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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相_田小璃-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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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妃娘娘恭俭贤良,对待一个曾有过节、而今被打入冷宫的弃妃尚且如此,可想而知是怎样的可人儿。然面前的孟大人,手段利落狠毒,据说刺死穆郝皇子时连眉也不曾抬。
同是出自一门,当真如此不同碛。
孟卿云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倒也没放在心上,淡声道:“把药拿一副来给我,不许告诉旁人。“
“是。”
待宫婢取了药来,她拿着出了宫,命苏历前往陈勤的医馆。到了地方,陈勤见着她脸色不好,难免又是一番啰嗦,接过孟卿云递来的药,摊开看了半天,看向她:“是普通的补药而已,补血凝神——主子近日血虚?佻”
孟卿云摇头,陈勤忽地眉头一皱:“等等。”他凑近孟卿云,绕着她转了几圈,鼻子翕动,诧异道:“主子身上怎地有沉陇香的味道?”
“那是什么?”孟卿云不爱焚香,只喜欢萧戎身上龙泽的味道,但那是帝王专属,旁人用不得的。她今日在御书房得了便宜,借着那香气安神,后来……也只去了乾西宫。
陈勤沉声道:“主子带来的那服药里有一剂碧凝草,平日无碍,但若与沉陇香中的香料相融合,轻则血脉凝滞、流通不畅,重则让人晕眩嗜睡、伤身伤命。”
她还以为宫人给庆雅吃的是太医院开的安神药,没想到是孟卿玉送的补药。可孟卿玉想做什么?庆雅已经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且再没有翻身的可能,孟二还在不放心什么?
若是为了昔日恩怨,倒还不至于。孟二心思多,向来知道如何做对自己最好,杀庆雅伤神费力,太不值得。
“主子?”陈勤唤了一声,得到她注意后想了想,道:“要不然属下关了医馆,随苏小哥一起照顾主子罢。”
孟卿云笑笑:“这药并不是要给我吃的,你不必担心。”
“可是……”
“不用多说了,若遇到不妥,我自然会找你。”她一言断了结果,“今日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从医馆出来,风一吹,身上发凉。苏历看她面有疲色,心疼道:“回府歇息吧。”
她颔首,谁知刚到孟府就见有人候在府外,见着她立时奔上前,急道:“太后传唤,孟大人快去仁寿宫吧!”
孟卿云皱眉:“出什么事了?”
传懿旨的太监满头大汗,左右望了望,确定无人听得见,这才上前附在孟卿云耳边道:“齐家出大事了!”
齐秋迟不见了。
八月末,齐秋迟留书出走,称前往师门,不日便回长安。
齐家尚武,一向将女儿当男儿养,齐秋迟除了随府中家养的武师学艺外,还在外头拜了师傅,是以此次出走,齐商匀并未放在心上。
谁知过了将近三月还不见人回来,齐商匀派人到女儿师门处寻人,这才被告知齐秋迟并未来过。齐商匀大惊大怒,将齐秋迟身边照顾的丫鬟抓来一顿好打,这才逼出了实话。
原来八月末今上带兵出征的那日,齐秋迟男扮女装,混入营中,一同去了太平镇。边关险阻,再者如今军队早已离了太平镇朝安国帝都进发,一路大战小战不断,齐秋迟又是个好强不知自己深浅的……齐商匀越想越惊骇,只得进宫向亲妹禀报。
萧戎去之间将国事交给孟卿云,与那边来往,也必须要通过她。太后无法,只得将孟卿云找来,暂时拉下冷脸,让孟卿云命人八百里加急告诉萧戎,务必护住齐秋迟。
孟卿云只觉头大,既气齐秋迟惹麻烦,又担忧她若真死了,齐家必定要与萧戎闹一场。即刻执笔写信,覆上封泥,让人送去。
信一去如同泥牛入海,一月没有消息。好在捷报连连,十二月不过过了一半,暗卫已经将安国玉玺送到她面前。
蓝田美玉色泽幽深,在昏黄的光晕中散发迷人的气息。许久不见的萧戎亲笔书信压在盒底,她小心翼翼打开,上书“将归”两字。她喉咙哽咽,硬是忍住没有发出声音,换了几口气,才装作平淡的样子开口问:“皇上可好?”
