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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宫旧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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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惊呆了,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寸寸的山河扫过,她看见了大梁两个字,心跟着一沉,大梁的过往在她眼前浮现,好似离别仅是昨日,紧接着又泛出少许酸涩,堵在鼻腔。
 
   嬴渠站在她身侧,他笑了笑说:“这图鉴若是乃魏文侯时李悝所制。”
   河西之地也是那时丧于魏人,将魏人绘制的山河图日夜挂于眼前,是因为这是国耻,因为要时刻的鞭策自己,像是卧薪尝胆一般,魏姝是这么猜测的,可当她抬头看去,发现嬴渠还是一副温和浅笑的模样,他也在看着那大羊皮图鉴,没有什么怒火,只是看着,浅笑着,像是个局外人般。
   魏姝看不懂这个秦公子,他不像嬴虔,喜怒都摆在面前,他很淡,像是水,品不出他的喜怒偏好,她想伸手抓住点什么,却不等用力已经全从指缝间溜没了。
 
   嬴虔还没养好身子,却已经在床榻上休息的不耐烦了,大战在即,他哪有心思再躺着养身体,他在芈氏的惊声中推门而去,脸还肿着,一步步走在秦宫里,身上的甲片叠压敲击发出辚辚的声响,他的样子很有意思,青紫的像是个猪头,不过却没人敢笑,就连多瞧一眼都不敢,全低着头避之不及。
 
   芈氏没他步子大,快步的跟在他身后,衣摆在地上拖出长长的一条印迹来,踩在厚实光滑的积雪上不时打滑。
   她见嬴虔卯劲的往宫外走,脸都吓白了,嚷嚷着吵道:“你都伤成这幅样子,就别急着往军营跑了!”
   芈氏要去拉扯他的衣袖,却被他挥臂打落了,芈氏是夫人,她没法出秦宫,被守卫的长戟给拦住了,这是秦宫的规矩,她不能失了身份的向守卫喊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嬴虔走出了宫外,急的直跺脚,嘴里不肯罢休的嚷道:“嬴虔,你是要气死我吗!你不能去找那奴隶!”
   然而嬴虔半点没听进去,他站在宫外,隔着守卫的长戟,隔着半个厚实乌黑的宫墙,躬身行了一礼说:“母亲担心了,嬴虔去过便回”说罢转身离去,从头至尾不多看芈氏一眼。
 
   嬴虔其实是看不起女人的,即便芈氏是他的亲生母亲。
  在他看来,女人不能上战场打仗,却可以在后宫搅弄是非,弄得举国动乱,兄弟异心,芈氏如此,更遑论韩氏魏氏的,都一样。
   嬴虔的步子很快,他没有去军营,而是走到了闾左的一间破屋子,是间土房,荒废了很久,上面压着厚厚的干草当屋顶,风顺着窗子呼呼的钻进,搅和的门板也在抖动作响。
 
    白英是秦营里不出众的一个小秦兵,有些胆识,只是还没上过沙场,人长得黑乎乎的,很年轻,细端详下有几分俊俏。
   白英看着床榻上病殃殃的少年,手里端着碗刚煮好的汤饼,满满的一大碗,他是过了会儿才端的,已经不那么烫了,全当暖手。他看了半响,唉声叹气,这人半死不活的,若是真死在他这里,那可摊上麻烦了。 
    白英正这么想着,门被一把推开,他吓的险些将手里的陶碗给丢出去。待他看清了来人是一脸青肿的嬴虔,脚下更是发软,立刻的将汤面放下,躬身行礼。
 
   嬴虔连看也没看他,径直走到长玹的床榻前,长玹躺在腐朽的发黑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厚被,他白皙的皮肤上全是血污,还陷入在沉沉的昏迷之中。
   嬴虔眉头皱了皱,冷声问白英:“可给他灌药?”
   白英立刻答:“灌了,已经是第三副了”
   白英不知道这个长公子发什么疯,被打成这样竟然不杀长玹泄愤,反而让他来照顾这个奴隶,白英看那奴隶浑身是伤,又脏又臭,心里既可怜又嫌弃。
 
