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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谋天下-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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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俩搞鬼。
  仇良媛听说之后又怕了。
  她不知丁淼为了什么,竟如此胆大包天,却害怕丁淼拿她做借口,推说是替她几次被罚而不平,这才冒死对阳筠下手的。
  没等她缓过来,卫懋功畏罪服毒的消息也进来了,仇良媛这才把事情经过大致理明白,也知道丁淼从来都是卫氏的人。仇良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卫良娣都有份参与。
  可恨那卫良娣还假意刁难,时常给丁淼些颜色看,原来都是唱戏给她瞧的!
  眼看着卫良娣对外间之事一无所知,整日还作威作福,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仇良媛便在心里盘算。不过她这么些年都忍过来了,这回倒算沉得住气,直到尘埃落定,该发配的发配,该卖的卖了,她才让宫人把消息辗转透露给香草等人。
  卫良娣登时昏死过去。

☆、第二九零回 绵里针

  香草虽有些冒失,倒也分得出轻重,她并没直接跑到卫良娣跟前哭卫氏的事,而是先告诉了秀橘,二人商议一番才告诉卫良娣的。
  卫良娣早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苦于无法和宫外联系,听侍女这般说,还没来得及分辨真假,当时就两眼一翻,身子往后一仰,昏死过去了。
  宜秋宫的宫人吓坏了,急着要叫医官,宫门上的人却爱答不理,颇有些看热闹的架势,把秀橘等人急得不行。
  秀橘忙让香草在宜秋宫盯着,自己又往前头去,奈何外头这几日正乱,周纪又即将抵燕,武承肃忙得不可开交,连阳筠都见他不着,别说冒然过去寻人的秀橘了。
  求人不得,秀橘更不敢耽搁,忙折回宜秋宫去,却见卫良娣仍在昏迷中。
  秀橘仗着胆子上前,也不顾什么忌讳,伸手去捏卫良娣人中,把旁边的宫人吓得半死,均远远地躲了开去,生怕也沾上“不敬”之罪。
  然而卫良娣虽有些反应,却始终未醒。
  众人见如此还不转醒,而宫门上的人又明显敷衍,也知道“树倒猢狲散”的道理,当时便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秀橘与香草苦禁不止,听了好多风言风语进去。其中有人说卫良娣是痰迷,有人说是邪气侵体,有人说急火攻心需要割破手指放血,一时间乱乱哄哄让人头疼,即便卫良娣此时醒了,怕也要立即被吵晕过去。
  秀橘再无旁的办法,只得一咬牙,厚着脸皮去求阳筠。
  她也听说了卫氏如何算计八凤殿,卫良娣从前怎样对阳筠,秀橘也看得十分清楚,因此她只肯往前头去求武承肃,也不愿就近去八凤殿搬救兵。
  若不是卫良娣不醒,秀橘也不会去八凤殿。
  谁知道那个阳筠会不会落井下石?恐怕她即便施以援手,心里也是在窃笑罢?
  秀橘一路胡思乱想去了八凤殿,才走了一半台阶就想打退堂鼓——虽还没见到阳筠本人,也没见到阳筠身边的几个侍女,可是就连旁边的内侍、力士,看她都是一副瞧不起的样子。
  照这个样子,秀橘心说怕是白跑一趟,还要受一番羞辱了。
  阳筠正在书房抄经,珠儿在旁边研磨,坠儿掀了帘子进来,轻声说秀橘在往上来。
  “这会子才来?”阳筠也不抬头,只嗤笑一声,道,“她还真不怕卫良娣撑不住呢!”
  原来早在卫良娣昏死、宫门上的人不予通传时,便有或怕事、或好事的几拨宫人来过八凤殿,把宜秋宫的事细细讲了一番,像是生怕坠儿等人怀疑是假一样,那些来报信的都讲得绘声绘色,分明是个着急的情形,却让他们说得有几分热闹。
  阳筠虽厌烦卫良娣,这一回也不愿放过她,却不想她不治而亡。
  虽说不是她下令不许宫门通传,可卫良娣若因没请到医官而丧命,回头怕有人要诟病八凤殿罢?