“皇上一切安好,”暗卫恭敬道,“皇上叮嘱,此尊玉玺交由主子,归主子所有。”
“什么意思?”她一顿,暗卫道:“以国玺为礼,弥补主子数月担忧。”
以国玺为礼,偿她忧愁。
心里又是酸又是喜,难怪这次换了暗卫来,这些话哪里能给别人听去。她脸上有些热,手指抚着沁凉的玉,低低道:“他有心了。”
默默不语,暗卫也就这么垂首立着,不敢出声。过了不知多久,来喜来传话:“孟大人,仁寿宫又来人了。”
自齐秋迟一事之后,太后每日都让人来问可有消息,偏偏无回音,为此孟卿云没少受齐商匀和太后的白眼。一愣,抬首看向暗卫:“可有齐秋迟的消息?”
暗卫道:“自收到主子书信,皇上命人在营中盘查,找到了齐小姐,随后命人送齐小姐回长安……”话到这儿顿住。
孟卿云坐直了身子,凤眼凝光,“然后呢?”
“然……齐小姐半路逃走,又回到营中。”
当真是任性恣意的齐家小姐……她额头隐隐发痛:“如今人呢?可还活着?”
“……”
难得的不服从命令,孟卿云睨向他,嘴角冷冷扬起:“冷萧教的真是好,连规矩都忘了。”
“属下知错,”孟卿云毕竟积威已久,他忙道:“齐小姐逃回营中,皇上无法,只得将她留下。半月前安国宛城一战,齐……齐小姐中了流箭,好在伤势不重,如今已将养得差不多了。”
“流箭?”孟卿云冷道,“皇上怎可能让她跟着去?”
暗卫垂首道:“齐小姐心性高,气皇上不信她能以女子之身上阵杀敌,偷偷跟着出了营。交战中有流箭射向皇上,属下本能挡下,可齐小姐半途冲了出来,用身子接下一箭。”
救命之恩呀……
暗卫被她唇畔一抹笑惊得汗毛倒数,许久才闻她道:“下去吧。”
既然有了齐秋迟的消息,她对太后也有了交代。亲自跑了一趟仁寿宫,出来时有人候在阶下,走近了认出是乾西宫的宫婢,于是眉梢一跳:“怎地了?”
宫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颤抖如风中落叶:“孟、孟大人,贵妃娘娘……没了。”
孟卿云一惊,将她提起来问:“没了?”
宫婢满目惊慌,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孟大人,方才晚膳后,奴婢正喂娘娘喝药,谁知娘娘突然口吐白沫,抽搐几下便、便没了声息。”她紧紧攥住孟卿云的袖口,哀求道:“孟大人,奴婢、奴婢真的没做什么,不关奴婢的事啊!您一定要救救我!”
“别慌!”孟卿云低斥一声,“还有谁知道?”
“只有奴婢……奴婢没敢与人说,求大人救我啊!”她本想去永安宫寻玉妃,走到半路又想起玉妃对贵妃似是怜惜甚重,怕会直接结果了她。现下宫中是孟卿云主事,孟大人与贵妃向来不对付,说不定会帮她……
“你先回去看着,我待会儿过去。”
宫婢被她的情绪感染得镇定了些,连连应下,忙回了乾西宫。孟卿云让来喜去东华门寻苏历,让他将陈勤接来,一道去了冷宫。
庆雅吐得浑身脏污,身子已经发硬发冷。陈勤查看半天,对着孟卿云使了个眼色,她颔首,转而对宫人道:“我虽监国,后宫事务却不应插手,你现去禀告太后,就说贵妃猝死,看太后如何发落。”
“大人!”宫婢急得又跪下,孟卿云抬手止住她的话,淡声道:“贵妃入冷宫数月,太后也不曾问过半句,想来是不放在心上。你且放心去问,若是有事,我自会保你。”
有她许诺,宫婢放了心,忙去了。
夜色将至,孟卿云嘱咐来喜几句,携陈勤出宫。上了马车,驶离东华门后,她低声问:“如何?”
陈勤并不痴笨,联想上次孟卿云带来的药,酝酿一番:“确是碧凝草与沉陇香,贵妃血液不畅,才会致死。”
☆、第一百零四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二十二)
孟卿云微微垂首,神色掩映在暗中,看不分明。
陈勤欲言又止,她觉察到,侧目:“还有什么?”
他低下头,思量须臾,低低道:“贵妃已有身孕,但数月前胎儿就已停止生长,是以并未显怀。”
……
她浑身发寒,手心里沁出薄汗,有些无力地靠在车壁上龛。
“主子?”陈勤询问,她抿抿唇,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半晌低声道:“你今日没来过。”
陈勤一顿,“是。”
庆雅竟然有了身孕……她竟然有了……萧戎的骨肉?这刺激来得太大,她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消化庆。
萧戎……的孩子?
