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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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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洛微微挑眉,说道:“这时候还想拖时间,有些不符合你的身份,难道说离山小师叔这样的人,也会畏惧死亡后的星海?”
  “不错,我就是在拖时间。”苏离的声音很平静,“从军寨到浔阳城,我一直在拖时间,因为他住的比较远,过来需要很长时间。”
  朱洛问道:“你一直……在等人?”
  苏离说道:“不错。”
  朱洛说道:“不是刘青?”
  苏离说道:“他一直跟着我,为何要等?而且我以为他是来杀我的。”
  陈长生忍不住看了刘青一眼,心想这名著名的刺客和苏离到底是什么关系?
  朱洛沉默片刻后问道:“那你在等谁?”
  苏离说道:“我在等个朋友。”
  朱洛嘲讽问道:“难道你也有朋友?”
  如果这话是问一般人,都会显得很荒唐。人活在世上,吃的是五谷杂粮,鲜蔬青果,谁会没个朋友?不管是酒肉朋友,还是同折章台柳的朋友,总之,都是朋友。但这句话问的是苏离,所以不荒唐。
  整个大陆都知道,苏离从不信人,没有朋友。
  就连陈长生都知道他没有朋友。
  离山弟子们是他的门人,甚至可以说是家人,但不是朋友。
  王破不是他的朋友,陈长生不是,刘青很明显也不是。
  准确来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崇拜苏离的人。
  但有资格作他朋友的人很少。
  而那些人在苏离看来,都是些老东西,朽木,老王八蛋。
  比如朱洛,比如已经快要到来的观星客。
  朱洛非常确信,那些有资格作苏离朋友的人,也就是整个大陆唯一有能力改变今天局面的十几个人里,绝对没有人是苏离的朋友。
  更寒冷的事实是,世间最强大的那十几个人,大部分都是苏离的敌人。
  朱洛不明白苏离等的到底是谁。如果他的朋友是一名农夫,那么这段友情很传奇,很符合美学上的意义,但那又有什么意义?
  “像你这样的人都有朋友,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没有朋友?”
  苏离看着朱洛嘲讽说道:“白痴!”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浔阳城上空的星海忽然撼动起来。
  一道庄严圣洁甚至有些神圣的气息,挡住了那片星海所有的威压。
  然后,一人自南方来。
  来的是苏离的故人。
  那人白衣飘飘,瞬间飞掠十余里地,从城外的原野来到浔阳城里。
  那人是个女子,穿着件白色的祭服。
  万里风尘,都在衣袂间,白衣已然渐污。
  她掠至朱洛身前。
  朱洛发出一道极度震惊的呼喊,然后一剑斩出!
  白衣女子抬手,衣袖轻拂。
  就是这一拂,天空里的云恐怖的绞动起来。
  污衣遮月。
  月华骤敛。
  然后,朱洛退,疾退,一退十余里,直至最后重重地撞到城门上。
  轰的一声巨响,烟尘大作。
  自陈长生喊出那声苏离在此后,浔阳城的城门便一直紧闭。
  这时,浔阳城的城门终于开了。
  城门直接垮了。
  满地木渣砖砾,朱洛跪在其间,不停地吐着血。
  街上,那名白衣女子缓缓收回手指,回头望向苏离。
  这是一个相貌平凡的女子,眉眼间隐有岁月的痕迹,浅浅的。
  就像她唇角轻扬的线条。
  陈长生觉得那件白色祭服有些眼熟。
  人们震惊的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华介夫带着浔阳城里的教士们,纷纷跪倒,大礼参拜,颤栗不敢言。
  那白衣女子视若无睹,只是静静看着苏离,微笑问道:“只是朋友吗?”
