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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生香-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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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幸福已经没希望了,所以阮沅反而对人家的幸福上起心来。
崔玖却被她说得更苦笑:“什么门当户对?我这样的,往后只能招赘,他不会肯的——哪有堂堂掌门抛弃自己的门派、去入赘别家的道理?”
“……”
“再说他家里,光是妾,就有六七个。”崔玖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家,就算我自己肯嫁,崔氏一门也绝对不同意的。”
阮沅脑子错乱了:这这这……崔玖到底爱上了什么人啊?
后来,夜渐渐深了,崔玖的说话声低下去,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崔玖睡着了,阮沅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这是她拥有自己魂魄的最后一个夜晚,一想到这,阮沅就睡不着。
在床上翻腾了一两个小时,阮沅终于决定起来,再这么翻下去,早晚得把崔玖吵醒,她明天也是担着大任务的。
悄悄起身,穿好衣服,阮沅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
夜阑人静,正是午夜时分,所有的人都睡着了。
她站在院子里,仰望那株老核桃树,风停了,黑色的树冠一动不动,如纸上的剪影。明月高悬,像从制冰机里倾出的碎冰,泻了一地银辉,院子里亮如舞台,眼前的一切在阮沅眼睛里,都像电影镜头般生动。
阮沅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样东西看,看着老核桃树坑洼不平的树干,看它的每一片树叶,它们都是春天新长出来的,全都洁净如洗,嫩得能滴下水来。一株藤蔓植物攀着老树爬上来,阮沅不认识那是什么,但她一直喜欢那点缀其间的柔软小花。胡枝子花的紫色骨朵在大叶之间露出脸来,活像妩媚的眼睛。旁边的草牡丹在墙角努力争得一块势力,好像明天就要挤出血红的花苞,打算和胡枝子花争奇斗妍。
她在这儿住了快一年了,此刻,却像是从未见过一样,一寸一寸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阮沅不知道明天之后,她将会用怎样的目光打量这院子,很可能,她根本就不会去仔细看它一眼了。
阮沅坐在潮湿冰冷的台阶上,目光在夜色中逡巡,脑子里不断回忆着她进宫这几个月的生活,那些点滴小事,和宗恪共处的无数片段,他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那些由细节组成的无边海洋,让阮沅深深沉浸其中,内心苦甜交织,滋味无法形容。
她想象不出有朝一日她会对宗恪丧失感觉,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不会依恋他,也不会有所牵挂,甚至看不出他和别人究竟有何区别——如果到那时,宗恪真的爱上她了,可怎么办
……大概,不会的吧。
想到这儿,阮沅不由伤心。
不知不觉时间流淌,她忽然发觉,黑夜在缓慢褪去,四周的物体开始显现出清晰轮廓,阮沅努力抬起头来望着东方,果然,天际正在发亮,火红的太阳已经露出头来了。
这将是她以一个拥有完整魂魄的人,所看见的最后一个日出
一霎时,阮沅泪落如雨
她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痛彻心扉,原来这不是一种形容,原来人到了某种绝境,生理上真的会感到彻骨疼痛:她再也不能去爱宗恪,再也不能对他好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新生的吸血鬼,在告别了最后一个日出之后,就此隐藏进无边的黑暗。
从今往后,她将落入没有穷尽的冰冷空虚中,连伙伴都没有,孤独一人,而且再也无法与光芒共舞……
阮沅回到屋里,慢慢躺下,平复呼吸,让眼泪悄悄淌进鬓发里面。
