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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似桐花-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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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云衣点头,“嗯,那我就跟着她们,她们去哪,我都跟着。”
  话也只能说到此处了,苏幕牵来两匹马,我与宋云衣告别,“咱们就此别过,山水有相逢,或许将来还有再见的一日。”
  我与苏幕往西北而去,越往边上走,越风沙刮面,我在马背上颠簸,只想马再快一点,早一日到龙门,我便可早一日安稳下来。
  入了陕境之时,下了今年第一场雪,我身上穿着宋云衣赠我的斗篷,前面有个茶寮,我与苏幕走进去,他牵着我的手,伙计将马拉去喂草料,雪花落下来,苏幕手伸过来,我头一偏,躲过去了。
  他弹开我斗篷上的雪粒子,伙计上了茶,苏幕问,“有温好的酒吗?”
  “有,有,马上来。”
  驿站路边的伙计都是格外伶俐些的,那伙计手脚轻快,不消半刻便提上来一个小火炉,还有一个铜壶,“客官自己温,这是旧年的梅子酒,搁了一年,今年指定好味道。”
  雪粒子在篷寮外落成了雪花,一片一片的,苏幕给我斟了一杯酒,“明月,这酒是热的,你喝一口暖暖身子。”
  我手指方接过酒杯,还未沾唇,脱口便道:“我不喝酒!”
  这语气又快又急,苏幕抬眼瞧我,我挤出一个笑容,“我不想空腹喝酒,我还是喝茶吧。”
  苏幕招呼伙计,“有什么吃的?”
  “本店有酱牛肉,烧鸭,卤好的牛尾巴,还有包子馒头和阳春面。”
  伙计开始报菜名,我说,“那来一碗面,少酱。”
  苏幕接口,“来只烧鸭。”
  “好咧,马上来。”伙计乐颠颠的开始斩鸭。
  我蹙着眉,“我们不必。。。。。。”
  我与苏幕从相府出来之时,都是两手空空,在外头游荡许多日,我琢磨着苏幕身上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毕竟没有人会把全部家产都带在身上。
  苏幕笑着看我,他拉我的手,“明月,我不会教你受苦的。”
  红炉小火,铜壶里的酒‘滋滋’作响,一滴水溅在铜壶上,那水又倏地弹开,附在我手上。我猛地将手抽回来,苏幕手掌抚上我手背,又低头吹了吹,“没事,没事的。”
  我不知怎么红了眼眶,苏幕摸我的脸,“你受苦了。”
  一时间竟泪水不受控制,我拧开头,外头的雪下的越发大了,寒风刮过,我脸上温热的泪流不停,眼泪风雪冷热交缠滚在一起,我拿手指去抹,却只是沾湿了手心,泪再也收不住了。
  我怀念往日的时光,那些在屋子里我指挥天香用炭盆子闷栗子,栗子又不知道要先破开口,最后一粒粒蹦得四处乱跳的日子。还有去年,我丢了一块鸡血红玉进炉子里烧,最后玉没事,反倒火星子燎了我的裙袄和我半指头发。
  我怀念我的好日子,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没了,怎么就都没了呢。
  苏幕起身站到我身旁,他揽住我的肩,我头靠在他腰间,“苏幕,我想家了,我想回家。”
  隔着衣裳,我仍能听见他腹腔间的叹息声,叹息,何处都是叹息声。
  我常常闻见我爹的叹息,后来,叶少兰也对我叹息,到了今日,苏幕也在叹息。为什么,为什么见我都不能喜悦,就只剩叹息呢。
  我一把抹掉眼泪,“没事,我没事,你别叹气,我会好好的,真的,你别叹气。啊?”
  我实在是太害怕这样的叹息声,我爹曾经叹息,他离我远去了,叶少兰叹息,我无家可回了。如果苏幕还对我叹息,那我该怎么办呢?
  眼泪擦不干净,我想笑一笑,“苏幕,我、我,我很好,真的,真的。。。。。。”
  真的很好。
  这话讲出来我自己都不信,我风尘满面,人也消瘦不少,衣裳套在身上日渐的大了,我知我憔悴,但我不能垮。我要好好活着,等我爹出来。
  苏幕抚我发端,“明月,坚强一点,嗯?”
  我拼命点头,“我会的,我真的会的,我以后。。。。。。”
  茶寮中又进来一队行商,他们有个车队,为首的那个招呼伙计,“劳烦给马喂点草料,再拿点吃的,我们稍后要赶去镇上投宿。”
  伙计当即迎上去,“好咧,小店有茶有酒,客官要点什么?”