   嬴虔心里奇怪,皱着眉头,上前探了长玹的气息和脉搏,是活着的,高烧也退下了,怎么就醒不来呢。
   嬴虔思索着,他向来多疑,此刻面色陡然一凛,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配剑,他用剑挑开了长玹身上压着的厚被,直指长玹的手臂,腕下一用力,刺入了小个剑锋,血立刻就流了出来染红了被褥,嬴虔看着长玹的苍白的脸,连睫毛不不曾动一下,这才确认长玹不是装做昏睡。他松了口气,将剑拔了出来,吩咐一旁的白英说:“给他包扎,他若是死了,唯你是问!”
   白英说:“诺”立刻的去给长玹包扎,等嬴虔离开才松口气。
 
    已经渐入深夜,屋内燃着昏暗的油灯,魏姝端正的跪坐在矮案旁,手放置在膝盖上,脊背笔直,她此前真是错怪秦人了,不光是她的屋子,就连嬴渠的房间都是十分简陋的,碳火微弱,冒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嬴渠披着大厚貉子皮,执笔的手冻的发红,然而他好似不觉冷,依旧在竹简上书着字,很认真,很专注,油灯的光亮映的他清俊的面容很是柔和。
    他写一会儿,便会低声的咳嗽,身子跟着轻轻发抖。
   魏姝披着大羔羊皮,脸红彤彤的,气色很好,他见他咳嗽,心生愧疚,他的风寒是她传染的,现在她病好了,他却要受罪,她怯怯的问:“嬴渠,你的头还疼吗?”
    她始终没有说话,怕打扰到他,嬴渠将手中的笔放下,他看着她,浅棕色的眸子像是琉璃般好看,秦国的贵族及冠一向很早,他才十五的年纪,已经冠了发,叩着上好的白玉冠和骨笄。
   他笑了,将竹简卷好,说:“好些”
   魏姝说:“我来帮你按按?”
   嬴渠没有拒绝,魏姝便膝行爬到他身侧。她手指的力气不大,在他的额头上按着,很轻,没什么实际性的作用,但他也没有推开,而是挥手展开了一卷地图,正好铺满了矮案。
   魏姝不知道自己按的对不对,找话说:“我听长公子说你有风涎,是我传染的?”
   嬴渠的手指修剪的干净白皙,正一寸寸的划过地图,听她这么一问,又笑了,说:“风涎是自小就患的,与你无关。”
   魏姝心里安慰了些,偏头问:“风涎是怎么患的?”
   嬴渠眼眸微垂,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他说:“从祭祀的台阶上滚落下来。”
   
   祭祀的高台。
   魏姝心里跟着一抖,她见过祭祀台,足有城墙那么高,台阶耸立嶙峋,从那上面跌下来,别说摔坏头,就是摔丢了性命也不稀奇。嬴渠的心性并不顽劣,更不会那么不小心,她问:“那是怎么滚落下来的。”
   嬴渠淡淡的说道:“不记得了,太久了,是六年前的事,那以后就连儿时事,也都记不清了。”
   魏姝心想那就是失忆了,六年前,也就是嬴渠十岁的时候,只比她现在小两岁,她问:“什么都忘了?”
   嬴渠说:“不然,记得些故人,声音也记得,只是容貌都忘了。”
   魏姝想那还真是奇怪,她看着嬴渠,只觉得他同刚刚有些不同,他有些落寞,敛着眼眸,很淡,淡的看不出来,但她竟然抓住了他情绪的细微变化。
   魏姝跪坐在他身侧,问:“忘记的是很重要的人?”
   嬴渠说:“是母亲”
   魏姝心里跟着轻微的刺痛,像是被卷耳扎了一下,他越是平淡,她就越是觉得难受。

