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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江湖有点苏-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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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无恤虽也心存疑惑,却万万没想到竟是“暗器”相迎,花枝从他脸旁带风而过,夺夺钉在了树干上。
  他怔住了。
  苏缨显然也没料到剑意会失控,见他躲过了松了口气,又见他疑惑看来,歉然一笑道:“我无意的…它…”话说半截,感到怪异,遂止。
  苏缨自来脾气刚烈,爱憎分明。若是从前,有人与她到这样的境地,是万万不可能主动来寻他的。
  然而她虽然恼他,昨夜一夜辗转反侧,终究还是硬起头皮,一早就循着云公子这条线索,不惜花了玉佩,也要找过来。
  苏缨绷着一张脸,严肃认真道:“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不管我们关系如何,于情于理于义,我都应该来告诉你。”


第54章 会故人长乐天元
  凤凰台上; 花落无声。
  偌大的林间,似乎只有苏缨一人的声音; 一字一字; 恍如敲击在心间。
  “那日在九守殿,我看到了一个长得很像李揽洲的人; 身高形貌一模一样,宫娥说他是现任的抚顺司司丞。”
  苏缨说得极慢。
  毕竟李揽洲还活着,并且身处高位; 那么燕无恤就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如果那人果真是李揽洲,被一个信任了许多年的至交好友背叛,滋味一定非常不好受。
  果然,她话音还未落,清晰的看见燕无恤先是懵了; 醒过神来; 面色煞白。
  他的眼底掠过汹涌波涛; 眼角抽动,兀自微微摇摇头,喃喃道:“不会是他。”。
  苏缨一面回忆; 一面道:“我虽不确定是不是他本人,但与他很相像; 我俩擦身而过; 最近只有三尺之距,他佩戴着铜印,穿着官服; 领着好几个人。”
  燕无恤肯定道:“不可能。”
  不可能是李揽洲。
  虽然他说的笃定,然而只觉心里好像悬着一样什么东西,原本一直往下掉,至欲掉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李揽洲清高孤傲,虽曾入京为官,很快就得罪上司,辞官归隐,十年不问凡尘,怎会是他?
  那个在自己身侧撒下重重巨网,布下万剑“诛心”的贼首,怎会是与他情同手足的李揽洲?
  燕无恤忽然一凛,脑海中回放刺杀孙止水之前,曾经与李揽洲的最后一次雪夜对酌。
  红泥小炉,炭火荜拨,酒过三巡,他一手撑开窗户,飞雪盈杯。
  窗外,万山银装素裹,一阵萧索北风倒灌入户,他说:“听闻西北有燕山,雪花片片大如席,还有龙城虎踞,风吹巨石满地走。我立坐寒窗,躬耕陇亩,放眼只有这浮游山尺寸之地,也不知何时能有机缘,得见大漠雪花、龙城飞将的壮阔景象。燕兄,你今年如果要去北方驼货,替我往幽州一探可好?“
  燕无恤那时酒劲正当头,当即便应了下来,后来那年,果真接到一单去往北方的生意,不知怎么想起他这句话,就特意绕道去了幽州。
  直往一观,哪里有什么气贯山河,黑云金城,龙城飞将?只看得见奸臣祸国,满地饥馑,放任贼寇横行,践踏百姓,泷水上下,哀声戚戚,民不聊生。
  这才有了他一怒之下,挺剑刺杀孙止水之事。
  孙止水这一事,起意、决意、刺杀都是自己独自完成,以他那时的身手,应当不至于落下这样大的疏漏。
  故而,“孙止水被青阳子的传人所杀”,这个抚顺司得出来的结论,他一直以为是青阳子在哪里埋下的祸根,甚至怀疑青阳子是否与孙止水结仇,才会让人顺藤摸瓜找上门来。
  直至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有意无意的忽略了最要紧的一件事。
  这天下,还是有第二个人能猜到他曾去行刺的。
  聪颖如他,七窍心肝,玲珑肺腑。
  正好是幽州,孙止水一死,再与自己返乡的时日上对一对,他就全然知晓了。
  燕无恤身处盛夏烈日之中,凤凰花灿若云霞,而他却感到凉意自骨髓之间,如丝丝爬虫,慢慢浸透肌理。
  忽有一个想法,稍一触碰,便叫人心魂发颤,如堕冰窟——倘若,真的是他呢?