  阳筠不想为宜秋宫白惹一身骚,便打发了春桃去看。
  春桃才出去不到片刻便又回来,说宜秋宫的绕路去崇仁殿了。
  阳筠冷笑了一声,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去书房练字了。
  春桃呆在那里,心知阳筠是不想再管,可没有明令给她,她也不敢放着宜秋宫的事不管,只得再去打听。
  果不其然,武承肃根本不在宫里,崇仁殿一个能做主的都没有,没人帮得了卫良娣。便是有几个老人,见她们放着阳筠不去求,却求到自己头上,也都很宜秋宫的宫人不分轻重,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唯恐被拖下卫氏那趟浑水。
  而秀橘等人一番徒劳,竟还是没来八凤殿,直接转回宜秋宫去了。
  春桃把这话跟坠儿、钏儿等人说了,众人心里均恨得要命——宜秋宫的人满东宫里乱跑,求这个、求那个,唯独不来求阳筠,这不是敲锣打鼓地说阳筠不贤么?
  既然如此,便等着她们家主子蹬腿儿闭眼吧!
  坠儿几个各自下去忙活殿内事务。
  春桃此时也不再为难了,眼珠子一转,在门上当起差来,有心瞧瞧热闹。
  坠儿平日最凶,八凤殿的一众宫人多半惧怕她。她亲自嘱咐了力士和门上的内侍,说再有宫门上报信的,一概不理。
  “若秀橘来了,让她等上半盏茶的工夫,再让人去库里找我;若来的是香草或者旁人,一律打发出去!”
  众人齐声应“是”。之后果然有人又来报信,均被内侍打发了。
  过了又好一会儿,秀橘才亲自过来。
  殿外的内侍、力士消息也都灵通,知道外头卫氏被罚,里头卫良娣闹病,更知道秀橘求三求四偏绕过这里,对她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殊不知秀橘看在眼里,全不是她自己小人之心所致,而是八凤殿众人均是小人,一早就存心看宜秋宫的热闹。
  及上了台阶,秀橘先请人通报。
  门上除了几个把门的,一个能做主的陪嫁侍女都不见,八凤殿的掌事内侍也不见人影,只留了春桃在门口乱看。
  “烦请通报太子妃殿下,宜秋宫侍女秀橘有急事求见。”秀橘十分客气,却不提卫良娣生病一事,怕被阳筠轰出去打脸,回头即便卫良娣好了,也要惹人耻笑。
  春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阳筠在抄经。
  “抄经可是大事,娘娘平日十分看重的。”春桃憨笑道,“娘娘出身高阳,对神佛都极恭敬,抄经时是从不许人相扰的。”
  “可是我真有要事,请妹妹千万帮着问一问。”秀橘厚着脸皮哀求道。
  春桃苦着脸,似乎十分为难,强笑道:
  “真的不骗姐姐,这会子谁也不敢去烦娘娘。便是太子殿下此时来了,也是在厅里喝茶等着的。姐姐要不在这里等会儿罢?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也就好了。”
  秀橘一听要等半个时辰,顿时急得不行,也来不及分辨春桃所言是真是假,便又苦求了起来,连找坠儿、珠儿等人说话的捷径也忘在脑后。情急之下,竟把卫良娣昏迷不醒的事也说了。
  见春桃面露惊讶,以为或能求得动她,忙往春桃手里塞了五两银子。
  “姐姐莫要为难我!”
  春桃说着,倒像被银子扎着了一样,慌忙一丢手,那银子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几圈,离二人远了几步。
  没人过去捡。

☆、第二九一回 短志气

  银子在地上滚远了,在几乎一点声音也不闻的八凤殿里显得十分清晰。
  然而并没人去捡。
  也没人搭话。
  一旁的力士和内侍瞥了一眼,便又目不斜视了起来。
  看着那块银子,秀橘有些犹豫。
  若去捡了,势必要被人笑话,说偌大个宜秋宫连五两银子落地都值得折腰;可若是不去……卫氏如今死的死,散的散,银子对卫良娣来说只有越来越少的道理,这五两银子虽然不多,以后却没处去赚了。
  想到这里,秀橘终还是一咬牙,过去把银子拾了起来。
  手摸到银子的那一刻,秀橘才有些明白,这春桃平日看着憨厚,原来也是一肚子坏水,分明就是八凤殿特意派来拦她的。
  可卫良娣如今生死不明,即便自己转醒,也需要有医官看着,也要有人参吊着,今儿这口气秀橘必须吞下去。
  她捡起银子,转身又要去求春桃。
  春桃见她耐性子捡银子,也觉得秀橘不容易,便不再刁难,给秀橘指了条明路,让她往库房那边去寻坠儿。
  “娘娘平日就说坠儿姐姐最有学问,因此坠儿姐姐往来书房,娘娘并不嫌吵。但凡有什么要紧事,都是坠儿姐姐去书房通报的,姐姐且去库里寻坠儿姐姐便是。”
  秀橘千恩万谢,有心把手里银子给春桃,一来谢她明言出路,二来以后有事相烦也容易。可她却又怕春桃真的收了,宜秋宫便少了五两银子的使用,心里不禁踌躇起来。
  春桃心里感叹,催着秀橘去库房,把她的银子也推了。
  秀橘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一路快步到了库房,开口就求坠儿。
  坠儿见她求到这来,知道必是在外头受了罪了,也不再为难,假意吃惊,问了大致情形,便拉着秀橘往正殿走,一边走还一边不住口地埋怨秀橘,道: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过来?若耽搁了可怎么好?娘娘正在抄经,一会儿我先进去,你在外头候着,听着叫你你再往里头走,若不叫你你就耐心等着。”
  秀橘虽不愿等着,倒也无法。想起春桃方才的话,她神使鬼差地问了一句:
  “娘娘抄经时不许人搅扰么?”