第七十九章
散魄术,在一间收拾得极为干净的密室中进行。
那是崔玖特意要求的一个房间:四壁狭窄,唯一的窗户也用很厚的棉白纸,把所有缝隙都贴起来,连同门缝,不留一丝一毫的空。这些棉白纸,都被崔景明用特殊的药物浸泡过,目的是为了阻挡狩冥之蛇的出逃。
而且,空间内,必须打扫得一尘不染。
房间是由泉子亲自布置的,里面完全按照崔玖的吩咐,没有任何多余家什,只留一张窄窄的床。
崔玖将阮沅带进屋内,关上门。
躺到床上的时候,阮沅说:“关于狩冥之蛇的事儿,我特别好奇,门主往后说给我听听吧。”
崔玖微微一笑:“好啊。”
她的笑容有些伤感,因为崔玖能确定,即便还记得,阮沅也不会再来问她这些了,没有七魄的人只热衷俗世,对玄虚不可把握的东西,一概没有兴趣。
不多时,崔景明叩门进来,他的手上端着一碗黑色的药汤。
“姑姑,我已经嘱咐连校尉,派人在外面严格把守了。”他对崔玖说。
崔玖点点头:“那就好,”
“为什么要派人把守?”阮沅忍不住又问。
“是怕有人擅闯进来,被狩冥之蛇吞了他的魂魄。”崔景明说,“狩冥之蛇是很危险的东西,一切都得小心才好。”
阮沅想了想,又问:“那你们两个此刻也在这儿啊。”
崔玖笑道:“我们不要紧,已经服了药的。”
然后,她将那碗药递给阮沅:“喝了吧。”
阮沅端过碗,往里看了看,脊背上不禁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让魂魄分离的药物,这样,才能让狩冥之蛇不会弄错。”
到了此刻,已经没有犹豫的必要了。阮沅心一横,端起碗,一口气将药汁喝下去。
不多时,她便沉入深深的睡眠中。
让阮沅躺好,崔玖转头朝着崔景明看了一眼:“可以开始了。”
崔景明从刚才就放在墙角的一个包裹里,取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
这不是风铃一样的玻璃盅,而是肚大口窄的玻璃瓶,容量大约五百毫升,不过是一瓶可乐大小,乍一看是透明,但是盯着它仔细瞧,就会发现瓶子里有一些透明的生物在扭动。
那些就是饥饿难当的狩冥之蛇。
崔景明将玻璃瓶放在阮沅枕边,打开木塞。
疾风掠耳般,几条细小的蛇一样的东西,从瓶子里爬出来,顺着阮沅的七窍,钻入她的体内。
崔玖和崔景明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幕,崔玖悄悄从布包里,取出一个金色的镊子,拿在手上。
一共放进去七条,那些透明的小蛇钻入阮沅体内,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其中一条,顺着阮沅的右耳慢慢爬了出来,刚才它进去时明明是透明,但是此刻,浑身淡红,像是体内吸入了东西。
那条淡红色的小蛇从阮沅耳朵里爬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崔玖伸手用金色的镊子钳住它,飞速将它放入瓶中。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
每一条透明小蛇,此刻都已经显现颜色来,有的是湖青,有的是草绿,有的是浅紫,还有的是橙黄。崔玖知道,这颜色不是普通的血肉或者骨髓什么的,这就是人的七魄。狩冥之蛇在散魄术中,只不过是一种运输魂魄的工具。
六条小蛇都被捉进玻璃瓶里,它们在里面挤压着,相互摩擦扭动,因为吃得太饱,根本无法从窄小的瓶颈口处爬出来。一时间那玻璃瓶炫彩四射,璀璨夺目,好像霓虹闪烁不停。
然而,俩人又等了十多分钟,第七条蛇怎么都不肯出来。
崔玖与崔景明对视了一眼,彼此脸上都是诧异神色。散魄术在这两个人都是实践过多次的,像这样卡在半途,之前还从未有过。
“会不会已经出来了,我们没看见?”崔景明喃喃道。
“不会的。”崔玖语气果断,“我一直盯着呢,哪怕是一道光闪过我也没漏看。”
没办法,此刻既不能开启门窗,也不能出入房间,因为狩冥之蛇一旦见了天光,便会夺路而逃,根本没可能捕住。丢了它不要紧,顶多再千辛万苦去淡幽峰的虚冢捉一条回来,可如果让它含着阮沅的魂魄逃了,那就惨了,这缺失的魂魄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封闭得严严实实的小屋开始热起来,空气艰难阻塞着,崔景明的额头渗出细密汗水,老头子前后胸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崔景明心里暗暗焦虑起来,如果这条蛇怎么都不肯出来,那他和崔玖岂不是得一直被锁在这屋子里?
