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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您跪下-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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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勺勺地喂了大半碗,沈辞柔觉得差不多了,把碗递给候着的宫人。
  过来接碗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前几日刚到清宁宫来,因是专门夜里伺候的才能进内殿。她一紧张就把尚仪局里学过的规矩给忘了,手抖得要命,沈辞柔的手刚松开,她的手也松了,碗立即倒扣下去,橘皮汤泼在沈辞柔膝上,漫出陈皮的味道。
  小宫女吓傻了,让听风瞪了一眼才慌忙跪下去,颤着嗓子:“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这是真吓得狠了,连“恕罪”都不说,直接跳到了“饶命”上,沈辞柔本来就不至于因为这么点事找人麻烦,又怕小宫女吵着李时和,直接把她拉起来,低声说:“行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下回小心点。”
  听风皱了皱眉:“娘娘……”
  “不要紧,还是孩子,我看着又面生,有点怕也正常,好好教就行了,别吓她。”沈辞柔示意小宫女退开点,看了李时和一眼,觉得暂且走开一会儿也无妨,“我还没沐浴呢,麻烦你先照看着陛下。”
  “奴婢还是伺候娘娘沐浴吧。”听风给边上的宫女抛了个眼神,“空兰细致,让她伺候也能放心的。”
  沈辞柔对空兰印象不深,但既然是听风说的,她也不深究,点点头,往浴池的方向去了。
  等两人出去,屋内几个宫人也各自去取洗漱用的东西,空兰想着先给李时和梳通头发,刚拿起梳子,屏风那边又绕过来一个人影。
  空兰以为是沈辞柔折回来了,一愣,进来的人就不乐意了:“傻愣愣地看我干什么?”
  “你……你不是不进内殿吗?”
  “怡晴昨儿扭着脚了,医女说多休息,夜里她就不过来伺候了。我顶上。”
  空兰性子温吞,和外放的化雪不太合得来,化雪平常又爱用话扎人,空兰也不想多说,“嗯”了一声,把梳齿卡进李时和发间。
  橘皮汤喝下去,发散的酒气返上来,李时和越发困,往边上避了避。
  “陛下不梳吗?”空兰揣摩着皇帝的意思,没收梳子,但也不敢再梳。
  李时和只觉得耳边有人说话,但听不清,低声说:“出去吧。”
  空兰一愣,化雪立即说:“陛下说让你出去,听见没?”
  “……是。奴婢告退。”空兰放下梳子,朝着李时和屈膝,直起腰看看化雪,“那你……”
  “这儿我伺候着。”
  “可是娘娘说……”
  “娘娘先前不也由我伺候?”化雪烦了,“陛下都说了让你出去,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
  空兰说不过化雪,看看屋内还有几个宫人,也就顺势下坡:“那我出去了。看顾好陛下。”
  “用你说?”化雪看都不看空兰,“出去吧。”
  空兰也没法多说,再看了一眼,慢慢退出去了。
  “陛下这是困了吧。”化雪伸手,“把茶给我。”
  立即有宫人倒了茶,放到化雪手里。
  化雪用指腹测了测杯壁渗出来的温度,觉得正好,弯腰把茶盏递到李时和唇边:“陛下,喝口热茶再睡吧。”
  刚喝了大半碗橘皮汤,哪儿还会想喝茶,李时和又困,皱了皱眉,偏头避开。他的动作不大,没发带束缚的长发却扫过肩头,柔顺漆黑的一把,垂在肩前,发上染着屋内的烛光,衬得露出的那段颈子白皙如同美玉。
  他整个人也像是尊出自名家的玉雕,化雪低头,恰巧能看见李时和雅致的眉眼、挺直的鼻梁,黑压压的睫毛轻轻扇动时像是扫在人心上。
  化雪突然有些心痒,不敢再看年轻的皇帝,把茶盏往宫人手里一塞。
  宫人接过茶盏,靠墙站着,看都不敢看一眼。
  就这么僵了一会儿,化雪抬眼看向垂着眼帘的李时和,下定决心,忽然说:“你们都出去吧。这里我看着就行了。”
  化雪毕竟是大宫女,屋里剩下的几个宫人只知道化雪有段时间没入殿伺候,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论资历,在场的宫人没有比得上化雪的,彼此看看,也就退出去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李时和困得要命,懒得去看,在榻上试探着摸到被子,想躺下去,一只手却搭在了他肩上。
  化雪一手轻轻按着李时和的肩,另一只手去勾他的腰带。她也是头回做这种事,到底有些紧张,刻意压低的嗓音都微微发颤:“陛下……奴婢、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她单手松开李时和的腰带,又握住他的手,试着移向自己的胸口。
  还没碰到,李时和忽然在她肩上狠狠一推。
  这一下毫无顾忌,大概他自己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劲儿,化雪本来就不稳,直接被推得栽倒在地,腰背撞地,疼得她眼前一黑。
  屏风那边绕过来一个人,随手拢着濡湿的长发:“人呢?陛下是睡……”
  沈辞柔话没说完,正好和还躺在地上的化雪撞上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阿柔:……sgejnejsiw!!!