   嬴渠接着说:“八岁那年薨了,现在只记得些零碎的声音,样貌都不记得了,也真是奇怪。”他最后笑了一下,有些懊恼,怎么就想不起来呢,分明是那么重要的人,有的时候梦里会见着,也是模糊的一个身影,他已经习惯了,不觉得多难过,但偶尔会很惋惜,想再见她一面,也没了机会。
 
    魏姝不能体会那是什么感觉,一定很难受,比她被迫离开大梁的感觉还难受,她替他难过,安慰他说:“嬴渠哥哥,我们睡觉吧,姝儿给你唱歌。”
   嬴渠笑了,看着她扬脸纯粹的样子,他说:“这话让人听了,会毁了你。”
   魏姝扯着他的衣袖说:“姝儿知道,只有夫妻才能一起睡觉。”
   嬴渠无奈的笑说:“那你还如此。”
   魏姝不觉得缠着嬴渠有什么。夫妻?她没想过嫁给嬴渠,她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喜欢嬴渠,左右也是要嫁人的,魏国的公侯女嫁给秦国的公子,只要身份上匹配,嫁给他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她偶尔有些强势,算是随了白氏,她的骨头有时也很硬,源于公侯家的尊严。但她却不是个独立的人,她被保护的太好,因而她需要攀附,需要别人的照料,她不能独自的存活,也经不起洗礼,如果她不能变得强大,便只能依附强者而生,成为他人羽翼下的幼兽。
 
   魏姝笑着说:“姝儿就喜欢在嬴渠哥哥身边。”她的嘴很甜,也不知是她生来如此,还是魏女都是这般。
   嬴渠看着她灼灼的目光,无奈摇头轻笑,问:“你要唱什么?”
   魏姝笑眯眯的说:“无衣”她只听过一遍便会唱了,她开口唱着,一点没有秦风的粗犷豪迈,声音很甜,浅浅的,像是山涧泠泠的流水一般,他听着,一直斧凿般的头竟然就这么不疼了。





第10章 十
  夜色深了,没有什么光亮,半轮孤月挂在天边,天地间像是泼了墨,星光黯淡,风声飒飒,翘瓦沿上落了鸟,扑簌扑簌的抖动着翅膀离开了,很孤寂,留下两个小爪印,宫殿在石灯昏黄光亮的映衬下遥远的曳曳巍巍。
 
   嬴师隰走了很远,他在秦宫最荒凉的角落停下了脚步,眼前是一间屋子,闲置了许多年,窗子上生了厚厚的蛛网,在冷风里摇曳,危如累卵。
 
    空中又飘起了雪,一片片落在他的胡须上,他不觉得冷,身上黑亮的貉子大麾将他严密盖住,他像是一只锐利凶悍的雄鹰,随时准备着搏击黑穹,他挥手秉退了通伯。
   
    嬴师隰已经年逾半百,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属于风烛残年,但他的脊背还是笔直,眼睛也还如狼一般精锐,越老就越是精神抖擞。可他也知道,老天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等不下去了,急切的想要对魏用兵,他不想到了地下无颜嬴氏先人。
 
    秦国原本是蕞尔小国,先祖筚路蓝缕,宵衣旰食,拓土强国,几代的苦心经营,如今却尽数丧于魏人,耻辱之极。
 
   他清楚的知道,世道变了,再也不是曾经诸侯臣服,天子荣尊的时候。大夫觊觎诸侯,诸侯问鼎天下,王侯将相,最终还不成了过眼云烟,霸极一时的晋国,还不是被三家分食。
 
   六国卑秦,连会盟都视秦国为无物,然吞并之心日渐斗生。嬴师隰想赌这一把,趁魏韩攻周之即,东出伐魏,胜则震三晋。
   输。
   嬴师隰笑了,输,也就输了,秦魏之战,秦国何时嬴过,他其次担忧的便是这国储之位,嬴虔是长子,却非嫡长子,嫡庶之分是为国之大统,不是嬴师隰偏爱谁,谁便可以荣获太子之位的。
 