但是崔玖却始终没有挪动身体,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过,一双晶亮的黑眼睛,牢牢盯着阮沅的头部,好像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突然间,崔景明的眼前一花,他叫起来:“出来了”
就在那一刻,一个小小的圆圆的东西,从阮沅的双唇之间探出头来,是一条狩冥之蛇的蛇头。
一见那条蛇缓缓悠悠钻出来,崔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条蛇,依旧浑身透明,它什么都没吸到
可是此刻没工夫探究,崔玖慌忙用手中小巧的金镊子,一下钳住蛇的七寸,飞快将它塞进玻璃瓶,然后仔细塞上木塞。
……俩人同时长长出了口气。
“怎么第七条什么都没吸到?”崔玖困惑得很,“难怪花了那么久时间,原来它根本找不到可吸的东西。”
“看来,这是阮尚仪的问题了。”
崔景明拿住玻璃瓶仔细端详,确定了七条狩冥之蛇都在里面之后,这才放下瓶子。
“也就是说,阮尚仪身上缺一味魂魄。”崔景明慢慢说,“不然,狩冥之蛇不会空手而归。”
“这可怪了。”崔玖皱眉道,“怎么会单单缺一味魂魄呢?”
“这个,侄儿也不知道。”崔景明想了想,又说,“之前侄儿曾经给阮尚仪问诊过,那次就已经发现她的魂魄不太对了。”
“哦?怎么个不对劲法?”
“侄儿发现,阮尚仪的魂魄比例不对。魂多,魄少。”崔景明摸了摸颌下的山羊胡子,“当初侄儿只当她是七魄的总量少,每一魄都比常人缺一点,刚才这么一看,原来竟是缺了整整一味。”
“你当时没有询问她么?”
“问了,侄儿当时问了陛下,陛下说,阮尚仪之前身体受过重伤,头部被巨石砸过,丧失了很大一部分记忆。于是当日侄儿就把这当作了根源,姑姑,这种例子咱们以前也不是没见过。”
崔玖想了想,依然眉头紧皱:“可这还是不对呀,头部受伤、变笨或者失忆的人,的确会有魂魄减少的现象,但那种减少是均衡的,患者的每一味魂魄,都有相等量的损失——阮尚仪这样的,很明显不同,她是整个一味都没了。”
“姑姑说的是,只是关于这一点,侄儿也想不通。”
俩人在静默中又琢磨了一番,依然没有得出什么有效的结论。
崔玖又拿过那玻璃瓶仔细看了看,以她过往实施散魄术的经验,大致能辨认出来,每一种颜色代表的是哪种情绪。
“缺的应该是一味不怎么好的情绪。”崔玖慢慢道。
崔景明点点头:“侄儿刚才看过了,少的是‘恐’。”
七魄就是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缺了哪一个都不行。而阮沅居然以六魄的状态,正正常常活了这么久,这可真是匪夷所思之事
崔玖盯着瓶子看了半天,最终没辙:“算了,现在一时弄不清缘由,好在陛下缺的魂魄并不多,这也足够用了。”
她将玻璃瓶仔细包好,又收起金镊子,崔景明这才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闷热凝滞的空气开始流动,有狂风猛烈吹进来,崔玖回头,又看了一眼熟睡的阮沅,她心中一时充满了怜悯。
崔景明拉开房门,守在外面的连翼和另几名侍卫,早就焦躁不安了,因为之前崔景明说过,只需一个时辰,事情就能办完,现在他们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崔太医才出来。
“怎么样?”连翼顾不上礼貌,慌忙问。
崔玖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没问题了,明日便可给陛下施术。”
当晚,崔玖和崔景明不敢隐瞒,将阮沅身上发生的奇妙事情,一五一十禀报了赵王宗恒。
他听完,也十分惊异。
“你们的意思是,她并非常人?”
崔玖和崔景明对视一眼,才答道:“除了魂魄少了一味,别的地方,实在看不出什么异常。”
宗恒慢慢点头:“也对,阮沅在陛下身边这么久,也没有谁觉得她不对劲。”
“不过现下,这个问题已经不成为问题了。”崔玖说,“阮尚仪的魂魄,已经悉数取出来了。”
宗恒沉吟良久,才道:“难道就不能给她留下一点么?难道我皇兄所需的魂魄有那么多?非得要阮尚仪的七魄全部散尽?”