  这章给姬友看,姬友仔细品咂以后:这个侍女业务不行啊,不知道喝醉以后不♂行吗?
  我:……失敬,她就缺你这样一个军师(抱拳)


第80章 惩罚
  清宁宫,偏殿。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化雪本来就是一时冲动,只想过明儿早上该怎么办,这会儿嘴上说着告罪的话,心里盘算着该怎么为自己脱罪。
  按她的想法,明早木已成舟,以沈辞柔的性子,再恼也不至于杀了她或是赶出宫,能捞个御女、采女就算是翻身了,用不着再像现下一样担惊受怕,也不用再伺候人。
  她自认长相身段都不差,若是皇帝能高看她一眼,说不定还能再往上爬一爬。沈辞柔毕竟是中宫皇后,化雪也没想着能压她一头,只想着能不怕她就行。
  然而事还没成,先让沈辞柔撞个正着,化雪脑子里嗡嗡作响,悄悄看了座上的皇后一眼,心一横:“娘娘,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了,陛下说困了,让人都下去,奴婢原本想替陛下脱外衫,陛下突然……突然推了奴婢一把,奴婢也……”
  “我问过空兰了。”沈辞柔不想听,“你说实话吧。”
  “听见没有?空兰、闻笛她们那边都交代了,口径一致,说是你让她们出去的。”听风在宫里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最恨化雪这样绞尽脑汁往上爬的,嫌恶地看了一眼,语气也有点重,“娘娘不愿把事情闹大,让人看笑话,这才没把人叫进来,若你还不愿说实话,这就把人叫进来,再去请崔尚仪和青竹女官。”
  各宫的宫人犯了什么事,私下处置就是不闹大的意思,若是请了崔尚仪和青竹,那就是要按宫规处置。去年有个宫女就是因此被杖杀的,化雪越想越怕,肩膀抖个不停,颤着嗓子,口不择言:“娘娘!奴婢、奴婢也是为了您啊!”
  沈辞柔一愣,旋即气笑了:“为了我?”
  “……是、是啊!奴婢都是为了您!”话说出口了,化雪也不能改口,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奴婢是清宁宫的宫人,对娘娘也有感情……总、总不敢,也不会和娘娘抢什么,也没这个心气想爬到哪里去。奴婢只是想着,陛下……陛下先前不宿在宫里……”
  见她卡壳,听风想开口,沈辞柔却摇摇头:“说下去。”
  “奴婢想着,若是陛下能多看奴婢一眼,总也能多宿在宫里,也就能多见见娘娘,也免得外头那些碎嘴的传来传去,说娘娘失、失宠。”化雪吞咽一下,“还有,娘娘一直没怀上,若是奴婢能怀个孩子……生下来就抱给您,也好算个依靠。”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话都顺畅起来:“说句不该说的,陛下本就是天下之主,后宫里的女子都是陛下的。总是要和人分,与其让别的女子进陛下的眼,娘娘不如大度些,选奴婢这样知根知底的。”
  “你也知道是不该说的!”听风要被气死了,宫里暗地里的招数她不是没听过,但让化雪这么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她恨不得拿茶盏去砸化雪,“娘娘是皇后,在娘娘名下的就是嫡子嫡女,就算是借腹生子,轮得到你这婢女吗!”
  “好了!”沈辞柔止住听风,“不要说这样伤人的话。我有别的想说。”
  她叹了口气,垂眼看着化雪:“化雪,我问你,你说实话就行,不要害怕。”
  “娘娘请问,奴婢都说实话。”
  沈辞柔闭了闭眼:“我对你,还算好吗?”