  坠儿心中虽有些奇怪,但还是顺口答道:
  “娘娘从小抄经便是如此,最郑重不过。”
  秀橘闻言不禁有些赧然,想到春桃方才半句虚言也无,又未曾收她的银子,自己还心存怀疑要找坠儿求证,真是小人之心了。
  待看到春桃就在门口时,坠儿心中有了数,知道春桃方才拿这话挡着秀橘。幸好自己说得模糊,不至于让秀橘起疑心,知道她们几个早就算计好了要为难她。
  坠儿在殿门口站住,让秀橘就等在这里,自己进殿去,转进了书房。
  阳筠听说秀橘终于求来了,却没立即说话。
  她原也气得要命,想要晾秀橘一时三刻,然而才写了三五个字,她便意识到如此实在不妥——毕竟是在抄经,心中戾气被化去大半,阳筠忽然觉得自己太过狠心了。
  左右卫良娣逃不过这一遭,即使活着以后也掀不起风浪,便救她一命又如何?
  阳筠住了笔,让坠儿吩咐春桃跟着秀橘过去,到宫门口通报,尽快请医官去宜秋宫。
  坠儿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走,片刻也不耽搁,把阳筠的吩咐跟春桃说了,便打发她俩往外去。秀橘还要谢,被坠儿训斥两句,说她不分轻重,便也不虚客套,果真跟着春桃去传医官。
  宫门上的见春桃来了,一改先前的态度,飞快地去传医官。
  医官片刻即至,跟着往宜秋宫去,又是扎针又是灌参汤,忙活了两三个时辰,好歹是捡回卫良娣的一条命来。不过命虽捡了回来,人却有些疯癫之状,不是呆呆傻傻地瞪着眼,便是满地乱跑嚎啕大哭。
  整个宜秋宫的人都灰了心,跟着秀橘、香草拦着卫良娣,却被卫良娣撞跌了好几回。好容易挨到了晚膳前后,卫良娣却没吃饭,只把医官开的药喝了。也不知她是闹累了还是困了,又或是那药有些效用,卫良娣这会子才消停下来,终于被哄着上床睡了。
  秀橘此时十分懊恼。
  若不是她以己度人,以为八凤殿只会看热闹,甚至要落井下石,卫良娣也不至于被耽搁,如今怕还精神着摔东西呢。
  正哭着,秀橘摸到自己袖子里那五两银子,忙唤过香草来内室看着,自己把库房的钥匙并卫良娣的体己银子都好生收了,锁在内室的箱笼里头。
  以后要过活,都指望这些了罢?
  也不知道是否还有以后。
  秀橘收东西时,香草就在旁边看着,她与秀橘一般心思,自然猜到秀橘心中何想。二人不过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落下泪来。
  武承肃在外头用了膳才回宫,一边更衣,一边听崇仁殿的内侍禀今日之事。
  当听到八凤殿本来派了春桃出来,却被秀橘的自以为是气了回去,武承肃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到底,阳筠还是不想留着卫良娣的。
  之前他提到武岳如何发落卫氏,又说不知卫良娣要怎么处置,阳筠便故意略过这句不提,今日虽然为了大局帮忙叫了医官,可宜秋宫的人那般不晓事,只怕阳筠的心结却比之前更难解了。
  他对卫良娣虽没有真心,倒也有些情分在,又有瓀哥儿挡在那里,真要处死卫良娣也不容易。
  再晚一些,武承肃便听说卫良娣有疯癫之相。又过了两三日,卫良娣还是不好,武承肃心里反倒轻松了许多:如此一来,他和阳筠也不需为难,瓀哥儿也可以抱给别人养着,以后便都能安稳了罢?