   不分嫡庶。
   这被东方列国视为大忌,废嫡立庶引来的动乱不少,嬴师隰年少时就吃过这种苦头,嬴渠是嫡长子,却奈何年纪太轻,虽是看重,又恐难当一面,还有那暗中滋事的芈氏。嬴师隰不是不知,只是还没到那日子,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杀了芈氏倒是个法子,却会引得嬴虔异心,毕竟母子连心,不是迫不得已,他不会这么选择。
   秦公在冷风中伫立了良久,他想了许多,最终依旧是没有好法子,踽踽的离开。
 
    天边透起了光亮,屋子里很凉,魏姝每呼一口气,便冒出白花花的雾来,凝在脸上微发潮,嬴渠到底也没有陪她睡,他是有分寸的人,将她哄睡着了,便去了侧室休息,魏姝年纪小,她可以不在意女子的礼节,但他必须要明进退,有些雷池是绝对不可逾越的。
 
   魏姝醒的很晚,她睁开眼,不见嬴渠,想着他是去了泮宫,不如她清闲。
    她支着身子从床榻上半起来,恰好婢女轻步进来送热水盥洗,她还是第一次在秦宫里见到婢女,那婢女还有些漂亮,眼睑连着脸颊的肌肤抹的红色胭脂,发髻分成两半,垂在耳边,上面叩着圆环似的骨钗连着小铜络,眉毛也描的细细的,嘴唇中间点了红色的口脂,特意绘成花瓣的形状,一双柔夷白又细。她着一身暗红色的曲踞长裙,踏着小步子进来。
 
   魏姝接过她手里的红色萸纹小漆木匣子,挖了点膏沐抹在脸颊上,随口问:“嬴渠是去了泮宫吗?”
   婢女柔声说:“公子已经出兵,离开秦国了。”
   离开秦国了,魏姝掬着清水的手一僵,清水沿着指缝露了干净,她傻愣了半刻,这才回过神来,问:“是出兵魏韩?”
   婢女说:“奴婢不知,但听闻是往洛阴去”
   魏姝没有擦干水珠,湿漉漉的跑到了那面大厚羊皮地图前,她看见了洛阴两个字,是在魏韩处,差不了。
   她也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失落了,像是霜打的花苞,蔫了一样。
   
   “姑娘,姑娘”
 
   婢女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魏姝接过婢女手里的白巾,由着婢女用象牙篦栉给自己从上至下的梳发,黑色的长发倾泻般披在肩上,如墨如锦。魏姝有气无力的问:“出兵祭礼是什么时候举行的。”她这一觉睡的,都没送嬴渠离开。
   婢女见她气鼓鼓的样子,柔声微笑说:“一个时辰前,公子特意交代,不要叫醒姑娘。”
   魏姝摆弄着盛着香膏的小木奁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燕宛,公子特意吩咐奴婢照顾姑娘。”燕宛说着,照顾是假,实则是为了防芈氏,嬴渠自小在宫中长大,勾心斗角的事也有所耳闻,他心思很敏锐,一叶知秋,能想到的几乎都替魏姝做了。
   燕宛的手很巧,几下便将魏姝的头发盘好,束成两个羊角似的小发髻,再用好看的红色绢帛系好,额前分了两半薄刘海。魏姝生的一双勾人的凤眸,带着几分狐媚气,目光潋滟,唇红似萝花,这也是嬴虔不喜欢她的愿意,狐媚的女子总是被认为祸水,况且她年纪轻,日后长大了指不定是什么妖孽。
 
   燕宛给她分了刘海儿,又换了两个小羊角发髻,少了狐媚气,多了孩童的天真感,虽然有些傻兮兮的,却更讨喜了。
 
   燕宛服侍魏姝用了点烙饼和炙肉,魏姝对秦人这种粗犷的吃食没什么兴致,不过今日的炙肉和烙饼都格外的香嫩,烙饼上又抹了香浓的肉醢,别有一番味道,她食指大动的多用了些,将炙肉吃了干净,又咕噜咕噜的喝了一碗热浆汤。
 
   燕宛在一旁恭敬的侯着,等她用完,递上碗清水净口,躬腰问:“姑娘可出去走走?”
   