  化雪愣了一会儿,讪讪地说:“娘娘待奴婢自然是好的。”
  “那我姑且当你这说的是真心话了。”沈辞柔越过化雪,看着门,“你说我待你好,却趁着我的夫君醉酒,背着我去碰他;你想来和我分享我的夫君,嘴上却还要我大度。”
  她呼出一口气,视线缓缓下滑到化雪身上,轻轻地说:“我现在告诉你,你没有这个资格。”
  沈辞柔懒得多说,起身要走,化雪吓得瘫软在地,话都说不出来,还是听风拦了一下:“娘娘,那她怎么办?”
  “按宫规处置吧。”
  化雪眼瞳紧缩,整个人都抖起来,眼看沈辞柔要出去,才反应过来,爬着要去追她:“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
  她没能再多说几句,外头等着的高淮进来,后面跟着几个内侍。
  看这架势,化雪真的爬不起来了,她认识高淮,连忙爬过去,伸手想抱高淮的大腿:“高掌案,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高淮侧身避开,看了化雪一眼,觉得这宫女真是没眼色到极致了。多看一眼都能被蠢到,他抬了抬下颌,几个内侍立即上前按住化雪,准备好的麻绳往她嘴里一勒,化雪就呜呜咽咽地发不出声音了。
  高淮再一点头,内侍立即拖着化雪往外走。化雪哪儿肯就这么被拖走,但又抵不过内侍的力气,拖过门时伸手死死地抓过门框,指甲都断了好几根。
  看她被拖出去,高淮摇摇头:“也真是心里没点数的。”
  听风和高淮没多少接触,又摸不透这个一贯笑眯眯的掌案太监,想了想,从腕上褪下羊脂镯子:“娘娘出去了,奴婢还得伺候着呢。”
  “是,是该好好伺候着。让陛下不舒服,陛下大度,尚且还有条活路;”高淮没接,还是笑眯眯的,“娘娘心善,但要是想捏着这一点,让娘娘不舒服,宫里可就没人能救了。”
  本就是存心敲打,听风心头一凛,把镯子推回去,朝着高淮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多谢高掌案。”
  “谢什么,都是伺候人的,谁谢谁呢。”高淮抬腿往外走,“也不早了,一块候着去吧。”
  听风应声,跟着往外走。
  **
  这夜睡得比以往早,又是醉酒睡过去了,半夜里没散的酒气淤得喉咙口像是火烧,李时和皱着眉,撑起身想叫茶。
  他刚起来,伏在榻边的沈辞柔也醒了,迷迷糊糊地抬头:“无忧……”
  沈辞柔没上榻,坐在榻边的席子上,头发睡得有点乱,借着屏风边上的那点灯光,还能隐约看见她脸上压出的印子。对上她茫然的眼神,李时和一阵心疼,连忙把她抱上榻,温声问她:“怎么趴在边上睡?”
  毕竟是把人抱上来,动静有点大,屏风上投出听风的影子:“……陛下?”
  “无事,退下。”李时和蒙住沈辞柔的耳朵,才稍大声些。
  听风应声,往后退了几步,屏风上旋即没了人影。
  沈辞柔还没缓过来,揉揉眼睛,声音里带着初醒的软糯微哑:“啊,你喝醉了嘛,我怕和你挤着睡,你不舒服……我没事呀,以前经常这么睡的……”
  “这榻足够睡两个人了。”李时和都不想说榻有多宽,先把沈辞柔安置在内侧,扯起被子替她盖到肩上,才取了榻边小几上的茶盏。
  里面的茶早就放凉了,刚好盖掉喉咙里烧灼的感觉,李时和躺回去,轻柔地摸摸沈辞柔的脸:“是我不好,醉了还来吵你。睡吧,趴着伤身。”
  沈辞柔“唔”了一声,抱住李时和的腰,埋头往他怀里钻。
  她少有这么娇的时候,往常半睡半醒时才把他当软枕,这会儿明明能说话,却一个劲儿黏过来,李时和当然不觉得这样不好,但直觉有古怪。他揽住沈辞柔的腰,在她背上安抚地轻轻拍着,温温柔柔地:“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事?”
  沈辞柔直觉不应该同李时和说化雪的事,但她又有点别扭,额头抵着他胸口,等困劲儿过去了才说:“我把一个宫女赶出清宁宫了。”
  她还有点忐忑,李时和压根没打算管,在她背上抚了抚:“知道了。”
  沈辞柔觉得不对:“你……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你会无缘无故把人赶出去吗?”李时和抛了个问题。
  沈辞柔不明所以:“不会啊。”
  “那你会故意害人?”
  “……更不会啊!”
