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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文]上嫁-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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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公公心头万分纳罕,侧目看了眼慕容弋,试探道:“君上,皇后娘娘她……”
    皇帝那方沉默着,只是忽地扬手将桌上的墨锭打翻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今上震怒,吓得一众宫人匍匐着跪了一地,陈高趴在地上瑟瑟抖着,脑门儿上的汗水徐徐滴在地上的金砖上,滴滴答答。
    慕容弋不言语,微垂着头,教人看不清他面上神情。再开口时却已经又平静了下来,那面容无悲无喜,漠然道:“去未央宫。”

  ☆、第十七章

梳妆妥当约莫是辰时正,内宫监早已备了八抬步辇在明光殿外头候驾。沉锦身上着大胤的皇后常服,真红大袖衣霞帔,红罗长裙,手上的钏镯是质地上好的白玉,被人扶着缓缓走下月台,雍容美丽。
    宁毓搀了皇后的胳膊将她扶上去落座,众人见她坐稳当了,便听领头的内官高声唱道:“起驾未央宫。”
    未央宫历代为皇后寝宫,处于申和殿后头,从明光殿过去,期间须途径好几处宫室。万幸的是八个抬辇的内官都年轻力壮,加之皇后本身轻盈,将人送去未央宫并不需耗费多大的气力。
    头上的凰冠沉甸甸,压得人脖子发酸,皇后只好在步辇上正襟危坐。所径之处偶遇不少宫人,诸宫女内官见凤辇,皆屈膝行大礼,并不言语,只伏在地上深埋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从申和殿后头的夹道绕出去,眼前豁然一片开朗。未央宫坐入眼中,庞大宏伟的宫殿,坐北面南,面阔连廊九间,进深三间,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宫门前是一片空阔的空地,也许多年无主,显出几分寂寥的姿态。
    步辇落下来,宁毓同寿儿上前,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沉锦走下来。她抬眼望着这个锦绣华美的宫室,宫门上方是一块竖着的门匾,未央宫三个字大字使金漆了,在明晃晃的日光下闪熠生辉。
    知道皇后今日移居,宫中上下早已跪在了门口恭迎。沉锦扶了宁毓的手立在宫门前半晌,垂眸随意在那些宫人身上扫一眼,并不做多的停留,淡淡道:“起来吧。”说罢也不搭理那群人,提步便跨入了正殿。
    身后那一众人不敢有半分的怠慢,连忙加紧了步子跟上去。
    入了正殿,迎面而来便是一个四扇楠木刻丝琉璃大屏风,绕过去便见里头立着一尊景泰蓝三足象鼻香鼎,她不动声色四下打量一眼,暗叹果真画栋雕梁,极尽奢侈富丽之能事,雅致却又庄严大气。
    宁毓扶着皇后坐下来,未央宫的宫人便又上前朝她跪拜叩首,异口同声道:“奴才恭请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一群陌生的人,将来要共处一室过上一辈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沉锦深知在禁中尔虞我诈是常事,若是不能好好约束身边的人,将来只怕寸步难行。她是梁国来和亲的公主,要让这群大胤的宫人对自己忠贞不二,光靠皇后这个头衔是不行的,更多的还是得靠手段。
    宁毓上前为皇后奉上老君眉,她接过来后抿了一口,仍不急着叫一众宫人起身,只是转过头看了眼外头的天穹,沉声道:“什么时辰了?”
