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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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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豁啷”,一只珐琅茶盏重重砸来,滚茶泼了一脖领,疼得他直咧嘴,他却躲也不敢躲,硬生生挨了这一记。
  “再去请太医,快去!”长公主红着眼低吼,袖子一拂,一桌的盏盘尽皆落地,碎瓷声击破清夜,盖住窗外风雨。
  “一个不行就请两个,两个不行就请十个!就算把太医院给本宫搬空了,也要找一个能治好阿娇之人!”她低哑的声音回荡在屋中,满室明烛颤抖乱晃。
  “是……是……殿下,奴婢……奴婢这就去!”耿玉昌连滚带爬起身,哆嗦着腿脚退出门外。
  雨幕连天、夜色如墨,一名小监飞奔而来,举着伞向他献殷勤:“外头雨大,大监别淋着。”
  “滚!”耿玉昌咆哮着,一脚踢翻他,提着袍子直奔雨幕,不要命地发足疾走,身影迅速消失在风雨中。
  正房内外,一片死沉的静,宫人俱皆躲得远远地,不敢近前。
  永宁长公主颓倒于地,木然望向满室灯火,嘴唇轻颤着,泪水落了满脸。
  “殿下起来吧,地上寒气重,莫要着凉。”耳畔响起温雅声线,一只清瘦苍白的手,现于眼前。
  长公主像找到了主心骨,蓦地一把拉住这只手,紧贴于面颊,嚎啕痛哭起来:“夫君,我的阿娇……我的阿娇,她……她才只有十五岁啊……我的儿……我的儿啊……”
  她的心疼得要撕裂,拉住郭准,像拉着一根救命稻草。
  “夫君,你也听到了,是不是?”一双含泪眸,软软停在她最爱的那张面庞:“你也……你一定也听到了,管先生说,阿娇是被人……被人下了毒,这是有人要害死她啊,我的儿……”
  她泣不成声,似唯有脸旁这只手,身畔这个人,才能予她力量。
  郭准的眼圈也红了,轻轻揽着她,柔声低劝:“我自是听到了,这毒非是一朝一夕,而是积数天、数月之力而成。此事定要彻查,只殿下也切勿太过操劳。阿娇已然病倒,若殿下再病了,可如何是好?”
  温和润泽的语声,清冷若鼓瑟、温朗似击缶,仍如往常一般,叫人心醉。
  只是,这总能抚慰人心的声音、这总是教长公主柔情缱绻的男子,此际,却忽尔像与她隔了一层,再熨贴不进她的心。
  长公主的心,顿时空了一块。
  或许,这一角残缺,其实早就存在了,只她不愿看、不愿想、不愿回顾,只望着眼前良人、如玉郎君,忘却一切。
  而此际,这风寒雨寂的夜,这萧索遍四野的秋声,终令她回视心底,再终是,冷了她始终未暖的心。
  她微阖了眼,泪水滚滚滑落。
  她最疼爱的女儿,竟被人投以剧毒,且根本无从医治,而她的夫君,人虽在此,心,却如水底顽石、天上凉月,看得见,却触不到。
  一阵剧痛陡地袭来,像被人生摘了心肝儿,长公主透心透骨地疼着、恨着,甚至……也怨着。
  她是大楚朝最尊贵的女人,可此刻,便再多尊荣权势,也救不回她的女儿。
  她嫁予了她最渴望、最恋慕的俊美夫君,可此刻,他的温言软语,却是那样地苍白无力。
  谁能填满她心底深处的那一角残缺?
  谁又能挽回她女儿残破的身体?
  “……殿下勿要难过,管先生说了,可以慢慢将养,阿娇的病定能好转的。”郭准还在轻声低劝。
  长公主偎着他的手,含泪双眸,蓄一层浅浅苍凉。
  “县主只能慢慢将养,假以时日,或有一线希望。”这是管耀的原话。
  原来,她夫君的安慰,亦如外人之语,乍听来暖心,实则,无关痛痒,如述别事。
  所谓慢慢将养,便是遥遥无期吧。
  长公主想,再度闭了闭眼。