  他们叫了两壶茶,两盘肉,我背对着他们,他们也未曾朝我看,只自顾自聊天,“诶,你们知道吗?朝廷要封锁边境了,就在年底,我们东家说走完这一趟货,来年就要看天意了。”
  另一个插嘴,“为何又要封锁边境,咱们大殷不是和项交好了近十年,怎么突然又变了?”
  开头那个放低声音,“这个听说和朝廷有关,原先的宰相陆青羽辞官了,他就是殷项交好的大功臣,如今新来的,叫甚么来着,他是最恨项人的,恨不能将项地一举踏平才好呢。”
  “陆相辞官,不是还有一个姓崔的副相么,他不管事了?”
  有人接话,“错啦,崔相国入狱了,听说崔府都被封了,里面早就不住人了。新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姓费,过去是个大将军,听说刚从北边回来。”
  “一个大将军如何能做宰相,武官当文职,这不是都乱套了吗?”
  他们喝茶,我将耳朵竖起来,费将军,费铦?
  后头又道:“听说费将军和陆相是有仇的,崔相国又是陆相的人,这下陆相不在了,崔相国就遭殃了呗。”
  费铦从北境回朝了?我捏着杯子,费铦本就是一品大将军,后又获封平凉侯,还差点与璃郡主结亲,只差一步就成了真正的皇亲国戚。不过这门亲事最终没结成,这番他回来,也不知朝廷风向会往哪边倒,我爹又会是个什么前景。
  雪刮风响,后头的人道:“要快些走,夜里找不到地方投宿,恐怕就麻烦了,如今边境不稳,可别生出什么事端来。”
  我与苏幕对视一眼,“我们也走。”
  苏幕丢下一粒碎银子,我们翻身上马,里头一人叫住我们,“二位能否行个方便,将这两匹马卖给我们,我们急着赶路,二位在此等候一晚,明日驿站旁马市开了,二位再去挑选良驹?”
  我不想理会他,他急着赶路,难道我不着急么?
  他来牵我的马辔,“姑娘这马不错,开个价钱,我绝不讨价还价。”
  我挥开他的手,“这马我不卖,你再寻卖家,抱歉。”
  他不依不饶,“姑娘,我等急着赶路,你还是行个方便。。。。。。”
  我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邪火,可能是方才听了我爹的消息,心中郁郁,他此刻又纠缠不休,我扬鞭便挥过去,“滚开!”
  那人盯着我,口中嘀咕:“我知道你是谁了,你爹获罪,你倒好,跑到这里来了。”
  他回头跟他的同伴吆喝,“快!快去报官,说崔氏女跑到这里来了,衙门里有赏!”
  苏幕回头就是一鞭子,马鞭快速抽打在他脸上,惊了一地风雪。
  他捂着脸,“崔纲叛国,你个叛国贼的女儿,我大殷莽莽,看你能逃到哪儿去?”
  苏幕又是一鞭子抽在他身上,我骑在马上,在漫天风雪里,沉沉吐了一句:“我爹不会叛国的。”
  他呲牙咧嘴,“我要去报官,说你、说你们要潜逃出境,要投奔项国。”
  ‘哈,哈哈’,我大笑起来,雪花融进了我口腔,我喷出灼热愤怒的气息,扬手挥鞭就往他脖颈上缠过去,“就因为我不肯卖马给你,你便污蔑我要叛国,难道泼人脏水就这么有意思么?”