    寿儿答道,“娘娘,辰时两刻了。”
    她闻言微微颔首,又沉吟了半晌,接着才去看地上跪着的一众宫人,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口里道:“我记性不大好,竟把你们给忘了,快起来吧。”
    一众宫人口里连声言谢,这才又都从地上爬起身站定,垂着双手埋着头,立在她跟前等待训话。
    沉锦的眸子在十几个宫人面上一一扫过去,揭开茶盖拂了拂碗中的沫儿,含笑道:“你们应当也知道,本宫自大梁来,对大胤的诸多事务都不大了解,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本宫有什么要请教的,还望你们知无不言。”
    一众人口中称是,又听见皇后的声音从上方传过来,淡漠的语调,缓缓道:“本宫是个和善易相处的人,日子久了你们就知道。你们能被指派到未央宫来伺候,想必都是在宫中有资历的老人,替主子办事,尽心尽力是一定要的,可最要紧的,还是忠心耿耿。本宫虽和善,眼中却容不得半点沙子,今日咱们初次相见,本宫便把话放在这儿——今后若有人吃里扒外,本宫绝不会心慈手软。”
    这番话说出来,一众宫人均冷汗簌簌地应是,心中再不敢对这个年轻的皇后有丝毫的轻视。正这当口儿,外头走进来一个内官,朝她躬身行个礼,道:“娘娘,君上的御辇已经到宫门外头了。”
    闻言她心头蓦地一惊,侧目看了眼宁毓同寿儿,两人的面容也有些惊讶之色。她来不及多想,旋即朝一众侍立的宫人道:“你们退吧,备好茶果奉上来。”说完朝那通传的内官微微颔首,“知道了。”
    那内官躬身退了出去,沉锦便从玫瑰椅上站起身默然立着。未几外头便缓缓走进来一个男人,颀长挺拔的身量立在殿中央,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她不消抬眼便知道是谁,只低眉敛目朝他见礼,道:“君上圣安。”
    皇帝朝她一哂,随口道了句“坐”便兀自在上首坐下来,她说句“谢君上”,接着便直起身。抬眸看了眼殿中的位子,本能使她不愿同他靠近,是以便选了个距离他最远的宝椅上坐下来。
    这时有宫女上前供茶,慕容弋将茶盅托起来抿了一口,眸子也不看她,只是缓声道:“皇后今日要受四妃觐见参拜,当坐上首。”
    皇后闻言面色微变,似乎有些迟疑,抬眼看宁毓,却见她直递眼色示意她到慕容弋身边去。她无可奈何,只好依言站起身在他身旁的位子上坐定,微埋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今上侧目看她,她的面容轮廓生得精致,下颔小巧微翘,白皙如玉的肌理,耳畔垂落了几缕发丝,是种恬静的姿态。
    梁国长公主的美貌天下闻名,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皇帝端详她,分明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他却依旧能在不同的时机发现她不同的美。
    仿佛意识到了他的目光,她忽地抬头朝他看了过去。那是一副直勾勾的眼神,里头带着不加掩饰的欲念,她只觉得胸腔里头的律动一滞。然而下一瞬再看他,那目光却又是一汪静水了,仿佛老僧入定,世间再没有任何事能令它兴起波澜。
    是错觉么,她在心头皱了眉。
    两人干坐了许久都不说话,气氛很是诡异,沉锦思索了一瞬,决定说些什么来缓和缓和氛围。她面上浮起笑容,柔声道:“君上昨夜没有休息好,今日这样早便来未央宫,臣妾心中很是感动。”
    慕容弋却只是漠然道:“其实皇后也不必感动,虽然四妃的人选是朕挑的,但朕还从未见过本尊。”
    沉锦一愣,这一刻的感受难以描绘,像是被人毫不留情地泼了一桶凉水。她觉得又尴尬又窘迫,还加上几分生气。这个皇帝说话似乎从来不懂何为委婉,居然就这样直白地告诉她,来她宫里其实不是看她,而是看四妃,尤其那句不必感动,是让她不要自作多情么?有他这样讽刺人的么!
    她心头拱火,连带着面色也不善起来,勾了唇淡淡一笑,说:“君上既然想见四妃,怎么到臣妾的宫里来了?”
    她语气不佳,他却一副没事儿人的姿态,闲闲道:“朕怕麻烦,来皇后的宫里可以一次得见四个,何乐不为。”
    “……”她被堵得说不出话了,仿佛赌气似的,转过头不再理他,一双绣花舃在罗裙下头狠狠跺了下。再看皇帝,居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神色无波,也并不去看皇后,指尖仿佛习惯性地抚着手上的筒戒。
    帝后的相处情景令人一头雾水,宁毓同陈高眼神上一番来往,似乎都有些无言以对的意味。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内官弓着腰恭恭敬敬入了殿门,朝上首的两人屈膝见礼,口里道:“君上,娘娘,贤妃、敬妃、庄妃、端妃在宫外求见。”