  从莫川辞别苏缨之后,这一路,燕无恤北上救被他无辜牵连的幽州刺史白恒。
  一脚踏入这一张专门为他织就的天罗地网,只欲以身为饵,擒拿幕后操纵的贼首。
  他怀疑过许多人,却唯独,没有怀疑过死去的李揽洲。
  倘若真是他操控这一切,他去当了那个什么劳什子抚顺司的司丞……
  燕无恤脑中混乱杂麻作一团。
  他摸到腰间一块硬物,是随身带着的念想。
  李揽洲那条所谓“玉陨人亡”的亡母遗物,并没有随他尸首一起下葬,而是被燕无恤他带在身边,作为血海深仇的提醒。
  燕无恤摸着这玉,让自己冷静下来。
  ……若他当真还活在这世上,当去找他问个清楚明白。
  被这个念头所攫,燕无恤眸光发冷,抬起头来。
  苏缨本意是提醒燕无恤多加小心,见他独立原地,面白如纸,双肩颓丧,半点无昨晚在台上却敌的从容之态。她心生不忍,欲出声安慰,却不知当说什么。朝前走了两步,窸窸窣窣衣声才响,就见对望之人已平静下来,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潭,经过波涛汹涌、裂浪千重后,最终还是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他像一面平静的潭水。
  缠绵着凤凰花的微风掠过干净如水的俊逸脸庞,如当日浮游山那独行侠客是一般模样。
  忆起当日,苏缨惆怅轻叹,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事了,望你今后多加小心,就此告辞。”
  燕无恤伫立原地,思绪纷杂,听得她脚步慢慢,裙裾拂过碧草,佩环叮铃,渐渐远去。
  脚步声越来越小,燕无恤忍不住,出声唤:“阿缨”。
  苏缨转过身来,目带疑问。
  燕无恤问:“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苏缨想了想,笑答:“是还有两个问题,不过现在不是时候。过几天,我再好好问你罢。”
  二人相隔不过两三丈。
  这一望,千蓬红云,袅袅一影。
  燕无恤喉咙发紧,柔声道:“好。你问什么,我都说。”
  ……
  这一夜,月明星稀。
  西京与白玉京不同,白玉京虽是帝王手笔,“聚江湖于一城”,然而建筑尚美,风流不羁。相去不远的西京,却风格大变,是纯粹的帝都气象,市坊整齐规整,列道几乎可以用一条线拉到头,鳞次栉比房屋,群星托紫薇一样托拱着北方的皇都。
  长乐宫作为天子平日朝会之所,修的大气威严,飞阁连甍,下起高台,宫阙如在云雾之上。
  当年青阳子之事,让天子对江湖豪强壮勇心生忌惮,烧典籍,灭高手,专门设立“抚顺司”,专门处理以武乱禁,藐视律法之事。
  抚顺司因得天子宠爱,在长乐宫也有一角办公之所,在偏僻处,西方第十二道飞廊所接,上书天子御笔亲书“抚顺成化”四个大字。
  子时已过,灯火晏晏。
  与长乐宫毗邻的天元宫早已宫禁落锁,便是长乐宫特批二门通行的区域,也只有抚顺司还亮着灯。
  终于,抚顺司司丞从殿内走了出来,他腰悬宝剑,大步朝前,衣袍带风,一面走,一面朝身边人低语。
  那人得令而去。
  下完玉阶,穿过正阳门,走出西极门。离开长乐宫。再转入他于京中的住宅时,背后已经只剩下两名随从。
  抚顺司司丞纵马直行,方才瞧见自家屋檐一角。
  就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李揽洲,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三更


第55章 惊旧案梦里抱月
  抚顺司司丞闻言; 肉眼可见的浑身一僵,转过头来。
  府邸门口的家丁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有刺客”; 四五个人赶了过来。
  火把一照; 只见长街尽头不知何时,悄然立了一道黑影。
  燕无恤已站立多时; 他一身黑袍,虽赤手空拳,然一双眼眸如幽幽深潭; 无半点波澜,然其锋芒深藏,暗隐杀机,令人视之胆寒心颤。
  两名随从身手不凡,训练有素; 受冲面而来浓烈的杀机所激; “唰”一声同时拔出佩刀; 以刀作门,拦在了抚顺司司丞身前。
  那抚顺司司丞转过身来,脸颊被燃烧的火焰分作明暗两半; 他极薄的双唇抿作一线,整张脸微微发白; 不知是惊的; 还是惧的。
  确实是李揽洲。
  他的姿势,仪态,动作; 无一不如笔写刀刻,与记忆中一一相符。
  巨大失望与惊怒,如潮水一样泼天涌来,燕无恤生平头一遭,有给人扼住脖颈,难以呼吸之感。
  他勉力压抑内心郁炽如沸的怒火,压得手腕亦微微颤抖,火光明灭,视线微模糊,静静定在守卫簇拥、家丁围护之间的——李揽洲身上。
  他早已一改在浮游山上的粗袍赭衣,玄青交加的锦绣官服轻覆于身,青绶铜印明晃晃悬在腰间。
  燕无恤头一次见他这样的形貌,忽笑道:“还是我当叫你,李大人?”