    外面的太阳出来了,积雪化了些,就连鸟鸣都显得更加清脆了,不是因为要到初春了,只是恰好今天天气特别好,若是这就到了初春那就糟糕了,因为春季秦国不能开战,若是战了,就没人耕种了,春战秋守,这样秦国会被战事给拖垮的。
 
    离初春还有好阵子,这么好的天气不出去就荒废了,魏姝随即撑着矮案起身,发髻上的红色绸带也跟着飘动,整个人显得很明媚潋滟,她心情很好的笑说:“那就出去走走,我还不知这秦宫是什么样子。”恰好嬴虔也随军出发了,她不用担心碰到他。
   燕宛取了件貉子披风给她盖上,说:“好”
   燕宛同魏姝走着,魏姝心想,其实这秦宫也算不得简陋,只是没有魏宫那么奢华而已,就拿宫殿说,魏国恨不得石阶都是白玉的,瓦顶都用琉璃铺,朱红的墙壁刷了一层又一层,再从楚国拉来楠木,经能工巧匠精细雕琢成矮案床榻,摆的是镶华石的乳白象牙器,用的是犀牛角打磨成的兕觥,魏王披的是整片白狐皮,熠熠生辉,珠光宝气,所嗅的必漂浮着椒兰脂香,而在秦国,公子能用的不过是几样玉器,披的不过是戎西再常见不过的貉子皮,珠宝,她没见过,公子穿的多是细布絺衣,至于吃食更不能同语,至于宫殿,多以黑石为主,似戎狄般。
 
   魏姝走着,突然刮起了风,席卷而来,将她发髻上的绢帛吹跑了,她上前去捡,手刚触到发带,又是一阵疾风,发带又轻飘飘的被卷走了,像是故意捉弄她一样。
   燕宛见她追着那绢帛到一片小林子里,连忙撵上她说:“姑娘别捡了。”
   魏姝不是非揪着那发带不放,她就是觉得有意思,像是跟风比赛一般,她一手捏了起来,脸上扬着笑,正要同燕宛炫耀,却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魏姝躲一块石壁后向燕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燕宛立刻了然了,轻步的过来,脚下一点声也没有。
   魏姝看向说话的那女人,她一身红黑交叠的蟠螭纹锦帛深衣,鬒发如云,头带金簪,象揥为饰,耳坠赤色玉瑱,肤如凝脂。
   芈氏并未注意到身后石墙外有人,身形迤迤,她的细手摸上自己的耳瑱,问:“安排下去的事如何?”
   一旁服侍的寺人答:“已经按夫人吩咐下去了,不会让他活着回来。”
   “善”芈氏面上一笑,很美,却让人不寒而栗,她说:“若要怪,便怪自己是个年幼的嫡长子。”怪不得她自私,这天下没有人不为自己着想,她做了太多的坏事,现在已经回不了头,如果可以再重新来一次,她觉得自己还是会这么选择,况且没有这种如果。
   她不能看着嬴渠成为秦公,他一定会报复她的,她会死的,会被他杀了,会死的很惨。那个嬴渠温和的笑容,总是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她怕嬴渠,这种畏惧随着他的长大与日俱增,她觉得离那天不远了,所以迫不及待的要先动手。她有时从梦里惊醒,梦见自己浑身是血,梦见自己凄厉的惨叫,这梦给她的感觉很真实,所以她每到了晚上都很怕,时而醒来,身子抖的像是瑟瑟羔羊。
   