    沉锦仍旧偏着头不吱声,皇帝淡淡瞥她一眼,旋即收回视线,颔首道:“让她们进来。”
    那内官应个是退出去,未几,四个衣着华丽光彩照人的女子缓缓入了殿。四人抬眼看过去,面上俱是微讶,几人极快地交换眼神,显然都没料到今上也会在未央宫。
    四位美人款款上前,朝着上首的帝后跪拜下去,柔声恭谨道:“臣妾恭请君上万福圣安,恭请皇后万福金安。”
    皇帝淡淡垂眸看了几人一眼,目光一刻也不多留,随后道了句赐座。四人诺诺言谢,这才各自从地上站起来在一旁的玫瑰椅上坐定。
    沉锦抬眼朝四妃看过去,她们都是典型的北方人,身条修长,五官深邃,眉目间带英气,这些都是梁国女人所没有的。个个儿的容貌均属上乘,娇娆中带着傲气,就像是盛放的鸢尾,明媚夺目。
    她心头暗暗赞叹,看来大胤并不止慕容氏盛产美人,想着不由侧目看一眼皇帝,暗道果真艳福不浅。
    四妃同样也打量上首的皇后,容貌的确妩媚清艳,却是一副瘦小的个子,看上去颇有几分弱不禁风。心中不禁万分不甘,君上这样举世无双的男人,册立的皇后竟是这样一个小丫头。
    那一道道探究的目光刺在身上,仿佛是锋芒在背。沉锦抬起眼在四妃的面上一一扫过去,忽地扬起唇一笑,柔声道:“本宫承蒙君上圣恩,受册为六宫之主,从此后,同几位姐姐便是一家人了。本宫希望能同姐姐们一道,尽心尽力侍奉君上,凡事皆以和为贵。”
    四人闻声皆垂下了头,沉声道,“臣妾谨遵皇后教诲。”
    她微颔首,正要说话,皇帝却洋洋开了口,语气不咸不淡,徐徐道:“都退了吧,昨日方大婚,皇后还需休息。”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细想之下却很是暧昧,四妃皆是官宦出身的世家女,又怎会没有察觉。她们闻言脸色俱微变,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只好站起身告退离去。陈高同宁毓心头琢磨,君上话中有玄机,屏退四妃显然是要同皇后单独说话,明白后也跟着退了出去。
    沉锦蹙眉看他,果真是一个反复无常的人,之前分明说是专程来瞧四妃,这会儿四妃来了,他倒好,几句话没说就又将人打发走了。
    她勉力扯起个笑容,道,“君上有什么事要说么?”
    慕容弋微合着眸子捏了捏眉心,神态似乎有些疲惫,淡淡说道:“皇后你过来。”
    她皱起眉头,面上呈现出迟疑的神色,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皇帝见她半天没反应,终于睁开了眸子一眼扫过去,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重复道:“过来。”

  ☆、第十八章

慕容弋字里行间透露出一丝不悦来,尽管只是微不可察的半点,也足以令人胆怯了。
    沉锦不敢再多犹豫,埋着头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这才站起身朝着他走过去。然而她仍旧不敢靠他太近,只在距离一步远的位置便站定了,垂着头道:“君上有什么吩咐。”
    他垂下眼帘,眉头略皱着,一副困顿的模样,沉吟半晌又曼声道:“朕头疼,皇后替朕揉揉。”
    这话说出来,惊得她猛地一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神态望向他,简直要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是时他抬了抬眼,将好同她震惊的目光相对。她一脸大惊失色,他却笃悠悠的,放下手意态闲闲地觑她,俨然是好整以暇的姿态。
    两相对望无言,她很快又别过了脸,心头飞快地思量起来。他是个城府深的人,做任何事都必有其因,她心头蹙眉,既然吃不准他在打什么主意,索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他提的要求也并不过分,举手之劳的事罢了,权当作积福报阴德。
    她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犹豫了,脚下莲步轻移,绕到他身侧站定。两人间隔得近,龙涎香的味道兜头盖脸扑过来,夹杂成熟男子身上特有的气息,浓烈如酒。掌心泌出汗水,她有些忐忑,伸出去的双手僵在半空中,显出迟疑不定的样子。
    如果从内心底去畏惧一个人,便会排斥同他的一切接触,仿佛是一种魔障,又像是一道高墙,筑在沉锦眼前,任凭如何也翻不过去了。她有些挫败又有些懊丧,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给自己找个台阶,譬如“臣妾没服侍过人,下手难免不知轻重”或者“君上圣躬违和,不可儿戏,应当传太医”云云。
    然而他却开了口,仿佛是看破了她的心思,缓缓道:“皇后很怕朕么?怕到连碰朕一下都不敢?”