  这一声笑,扯动干涩的喉头,又涩又哑。
  李揽洲一入耳,神情陡变。
  “……燕兄?”
  他似乎是惊讶,亦欣喜,先是一点微弱的亮光燃于温如墨玉的漆黑双目中,接着眉梢眼角已有遮掩不住的喜意,身体前驱,一脚已迈过来,仿佛他在这长街尽头,看见的不是一个追魂夺命的鬼,而是一个能为他渡厄修化的仙。
  “当真是你?”
  李揽洲的声音听来,竟含着激动的微颤。
  见他到了这等地步,还在惺惺作态,燕无恤反而平静了下来。
  月上中天,长街之上,灯影幢幢,火把烈烈。四下无人,远远的有打更的声响,砰砰的两下,伴随悠长声音,愈显得这夜静如深水。
  “我远道而来,只有两个问题,想请教李大人。”
  他的声音温和低沉,听不出丝毫的情绪,似月下携风、倚门叩问的家常闲谈一般,平静而缓慢:“其一,我赴幽州,是否在你计算之中?其二,李揽洲既已身陨浮游山上,我面前站的这位,究竟是人是鬼?”
  李揽洲知他如此,已是愤怒至极。他却不惧怕,走向前来,一个一个,将随从的刀按柄收入刀鞘中。再抬眼望燕无恤时,眉心微蹙,眼底有剑锋一样的尖锐冰凉之色。
  他自嘲一笑,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天,起手指誓道:“我李揽洲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我若有半分违背我良心,对你不住的地方,叫我此生万刃加身而死,魂堕修罗,永世难安。”
  话说到最后,已带着些狠意,唇齿咬着毒誓一字一字自他口中落出,铿锵有力,落地有声。
  然而即便他发下如此严重的毒誓,燕无恤亦只是微微蹙眉,静默不语。
  李揽洲深深望他一眼,道:“燕兄,你已落入贼人之手,自己却浑然不觉。”
  燕无恤素知李揽洲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三寸之舌,能将黑白颠倒,乾坤移位。却不知到这种地步,他尚能舌灿莲花——好像是算准了自己今日必来寻他,早已备好了一番说辞。
  冷冷一笑:“你既然要说,那便说完。”
  “是,我假死逃遁,又通了关系,出来做了官。你难道不曾细想,我早不走,晚不走,偏要在你带那个易名换姓的苏氏女回来才走?我怎会知道你杀了沈丁会来浮游山寻我,莫非我竟开了天眼,神机妙算不曾?我若设计了你,透露出了你的消息,我就早一走了之,横竖我隐逸山林,便是哪日失踪了,也无人发觉,我又何必在你面前假死,露出破绽,多此一举?”
  他字字句句皆在道理之中,将本已清晰的事实,又逐渐扇起了阵阵迷雾。
  李揽洲直视着燕无恤。
  李揽洲有一双湛湛发亮的眼睛,黑白分明,视线如迷阵,包裹着七窍玲珑的心。
  此刻那双熟悉至极的双眸,正欲穿透燕无恤眼底的重重漆黑屏障,寻找他真实的心意。
  他道:“我做的所有错事,不过是引诱你杀孙止水,当作为我投诚贵人的功绩,这我认了。”
  李揽洲说出这话时,他背后的两个随从,以及家丁一干人等,登时面如土色。
  他却浑不在意给人听了去,仍是执着、甚或执拗的看着燕无恤。
  “可你当真不知我为何这样做么?”
  炙热火红的光印他面上,竟是宛如昔日少年的赤诚之色——
  “从前咱们在浮游山上,我常说你,空负了一身的翻江倒海之能。你明明有匡社稷,震朝纲的本事,为何要蛰伏不发,似那等俗人泥腿,混迹山野,了此一生。”
  他顿了顿,又道:“难道你杀孙止水,换了白恒去,救了许多人,你没有通体舒泰?”他笑了一笑,兀自答道:“我舒坦!我即便是没你那么大的本事,只要有我在一天,让抚顺司办了一桩好案,缉了一个大凶大恶之徒,为一个良善之人伸了冤,那日我便能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李揽洲一气说罢,字句诚挚,语调高昂,气血激动,面上微微泛出红潮。
  燕无恤冷眼旁观,静静听罢,五内翻腾,五味杂陈。
  他轻声道:“李揽洲,你有好志向,宁可留骨巾笥而藏之庙堂,我有我的志向,宁可曳尾涂中,我何曾拦你,你又何必拦着我。”他微微一笑,笑意却没有漫到目中:“你想让我做青阳子那样的英雄?匹夫一怒,血溅三尺,胁迫君王?然后呢?”
