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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_蔡某人-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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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斛斯寿脑袋一懵,那个吃惊的表情彻底凝在了脸上:“大将军,你认识这个人?”
  晏清源沉吟不语,朝后头靠了,两条长腿一盘,在底下两人不解的目光中不声不响地忖度了好半天,注视着案头上笔墨,手一伸,点在天青釉葵花洗上,示意两人下去,极清脆地叩了个响声:
  “这个人,大约已经回了邺城。”
  闻听这半日,苦思也苦思够了,那罗延这会简直异常乖觉,顿泄杀气,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世子爷,不错,他多半要回来找顾媛华,这个时候,谁也想不到他敢回邺城!”
  那个发光的眼神,补齐了没说完的:但是世子爷你料到了!
  晏清源笃定冷笑:“这两天,你让那丫头给我盯死了,一刻也不能放松。”
  这一回,那罗延反倒不火烧眉毛了,也是个十分沉得住模样,语调却狠:“世子爷,他把这消息一传给顾媛华,怕是得意着呢,”说着,眼珠子滴溜一转,神色才变了变,“除了顾媛华,你说太原公知不知道他这一趟是去暗害大行台的?”
  手指一蜷,晏清源脸色混沌起来:“他没那么蠢,这个人是在慕容绍打柏宫时跟过去的,”说到这,眼中那股冷酷一闪而过,“他么,心里明白得很,怎么着,也得等我收拾了柏宫。”
  见世子爷的心里始终都是透亮透亮的,那罗延轻舒口气:“属下明白。”
  “不要打草惊蛇,稳住点。”晏清源给他记眼神,那罗延心领神会,疾步出来了。
  脚下生风,都旋到大门口了,那罗延猛地一顿足,两只狭长细眼里忽就顶上来股恍然大悟,扭头奔回,气喘吁吁看着晏清源:
  “世子爷,你忘啦,慕容大行台还是陆归菀跟顾媛华提的,这个天杀的女人!世子爷,该动手时,你可不能再心软了!”
  他嗓门奇高,好像小一点晏清源就是聋子听不见一样,晏清源没什么反应,抬首静静看他一眼,鼻腔里,“嗯”了个轻声,再没话了。
  繁叶底下藏着雀儿,扑簌簌一蹦一跳,你追我赶,在枝头上下来回乱窜,打得叶子直响,精神头足的很,就在窗外,扰得人午休烦乱。
  临窗小榻上,归菀翻了个身,梦里一会儿是会稽,一会儿是东柏堂,一霎间,又成了寿春城外的一片血色。
  她两眼一睁,手一抚,腮上睡得微热,是个惺忪劲儿,半日里脑子都浑浑噩噩的,竹夫人早掉下榻了,她懒懒一伸手,捡上来,一个没留神险些栽下去,这么一惊,人彻底醒了。
  四下里,到处静悄悄的,连个丫鬟也无,她往小几前一坐,捏起鸳鸯莲花纹碗里的一颗八珍梅就往嘴里塞,嚼了一刻,满嘴的酸甜,被这么一激,人清明几许,走出来,这才朝外探了眼:
  廊下摆了张竹榻,上头两个小丫头睡得不知白天黑夜,地上几只绣鞋,东一只,西一只,归菀上前,绕过去,轻推了一把:
  “我姊姊呢?”
  小丫头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坐起:“陆姑娘?哦,你刚睡下时,顾娘子就出去了。”
  咦,那倒奇了,自从来碧落轩,两人天天黏糊一起,倒和以往在会稽在寿春时一样了,姊姊从没让她落过单,大晌午的,姊姊能去做什么?
  归菀闷闷问:“她去哪儿了?”
  “顾娘子说要趁吉时,去寺里还愿。”小丫头遮袖挡了个哈欠,眨着个泪眼,很殷勤,“陆姑娘口渴吗?是喝茶,还是天井里冰镇的酸梅子汤?”
  这是哪门子吉时呀?归菀有些意外,想了想,随口道句“茶就好”,又转身进了屋,一时无赖,捧起卷书,里头夹着的一张药方子就顺势掉了出来:
  上一回大夫给开的,嫌字丑,晏清源重新誊出来的一份。
  归菀捡起,目光触到那几行也不再陌生的字体,有些发呆,像个小孩子似的,轻声读了出来:
  “乌雌鸡一只,茯苓阿胶二两,吴茱萸一升,麦冬门去心五合,芍药白术三两,甘草生姜一两。”
  最后的人参三两,是他自作主张加上去的,他这个人,连女人家喝的荣养汤药也要管得宽,归菀冷笑,她来晏府后,一次也没用过,便把方子一叠,当作不见,丢一旁了。
  出了晏府,朝东南一折,约莫行有四五里路的光景,有座浮图,是媛华惯来的,马车一停,下意识朝四周掠了两圈,才提裙进来,脚下走得又急又快,迅速朝一间不常有香客往来的别院这么一闪,人就不见了。
  在香案前刚一伸手,要拿炷香,肩头忽被人一拍,媛华扭过头,目光相接,顿时变色,猛地捂住了嘴,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人,好半晌,深深吸住口气,声音还是抖:
  “程叔叔!”