  ……
  ……


第421章 南方圣女
  白衣女子的笑容很淡,像云一样,很清,像水一样。
  但有万种情绪。
  有追忆,是调笑,隐藏最深,却始终藏之不住的,是一抹怅然。
  有朋自远方来,本应不亦乐乎,更不要说是在最危险的时刻,帮自己解决掉最危险的敌人,苏离的神情却有些窘迫。
  可能是因为白衣女子带笑轻声问出的这句话。
  云层重新掩盖了天空里的月华与星光,街上重新变得黯淡一片,又有雨点落下。
  在微雨里,他与那名白衣女子相对无语,一片安静。
  而这个时候,其实战斗还在继续。
  云层不停地绞动翻滚,仿佛里面有无数雷霆,那道神圣庄严的气息,如彩云追月一般裹住了月华,不停地碾压着,追逐着,同时向着更远处那片天空里的星辰压去。
  无形的雷霆终于轰破了云层,落下无数道明亮的闪电。轰隆隆!雷声在浔阳城的上空不停炸响,惊天动地。不知多少躲藏在家里床下的普通人被震的胆颤心惊,不知道多少蒙昧不知世事的孩子恐惧地大声哭泣。
  云层撕扯的更加厉害,仿佛天空都要裂开,远处街上那些修行者,但凡修为境界稍弱些的人,直接被这些雷声震的昏厥过去。
  这就是神圣领域强者之间的战斗。
  这就是这个世界最高层级的力量对冲。
  白衣女子背对着天空,对云层后方那已经超越了普通人想象极限的战斗没有投予半点关心,只是平静地看着身前的苏离。
  世界一片雷鸣闪电,轰隆巨声不停。
  二人依然相对无言,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雷电终于停了,浔阳城回复了真正的平静,云层渐渐静止,只留下无数道有些像鱼鳞般的细纹。那是力量对冲的残余痕迹。白衣女子身后的街面上出现无数道裂痕,仿佛被犁翻了无数遍的原野,无数蒸汽从那些裂缝里生出。
  那些裂缝究竟有多深,难道已经抵达到地底的岩浆?
  胜负已分。
  事实上,从白衣女子来到浔阳城里的瞬间,这场战斗的胜负便已经注定。
  人们看着这名白衣女子,震惊到了极点。陈长生的心里除了震惊,更多的却是迷惘。他总觉得这名白衣女子穿着的白色祭服有些眼熟,就连气息都是有些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这名白衣女子到底是谁?竟然能够战胜朱洛和观星客这两位八方风雨联手,就算朱洛事先已经受了重伤,白衣女子展现出为来的境界实力也太可怕了。
  一名戴着笠帽的男子出现在浔阳城的门口,把朱洛从废墟里扶了起来。这个男子身上流着血,血里仿佛有无数星光的碎屑,闪耀着光芒,那些血与星芒给人一种格外恐怖的感觉,仿佛只需要一滴,便能摧毁一座城市。
  但他的笠帽上多出了三道极大的豁口,看上去就像一把用了七十年,已经残旧不堪然后被婢女发脾气撕碎的蒲扇,看着异常狼狈。
  这个强大的男人,自然就是观星客。能把他打得如此狼狈的白衣女子,又能是谁呢?他望向十余里外的那条街,脸色苍白,震惊而愤怒。
  苏离隔着微雨望向城门处微笑说道:“我说过,我是有朋友的,只不过她事情比较多,住的比较远,赶来来需要些时间。”
  听着这话,无论城门处还是街上都异常安静,人们很沉默。
  此时,华介夫带着浔阳城里的所有教士跪倒在雨水里,除了对修行界没有太多认识的陈长生,所有人都已经猜到了那名白衣女子的身份。
  听着苏离的话,他们如何能不沉默,甚至腹诽。
  圣女峰远在天南,距离地处北方的天凉郡,当然很远。
  像白衣女子这样的大人物,当然有无数事务需要处理。
  城门废墟里,朱洛怒惊难遏,抹去唇角的血水,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离得意说道:“我也活着数百年,像我这般优秀的人物,总会结识一二位优秀的朋友,你以为我是天海吗?享受做个孤家寡人?”
  如此得意的模样,在很多人看来有些可恶。但他是苏离,所以那些人也只有忍了。可是陈长生却总觉得苏离这时候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便在这时,白衣女子看着苏离叹道:“原来,真的只是朋友啊。”
  苏离笑容渐敛,显得有些尴尬。这是陈长生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尴尬这种情绪。苏离是世间最极致的人物,而且他冷血无情,孤傲强硬。他几乎瞧不起天下所有人,又怎会尴尬?先前他没有回答白衣女子的话,而是对朱洛和观星客说话,这已经是尴尬,是示弱,然而谁能想到,白衣女子竟是连转移话题的机会都不想给他。
  苏离有些无奈,说道:“师妹,不要这样。”
  陈长生很吃惊、很白痴地想着,这位白衣女子难道是离山的隐世强者?