  这日夜里,武承肃独宿崇仁殿,准备着明日一早去迎周纪。
  也不知那个周纪什么模样,与周绎是否相像?不知他气度如何,学问又如何,这会儿是否也在猜测武承肃其人?武承肃思来想去,竟有些难以入眠。
  他心事实在太多,所幸来的只是个周纪,而不是周绎本人,因此只想了一会儿,武承肃便又琢磨起瓀哥儿的去处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把瓀哥儿给谁养,丁鑫忽然在门上轻声唤他。

☆、第二九二回 隔永幽

  “太子殿下?”丁鑫不敢太大声,却一直不敢停。
  武承肃知道必有大事,便唤了丁鑫进来,一边坐起身,一边问道:
  “是何事?”
  丁鑫小心翼翼地看了武承肃一眼,奈何眼下是夜里,根本看不清楚,用连自己听着都费力的声音禀道:
  “才刚宜秋宫来人,说卫良娣娘娘抱着三公子跳井了。”
  武承肃浑身一震,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卫良娣不是疯了么,怎么还记得要跳井?为何还偏抱着孩子跳井?
  他明明早派了人去看着瓀哥儿,怕卫良娣唬着孩子,乳母也寸步不离,为何竟没看住?
  武承肃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却连一句也问不出口。他急忙就要站起来,不料两腿一软,又跌坐到床上。
  丁鑫慌忙上来搀扶,朝着门外一摆手,立即有内侍端了灯烛进来,将偌大的一个寝殿照得透亮。另有内侍捧了衣服、鞋袜等物,丁鑫几人手脚麻利地给武承肃穿好,便跟着他往宜秋宫去了。
  及进了门,便见里头跪着好些人,有哭的,有装哭的,众人围跪的那块地上,赫然躺着个湿淋淋的卫良娣,而卫良娣手中抱着的却不是瓀哥儿,却是一个猩红色的引枕。
  卫良娣忽然死了,武承肃虽也伤心,倒没到悲痛的地步,他方才魂魄出窍为的是武存瓀。这会他自然看得清楚,卫良娣手中抱着的,分明不是武存瓀。
  也就是看得清了,武承肃才发觉自己对卫良娣那般冷漠,不知为何,一向硬的心忽然软了。
  武承肃正自疑惑自责,便见阳筠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见武承肃失魂落魄的模样,阳筠以为他是全为了卫良娣才如此,心中虽然吃味,但死者为大,且卫良娣虽然惹事,也总算与武承肃有些情分,阳筠倒不好为此事萦怀。
  她缓步走到武承肃跟前,把自己所知对武承肃说了。
  自从疯癫之后,卫良娣日夜闹个不停,宜秋宫的人又不比后坊那些敢下手的,连碰都不敢碰卫良娣一下,自然不好拦着。众人只能跟着又哄又劝,整日围着她乱跑,早就乏累不堪。
  今夜两个守着卫良娣的也都倦乏,一个才刚起身去解手,另一个迷迷糊糊的,不留神便合上了眼皮,因此竟没看住,被卫良娣爬起来冲了出去。
  两人这才慌了,忙跟在后头嚷,卫良娣却没往外走,直奔瓀哥儿房里去。
  乳母也日夜防着卫良娣发疯,听见外头吵闹,已经知道有不妥,幸好武承肃事先安排了人在厢房里看着,先拦了卫良娣片刻。乳母把瓀哥儿藏在自己身后,哄他说卫良娣逗他玩,待会儿千万不能出声,让卫良娣找不见他才好。
  “要是咱们赢了,母亲明日就让瓀哥儿吃糖。”乳母声音柔柔的,让武存瓀十分信服。
  他如今虽然能走能闹,但说话还不利索,乳母又是有意把他藏好,武存瓀便不吵闹。听说母亲找不见他便能有糖吃,武存瓀更乐得不行,站起身来就要拍手笑,乳母忙示意他噤声,笑着说万一出声或者露出头来,可就算他们输了。
  也是为了吃糖,也是他命大,又或许是听见卫良娣狼哭鬼号被吓着了,武存瓀果真一声没出,连略动一动也没有。
  见卫良娣忽然冲进来,乳母本来十分害怕,可一看后头还跟着两个太子殿下派来的人,她心里又踏实了许多。卫良娣的样子有些迷糊,乳母脑筋一转,便拿了个大大的引枕试着哄她。
  彼时卫良娣疯着,哪里知道许多,根本不会分辨,抱着软枕就往外跑。
  “因她只抱着枕头,殿下遣来的那两人便没追上去,只先确认了瓀哥儿的安危,之后才追出去的。”阳筠语气懒懒的,似乎有几分感慨,脸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他俩追出来时,外头已经嚷开了,说卫良娣投井了,起先外头的人不知道,以为卫良娣是抱着孩子跳下去的。”
  武承肃打量了阳筠一眼,阳筠似有所感,抬头时正与他四目相对。
  两人竟都觉得疏离。
  阳筠不愿再看他,便移开了目光,仍旧盯着院子中间那具尸首,继续不紧不慢道:
  “井口不宽,跳下去容易,捞人却难。等宫人系好绳子,已经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了,再下去打捞,自然更费工夫。捞上来时卫良娣便是这样,根本救不活了。除了乳母,整个宜秋宫的宫人都跪在这里,等太子殿下发落呢。”
  阳筠等了片刻仍不见武承肃开口,忍不住又抬头看他。
  他一直呆呆看着阳筠,眼神晦涩难明。
  阳筠不愿火上浇油,只又淡淡道:
  “瓀哥儿许是被唬着了,如今还在东厢房里头,外面吵成这样他也不哭,连母亲也不说要找,太子殿下还是移步东厢房罢?卫良娣已经去了,宫人要如何处置都容易,回头再办就是了。”
  武承肃若有所失,轻轻应了一声,又往卫良娣那里望了一眼,便转身去了东厢。
  阳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紧紧抿着嘴,死死盯着卫良娣的尸首,忽然觉得从心里冷到了骨子里。
  武承肃那模样,当真是心疼痛惜么?还是觉得卫良娣是她阳筠害死的呢?