孟卿玉怎么知道的?她给庆雅送药,难道不是为了害庆雅,而是为了那个孩子?这不是没有可能,若有了这层考量,那也不用再费神琢磨孟卿玉是为了什么要对已经落魄的庆雅出手。
萧戎膝下无子,若是庆雅怀孕的事被人知晓,即便她已经沦入冷宫,也难保不会母凭子贵再出来。要是生下皇长子,庆雅身份更是无人再可撼动……孟卿云打了个寒颤,按住额头。
“陈大夫,医馆到了。”苏历在外头道。
陈勤看向孟卿云,她微微颔首,他这才下车去了。苏历隔着帘子问:“主子,咱们现在去哪儿?”
她喉咙干得厉害,低头沉默半晌,哑声道:“进宫。”
孟府马车去而复返,侍卫倒没多心,只以为还有要事,孟卿云径直去了内宫,果然庆雅的死像一阵微风拂过,连涟漪都没吹起多少。太后命下人去处置了尸身,自个儿连看都没看一眼。
她到了永安宫,宫人连忙去禀报,须臾折返,恭敬将她引进去。
天已黑了,孟卿玉正在灯下描花样子,见她来忙放了手上的东西,笑唤:“哥哥。”容色娇俏动人,一颦一笑皆是可怜可爱。
孟卿云抬眼看了看初一等几个宫婢,开口道:“都出去。”
初一一愣,转头去看孟卿玉,她面上亦是一顿,片晌勾起唇笑道:“哥哥这是做什么?几个都是家养的丫头,还有话不能说么?哥哥只当她们是摆设,不必在意。”
是怕出了事,没人护着她么?
孟卿云冷冷一笑:“妹妹可要想好了,真要当着她们说?”
孟卿玉似是琢磨出些东西,想了想,看了初一一眼。初一行礼,带着宫人退下,她素手执壶,斟了两杯茶水,轻笑:“哥哥快坐下吧,有什么话慢慢说。”
手上一紧,是被孟卿云攥住。她抬起头,目中盈盈:“哥哥……”
“你往常做了什么,我都可以视而不见,纵你容你。”孟卿云一字一句,眸中渗出寒意,“可那是皇家血脉,你竟下了手?”
孟卿玉一愣,旋即嫣然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个。”右手搭住孟卿云的手,轻轻移开,揉着被捏红了的腕子,“哥哥杀的人还少么,玉儿以为不过小事,是以事前没与哥哥说,但也不至于生气呀。”
想来明白否认也无用,干脆明明白白地说了,末了撇撇嘴:“哥哥力气好大。”
孟卿云冷声:“那是萧戎的孩子,他要是知道了,你以为放得过你?!”
“那有什么要紧,”孟卿玉笑起来,“哥哥莫不是忘了,戎哥哥从小就宠我护我,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怀的孩子,再说都死了,他哪里会怪我。”
宠她护她……孟卿云只觉额角青筋直跳,望着那张明媚的容颜,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孟卿玉绕到她身后,轻轻在肩上压了压让她坐下,茶水递到手边,眨巴着眼睛:“要是庆雅生了皇长子,玉儿可怎么办啊……哥哥总要为我想一想的。”
她明白不能让一个安国公主生下皇子,更何况是这样的时期……灭国之仇,将来庆雅和孩子难免不会怀恨在心,若是在后宫、朝堂动手脚,无论如何都是棘手的。
这点萧戎也应该明白,那他……等等!
“哥哥?”孟卿玉见她脸色忽地一白,不由奇道:“哥哥怎么了?”
孟卿云青筋跳得更厉害了,她禁不住伸手按住,冷冷睨向孟卿玉:“你小性子也该使得有度,凡事越过了,谁都保不了你。玉儿,我从来不是个善心的,你自是明白,若有一日……我不会再留情。”
她此刻说的不再是庆雅的事了。
孟卿云神色一滞,片刻僵笑道:“玉儿明白。”
孟卿云嘴角微抿,不发一言地站起身出了永安宫。天幕已经完全黑下来,泼墨似的一层层交叠,浓重无垠。没有一颗星子,连月亮都隐在了云后,漆漆的唯有檐角的灯笼照亮前行的路。
来喜听到她进宫的消息,特意在永安宫外等着,见着人出来,引着路往前。
她脸色不大好,来喜也不敢说话,只时不时提醒注意脚下的路。
夜里风凉,她鼻尖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吓了来喜一跳:“大人病了?”