  李揽洲冷冷道:“他一味孤勇,孤军奋战,是没有用对方法。”
  燕无恤惑然问:“既如此说,我当效命于他人?”
  李揽洲答:“良禽择木而栖,剑随良主而往,自古皆然。”
  “那我当效命于谁?这世上,可有此人?”
  李揽洲避而不答。
  燕无恤问不出来,笑道:“倘若一个人翻江倒海,无所不能,他便任意而为,插手世道,他又如何保证,自己不会有老眼昏花,偏听偏信的一天?倘若一个人仗着自己计谋万变,筹谋千里,便步步算计,焉知没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算错的一步?”燕无恤问:“你自己算算,你谋算的一事,牵扯了多少人在内?我先且不提,阿缨何辜?白马驿商贾何辜?白恒又何辜?”
  李揽洲闻言,冷冷一笑,当即便驳:“是我做的事,我认。我没做过的,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认。我只做过诱你杀孙止水一事,究竟是谁在害你,此刻已经替你查明,证我清白。”
  他双目灼灼,一向温和平展的萧疏眉宇之间,此时含着一点狠劲,扬了声音,吩咐随从:“元青,去我书房,将墙右边书阁中藏的案簿呈上来。”
  不多时,一本有些陈旧的抚顺司案簿就被端在托盘之中,抬了出来。灰黑色封皮的右下角,写着小小的“沈丁”二字。这是配给抚顺司每一人的案簿,专做记录案底之用。
  看到封皮上那不甚熟悉,最后亡于自己刀下的名字。燕无恤像是被忽然跳跃闪烁的火把焰苗迷了眼,微微眯起眼睛。
  李揽洲将案簿翻开,将其中一页指与燕无恤看。火光下,见那页清晰写着“奉上令,至西陵,会苏氏女,共诱贼。”
  浅浅一行字跳入眼帘,燕无恤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燕无恤翻过案簿,见字迹相似,粗掠一眼,便合上它。
  “你如今是抚顺司司丞,谁的案簿你动不了手脚?”
  “我知道你不肯相信我。”
  李揽洲早已料中一般,微微冷笑,再一抬手,又有一人,奉上丝绢遮挡的一物。
  李揽洲掀开遮罩,其下安安静静的躺着一柄剑。
  是苏缨的剑,皮革剑鞘陈旧,剑柄上悬着一串小小的碧玉流苏。
  这把剑燕无恤十分眼熟,在陈巴的野店遇到苏缨的时候,她一个毫无功夫,弱不禁风的少女,拿着这把剑,耀武扬威,装作女侠的模样。
  燕无恤目光柔和些许,将它取来握在掌中,屈指顶开剑鞘,剑光流转,微带青芒,道:“是阿缨的佩剑,我在沈丁尸首上寻回,带回浮游山。那日房屋起火,它随之失踪,原来却是被你带走,你想拿这把剑说什么?”
  李揽洲道:“此剑非凡品,它乃青阳子当日刺杀天子时携带的佩剑,名叫梦里抱月剑。”
  燕无恤道:“我从未见青阳子佩戴过。”
  李揽洲叹:“你没见过是自然,这把剑在青阳子胁迫天子应诺之后,便被他丢弃在了长乐宫天寿殿上,当时满朝文武,众目睽睽,皆为见证。燕兄只要寻一个当年的人出来一问,便知分晓。”
  又道:“一把落在长乐宫中的剑,是如何到一个商户女手中的?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想过?缘何会这样巧?你蛰伏市坊一直无事,她一出现,白玉京抚顺司的人皆尽赴西陵?你携她走到哪里,朝廷的人都像附骨之疽一样跟随你?燕无恤,你好好想一想,这些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第一更,评论有红包


第56章 醉朦胧缠绵酒话
  月夜; 清歌楼里,一片歌舞相欢; 丝竹相悦的景象。
  这是由楼家做主办的筵席; 也邀请了其余各家家主,长长的条案上覆满了丝绸; 堆着各色的珍馐果盘。聂家□□的一列舞姬,正轻歌曼舞。最中央那一个舞袖扬长,刷的扫过来; 带起一阵穿堂之风,其中不知裹挟着甚么香料,辛辣刺鼻,令正坐上方主位的苏缨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曼见状,忙给她添了一件衣裳覆肩头; 烦忧道:“别是去凤凰台上着凉了罢; 我就说那里风大; 你又不让我跟着。”
  苏缨兀自摆手,直说不打紧。
  花隐娘耳尖,凑过来嘻嘻笑道:“统领; 你去见云公子啦?甚么时候也带我们去见识见识凤凰台的风采。”
  楼明月胡琴不释手,没有轧弦; 只用手指漫不经心的拨弄着; 道:“你当是个什么猫儿狗儿都能去的?那可是云公子的宅邸,云公子什么人,以后可能就是这个。”一手指指天。
  苏缨听见他们议论云公子的身份; 感兴趣的凑了过去,问:“云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楼明月悄声道:“我天泽武试那日,见云公子大发神威,身手不凡,悄悄去打听,给我灌醉了抚顺司的郝渊郝廷尉,据说,那位云公子,他姓陈。”
  此言一出,众人皆知晓了,心照不宣不再问。苏缨却听得一头雾水,问:“他叫陈什么?”