  她喊的短促。
  程信是个略颓累的模样,把人朝帷幕后一拽,这么一站,两只眼睛里火光乱跳:
  “孩子,我得手了,死了个慕容绍,还有左卫将军刘丰生,不虚此行!”
  言简意赅,媛华听得脚下一软,险要跌倒,被程信一掐胳膊,略略站稳了,脑子还嗡嗡然响个不停,似乎不能相信她的程叔叔就这么容易得了手,立在那,脸上的表情神思恍恍:他呢?
  他还活着吗?
  媛华很想问,心头忽难受得厉害,手指一掐,下足了劲,腕子上登时浮起道血丝,痛感袭来,猛地一个激灵,睁大了两只眼:
  “程叔叔,你不该回来,你一走,晏九云身边少了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晏清源要是知道你来了邺城……”一想卢伯伯,从尾椎到脊背清凌凌地蹿上股寒颤,媛华声音便急促起来伸手推他:
  “你离开邺城,不拘是哪儿,躲一躲,程叔叔,这个时候你不能留邺城呀!”
  说的眼泪都要急下来,程信却镇定如斯,一抚她肩头:“阿媛,别慌,我有去处,哪怕晏清源把邺城翻过来,也想不到的一个去处。”
  媛华怔住,未几,读懂了他的眼神,眉心都跟着乍跳不止:“你要去晏清河那里?程叔叔,你疯啦,你走的时候是偷跑的,如今,恐怕他早得知了颍川的事,他会杀了你的!”
  晏清河那点鬼心思,两人都摸得清清楚楚,这一回,颍川城还没能拿下来,他们的福星慕容绍就这么死了,晏清河怎么能放过程叔叔呢?他不至于昏了头,还敢收留人!
  前后这么一思量,越发觉得不可靠,心头突突狂跳,她怕极了,媛华还要再劝,程信却道:
  “你放心,我有法子说服他,再说,我走前,已经跟蓝泰联络上了,日后,咱们还有的是机会!”
  个中曲折,程信似也不愿同她多说,多问了几句归菀,得知如今被接到晏府,有媛华照应,十分欣慰,见不宜久留,在媛华忐忑难安的目光中悄悄逃遁了。
  走出来,日头照的媛华发晕,这一路,不知怎么回去的,一颗心不是在胸腔里,而是卡在喉咙眼,堵得人惶惶,要下不上。
  临到晏府,努力平息,压住方才的那股激荡,这才神色如常地进来了。
  和归菀笑着抱怨了下日头,又神神秘秘一拉她的手,说起还愿的事来了:
  “菀妹妹,你不知道,我早先随老夫人去庙里,当时,许了个愿,如果能让我们姊妹两人团聚了,我就去还愿,”说着,一甩手臂,皱眉直笑,“抄几卷经书,胳臂都累酸了,佛祖要是再不笑纳我可也没办法了!”
  归菀不疑有他,只是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惑然:“姊姊,以前咱们在会稽,从不拜佛的,你怎么现在喜欢去庙里了?”
  的确如此,这本不是她们家学所涉。
  媛华笑意一顿,淡淡的:
  “以前确实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可经了那么多事,凡胎肉体,总要有个盼望不是吗?圣人教诲的那些,我是看不到希冀了,君子仁人,在乱世里是活不下去的。”
  一席话,说的归菀默然,想了想,把手底书一放,轻声道:
  “姊姊,你不要看一时,圣人活着的时候,也不是一帆风顺,岁寒知松柏……”
  话没完,察觉到媛华神思不在眼前,归菀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几句,是不是想听,遂把话一收,不再说了,把她没绣完的帕子拿过来,两人凑到一处,换了话头。
  刚片刻,媛华想起来似的,怪不得觉得不得劲儿,原是早就口干舌燥,喊了两声喜鹊,却不见人进来,定是又偷懒指不定在哪一处睡死了,媛华叹气:立夏以来,喜鹊每日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永远都是一副睡意朦胧的模样……这个丫头,早该支出去了,倘是她管家,虽不至待人苛刻,可眼睛里也绝不容这样的惫懒丫头在眼皮子底下不像个样子。
  这么一想,媛华索性把廊下的丫头叫了进来。
  然而,解了渴,照例总是走神,绣针一戳,手指上便多出了个血点子,归菀霍地起身,这就掏帕子想给她擦,媛华却把人一按,放嘴里吮了,轻松笑她:
  “小事呀,菀妹妹你慌个什么?”