  “那就可以了。不是平白无故,也不是害人。”李时和笑笑,“我想是她做了什么不能忍的事情,留在宫里也只会惹麻烦,不如赶出去。”
  沈辞柔想了想,往李时和怀里又埋了埋,轻轻地说:“其实是她想趁你醉酒……唔,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你说我小气也好,反正我就是气不过。”
  李时和只有个略微的印象,记得当时本能地推了谁一把,看来就是那个宫人了。他觉得有点好笑,先前是大醉,昏昏沉沉只想着睡觉,别说旁人,就是沈辞柔亲自来宽衣解带,他也未必能做什么。
  不过话又反过来,若他完全清醒,那宫人别想近身;若他是再只清醒一点儿,恐怕要忍不住拔随身的短剑,那让沈辞柔看见的就是血溅三尺。
  也算是机缘巧合,没吓着她。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只是你太好了,喜欢你的人太多。”李时和这么一会儿没说话,沈辞柔以为他是心里别扭,就想哄哄他,“但我也喜欢你的。这么多喜欢你的人里,说不定是我最喜欢。”
  这话说得好听,李时和忍不住微微一笑,低头在她的发顶上蹭了蹭:“是,合该是你最喜欢我。”
  沈辞柔就开心了,笑着蹭回去。
  “那宫人不是喜欢我,只是喜欢皇帝。”李时和说了这么一句,扯起一截被子,把沈辞柔往怀里再搂了搂,“别多想了,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阿柔开始有点点变化了。但她仍然是秩序阵营的,在她看来宫规≈在宫里通行的律法,因此说按宫规处置,暂且还不明白她的态度可以微妙地影响这个规则。我就是爱她的多情和宽容。
  无忧就……讲道理他应该是秩序恶,还有点病态的割裂感,总之算不上什么完全的好人(烟)
  至于化雪……盒饭拿好,工资下个工作日打到卡上(。)


第81章 击缶
  接下来半个月,回纥都挺安分的,连先前喜欢在宫里乱晃的使臣都老实了,规规矩矩地蹲在鸿胪寺安排的住处。
  半个月里偶有小宴,沈辞柔不用参加,也懒得问李时和,只从来往的宫人嘴里听到过一些。
  其实也都是琐碎的小事,譬如今日设宴看了什么,又比如皇帝和可汗谈了什么。其中的机锋宫人往往不懂,再转述就更不清楚,沈辞柔听来听去,最有用的也就是商量往后朝贺的贡品。
  也不知道李时和做了什么,回纥到底是服软了,贡品倒没添什么,只说在边界设市,以漠北良马换中原的茶叶和瓷器。至于怎么换,传话的宫人比了个数,沈辞柔听着都觉得李时和有点黑心。
  按约定的这个数,已经不能算是换了,得算是三分买七分送,回纥马商恐怕夜里得蒙在被子里哭。
  到七月初,回纥使团在长安逗留的时间够了,收拾收拾该回草原。李时和也不留,挑了个日子在麟德殿设宴,宴会和先前洗尘的大宴一样盛大,透露出的意思却成了“快给我走”。
  宴请的人和先前也没什么两样,开宴前沈辞柔特意留心,果真看见了柳临和杨氏,一人带刀,一人抱琴,柳临还特地提着刀和回纥可汗去聊了几句。
  开宴后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吃吃喝喝,两波人说的还是套话,从来时你戳我一下我扎你一针,到现下你夸我我夸你,这边站起来夸长安城盛世风光,那边立马说不比塞上京华。
  本来就这么了了,也算是个圆满,结果宴快结束时可汗可能是喝多了酒,站起来,满脸通红地喷着酒气,话倒还清楚,大意就是说皇帝琴艺卓绝,他们离开前想听一曲。
  弹琴这回事,皇帝自己弹给自己听,那叫陶冶情操,弹给别人听就有点不对味儿了。沈辞柔藏在大袖里的手一紧,还在想该怎么效仿蔺相如,底下居然又是柳临站起来。
  “恕臣无状。”柳临还是含着微微的笑,不卑不亢,“陛下,臣有些事想说。”
  李时和点头:“奏。”
  “说来惭愧,臣虽不务正业,但多年奔波,总算是有几个朋友。此前有位朋友辗转回纥、长安,做的是贩马卖茶的生意。年前回纥动乱,他还给臣来过信。”柳临从袖中取出折好的信笺,缓缓打开,“这位朋友文采不佳,臣就不照着念了,大概是说新可汗姿容秀丽,仍是少年。”
