子,还有她前朝的稳事实上,南华大好局面的延续。顾夕虽然前世尽忘,但家国心未变。顾全大局的前提下,赵熙作为帝君也应该舍了顾夕。贬入寺中或是一杯毒酒。
  赵熙坐回顾夕身边,拉住顾夕的手,坚定道,“夕儿,我拥有大华江山,无尚权利,你相信我保得住儿子,更留得住你。”
  顾夕被这平实的誓言震动,他摇头,“陛下不该这样勉强辛苦,崨儿也不该这样提着心。”
  “那你自己呢?”赵熙看着顾夕,别人都可成全,你要把自己怎么办?
  顾夕抬目看她一眼,又垂下目光。
  赵熙抚额,不是打一顿,就能掰回他的打算。
  “陛下若要问臣侍打算……”顾夕撑起来,眼睛含着星辰,他伸出手主动拉住赵熙的。赵熙很少有这样的情况,赶紧回握住。
  顾夕感受着赵熙的温度,“臣侍想回清溪,住着,您在朝中理政,做一个中兴之帝吧。崨儿从小思虑多,导之以良师,是个可造之才。纵使不能与您相比,也可以做个贤人。经年后……陛下若还念着臣侍,自可来清溪。臣侍会待在清溪,等您。”
  赵熙眼晴发热。她揽住瘦削的顾夕,若是当年她放这顾夕,若是这一次她不迫得这么紧,顾夕此刻正瓷意江湖,洒脱自在吧。如今委屈却求不得全,退了又退,再无退处。
  是她没有做这迎回他的准备,她一味想着从前,忽略了顾夕重活一世,他身边的人和事,都在改变,她却没有为脆弱新生的顾夕,筑好安稳的巢。
  赵熙坚定地看着他,“不,我要你就在我目之所及,一生不离。”


第72章 清溪(五)
  自从清溪阁封宫,赵熙换掉了大部分清溪的宫人; 指派过去的都是御前的人。顾夕的处境过于飘摇; 却又没有一丝自保能力。赵熙非常警觉,将顾夕身边护得铁桶一般。
  顾夕的日子在清幽中; 缓缓度过。太子被圈回书房,加了功课,每日除了学习,仍是跟着学习理政; 再无暇胡思乱想。
  三个月后,入冬,燕祁来朝的日子到了。
  这次是燕祁帝君祁峰本人; 既是来朝也是回家。
  随行有数百人,皆为王庭重臣、燕祁名流。南华陛下即升大朝,两国帝君朝堂相见。朝散又在殿前摆宴,宴请远道而来的客人。内阁陪同着王庭的东院参政们,重臣们杯酒相欢; 心里却都明白,这一回会唔; 两国君已经不满足在民间通商联姻等层面的合作,更要在政事上通同; 军事上结成紧固的联盟; 从此华燕之势; 强大鼎盛; 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
  直到月牙初上,画烛华灯,席间女帝抬手示意众人尽欢,起身退席。
  众臣起身恭送。祁峰起身目送赵熙,赵熙向他微微点头。两人一整天还没有私下相聚的机会。
  祁峰留下,一直陪着两国重臣们,直至宴毕。待人散尽,天边已经升起启明星。
  祁峰从正殿出来,接住他的是赵熙宫中总管喜子。
  “大人万安。”
  祁峰愣了一下,含笑道,“怎么劳动你亲自过来?”
  喜子忙道,“奴才不敢劳您过问。”
  随行的小太监给祁峰捧上一件长裘披风。
  喜子道,“这是陛下上半年亲自猎到的,给您做了一身……陛下下宴时吩咐下了,说是这宴得到天明,晨风凉,请您披上呢。”
  祁峰眼前浮现出赵熙跃马山林的身姿,嘴角浮出温暖笑意。看来是恢复得不错,都能策马打猎了。
  有辇抬过来,祁峰转目看看周遭,熟悉又陌生的华宫笼在青青的晨幕中,雾蒙蒙的,安详又庄严。
  “走着去吧。”他敛了敛温暖长裘,心中又暖又安宁。
  “是。”
  “陛下最近身子可好?”
  喜子回道,“陛下这些日子有些疲累,进了冬天,就睡不安稳,错过了时辰,一夜也睡不着了。”
  祁峰停下步子,沉吟道国,“那……此刻去不是恐扰了陛下?”