  话说间,目光一调,看着窗外地上被日头射成点点白光,起身走到盆前,拿澡豆胡乱搓了半晌,怔怔瞧着水底那双素白的手:
  程叔叔这会儿,也早该摸索到双堂了吧……
  彼时,晏清河忙完公府的事,过来饮冰镇的酪子,一脉清凉下去,五脏六腑都被浸透了,外头蝉鸣消一阵,涨一阵,他仿若未闻,从案头里翻出一沓公文,站在那,胳膊腿一动也不动,唯独两只眼睛,迅速地在白纸黑字上掠着。
  再繁杂的头绪,他一经手,很快就能找出个一二三来,晏清源给他配置的公府班底,确是用起来也十分顺手。
  门壁被一敲,阿六敦罕有的一脸急色进来,也顾不上他在做什么,走过来,在耳边好一阵低语,晏清河吃了一吓,两道短眉攅起:
  “他要见我?”
  阿六敦直摇头:“太原公,他胆子太大了,居然还敢回来,属下以为,太原公不若假意接纳,再杀了他!”
  晏清河心思却急转直下,从一开始的惊诧,早变作其他:“不急,我有话问他,你让他进来罢。”
  看主人还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阿六敦无奈,把人领进来,彼此目光一撞,这两人之间,倒一句废话寒暄也不需要,晏清河面无表情一脸苍白地看着来人:
  “程将军,这一回大手笔,说罢,你跑我这里来,是什么打算?”
  程信朗声一笑,连带着疤痕七扭八错地盘踞到了一处,越发触目:“太原公才是好定力,换作别人,早吓得恨不能立刻杀我,可我知道太原公不会。”
  绝非拍马,晏清河也听得索然无味,完全不想浪费口舌,眼睛刺着他:
  “你是不是见过顾媛华了?我告诉你,这件事,不难猜,一旦被大将军知道,顾媛华必死无疑。”
  程信不以为然,一笑应对:“我二人见面,极为机密,晏清源抓不到阿媛的把柄,再说,我现在不是已经在太原公的府上了吗?”
  见他眉眼间尽是自信,晏清河微微笑了:
  “程将军,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一说,我不就知道了么?”
  程信脸上一变,随即镇静回说:“那是因为我一直在太原公这里,你有迹可循,可晏清源,不知道我这么个人,”说着,把后半句一吐,压低了嗓音,“我既能毁慕容绍,也自能帮太原公毁了晏清源。”
  等了片刻,不见晏清河脸上有什么动静,却也十分耐心,终于,晏清河慢慢启口:
  “程将军果然有魄力,哪怕拉着故人一起下水,我可以跟将军共谋大计,可我要提醒将军,大将军杀顾媛华,不需要证据,他只要动了疑心,就可以杀人。”
  “太原公有法子救对不对?”程信并不慌,开始跟他讨价还价。
  晏清河这才又慢慢笑了:
  “那要看将军怎么报答我了。”


第150章 念奴娇(19)
  书房外,那罗延等得眼睛都要发绿了,时而捋一把花枝,烦乱一弹;时而盯着头顶发呆,半天眼珠子不动。喜鹊那个丫头,进去小半个时辰啦!那罗延眼睛一翻,盘算起来:世子爷什么话能问那么久呀,破天荒的头一次,让他跟刘响在廊下守着……
  伸长了脖子想往里瞄一眼,只听得喜鹊的声音,隔着窗纱,瓮声瓮气地透出来,不大清楚,晏清源说的什么,则完全是连个响也听不见。
  脖子要伸断时,啪啦一声,帘子后头走出了喜鹊,这丫头,倒是个寻常模样,不等他问,喜鹊说道:
  “大将军让二位进去。”
  转悠到嗓子眼的话,又一口气咽下去了,那罗延应了声,跟刘响一打眼色,两人进来了。
  一抬头,觑一眼晏清源,更是个寻常模样,只是,看着刘响直接开口说:
  “你去晏府,把陆归菀接回来。”
  话音刚落,那罗延险些要跳起来,嘴巴一张,苍蝇都能飞进去了,眼睛再睁也不大:
  “世子爷,你合计这些天就想着把那个女人接回来呀!”