  “你居然和这个满手是血的狂徒狼狈为奸,怎么有资格作圣女!”
  朱洛愤怒的声音传遍整座浔阳城。
  浔阳城里一片死寂。
  没有人回答朱洛这个问题,没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没有人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陈长生震惊无语,觉得不可思议到了极点。白衣女子就是……人类世界最至高无上的五圣人之一?和天海圣后并称的南方圣女?
  他这时候才想明白,在南方,圣女峰与长生宗向来都视为同根同源的一系,尤其是离山剑宗与南溪斋向来交好,经常以同门相称。
  比如苟寒食称呼徐有容,便是叫她师妹。那么苏离当然可以称当代南方圣女为师妹。只是……就像朱洛惊怒喊出的那句话一样,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们是五圣人,你们就只能是八方风雨?”苏离看着朱洛和观星客嘲弄说道:“因为你们永远不如他们老奸巨滑,在没有摸清楚我的底牌之前,除了你们这样的白痴,谁敢轻易向我出手?”
  南方圣女看了他一眼。
  苏离顿了顿,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智慧不足。”
  圣女不再理他,望向朱洛与观星客平静说道:“我有没有资格作圣女,不是二位有资格评判的事情,至于说到师兄,你们总说他双手染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但扪心自问,他杀得人哪有你们杀得多?哪有圣人们杀得多?”
  观星客低着头,把容颜隐藏在破烂的笠帽里。
  朱洛闻言大怒,喝道:“圣女此言何其荒唐!”
  圣女平静说道:“诸位族中良田万顷,婢侍无数,灾荒年间从不减租,逼死过多少佃农?圣人更是如此,随意一道政令,又有多少人会因此无辜死去?我师兄此生不掌一方风雨,不做圣人,这才是真正的大慈悲,哪里冷血了?”
  满城俱静,人们若有所思。
  苏离摆手说道:“过了,有些过了。”
  ……
  ……


第422章 你就是陈长生?
  朱洛的声音很愤怒很厉,这里的厉字很难加前缀,如果说最贴切,莫过于加个血字,就像杜鹃鸟一样声声嘀血,只是那样又总会觉得不合他的身份。当然,如能联想到他此时的敌人、他指责的对象是南方圣女,或者能多些理解。
  “无论如何,你违背了当年的圣言之誓!”
  朱洛愤怒的指责回荡在寂静的浔阳城上空,与观星客的沉默截然不同。听到这句话的人们绝大多数都不知道圣言之誓是什么,只能想起各地最高律法里的一些说法。
  那个说法的大概意思是指,天不分南北,地无论东西,只要是人类世界与红河两岸的联盟领域之内,只要进入神圣领域的强者都不能互相争执,更不要说战斗,除非被攻击的神圣领域强者做出了完全违背己方利益的事情——这便是所谓的圣言之誓。
  从人族与妖族的联盟对抗魔族的大局来考虑,这种誓言毫无疑问是最有道理、也是最必须的,圣女向朱洛和观星客发起的攻击,是对这种誓言最强硬的背叛。
  “那你们呢?举世皆知,我师兄虽然不入圣人之列,也不执一方风雨,但境界修为早已踏入神圣领域,你们何以向他发起攻击?”
  圣女看着城门方向平静说道:“王破是最有可能进入神圣领域的五个年轻人之一,你居然为了私心想要杀他,难道这不是违背了我们当年的圣言之誓?”
  她的神情与语气都很平静,却自然生出一种威严而神圣的气息。
  朱洛愤怒喝道:“王破不识大局,我作为长辈教训他一番,有何私心?”