  鞭子紧紧缠住他脖子,我看着他脸色涨红,然后渐渐青紫,后头几人都来劝说,“姑娘,是他嘴贱,可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不会报官的,你快快收手吧。”
  我血气上脑,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说,苏幕鞭子勾住我马鞭,“明月,走。”
  风刮雪卷,我挺直脊背,对着那死里逃生孟婆桥上走一回的人说:“只有你这样的软骨头才会叛国,我爹是崔纲,是崔大将军,你用刀剐了他,他也不会叛国的。”
  是的,懦夫才生一张嘴,以嘴伤人,兵不血刃。
  马儿扬蹄,荒雪漫漫,后头就有一窝谣言传颂崔纲崔相国要叛国的人。
  果然,谣言就似那灰尘浮土,只要传开了,就再也扫不干净了。
  我与苏幕远走,前方有什么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回头看。他们说什么都好,我只知道,千人千张嘴,我爹若是被人强行冤枉了,谁都不信他,我是一定相信他的。
  永远。

  第29章

    我与苏幕在龙门红柳街见了他说的那位朋友,那位朋友是个妇人,还是个很有些韵致的美妇人,若她再年轻个十岁,就应该是个艳压我大殷的绝美女子了。她在龙门这条艳名远播的红柳街上经营一家名气响当当的歌舞青楼,薜萝院。
    她说她叫王媚娘,苏幕叫她媚娘,便让我也跟着叫媚娘,我有些不好意思,只唤她:“媚姨。”
    这青楼与寻常青楼很有些不同,规矩大,客人多,但没有一个放肆的,姑娘说不接客,客人便只能等待,不兴给姑娘脸子看,甩多少银子都不行。
    我觉得新奇极了,竟还有这么大规矩的青楼,媚娘说这也不算甚么,对门的秋月阁一样规矩也很大,入了里头,只能听从安排。若是敢挑三拣四喋喋不休,定是会被轰出来的。
    我只‘吃吃’的笑,龙门这地方,当真是有趣得很。
    到了夜里,媚娘着人给我打水,又专门安排了一间屋子给我,屋子里烧着银霜炭盆,地上铺着柔软厚实的波斯地毯,我一脚踩上去,又以为自己回到了家里。我自己家里也是这样的,我生来怕冷,房间里烧了地龙,我还要让天香在里头搁上几个炭盆子,我爹一进去就要浮一身汗,他老说,没热死在里头也要熏死在里头了。
    我爱熏香,夏日里熏薄荷叶子,冬日熏铃兰和橘子皮合成的一种暖香,香气渗在衣裳里,跟身上带着一个橘子一样清爽。
    这屋子里也有香,美人屏风后头还有个澡盆子,边上摆着澡豆,还有一篮子花瓣,花瓣虽是枯的,但在这隆冬时节,单单闻见鲜花滋味都是好的。
    我在屋子里瞧了一圈,没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墙壁也都是实心的,安静下来,也听不见隔壁动静。我实在是被京城北边那个小客栈弄慌了神,在哪儿都担心听见人家的私房话,尤其这还是个青楼。虽说媚娘是苏幕的朋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没有动作,只在椅子上坐了许久,许久之后,屋里没有出现异样,我才渐渐放下防备心来,正欲除衫洗澡,外头就有人敲门,“这位姑娘,妈妈让我来给你送套衣裳。”
    来人是一个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还梳着双环髻,耳朵边上垂一粒琉璃球,她动一动,琉璃球就开始转,流光溢彩,好看极了。她手里捧着一套厚实的衣裳,“妈妈让我给姑娘送衣裳来,姑娘这是要沐浴吗,要不要找人服侍姑娘?”
    我瞧见她手上棉衫,摆手拒绝,“多谢你的衣裳,不必找人过来,我自己可以。”
    她也不多言,只看了一眼香炉,便关门出去了。
    我脱下自己身上沾风带雨的袄裙,裙角全是灰尘,脚上是与风雪卷在一处全湿了的鞋袜。我抬脚迈进去,热水碰到我冰凉的双脚,烫的我浑然忘了这些日子我竟没有真正洗过一个热水澡。我散开头发,叹一口气,一切都过去了,总算一切都过去了。
    我缩在水里,手上拿着澡豆往身上搓,从胸腔往下之时,我触到自己小腹,那里依然平整,我之前竟不觉,里头藏了一个生命。
    我知道,我若是不说,没有人知道我怀有身孕。我将手搁在腹上,仰头叹息,不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若是生他下来,我将来如何同我爹交代。若是不要他,我双手用力往腹部一按,按到深处,自己都流泪了,我这么疼,他疼吗?
    当日与苏幕离京之时,我其实并未考虑过日后当如何,我总觉得我爹应该很快就从大理寺放出来,等他出来之后,我们就回家,住在崔府里,我陪着他度过余生。
    可事情到了如今,似乎又不那么简单了,我爹入罪大理寺半月有余,朝廷一丝松口的迹象都没有,那日听那队行商言语,如今费铦代了陆青羽的职位,那我爹又当如何呢。
    我在水里浸着,出来之时,水都凉了。
    这屋子里头的布置真是精细,外头有铜镜,还有玉梳,我将头发一指一指梳开,又用玉簪绾好,熏香暖炉,苏幕在外头敲门,“明月,出来吃点东西。”
    媚娘在后头花园的暖罩房里设了宴席,除了我和苏幕,还有几个一声不吭的男人,我看苏幕,苏幕冲我笑,“无事,多吃点。”
    汤是鲜美的,我连喝了两碗,又将桌上*滚烫的油泼面吃了一碗,苏幕看着我笑,我也冲他笑,“是不是我吃太多了?”