  见他此状,晏清源毫无意外,点着头说:“所以我让刘响去。”
  急的那罗延把个鼻头狠狠一揉,他问道:
  “为什么呀,世子爷,陆归菀跟顾媛华两个都该杀了才对,世子爷,你不会真被女色蒙了心吧!”
  这么慌不择路一说,晏清源直视着他,一道锐光就折进了他眼睛里:
  “少点废话,你再啰嗦就给大相国守陵去。”
  果然,这一句奏效,那罗延忍不住腹诽:以往是威胁遣回晋阳,现如今,大相国不在了,又威胁守陵……
  一看那模样,晏清源就知道他满肚子什么花花肠子乱转,没工夫搭理,而是吩咐说:
  “我另有事交待你,过几日,我要亲征颍川,往晋阳的书函差不多该到了,家家直接给我调兵,”他忽微微一笑,“你晚些日子再跟过去,留下来,先替我处理了顾媛华。”
  本竖着耳朵认真聆听的那罗延,正暗自琢磨,冷不丁世子爷这后半句轻描淡写地就压下了道任务,他一愣,两道眉毛都立起来了,成个滑稽的倒八字,还没有捺角:
  “世子爷,那陆归菀呢!”
  晏清源蹙眉:“你还是没听懂我的话?”
  幽冷的眸光这么一闪,那罗延打个寒噤,不敢再问,只能小心翼翼转口:“世子爷,你是不是问出什么来了?”
  晏清源一抚额,轻轻摩挲着眉头,嘴角是有笑意的,眼睛里,却半分也无:
  “是我大意了,顾知卿的这个女儿,果然够狠,也够聪明,她勾结陆士衡的旧将,设计暗算了慕容绍,还敢大摇大摆在我眼皮子底下猖狂,她既然活腻了,我就成全她。”
  得了这个准头,那罗延只痛恨自己因碍着小晏的心意没着实下手,早知如此,就是伤了小晏的心……想到这,心里忽打起个主意,脱口就说:
  “既然真相大白,世子爷,你何不让小晏好好看看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他自会亲手杀了她!”
  “他?”晏清源冷笑两声,“他已经是头蠢猪了,我指望不上,”说着,思索片刻,“小晏如今又瞎又聋,我不想节外生枝,你做的干净点不要让人起疑。”
  那罗延深吸口气,郑重把头一点:“属下明白。”脑子一想当日斛斯寿那些话,浑身上下,一阵冷,一阵紧,白森森的一排齐牙一露:
  “世子爷,这个女人,一刀结果她对不起大行台,也对不起刘将军!”
  他一下激动了,这副情状,晏清源心知肚明,也不阻止,淡淡道:
  “你看着办。”
  一听这是暗许了,那罗延神色激荡,不失时机又铿锵再问:
  “当日破寿春城陆士衡手底三十六将,少的一人,便是世子爷说的这一个吧?世子爷,你既然已经知道,为什么不干脆捉来杀了,替大行台报仇!”
  其实,他最想问的,还是为什么不把这些人,包括那个陆归菀,一道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白羽扇一拿,把玩了两下,晏清源蹙眉微微莞尔:“不是一网打尽的时候,狐狸的洞,就在眼前,我等着他们再出手。”
  “他们?”那罗延先是一呆,搓了搓手,没大想明白,只是忧心忡忡地看向晏清源:
  “世子爷,等下去,属下真怕再出什么事儿!”
  扇子一顿,晏清源那张惯带三分春意的脸,此刻,笑眼中已然藏刀:
  “同样的失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哦,那个……”那罗延支支吾吾的,两只小眼,快溜溜地在他脸上一转,很机灵地换了个方式说话,“属下明白世子爷绝对不会因为女人耽误大事。”
  拐弯抹角,也得拐到这上头,那边刘响早都出去了,他不好再磨蹭赖着不走,听晏清源道一句“等我离京再动手”,又是一愣,猛地想起那一刀来,一脸的惊疑不定:
  “世子爷,卢静那个事,都能给你一刀,要是换作顾媛华这一回,岂不是想把你戳成血窟窿!”