  来赴宴的官吏脸色一变,回纥那边更是有个女眷脸色煞白,手上的杯子抖了两下才捏住。
  可汗倒是没什么变化,脸上还是酒气熏出的红,他摸摸自己特意蓄的络腮胡,看了柳临一会儿,忽然大笑:“看来您的这位朋友消息不够灵通,应当是把我钟爱的臣子与代言人当成了我。”
  话音刚落,他边上的少年使臣就上前一步,朝着柳临行了个礼。
  柳临还了一礼,继续说:“或许如此吧。他在信中还说,可汗身边有一勇士,名骨吐罗,善用双刀,高大矫健而生性豪爽。曾在他处买青瓷、白瓷各百,放入木箱,举木箱时袒露上身,见其背后有一经年的刀疤。”
  “疤长七寸许,自肩胛骨至腰后。”柳临说,“事后我那位朋友感慨草原上有此力士,并未收钱,请其饮酒。同席有遮面黑袍者,带的也是双刀。力士好奇,问这对刀如何,那刀客就答了。”
  他看着高大的胡人男子,笑吟吟地说了和当时同样的话:“若有机会,愿与阁下切磋。”
  骨吐罗笑意一凝,刚想说话,柳临把信笺放到身旁的内侍手里的托盘上,那内侍急急地快走,把托盘呈给李时和。
  底下人顿时紧张起来,几位重臣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不该先开这个口。回纥那边则面如死灰,先前演武时颇英勇的几位力士都不敢说话,反倒低下了头。
  “朕以为回纥向朕求娶公主,是愿结秦晋之好。奈何时运不齐,适龄的公主均已出嫁,万分遗憾。先前朕大婚,未能去信告知,回纥将皇后误认为公主,前来求娶,朕以为应当算是朕的过错。”李时和看都不看托盘,神色淡淡的,“朕曾听说过出使时君主与臣子互换身份,却没想到今日能亲眼见到,且还在长安城里瞒了朕半个月。”
  骨吐罗脸色霎时变了,顿莫延倒稳住了。短短一瞬,他就从战战兢兢的使臣变回回纥草原的主人,上前一步,朝着李时和行了回纥的礼。
  “请原谅,陛下。众所周知,草原主人的权杖争夺向来伴随着尸骨与血流,我猜想在长安的想象中,能够杀死兄长的人应当是魁梧、英挺的模样,而不是如我这般柔弱。我无颜直面陛下的英勇,只好请求我的力士暂代我的姓名。”他抬头看了沈辞柔一眼,“至于皇后,我再度向您致以真诚的歉意,您的皇后是如此地威严、美丽,犹如配得上这个帝国的公主。”
  “这时候可汗的话变多了,和先前截然不同,朕想以可汗如今的模样,该是配得上做回纥的主人。”李时和像是感慨,后半句却陡然凌厉起来,狠狠一拍扶手,“难道在可汗、回纥的设想中,朕既没有接纳新可汗的气度,也不配见到真正的可汗吗!”
  天子震怒,底下的官吏、宫人全部起身离席,齐刷刷跪下去,死死低着头,胆小些的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席上奏乐的乐队也不敢继续,乐声乍停,只听见外边隐约的风声,垂落的帘幔在长安的风里起落。
  沈辞柔还是头回看见李时和这样,眼瞳里藏着刀剑清光,嘴唇紧抿出一条细细的线。
  他终于像是盘踞在帝国最上的皇帝了,他可以温和,因为是君主少有的仁慈;但他同样可以凶暴,那是皇座赋予他的权力。
  顿莫延一时没说出话,李时和却忽然松懈下来,整个人恢复了先前温和的样子,淡淡的笑意浮上眉眼。
  “昔年突厥狼王来朝,宴上舞刀,请太成皇帝击鼓。太成皇帝笑而应允,宾主尽欢。”他看着顿莫延,含笑说,“来人,取琴。”
  “陛下,请原谅!”顿莫延嘴唇颤抖,膝盖一弯跪倒,“请您原谅我、原谅回纥的无礼,请您宽容大度地考量两国持续已久的友谊。”
  可汗都跪了,其他人哪儿还能坐着,骨吐罗先膝盖着地,赴宴的回纥人也全跪下了,战战兢兢地揣摩接下来的局势。
  本来皇帝发话,该麻溜地去取琴,但李时和说的话里有个典故。太成皇帝时突厥势强,突厥狼王非要太成皇帝击鼓作陪,太成皇帝也没法,只能令人把鼓拿来。
  这事儿被视作耻辱,五年后太成皇帝御驾亲征,亲自把狼王的头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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