  圣女平静说道:“天凉郡朱姓想要千秋万代,如何能够容得下王破继续成长?你不承认自己有私心,只能说明你连自己真实的内心都不敢面对。”
  朱洛暴怒之余,准备反驳几句,圣女继续说道:“一切誓言,都是心言,看在教宗与梅师兄的份上,我今日暂不杀你,走吧。”
  听着这话,朱洛怒火攻心,伤势骤然暴发,鲜血喷流的更加迅速。一直沉默不语的观星客,看着他这等凄惨景象,忽然间,对着浔阳城上空的阴云翻了个白眼。
  白眼不是青眼,是鄙夷是轻蔑更是愤怒。他一眼望天,那些低垂的阴云便骤然间有散开的征兆,隐隐约约甚至能够看到几抹数里远的夜空里的星辰的光辉!
  星光骤然,笼罩浔阳城,落在湿漉的街道上,仿佛秋日的白霜,肃杀之意大盛!
  相隔十余里的距离,圣女看着城门里的观星客,抬起右手遥遥一指点出。
  啪的一声轻响,然后是无数声啪的轻响。
  仿佛数万套瓷器被一个精于群体攻击的强者使动铁棍砸烂。
  又仿佛是无数名修行者的识海同时破裂。
  无比清脆,清心动魄。
  啪啪啪啪!
  街上正在飘落的雪花破了,雨水表面刚刚凝出的冰霜破了。
  在此间与城门之间的十余里距离内的所有事物,都破了。
  观星客的笠帽,也破成了碎缕,唇角也破了,开始流淌鲜血。
  他充满戾气与傲气的心灵,在这一瞬也终于完全告破,他再不犹豫,扶着朱洛,转身便向浔阳城外那片仿佛被夜色掩盖,实际上却谁都不知道是被什么时光掩埋的原野里奔去,瞬间消失无踪。
  ……
  ……
  浔阳城里无比安静,仿佛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能力参加到这场战斗里普通人,各自躲藏在自家的炕上炕里、窗后篱前,依然惴惴不安,连呼吸都显得那般压抑。
  那些有能力参加进这场战斗的修行者,那些想要杀死苏离的修行者,也只能跟随着朱洛与观星客的脚步离开,包括梁王孙与薛河这样的强者。
  华介夫带着浔阳城里的教士,把这片被暴雨侵虐的厉害的街巷隔绝开来,把安静而无人打扰的对话空间留给他们——此时有资格留在场间的人,除了苏离与南方圣女,自然就是那三个用生命与难以想象的意志力确保苏离能够活到现在的人。
  这场起始于周园之变,落笔于雪原魔族伏围,然后从军寨一直持续到浔阳城的冷血杀戳终于告一段落,这场针对苏离的暗杀终于有了结果——苏离没有死,那些想他死的人都失败了。
  从军寨到浔阳城,他一直带着陈长生,但他非常清楚,最终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是那位整个大陆谁也不知道的他的朋友。
  当然,朋友二字需要存疑。
  或者正是因为需要存疑,所以有些尴尬,苏离看着南方圣女,轻描淡写却给人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说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任谁在救了对方之后却听到这样的责难都会很生气,但圣女没有生气,反而很平静地回答道:“我被人拖了一段时间。”
  平静真的是一种力量,代表认真。
  苏离从很多年前都感受到过这种力量,他一直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种力量,所谓云游四海、不问世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想要躲开这种力量。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学会如何直面这种力量,但至少他学会了转移话题。
  “被谁拖住了?”
  圣女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说道:“我的徒儿受了重伤。”
  便在这时,一道有些不确定但确定存着关心与吃惊的声音响了起来。
  “徐有容受伤了?她……没事吧?”
  问出这句话的人,自然是陈长生。
  圣女的视线落在少年的身上。
  她没有笑,哪怕再轻的笑也没有。
  她很平静,于是很庄严,很肃穆,很可怕。
  她问道:“你就是陈长生?”