她摇摇头:“无事。”她只是……有点冷罢了。
连孟卿玉都那么早便知道了那个孩子,萧戎不可能不知道,甚至……或许是他授意,孟二才会得到消息。庆雅虽然进了冷宫,但要是没有萧戎默许,孟二要送东西进去也不是那么容易,更何况是药。
他不要那个孩子。
其实她应该高兴,毕竟这世上除了自己,谁为萧戎生孩子她都不愿看到。可是为什么……心里钝钝的,又闷又难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呢?
长得一定好看,粉雕玉琢像年画上的娃娃。眼睛一定是黑的,黑葡萄似的,滴溜溜转动,让人看得移不开眼。鼻梁挺挺,小嘴粉嫩嫩,笑得无牙的时候,最招人疼。
但那孩子是庆雅的,所以不能要。
萧戎的孩子……她心口又痛了一下,呼吸粗重,来喜挑着灯笼的手瞬时握紧了,却不敢侧首看她。
十二月末,帝师凯旋而归。
眼见着是赶不上除夕了,但好歹元宵能回来,她心里雾气不散,却也开始数着日子。萧戎不在皇城,新年过得甚是无味,孟卿云巴巴地将那安国玉玺擦了第十二遍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
那日她率群臣在长安城外十里长亭相候,远远黑旗猎猎,绵延不到尽头的队伍整齐踏踏而来。渐渐近了,她目力好,一眼看到他的黄金盔甲,落拓冷肃,衬得身姿俊挺,意气勃发。
她心中一动,已然率领众臣跪拜,山呼万岁。
她性子别扭,他也没敢太出格,沉声发话,领兵入城,各级封赏,犒赏三军。封赏的旨是之前她就按照他的意思先行拟好了的,赏赐的物什也由户部、礼部、工部备好,是以一切顺遂,待到万事完结,不过夜色将至。
江元邀她一同出宫,半道又被郭济拦下,将她带到景明殿。萧戎尚在沐浴,她一个人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干脆循着路进了浴池。
烟雾腾腾,龙泽香气参杂着水汽扑面,她一顿,心里莫名就松下来。站立须臾,视物无碍后扫视一圈,瞧见几个宫婢跪坐在一旁伺候,瞧见她进来皆是惊住。
孟卿云眉梢微蹙,微微抬了抬手,那几个宫婢低头起身,一溜退出。
她缓缓走到池边,四角含珠雕龙哗哗吐着水,雕刻栩栩,简直要化作真龙飞走一般。萧戎半俯在池里玉阶上,头枕着手臂,双目阖着,似是睡着了。
放轻脚步来到他近前,蹲下身,看他眉间微皱,应当是太累了。她嘴角勾起一抹笑,伸出手在他睫毛边撩了撩,刚要收回来,面前一双黑目忽地睁开,手上一紧,一股大力将她拉向前。
“砰”
水花四溅,温热的水袭上来,她忍不住瑟缩一下。下一瞬被拉向温暖硬实的怀抱,结实的手臂死死箍住她腰身,将人压在身前。耳边是他的低笑,胸膛震动,她轻轻挣了挣,他才放松些。
“卿卿……”尾音上扬,他眼里都带着笑。
她扶着他站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眨眨眼,总算将他看清楚。
黑了些,壮了些,露出水面的胸口上有一两道深深浅浅的伤,看得她眼睛发酸。不自觉用指尖摩挲,忽觉握着她腰肢的手紧了些,又硬又烫,简直要灼伤人。
☆、第一百零五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二十三)
她脑袋昏涨,却睡不着。
江家后院临街,外头烟花凌空盛绽,五彩的光影描摹在纱窗上,一明一灭。欢声笑语隐隐传来,她听不真切,索性起身推开窗户,让自己与那热闹贴得更近。
谁知窗外刚好一株红梅,艳艳地开着,她忍不住伸手轻触。孟府也有这样的梅花,却不是孤零零临风,而是成片盛景如画,香气扑鼻。
世家总讲究繁盛,连花儿都是。
她嗤笑一声,将将收回手,窗外轻响,便是冷萧的声音钯。
“主子,皇上来了。”
她一顿,冷萧恭敬道:“马车在江府后门等着,请主子速去。”
她闭上眼,喉咙有些干痛,片刻低声道:“知道了。”轻轻将窗户合拢,转身往门外去伴。
江家丧女,即便元宵也不好欢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一路碰不到半个人影。她不急不慢地踏在碎石小道上,分花拂柳穿过暗夜。
一出去,便看到马车静静停在槐树下。
她脚下顿住,神色莫名地盯着那车沿的流苏,微风拂过,发丝轻动。
昨日从景明殿走得匆忙,她什么都没来得及与萧戎说,本以为好歹三日后才会再见,届时因孟卿玉而起的不适想来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哪知他今日便找来了。
她手心冒汗,不知怎地竟起了转身遁走的心思,可还没行动,车帘一掀,他已经下了车。
黑袍墨玉,身姿挺拔,平平然看过来,眼底若有华光。。
身后天幕流光四溢,都比不上他抬眸望来的一眼。
她口干舌燥,不自觉直了身子,呆呆朝他走过去。
他眼底浓黑,等着她到了近前眉梢微蹙:“喝酒了?”