  楼明月一脸神秘,摇摇头道:“我等江湖之辈,莫谈国事,莫谈国事。来喝酒。”
  偃师师举着一觞,悄悄走到苏缨身边,对着她低声道:“他叫陈云昭,是天子的第五个皇子,陛下长生不老,寿与天齐,忌讳立嗣之事,就属他少有奇志,生的又仙风道骨,最得陛下欢心。他喜欢游历江湖,便化名白玉京中,谁也不敢当他是贵人,谁也不敢不当他是贵人。”
  苏缨点了点头,一时惊诧爹娘是怎么靠钱搭上这样的关系,一时又不可避免的有些惋惜今日被她毫不犹豫花出去的玉佩。
  此时方知,“比玉能救命”,当真并非云公子信口拈来,胡说八道,而是他确确实实能做这个担保。
  偃师师见她虽是听着,态度却明显回避自己,轻叹道:“统领,天泽武试白鹿鸣为难你,也是我替你出的头,怎么统领如今还是对我不冷不热,究竟是为何呢?”
  苏缨望着自己自她靠过来便下意识从正中间,摆偏向偃师师另一面的酒杯,也怔了一怔。
  她如今还是不怎么喜欢和偃师师亲近,偃师师一近身,便会听到她泉水一样动听的嗓音,闻到她身上馨香的味道,继而就是不可避免的,想起那日抚仙楼上的一幕。
  她不愿意亲近偃师师,也含着对自己的厌恶在。
  她厌憎这样小气的自己,也厌恶随之产生的嫉妒之心。
  苏缨在莫川与燕无恤分离时,尚觉自己并未牢牢将他记在心中,却每一次在与偃师师置气当中,一点点眀晰了自己的心意。
  仿佛是从那日小寒山下,单枪匹马,他自暮色中来,携一把陌刀。
  又仿佛是浮游山底,大鼓之中,砰砰震耳,他将自己抱得那样紧。
  从那时起,就将他记在了心里。
  苏缨没有回答偃师师的话,低头望向自己的酒杯,酒液在指尖荡起微微的涟漪。这是从波斯、大食传进来的葡萄美酒,入口绵软,温柔不烈,清歌楼这两日都浸泡在酒液熏出来的昏昏天地之中。她今晚顺应众人的起哄,连饮了两盏,此时已有些醺然欲醉。
  酒液是晶莹剔透的琥珀玫瑰色,恰似某一日的残阳似血,暮色四合。
  阿曼见她喝得有点多,面色酡红,神志昏昏昏,与她裹上披风,辞别晚宴,先行告退。
  外头的风一吹,苏缨打了个寒颤,躲在风帽之中。
  二人穿过回廊,走回凤鸣堂的路上,方到了空无一人的庭院之中,阿曼忽然听见一角檐廊下有马蹄与银铃之声,片刻后,一玄衣人如入无人之境,在守备森严的凤鸣堂直行而来。
  他才赶夜路,行色匆匆,带着一身的霜华尘土,袍袖之中裹着夜晚冰凉的风,逼近面前,令苏缨摇了摇头,凛然蹙眉,歪过头去。
  阿曼大惊失色,正欲呼救,听得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面色霎时变幻了几道,犹豫迟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刮了几道。
  苏缨一身酒意,被夜风一激,打了个冷战,越发头晕脑胀,找不着北。恍惚中只见燕无恤竟然在她跟前,嘟哝道:“燕…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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