  陈长生忽然明白了问题之所在。
  他和徐有容很敌对,各种敌对。他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是徐有容的亲人,想来对那个叫陈长生的少年肯定也不会有任何好感。
  圣女,是徐有容的老师,是最疼爱宠信徐有容的人。
  但他他刚刚经历了一番壮阔的战斗,生死的自询,他不可能在这时候选择退让。
  他看着圣女非常认真地说道:“是的,我就是陈长生。”
  ……
  ……


第423章 一襟晚照话平生
  街上的气氛转变的太快。前一刻还在波澜壮阔,后一刻怎么也应该来一襟晚照,把酒畅谈,谁曾料好像就要直接进入家长里短的节奏,当然,谁都知道圣女的问话别有深意。
  如果是寻常来看,陈长生的回答有些过硬,礼数有缺,但妙就妙在,南方圣女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历史上的那些普通圣女,她喜欢苏离,她敢喜欢那个喜欢魔族公主的苏离,所以她对陈长生的回答很满意,她觉得这个少年很平静很朴素很有力量。
  她带着深意看了陈长生一眼,这是真正的深意,不是像最开始的时候看苏离那一眼里面隐藏着很多复杂的情绪,是所有人都能看懂的深意——不知道她以前对陈长生有怎样的观感,但至少今日见面还算比较满意。
  或许这与陈长生浑身是血站在苏离身前有很大的关系?
  便是这一眼望来,浔阳城的雨便停了,云也散了,露出后面真正的天空。
  哪里有什么北方魔族的月亮,也没有海畔的星河,只是一片湛蓝。
  一轮斜阳远远挂在城外的原野,原来还是暮时。
  暮光如血,照在刘青满是伤口与凝血的脸上,更增几分恐怖,他向城门方向走去,没有理会任何人。
  “为什么?”苏离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刘青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对朱洛说的是真的。”
  苏离说道:“我当然知道你说的是真话。”
  从离开军寨不久,他就知道刘青一直跟着自己,他一直以为刘青要杀自己,他一直不在乎刘青要杀自己,一切都只因为同一个理由。
  他认识刘青很多年了,他知道刘青的刺杀习惯与风格,所有的所有。
  很多年前,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刘青那些人,他以为自己对那些家伙不会生出任何怀念,事实上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他确实很少想起那些人。无论怎么看,刘青和那几个家伙都有恨自己的道理,杀自己的理由。
  “我和他们几个人的想法不同,他们觉得你和我们之间两清,我却一直认为你欠我们,所以我想杀你,这次当然是我最好的机会。”
  刘青没有转身,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本以为这次你会像条老狗一样悲惨,我看着肯定会很快活,但跟了你这些天,越看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你带我们入行,你受辱就是我们受辱,就算要杀你,也只能我杀,怎么能让别人动你?”
  苏离沉默了会儿,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刘青抬起头来,看着远处城外的落日,说道:“其实很简单,我就是忽然明白了你当初为什么离开我们,你终究是离山的人,你的生活和我们本来就不一样。”
  先前在战斗里,朱洛曾经愤怒地指责刘青是离山的人。
  刘青没有承认,虽然他用的是离山的剑法,光明正大,但他是一名行走在夜色里的杀手。
  听完刘青这句话,苏离很认真地沉默了会儿,然后对当年自以为的那件小事,年轻的自己很不在意的一段过往,第一次做出了解释。
  “当年我离开,主要是因为太没有挑战性了。”
  他说道:“难道让我每天就想着怎么杀死魔君和黑袍?”
  刘青看着落日,很认真地说道:“我们最后接的那单,聊过的那件事情,不是挺有意思吗?”
  哪怕面对朱洛和观星客两大强者,苏离的眉眼间依然只能看到散漫与不在乎,但听到刘青的这句话后,他的神情却变得凝重起来。
  他看着刘青说道:“那个女人不好杀,我劝你们不要动心思。”
  刘青不再继续说什么,向城外走去,不多时便消失在了暮色里。
  陈长生有些没听懂这段对话,向苏离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事情。”
  苏离说道:“很多年前,有人请我去杀一个人。”
  “杀谁?”
  “你知道的,天海。”
  在苏离看来,世上最强大的女人有三个半,圣后娘娘、南方圣女以及白帝城里那位妖族皇后还有雪老城里那个变态。
  但最难杀的永远是那一个。
  当然就是天海。
  “那不是长生宗的长老们逼前辈做的吗?”
  “也有人试图花钱请我去做。”
  “真是疯狂。”
  “不管是什么人,都是有价钱的。”
  “前辈,这句话好像更应该从刘青嘴里说出来。”
  “从我这里说出来很奇怪吗?”
  “前辈,你和刘青……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进杀手这一行是我带的,他的本事也是我教的。”
  苏离回答得很随意,就像在说一件很不足为道的小事。
  陈长生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一种可能。
  当初在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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