她点头,咽了口唾沫道:“喝了一点。”
他神色难辨,一双眼睛在她脸上逡巡,看得孟卿云颇不自在。手指揪着腰带磨蹭,半晌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不答话,目光依旧定在她面上,黑眸翻滚,似仍在思虑。她有些不安了,对他干笑道:“阿戎,我头好晕。”拉住他袖角,“先离开这儿吧。”要是被江府下人看到,实在不好。
他显然猜到她的意思,面上一顿,竟有了些冷意。
孟卿云缩了缩肩膀,低下头道:“名不正言不顺,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我想想。”她语气极低,并不是埋怨。鼻音略重,压得他心上一阵麻,忽地反握住她的手,扯着人往巷口走。
她吓了一跳,“阿戎!”
他不曾回头,掌心炙热,牢牢裹住她。出了后巷,迎头就是人山人海,花灯繁复沿街摆开,灯火璀璨,恍如白昼。她被刺得眼睛一痛,偏头躲在他肩后。
他走得很稳很快,孟卿云踉踉跄跄地跟着,等到终于停下来,已是到了长安城楼。城墙上不知怎地不见一人,风极大,吹得衣袍烈烈作响,他眉目深邃,偏首看了看她,又转而看向城下。
孟卿云不明他的意思,呆愣愣并肩而立,手放在城砖上,下意识抠着其中的纹路:“阿戎……”
他身上的龙泽香气不断传过来,渐渐让她心绪平稳。定了定神,终于正视他:“阿戎,这……”
“执子之手,共看天下。”
他声音沉着,一字一句。
她怔住,凤眼睁大,慢慢腾出水雾。嗓子痒得厉害,弯了弯唇:“你……”
“卿卿,”他侧过脸,轮廓被灯火染上一层光晕,眸子亮得出奇,“我都明白。”
月亮很大,再无一颗星子。
他眸色黑沉,除了她,再无其他。
他说他都明白,这么些年她一步一步紧随,他都明白?天下江山是他的抱负,他愿与她执手共看,他都明白?
她似是不可置信,唇瓣紧紧抿着,眼眸圆睁,生怕错过一字半句。
那认真的模样让他好笑又心酸,将她手拉到胸前,底下心跳如擂,震得她手腕发麻。她眼一眨,豆大的泪珠落下,嗫喏道:“阿戎……”
“我并非绝顶聪明,却不痴傻,十八年,世上不会有人待我比你更好。”他从没这样对她说过话,像是剖开了心要给她瞧,“人非木石,卿卿,我不是无心人。”
每说一个字,心口便跳动一次,那些字句恍惚都化成了可以抓住的东西,被他送到她手心里握住。眼前一片迷蒙,她不敢擦,不敢错过他丝毫的神色变幻,害怕下一瞬他便弯唇笑问卿卿感不感动?
他说过许多情语,她每一次都当真,又不敢当真。这世上谁说起真心话来那样嬉皮笑脸,轻易如同吃饭喝水,信手拈来?但若不是真的,她该有多可悲。
宽大的手掌拂过她的脸,将那泪痕一点点揩在指尖。指下肌肤细滑,她眼睛雾蒙蒙的将他望着,萧戎心中一动,待回过神,人儿已然到了怀里。
薄唇贴着她耳廓,他低声道:“卿卿,明年今日,再不会是此番光景。”
她将呜咽压在喉咙,重重吸着他身上的味道,许久鼓足勇气:“那是什么样?”
他环住她的手紧了几分:“天下万千耳目,皆知你我携手登楼,天下盛景共享。”
这是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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