    媚娘用她淡紫色的丝帕捂着嘴笑,“一路上劳顿,应该多吃,干嘛盯着人家小姑娘,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苏幕转过头来,他拿手里的手帕替我擦嘴,“吃吧,我没笑你,真的。”
    他一双浓眉下有深刻的眼角,眼珠子黑黝黝的,他眉眼硬朗,鼻梁高挺,并无半点书生的脂粉气,我平日也知道他生得好看,不知怎么今日看他,又多出些别样的气质来。或许是因为他换了衣裳,他将粗布衣裳脱下,换了一身藏青色的锦袍,还滚着同色的毛边。
    果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衣裳一换,人的模样都换了,他的这种冷峻又高傲的气质我说不好,我认识的男人里,爹不是这样的,叶少兰也不是这样的。嗯,让我想想,那位紫袍的寿王爷身上倒是有些这样的气味,冰冷的肃杀之气。
    我低着头,媚娘也在看我,她又看了苏幕几眼,说什么:“虽说不远了,但路上不太平,还是当心些,别横生出波澜来。”
    我抬头看苏幕,“你要去哪里?”
    他笑着看我,“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的。”
    媚娘‘哧哧’笑,“看你们小两口,真羡慕你们年轻人,人前人后都浓情蜜意的,到了我们这年纪,也往事随风尽咯,半点不留痕。”
    桌上其他几个男人基本没说话,以至于吃完了一顿饭,我都没记清他们的长相。
    回房之后,我沉沉睡了一觉,半夜之时,又觉得自己又在马车之上,摇摇晃晃,路途颠簸不平。我翻了个身,还握到了苏幕的手,一定是我太累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或许是我逃亡太久,已经忘了平稳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滋味了。
    耳边有马蹄声,还有风声,间或还有苏幕说话的声音。他说:“劳皇帝陛下惦念,慕舒很好,此行也很顺利。”
    那头说,“陛下赐了一个姬妾给大人,长得很漂亮。”
    我又听见苏幕的冷哼,“嗤,自己是个女人□□的酒囊饭袋,便当其他人都是?”
    “陛下也是感念大人的功劳,
    ,想必没有其他的意思,大人不必生气。”
    没有声音了,但有人在摸我的头发,“明月,你以后就是我一个人的明月,天涯海角,我都带着你,我们生很多的孩子在草原上奔跑。明月,你说好不好?”
    我头疼得很,昏得越发厉害了,怎么回事,马车究竟要带我到哪里去。
    我一定是在马车之上,我想睁开眼睛,却徒劳无功。
    那辆马车在一个寂静无声的夜晚拉着我驶向了另外一片天地。
    我不知自己睡了有多久,也许是一日,也许是两日,总之我醒来之时,已经不在那软玉温香的薜萝院里,我躺在一个色彩华丽脚下铺设深厚羊绒的房间,身下是柔软的毛皮垫子。刚睁开眼睛,一个穿宝蓝色镶银红滚边长袍的长辫子姑娘走过来,“你醒来了?我去回禀慕舒大人。”
    我头脑昏沉,只是揉揉脑袋,没有说话。
    这位长辫子姑娘看着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瞧她怪异打扮,“你是谁,这是在哪里?”
    她说一口正宗官话,比我嘴里的官话都还要正宗,似逐字逐句地练习过发音,她说:“姑娘好,我是皇帝陛下赐给慕舒大人的侍妾,佛善。姑娘跟着慕舒大人一道回来,大人说姑娘受了惊睡着了,只是这一觉睡得太久,都让慕舒大人很是忧心呢。”
    窗外阳光正好,我扭头看出去,瞧见了一条冰雪路,还有冰雪覆没的草原。我坐起身子,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们的皇帝陛下是?”
    这里的一切都太过奇怪,我有些疑虑,她上前扶我起来,叹息一句:“哎,姑娘不要怕,我们项人并不吃人,只是你初来乍到,有些不习惯罢了,以后日子久了也就好了。”
    她是项人,这里是项,我怎么会出了龙门来了项地?