    魏姝一动也不敢动,站的小腿肚子发酸,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们秦人之间的阴谋争夺和她没什么关系,可她还是不由得害怕,她怕会发出声音,让芈氏发现她在偷听,她怕死,怕被灭口,说到底她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性命。
   她的双手交叠,拼命的捂住自己的嘴,眼睛大睁,屏住呼吸,直到芈氏的身影走远,她才敢喘息。
   她偷听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燕宛也一样。

   魏姝拉着燕宛一路小跑回了屋子,燕宛早就吓的失了魂,当婢女的最怕听到不该听的话,不然死都不知为何。
    两人的脸色都不好,一个是吓的失神,一个是心中暗自思忖。

   沉默了片刻,魏姝问:“刚才那人是谁的母亲?”
    燕宛脸色惨白说:“长公子的母亲芈氏。”
    嬴虔的,原来是长公子的母亲,难怪,魏姝见那人衣着就猜到了些,又问:“嬴虔不是嫡长子?”
   燕宛没了主意,魏姝问什么,她答什么,说:“不是,嫡长子是公子渠。”

    魏姝确认了心里的猜想,她料到了,却还是忍不住心里骤然一紧,芈氏要杀嬴渠,这个念头捶打着她,她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能让嬴渠死了,嬴渠是她得以在秦宫存活的根本,唇亡齿寒,他死了,那她也完了,他们是一条船上的。
   她发现自己是真的自私,救嬴渠的理由有很多,偏偏她第一个想的竟还是自己。
   她转头对吓得哆嗦的燕宛说:“有没有办法出宫?”
   燕宛身子一僵,嘴巴微张,摇了摇头。
   魏姝想也是,秦宫不是她想进想出的地方,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听燕宛磕磕绊绊的又说:“或许有,今天宋地的富贾恰好送一批货到宫中府库。”
   魏姝眼眸一闪,扯着她的衣袖问:“什么时辰离开?”
   燕宛摇头说:“不清楚”
   魏姝不做犹豫,说:“我现在就去。”
 
   范亮是有名的富商范黎之后,家中世代经商,到他这辈,是以走买各国货物为主,说是走卖货物,实则是探听各国情报,比如着秦魏开战,他就旁敲侧击的向两国兜售铁器战马,走运粮草物资?
   此次来秦国,他带着自己年仅十四岁的儿子范傲,这个范傲虽然年纪轻,却已经是一方翘楚,他性子豪爽,自小随墨家矩子田襄子周游列国,结交各方义士,上至诸侯公子,下至草寇流民,都有其刎颈之交。
   范傲随父亲在秦宫中走着,他不是第一次来秦宫,上次来还是两年前,他总觉得有所不同,这秦宫荒凉了许多,就连排查也不严,他看着正在卸货物的寺人,转头问范亮说:“父亲,这秦宫守卫怎么懈怠至如此?”
   范亮年逾四十,一身华贵的棕色锦衣,身子微胖,面容却很和蔼,他说:“你可知今早途径栎阳时,为何绕路而行?”
   范傲不假思索说:“听闻秦国发兵,攻魏救周。”探听这点消息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只是范傲没想到,这一开战,秦宫就变得这么随意,不过转念一想,秦国几乎是举国出兵,人都没了,这宫中守卫自然也少,排查也就懈怠了。
 
   范亮看见到了通仲,笑着上前熟络的交谈,他们都是老相识,一年也就见上一次面,忍不住多攀谈了些。范亮知道秦国冬天苦寒,特意从更加苦寒的燕国带来了一件厚实的皮裘,这皮裘不简单,是虎皮,虽不名贵,却也值钱。
 
     范傲听着父亲与通仲交谈,无聊的向四周打探,随手往脖颈见一摸,空荡荡的,他脖颈上原本挂着一个玉坠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他悠闲的脸立刻变得煞白。
   那坠子很特别,是前任墨家矩子孟胜给他的,那坠子是范傲的象征,谁要是捡去了,就可以借他的名声号令与他熟识之人,万一落到个小人手里,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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