崔玖苦笑道:“王爷,七魄俱全,才是个完整的人,缺了任何一部分,人反而会更加痛苦,因为她不能正常应对外界的冲击。而且,散魄术本来就是人为的强硬手段,不是自然方式。它摧毁了七魄存留的途径,所以一旦取出……也没法再塞回去了。”
“那么,阮沅她现在……”
“阮尚仪还在昏睡。丧失七魄是重创,人的身体一时很难接受,”崔玖顿了一下,“所以民女给阮尚仪服用了安眠的药物,恐怕最迟,得睡个十天半月的才能醒过来。”
“是么。”宗恒此时,也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歉疚。
“王爷,待阮尚仪醒来之后,一切都得慢慢让她接受才好,散魄术实施之初,人的身体还会有些自然的情绪残留,那是习惯造成的长久影响,就像突然间失去腿脚的人,还会有腿脚存在的幻觉。但她自己会觉得极不自在,言行也有古怪之处,显得不知如何是好。”崔玖停了停,才又道,“只不要让她受惊吓。慢慢的,她会模仿普通人的情感表现,然后逐步归于正常。”
听见“模仿”二字,宗恒身上微微一震,但他仍旧点点头:“我明白了,这些事,我会禀报陛下的。”
第八十章
于是万事俱备,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难关:通知宗恪。
这俨然是史上最大最烫的山芋,谁也不敢接,谁也没那个资格去接,唯一可以接它的,就只有宗恒。
然后,在反复考虑了一天之后,宗恒找了个皇帝精神状态不错的傍晚,去见了宗恪。
他没有隐瞒丝毫,将这群人瞒着宗恪所做的事,和盘托出。
宗恪起初,还没太听明白,但是听到宗恒说五天之前,崔玖趁着他熟睡时取了他的魂魄,脸色就变了
“……此事,是崔门主擅作主张,还是你的主意?”
宗恒一低头:“是臣弟的主意。”
宗恪勃然大怒
“你好大的胆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宗恒也不能再拖延,接下来,他就将崔玖和崔景明怎么筛选受试者,怎么挑中了阮沅的事,一一都与宗恪说了。
皇帝听到这儿,竟忽的坐起身来
“然后呢?”
“然后……”宗恒停下,后面的话,他也觉得难开口。
“阮沅她人呢?”宗恪一叠声问,“为什么今天她不过来?”
宗恒的话到嘴边,紧张的在脑子里反复检索,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见他不肯回答,宗恪竟摸索着要下床来:“我去看她”
“陛下……”宗恒慌忙上前欲阻拦。
“她在哪儿?我要去看她泉子呢?来人”
宗恪眼睛看不见,连摸带爬想要下床来,手一没抓稳当,差点摔着。
宗恒赶紧扶住他
“陛下,昨日……阮尚仪的七魄已被取出。”
宗恪一怔,扬起脸,轻声问:“……什么?”
宗恒松开手,停着,半晌,才鼓足勇气道:“昨日,阮尚仪的七魄已散。”
“哗啦”一下,帐子竟然被宗恪扯裂了
宗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屋子里,毫无声响。
其余人等,一早就吓得躲出去了,只有宗恒跪在那儿,屏声静气,头也不敢抬的听着,听着头顶上方,传来宗恪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听见宗恪的声音:“……赵王,见朕之前,你是不是已经立了遗嘱?”
宗恪很少在他面前称“朕”,更少称他“赵王”,他都是直呼其名的。然而此刻,宗恪改了口。
他的声音如同刀锉斧凿,又硬,又难听。
冷汗,顺着宗恒的额头慢慢淌下来。他不敢出声,只是把身体伏得更低,额头贴在冰冷砖面上。
“念在你这些年为大延尽忠的份上,朕赐你全尸。”宗恪淡淡地说,“至于宗琰,取消世子封号,削其宗籍,贬为庶人,永行禁锢;即刻起,宗玥迁出赵王府,送回舜天宗人府教养。”
宗恒只觉得通体麻痹,几乎要瘫软在地上
这是他最为恐惧的惩罚,比杀死他更恐惧:因为他大胆做了这件违背圣意的事,他的儿子,终生丧失自由,他年幼的女儿,将不得不忍受寒冷和虐待,在暗黑无边的宗人府里,度过余生……
“至于你那位名冠京华的夫人,朕也给她找了个好去处:既然她那么美貌,就别浪费了,教坊司那种地方很不错……”
宗恒终于挣扎着开口:“……陛下”
宗恪停下来,他的语气里充满诧异
“怎么?你舍不得了?”他睁大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面前跪着的男人,就像他真看得见一样,“啧啧,你也有舍不得的时候?你知道怜惜你那位绝代风华的娇妻,你给阮沅散去魂魄时,有没有一分怜悯?”