    这是一种含笑的口吻,听在她耳朵里却如讥似讽。她瞪大了眼狠狠看他,然而皇帝合着眸子斜倚在圈椅里,仍旧一副寡淡的面容,神情漠然如水。她有些气愤,他到底是人还是怪物,后脑门儿上长了眼睛么?她暗自咬牙,一横心,伸手便拿两指压在那龙冕下方的太阳穴上。
    她下手的力道很大,带着些报复的意味,按在他的太阳穴上揉摁起来。也不言语,兀自依他的心意给他揉着,面上的神态透出几分凶恶的味道。
    他仍旧眯着眼半倚在椅背上,忽然发声:“轻着点儿,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要弑君呢。”
    “弑君”两个字令人不寒而栗,而说这句话的人却是一副无关痛痒的表情,她听得面上悻悻的,强笑道:“给人按摩臣妾是头一遭,难免生疏。”
    他只是道:“不急,一回生二回熟,朕与皇后来日方长。”
    分明是一句再自然不过的话,却令她倍受打击。这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如今的处境,他们已经成了婚,她从梁国公主摇身一变长了大胤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天下无数女人打心眼儿里艳羡,然而个中苦处谁能体会呢?
    沉锦面上嗒嗒的,恍惚中听见他说句行了,因如获大赦地将双手撤了回来。
    慕容弋侧目看她,他的皇后臻首微含,低眉顺目地立在他身前。目光往下游移,最终落在那双对握在腹前的双手上。白皙纤细的手指,指甲长而尖锐,蔻丹是艳丽的赭色,衬得那双柔荑愈发皓白胜雪。
    他端详她的手,忽然道,“皇后不懂得把握时机。”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得沉锦云里雾里。她惘惘的,抬起头来茫然注视他:“君上在说什么?什么时机?”
    皇帝只是冷眼看着她,“皇后的手生得真漂亮,十指纤纤又尖又利,你若想对朕不利,大好的机会却已错过了,此生都不会再有。”
    她的脸色一寸寸白下去,最终连嘴唇都透出些惨淡的颜色,强自镇定朝他一笑:“臣妾糊涂了,君上这是什么话,臣妾不明白您……”
    他唇角绽出一抹讥诮的花来,冷声打断她:“皇后喜欢演戏,朕却不喜欢看戏。皇后的伎俩并不高明,你的心不在大胤宫也不在朕身上,朕都清楚。不过朕并不介意,你既然入了朕的禁宫,那么这辈子都会是大胤的皇后,收起你的痴心妄想,别考验朕的耐心。”说罢便拂了大袖,绕过她扬长而去。
    他最后一番话震得她脑子嗡嗡,浑身的气力都像是被抽干净了,颓然跌坐进圈椅里。他知道,他居然什么都知道?她缩了缩肩膀,恐惧如同蛛网一般密密麻麻攀沿上来,漫过全身,深入四肢百骸。
    这是一种难受到最极致的滋味,她身边出现了这么一个人,能洞彻她的心思,令她在他面前无所遁形,最可怕的是,这个人居然还同她成了夫妻,须朝夕相对,共处往后的数十年。
    沉锦扶额长叹,慕容弋心思叵测,凭她的道行根本不足以同他周旋,如今的情形是愈发糟糕了。
    她一声复一声地嗟,将好被进来的寿儿撞见了,见她这副模样不禁皱眉,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奴婢瞧见君上怒气冲冲地走了,你们吵架了?”
    皇后不吱声,只是微微地摇头,看在寿儿眼中,更坐实了那个猜测。她瘪瘪嘴,古怪地注视她,“娘娘,您同君上才刚大婚呢,不是都说,新婚燕尔正是最甜蜜的时候么?”
    像是被烧了尾巴的猫儿,沉锦猛地抬头瞪寿儿,愤然道:“新婚燕尔?你看看我,再看看慕容弋,我们哪里有半分正常夫妻的样子?我原本想认了,心道既然已经成婚,得过且过也就罢了。可他呢!除了寻衅就是找我麻烦,他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要娶我……”
    像是憋了许久的人一气儿爆发了,她的嗓门儿嚎得大,吓得寿儿赶忙来捂她的嘴,紧张道:“娘娘您胡说些什么呢?宫里上下人人都赞您同君上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呢。”
    宁毓听见了响动也连忙进了殿中,一问之下摸清了来龙去脉,心头就大概了然几分。她垂下眼看皇后,神情有些无奈:“娘娘,您说君上嫌恶您,奴婢却不这么认为。”她边说边给她奉茶,又道,“君上是什么人,若真是嫌恶,他根本不会搭理您。宫里又不只有您一个娘娘,四妃个个貌美如花,他何必看着您这张脸给自己添堵?”