  “哼,”晏清源不屑笑了,却什么都没解释,外头窗棂叩了几声响,侍卫说道:
  “尚书令请见大将军。”
  晏清源手一挥,那罗延不大甘心地去了,迎头出来,碰上李元之,把人一扯,朝一边先拽了拽,压低了嗓子:
  “参军,大行台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李元之神情一肃,默默颔首,那罗延赶紧见机行事:
  “这一回,世子爷可是又吃了女人的大亏,参军,这事我本不该叨扰你,可参军你的话,世子爷听哇,”说着,趴在李元之耳边火速嘀咕两句,掣回了身子,冲他挤眉弄眼两下,一切尽在不言中似的,这才扭头走了。
  李元之颇觉棘手,眉头一锁,在侍卫的见礼声中抬脚进来。
  见了晏清源,施礼如仪,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在他身上,一贯沉稳的眼睛里有些不太赞同的意思:
  “世子其实不必亲征,颍川已经是强弩之末,晏岳十几万大军,要是再打不下高景玉几千人,岂不成笑话?坐镇后方,才是世子该做的。”
  他是谨慎惯了,大相国行伍出身有时尚不愿冒险,跟贺赖的几次交手,都可见一斑,世子却是个大开大合的风格,在邺城掌事这几载,多与文臣打交道,丝毫没消磨掉他那份意气,反倒更助长了似的,动辄要亲征,也是很让李元之为难了。
  晏清源一双眼睛也回望着他,把舆图一展,推给李元之:
  “柏宫这个老狐狸,已经绕开梁军主力,彻底弃了淮南,连下历阳谯州两城直奔建康上游采石矶去了,”眸光微动,目中是不经意的赞叹之意,“他实在是聪明,暗中联络了萧梁老儿的亲侄,勾结一道,竟真叫他打过了江!”
  百余年来,那么多豪杰人物没能饮马的长江,叫一个八百残兵败将的柏宫飞渡了。
  说完,他才一抚嘴唇,盯着舆图,游游走走,目光定在了长江上游一线,从巴蜀到江陵,蜿蜒盘踞,那里,几个南梁的封王,是时候该出手了,晏清源眉头蹙了蹙,手指一落:
  “柏宫这一过江,南梁势必要乱,长江上游一线离贺赖更近,他无暇顾及两淮,但我担心他会盯上巴蜀,关中贫狭,我一定不能让他得到巴蜀,所以,颍川新失主帅,军心不稳,我必须亲征尽快拿下来,绝不能被高景玉在这里给我绊住了腿!”
  舆图上情势清清楚楚,原来,世子的打算已经这么长远了,李元之茅塞顿开,忽轻轻笑了,凝视着晏清源久久不动:“世子,大相国有知,自当欣慰。”
  “那参军对我用穆孚去打两淮江北,有什么异议么?”他嘴角一扬,风发的意气又爬上了那张出尘俊秀的脸,李元之不禁多看两眼,却也只是笑:
  “世子用人,向来不拘一格,我相信他不会辜负世子期许。”
  晏清源顺势把舆图一推,丢在一旁,信步而出,明晃晃的日头把他包裹其间,那一道秀拔身影,似是缀了层华光,整个人,虚虚实实,恍似天人骤降人间,被李元之这么看在眼里,脑子里登时冒出一句:
  当真天之骄子!
  而晏清源却回眸,给他一记笃定目光:“趁着雨季,我要一鼓作气拿下颍川,参军,这一回,你也一起来罢!”
  大将军要亲征的消息一出,邺中沸沸,归菀尚不知情,正跟媛华校对着一卷古书,一听东柏堂来了人,把她吓得心惊肉跳,人僵在榻上,半天不动,恨不能立下躲到个不能见人的角落里去。
  等不来归菀,刘响却也没硬闯,只是跟走出来的媛华说:
  “大将军要接陆姑娘回去。”
  说完,特意冲媛华笑了笑,很客气的样子,媛华心头不安,面上无恙,淡淡回说:
  “菀妹妹在这里过的很好,请你转达,不劳大将军再费心了。”
  刘响也依然好脾气:“顾娘子,你不要为难我,我只是个奉命行事的,既然大将军发话了,那么陆姑娘,自然是要回去的,你要是执意不肯,到时吃亏的,恐怕还是自己。”
  绵里藏针,说的媛华顿生十分厌恶,她攥紧了帕子,一声冷笑:
  “难道你们邺城的姑娘,都是丑八怪?大将军就非得我妹妹不可了?”
  刘响笑笑,借坡下驴似的:“顾娘子说的不错,大将军就非陆姑娘不可了。”
  说的媛华脸上一白,心里直打鼓,不知晏清源又是发哪门子疯。
  他这个人,做任何事,自有目的,没有消遣的道理。把归菀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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