  喜子垂着目光。
  祁峰这才明白,原来这喜总管巴巴地亲自在此迎他,是打的这个主意。为了主子多睡会儿,这奴才也算是费尽了心思。
  “回外后宫吧,我换件衣裳。”
  喜子抬目看了一眼中宫大人。他自继任总管,这也是头一次与中宫大人单独面对,与他听到的燕帝传闻还是有挺大的差别。他躬身歉意道,“不是奴才拦您,实在是陛下睡一会儿踏实觉不易……奴才给您赔不是了。”说着撩衣就要跪。
  祁峰抬手拦住,温和道,“你忠心为陛下就好,旁的无须挂怀。”
  喜子细细琢磨了这话,想当初,师父赵忠故去前,也是这个意思。没想到师父最忌惮的祁中宫,竟也这样嘱咐他。哎,都是心向陛下,最关切陛下的人啊。
  喜子悬着的心缓缓平复,陪着祁峰往外后宫去了。
  ……
  赵熙在天快放亮时醒了。记不得多长时间了,她都无法安眠到天明。她叹了口气,外面静悄悄的,天色灰蒙蒙,“前殿还没下宴吗?”
  外间有值宿女官轻声回,“下宴了。中宫大人赶着回宫换了衣裳,现在就在外间候传呢。”
  赵熙坐起来,“外间凉,快进来。”
  帘子一挑,女官敛息进来,“外面凉,大人怕冲着您,正在熏笼前暖着呢,”女官上前替她披衣,“大人说请您就别起身儿了,晨起可凉了,今天又不上朝。大人暖好了就进来。”
  赵熙确实也是乏力,她笑着就势靠坐在软枕上,看着通向外间的门口。
  外间很安静,灯影下有一个高挑的身影。那就是她的中宫祁峰。赵熙看着这道投射在门帘上的暖色影子,心中安定又踏实。
  不多时,帘子一挑,祁峰走进来。
  赵熙抬目看,灯影下,昨天宴上那个意气风发的祁装帝君,已经换下玄色王袍,脱下一身的庄重,此刻宽袍展袖,淡银色宫装,几步走到床前,撩衣下拜,再抬头,英气内敛的帝君,岁月并未在脸上留下过痕迹,一双朗目里,含着温润笑意。
  “臣侍参见陛下。”
  “阿峰回来了。”赵熙探手拉他。祁峰抬目,眼中全是赵熙。一年未见,昨日朝上就瞧见她好似又瘦了。方才进来时,看得更清楚。那个马上驰骋,曾令燕祁武将胆寒的女帝,软软懒懒地靠在软垫子上,两肩盈握,玉颈微弯,脸颊瘦削,瞧之让人心生怜惜。
  祁峰目光落到床尾,抬手抚在锦被上。赵熙知道他要做什么,温言安慰,“脚上的伤早好了,不用挂心。”
  祁峰摇摇头,坚持着微掀开被尾,一双玉足,左脚缺趾。
  祁峰心疼抚了抚,卧牛堡死地后生的惊心又映在脑中,他心疼地低声道,“又是伤,又是诞育皇嗣,觉却不好生睡,铁打的人吗?”
  赵熙一颗心全被暖化了,抚着他面颊,眼里全是晶莹。
  祁峰起身坐在床边,先用锦被将她盖住,再她并排躺下。
  赵熙依偎祁峰温暖的怀里,长长舒了口气,腻了一会儿,赵熙问,“阿峰早年身子也虚,这两年将养得如何了?”
  祁峰笼在她的气息里,又暖又甜,呼吸有些不稳,“养得很好。”
  赵熙瞧他那一沾她气息就溃不成军的样子,就心疼了。华宫里的事,他为避嫌,从未安插人探听过,但他王庭的事,赵熙可是了如指掌。祁峰后宫装着她赐的高门贵女们,他却从没沾过。帝君不进后宫,大臣们的奏本能把他淹了,他得顶住多大的压力?还有燕祁太后,那是他亲娘亲,每天哭上一回,他也难以宽慰。
  “当初答应过与卿共育佳儿的……”
  祁峰俯下身,吻上她的唇。赵熙的话被堵回去。
  气喘分开时,祁峰眸子全湿了,他舔了舔了唇,哑着声音道,“臣侍又不是没嗣,谁又敢逼我呢?”
  “真是君权独断了。”赵熙轻轻叹息。
  …………
  午间。书房。
  卸下繁重朝务的两位帝君,偷得浮生半日闲。
  赵熙坐在圈椅里,案前的祁峰正执笔画画。
  祁峰墨笔扫过一块怪石,墨色浓淡相宜。他回目看赵熙,“燕祁没什么好景色,王庭里最好的,就是上回陛下养伤的那片溪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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