    皇后闻言却半分不赞同,反驳道:“姑姑不是我,自然不能体会。他厌恶我,巴不得我过不好。我甚至怀疑他就是为让我痛苦不堪才娶了我。”慕容弋看她的眼神分外古怪,说嫌恶也许都轻了,那目光几乎可以说是憎恨。
    宁毓听她越说越过分,不由皱了眉,“无论如何,您同君上已经大婚。您是皇后,便该有个皇后的样子。今日四妃觐见您也瞧见了,那些女人都巴不得君上能多看自己一眼,您倒好,一味惹君上生气,这不是把他往外面推么?”
    沉锦听了一阵骇然,“姑姑这是什么话?难道还要我去同那些女人勾心斗角地争宠么?”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原本就不喜欢皇帝,他喜欢谁宠幸谁都同她没有相干,她根本就不关心也不在意。
    “娘娘,你心中不把她们当敌人,可人家未必这样想。你觉得今上不喜欢你,可她们不会这样以为,如今凤印在你手中就是最好的凭证。”宁毓苦口婆心,“你太年轻,还没见识过后宫的腥风血雨。在禁宫之中什么都是假的,今日能立你为后,明日同样能废了你,只有君上的恩宠才是立足之道。”
    她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漠然道,“心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想是她们的事,我左右不得。爱争爱斗都由她们去吧,我对怎么样得到慕容弋的垂怜,并没有兴趣。”
    宁毓见她冥顽不灵,还要说什么却被她扬手打断了,话到了嘴边又给硬生生憋回去。
    沉锦侧目看了眼窗外,一地的金色碎光,枝叶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偶尔吹过一阵微风,枝摆叶动,于喁不断。
    她忽然兴起了吹笛的兴致,转头吩咐寿儿,“取我的笛子来。”
    寿儿抬起眸子看了眼宁毓,宁毓微微点头,她遂入寝殿,少顷便手捧一管长笛走出来,递给皇后。
    沉锦接过来,遥望远方天际,倚窗而立,徐徐吹奏起来。那曲调哀婉,一转一折都似有千回百转,仿佛夹杂无尽的哀思。
    寿儿默然立在她身旁,不知过了多久,忽地闻见有笛声和鸣,她一愣,旋即惊讶道:“娘娘您听,有人在与您和鸣。”
    沉锦骇然大惊,连忙停了口侧耳细听,果然,远远的一阵笛音袅绕飘来,有些飘渺,却又真切,同她吹奏的正是同一首曲子。她眼中眸光闪动,手中的笛子哐当一声落了地。
    当年她拜师白泊奚门下,这是他教授她的第一首曲,由他亲手撰谱。司业只有她一个弟子,也就是换言之,普天之下,除了她,就只有白泊奚一人会吹奏这曲《桃夭》。

  ☆、第十九章

原以为午后也会阳光明媚,却并不是。穹窿上头乌云密布,排山倒海一般涌向大胤宫的上方,之后便开始落雨。世人眼中,春令是温柔的季节,就算是雨也该是温润细腻的,然而这场雨来势汹汹,疯了一般从天上倾倒,俨有瓢泼之势。
    皇后握着笛子愣愣地立在窗棂前,推开了窗屉子朝外看,眼神之中比寻常多了些什么。她的指尖摩挲玉笛,眼中忽地噙上泪。
    错不了,那曲子只有她和司业会吹,一定是司业,一定是他!他来大胤了,也许同她离得不远,就在那朱红的高墙外。她说不上此刻的感受,像是暗无天日之中觑见了一缕星光,虽然飘渺不可及,却足以慰藉这些日子以来的愁云惨淡。
    寿儿看着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禁皱了眉头,以一副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娘娘,您有些不对劲哪,怎么了?”
    她转过身看过去,微微摇了头,“没什么。这四面红墙之中或之外,还有一个人是我的知音,即便不知那人是谁,我心中也感到愉悦。”
    寿儿似懂非懂地颔首,听见她说愉悦,自己也不免感到高兴,因道:“娘娘您愉悦就好。如今在大胤,一切都和过去不同,其实奴婢知道您心中不好受。咱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您不开心,奴婢也觉得难过。”
    她听后觉得动容,伸手拉过寿儿的手紧紧握住,含泪笑道,“梁宫里有那么多的主子,可见你这丫头运气不好,偏偏就遇上我。若是在大梁,等到了年龄,你还可以出宫同家人团聚,嫁人生子,可如今……”说着眼神黯淡下去,“一切都不能够了,是我连累了你,也连累了宁毓。”
    寿儿却满脸的笑容,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娘娘您千万别这么想,跟着您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六岁就被送进宫,分别了这么十来年,家里还有哪些人在奴婢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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