  卫良娣上蹿下跳时阳筠都没动手,卫氏一族垮掉时阳筠也能忍耐,这会子卫良娣疯癫了,什么大事都做不了了,她阳筠反倒要赶在这会儿下手么?她又不是卫良娣,脑子清楚得很,怎么会这时候凑上去?
  留着个疯婆子在,拖累的只是武存瓀,对她与瑄哥儿有利而无害,她何苦这会子搅进来!
  阳筠仔细想了想,武承肃八成还是有些心疼吧?人活着的时候嫌弃得不行,这会子死了知道伤心了,说白了不过是有些内疚。
  又有什么值得内疚的?
  卫良娣又不是什么好人,更几次三番坑害阳筠,虽没弄出大动静来,阳筠不至于受害,却不是因为卫良娣无心做大事,而是要庆幸卫良娣没那个本事。
  阳筠抿着嘴,咬着牙,黑着一张脸也进了东厢房。

☆、第二九三回 生嫌隙

  武承肃进去看了瓀哥儿,哄了半天,总算听到瓀哥儿说话。
  然而瓀哥儿开口第一句便是问母亲。
  武承肃的眼神又是一黯,却不能对孩子说实话,只说卫良娣有事离开了。
  “瓀哥儿以后都要听话,母亲才会回来。”说这话时,武承肃的声音明显哽了一下。
  阳筠并不觉得卫良娣死得可怜,只是看瓀哥儿如此难免有些不忍。
  说起来,卫良娣也算是因为她和武承肃才至于此的吧?若不是她追查当年旧事,卫氏的大树也不会倒,卫良娣便不会受不了打击而疯癫投井。
  可真要计较,卫氏一族实在是自作孽,若不是他们狠心做了那么些事,怎会有今日?若不是他们不肯收手,露出了破绽,谁追查得到他们身上——连钱皇后都扳不动的卫氏,哪里是阳筠想扳就能扳倒的呢?
  看着武承肃一脸自责、愧疚,阳筠愈发忿忿不平,可她不过生闷气罢了,不至于像个小门小户的女子,直接泼皮一般地闹开。武承肃也是见惯了风浪的,今日事发突然,他难免有些慌乱,过两天静下心来也就好了。
  阳筠忍着气,以为过两日便能相安无事,倒也渐渐平复了许多。
  总算武存瓀听话,哄了片刻果然不闹,武承肃见状,便吩咐将瓀哥儿移去延芳殿,由段良媛先照看几日,更特意嘱咐乳母挡着他的眼睛,别教瞧见了外头的情形。
  乳母答应着就要下去,武承肃仍旧让之前派来的两个人跟着。
  阳筠略想了想,总觉得有些不妥,便让珠儿跟着出去。
  珠儿会意,冷着一张脸跟在乳母后头,震慑了院中那些哭丧的,并没让哭声惊着瓀哥儿。
  秀橘满脸都是泪,呆呆地跪在那里,也往乳母这边瞧了一瞧,只不知想些什么。
  乳母他们出去后,武承肃轻声对阳筠道:
  “延芳殿有璟哥儿在,俩人能作伴。且瑄哥儿如今太小,最怕被生人冲撞,瓀哥儿能吵能闹,去你那里不大便宜。”
  阳筠心里一震,只觉得浑身都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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