宗恒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他忍着声音里的颤抖:“……即便陛下要惩罚臣,也请允许崔门主给陛下治疗之后,再下旨。”
宗恪平静的说:“你要做忠臣的榜样,那是你的事,朕不拦着你。至于朕自己的事,就不劳赵王你费心了。”
“陛下阮沅的魂魄已经散了,如果陛下不肯接受治疗,那她的牺牲就是白费了”
“嗯,你们把好事儿做绝,只留了这个坑,逼着朕来跳,是这么回事么?”
“可是眼下情况紧急,泉子他们的七魄又不合适,阮尚仪坚决请命,是以臣……”
“她坚决请命,于是你就顺杆儿爬,散了她的七魄?你就把人这么不当回事?你有没有想过她也是个活人你凭什么散去她的七魄?为什么要这样害她你还是不是人啊”
宗恒忍耐良久,才又道:“陛下,臣这儿有阮尚仪一封书信,她说,等她的魂魄散去,再将此信交与陛下知道。”
宗恪一怔,迅速坐直身体:“信呢?”
宗恒从怀中掏出书信来:“就在臣手中。”
宗恪瞪着虚空,一动不动。过了好久,他才轻声道:“念吧。”
阮沅的信并不长,信中把她为什么要实施散魄术的原因,又重复了一遍,并且她对宗恪说,此事全然是她情愿的,他决不能去为难宗恒,如果宗恪要因此怪罪宗恒,那她就不原谅他。
宗恪听得连连冷笑。
然而再继续听下去,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原来阮沅不仅要求他接受自己的七魄,还要他下一道旨意。
阮沅要求他,即刻下旨:等阮尚仪醒来,从此不许她过问任何国事,不许她染指政务,更不许晋封她为嫔妃。如果一旦她有了野心,宗恪必须迅速把她送离此处。
阮沅做这样的要求,自然是出于对帝国的安全考虑,她是希望将自己这个“无魄之人”与社稷大业隔开,将自己对国家的损害降到最低。她说,她要求宗恒眼看着宗恪下旨,她希望宗恪将此当做她的“遗嘱”,务必要答应她。
最后,她和宗恪说,既然事已至此,他就不要再抗拒了,不然,就白白辜负了她一片苦心。
信的末尾,阮沅说:“……别为了我就弄得愁云满布,宗恪,我最讨厌那个,别演什么韩剧,唉声叹气说是我害了你,我最讨厌拖泥带水,这种话不要让我听见。如果能够痊愈,往后你更得过得快活一些才行,那样,才对得起我的七魄。”
信全部念完,宗恒收起书信,他依然跪在地上。
宗恪坐在黑影里,不动,不出声,像是死去一般寂静。
宗恒握着信,等了好半天,终于问:“陛下……”
“她就只留了这封信?”宗恪忽然,轻声说。
宗恒一怔
想起阮沅交给自己的那样东西,宗恒慌忙从怀里掏出那物件,双手呈上:“阮尚仪还拜托臣把这件东西交给陛下。”
“是什么?”
“是个玉麒麟。”
宗恒说着,跪着向前挪了几步,将玉麒麟放在宗恪摊开的手里。
握着那冰冷的玉麒麟,宗恪浑身竟微微颤抖
阮沅竟然把她父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给了自己
“她没有……没有再说别的什么?”宗恪的声音竟有些发颤,“她没再提过我?”
宗恒心里咯噔一下
他伏在地上,很久,才答:“……没有。”
跪在地上,宗恒看不见宗恪的脸,但他能听见宗恪的呼吸,乱作一团。
宗恒的头嗡嗡响,他伏低着身体,良久,终于把心中那个疑惑,问了出来。
“陛下……心里爱着阮尚仪?”
这句话问出来,宗恒觉得自己离死罪更近一步了。但他拼死抬起头来,看着宗恪。
宗恪的脸,惨白可怖,竟像厚重的冰封,连一丝裂纹都没有。
但那下面隐藏的湍急寒流,却激烈无比,清晰可见。
宗恒顿时全明白了
很久之后,他才听见宗恪低低的声音:“你先出去。”
宗恒不敢怠慢,起身退出房间。其余人等赶紧围上来问情况如何。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连翼焦急地问:“难道陛下还是不肯答应?”
“我不知道。”宗恒叹了口气,“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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