    我心中警惕,脸上愈发疑惑,“这里不是陕境?那这里是”
    她知道我是殷人,只道:“这里是祁连山脚下,慕舒大人奉命过来巡视马场,不日便要回朝。佛善知道姑娘身世可怜,慕舒大人到这里的第一日就同我们说了,姑娘是他在大殷捡来的女子,因姑娘父母双亡,险些被人逼良为娼,他路见不平,才带了姑娘回来。”
    佛善看着我笑,笑容里还有少女独有的羞涩,“感谢佛祖的庇佑,感谢慕舒大人如此心善,皇帝陛下将我赐给他许久,这还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到他,想不到大人如此高大英俊,更重要的是,还有一颗包容爱护的心。”
    她双手紧握,“我佛保佑,感谢佛祖!”
    我不知她口中的慕舒大人是谁,我掀开被子,“劳烦姑娘将我的衣裳给我,我要回家。”
    佛善睁着一双眼睛,又从笼屉上拿了一件长袍给我,那袍子茜红滚紫色的边,色彩真是妍丽得很,我问她,“我自己的衣服呢?”
    她摇摇头,“佛善不知,只知大人命人拿来这套新衣裳,说是给姑娘醒来以后更换的。”
    我身上只剩一件云白的里衣,她将袍子递给我,“外头天气冷,姑娘还是换上吧?”
    我捏着袍子,这是项人的衣裳,我又怎么能穿项人的衣裳?

  第30章

    佛善真是个善心的姑娘,她从铜壶里倒了一杯茶给我,“姑娘别怕,既然大人从大殷带了你回来,说明他也喜欢你,不如我去同大人请求,让你也做他的侍妾,将来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这茶还是温热的,团茶沉在下头,上头还浮着一层马奶,我低头一闻,险些吐出来。她拿勺子搅了一搅,“这是甜的,我在里面落了蜜糖,姑娘试试?”
    我低头抿了一口,团茶的苦味滚着马奶的腥气引得我胸中酸水往喉咙外头涌,她说:“姑娘喝一大口,喝下去就不苦了。”
    我害怕我真的吐出一口酸水来,便端着锡器杯子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我擦了嘴角,这茶的后味果然是甘甜的。她看着我笑,“是不是习惯了,这个好喝,我以后再煮给你喝。”
    佛善笑得露出白净的牙齿,我盯着她,觉得她若是再白净些,也定是很好看的。她将衣袍递给我,“快披上吧,看那外头,快要起风了,你若是生病了,慕舒大人会责怪我的。”
    我被她口中的那个慕舒大人绕得晕头转向,她不停提起,我抬头看她,“谁是慕舒?”
    谁是慕舒大人。
    眼前的光线骤然一暗,外头走进来一个着藏青锦缎滚黑色毛边长袍的男子,他腰间扣金玉带,头上编着小辫,额间还佩宝石,我人都冻住了,想要说出的话全都定在了嘴边。
    他瞧见我,依旧问我,“明月,你好些了吗?”
    佛善瞧见他,低头行了一礼,“慕舒大人。”
    我指着他‘咯咯’发笑,“苏幕,你闹什么,快让我回去,快让我回去。”
    佛善冲我摇头,“不得无礼,这位就是我们的大英雄慕舒大人,姑娘应该是见过的。”
    是啊,我是见过的,我当然是见过的,但我不知他是项人,他在我相府十多年,他一直说他自己是个孤儿,谁知他竟是个项人呢。
    我衣衫单薄,身体都缩成一团,我不知是被天气冷的还是被苏幕隐藏太久的真实身份所冰冻,我红着脸,鼻尖喷出急促的呼吸,“你说你有个朋友在龙门经商,故意将我骗到陕西境内,又在薜萝院里下药将我带到这里来,你这么做,到底是何居心?”
    苏幕坐到我的床榻上来,话语柔情蜜意,一如往常,他说:“明月,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找医官来看。”
    我摇头,“苏幕,你是不是疯了,我怎么可以入项,你怎么可以带我入项?你自己想回来的话,你自己回来啊,没人知道你是谁,也没人知道你要去哪里,你为甚么还要带着我?”
    他的手掌伸出来握我的手,“明月,你说过的,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你会一直跟着我。”
    他深邃的眉眼睃我,“你忘记了吗,嗯?”
    他的手依旧温暖,包括爱勾我小手指的习惯都没有变,我低头推开他的手,“苏幕,让我走吧,我回去找我爹,你留在这里,我不会同第二个人说起你的,好不好?”
    我言语中带着最卑微的祈求,我有些无可奈何,走到今日这一步,我竟不知该怎么办。我爹说得对,我只需被人稍稍哄一哄,就会迷了方向。苏幕不过同我说了几句客气话,我便天涯海角地跟着他,直到了这一天,我才发现,从开始就是错的。
    他英挺的眉眼转过来,目光中还有戏谑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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