第385章 一夜风雨

  夫君,可疼爱阿娇么?
  长公主很想这样问。
  更或许,她想问的,是别一个问题,比如……夫君可有一日,真心地爱过为妻?
  长公主双目紧闭,眉尖轻颤。
  泪水沿面颊滚落,珊瑚碧丹凤朝阳十二幅织锦裙上,洇了几点湿渍。
  她轻轻移开了郭准的手。
  “夫君劝慰,让我心里好受多了。”她柔声道,抬起眼眸,那张温润俊美的脸,近在咫尺。
  熟悉的、陌生的,属于她的、又像她永远也得不到。
  她痴望着他,良久后抬手,由额至眉,沿挺立鼻骨下滑,落上那张叫人留恋的唇,上唇中央一点唇珠,柔柔地,抵着她的指尖。
  他们挨得很这样近,近到她看清他眼中的躲闪、眉间的悒色。
  只是,他掩饰得很好,如同他多年来做的那样。
  他温柔地捉住她的手,握在胸前,复又松开,去扶她的肩:“快起来罢,地上凉。”
  长公主慢慢地垂下头,好一会儿,顺从地“嗯”一声,随他的动作起了身。
  他扶她坐去椅中,转首唤过宫人,扫去满地残迹,复又向她温笑:“太医们想是快到了,我去外头迎一迎。”
  似怕她不喜,他按住她手背,语带劝慰:“殿下也别发脾气,再听听太医们的诊断再说。若他们诊不出,咱们便进宫求陛下,请陛下颁旨,着管先生过府给阿娇医治。他是圣手,有他调理,阿娇的身子定会渐好的。你安心。”
  长公主敛眉应是,被他覆住的手背,传过一阵温凉。
  再过一息,这温凉,便离她而去。
  锦帘挑起,那一袭高挑的身影立于阶前,绛色衣袍在风雨中翻卷,复拢于伞下。
  二十四骨的青布油伞,撑起细密均匀的弧,似那拾级而下的男子,步履均匀、从容不迫,没入雨中。
  帘幕合拢,又被凉风拂起,然而,那衣袂翩飞的身影,却已然不见。
  长公主似入了梦,眼前是潇潇夜雨连檐落,耳畔,却是残秋冷寂,更鼓萧瑟。
  良久后,她缓缓眨了下眼。
  那个瞬间,她的面上,再无半点温柔,唯深透骨髓的恨,如明烛赤焰,腾地窜起。
  “来人,去查!”她道,阴沉声线,更添风雨寒瑟:“下毒下到本宫的面前,我看她(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个身形矮胖、面目平凡、穿黑色劲装的男子,疾步入内,单膝点地。
  “回殿下,从永成侯府查起么?”他沉声问道。
  就连声音,亦平凡得毫无特色。
  长公主露出冷笑:“永成侯府必要查,但那几个主子就算了。永成侯精明强干,绝不会做此等有百害而无一益之事;许氏虽不笨,下毒下到长公主府,本宫自忖她还没这个本事;至于陈家大姑娘,那就是个草包,本宫让她百步,她也难成此事。此事定非他们所为。”
  停了片刻,忽尔皱眉:“那个说要自尽的陈家丫鬟,叫什么来着?”
  “彩绢。”那男子接口。
  “对,就是这贱婢!”长公主面无表情,唯眼神寒鸷:“这贱婢行事古怪,阿娇又说得不清不楚,此间定有隐情。你去把这贱婢掳来,好生拷问,必有收获。”
  她探手入袖,取出一块紫铜色腰牌:“这是我的手令,你多带些人,就算把永成侯府翻个遍,也要把这贱婢给我抓来。”
  “可需通知侯府?”那男子问。
  “用不着。你直接带人夜闯。”长公主似含讥嘲,“永成侯但凡有一丝成算,也该知道怎么应付。”
  停一息,冷冷道:“明日此时,我要亲自审问这贱婢。”
  “是,殿下。”那男子躬身,接过腰牌,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一夜风雨如晦,到天明,点点滴滴,犹自萧萧。
  闹腾了大半宿的长公主府,此时,终复往日宁静。
  那守着侧门的门子一早起床,拍着尚有余悸的心口,循惯例开了门。
  昨儿晚上,这道门直至子时方关,太医院的太医、往出奔走的侍卫,没完没了地从侧门出入,这门子也才睡下没多久,此时虽困着,却不敢偷懒,照常开门。
  县主当众晕倒、下红不止,这是多大的事儿?满京又有多少眼睛盯着长公主府?但凡府中有半点不对,那谣言就能满天飞。
  一切如常,以不变应万变。
  这是长公主亲下的令,众人自不敢违。
  雨仍未歇,在风里飘来拂去,那门子举着伞,立在门旁张望。
  轻细的雨幕,薄烟也似,一重又一重,扫过清冷长街,曙色如一幅淡青的绡,覆满眼前。
  他打了个哈欠,伞尖上方忽地一闪,似有个东西滑过。
  他顺势抬头,半个哈欠没打完,嘴张得老大,旋即定住。
  一双穿着绣鞋的脚,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他眼前。
  “哎哟我的娘!”他大叫一声,“咣当”一声坐倒在地,雨伞直滚去阶下。
  一具女尸,正悬吊于长公主府正门匾额。
  青紫的脸、白蜡蜡的眼眶子,鲜红的舌耷拉着,唇角僵着一个讥嘲的笑。
  凉风拂过,这女尸打着转儿,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拨弄。
  门子腿都软了,张口想喊,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半声儿发不出。
  “快看,那有死人!”
  “杀人啦!杀人啦!”
  清早的长公主府,行人虽稀,但总有那么两三个,门子的叫声终引来更多视线。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公主府门前吊着死人的消息,便迅速传遍临近几条街,大量看热闹的百姓聚集而来,议论声越来越大,直是沸反盈天。
  而此时,长公主府诸主子、管事,因昨晚半数出府,一时间竟无人主事。
  于是,围观者越众,大有挤满整条街之势。
  “哟,是个年轻姑娘家,啧啧,瞧这身皮肉,够白的。”有浮浪子轻佻调笑。
  “快瞧,死人衣裳上头写了字。”有眼尖之人终觉异样。
  “哎哟还真有,那上头写了什么,可有识字的在?”又有人叫。
  很快便有识字者大声念出:“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投毒下药,县主绝嗣;大仇得报,以命相抵。”
  直白的语言,不需解释,众人一听即明。
  几乎是眨眼间,看客们便从中摘出“投毒下药、县主绝嗣”这一句。


第386章 冷落清秋

  “难不成香山县主她老人家,被人下了毒,往后居然生不出娃儿来了?”有那肚子里有点儿墨水的,大声惊呼。
  所谓法不责众,人一多,胆子就大,什么话都有人敢说,这话很快引来附和:“这事没准儿是真的,我听我大姨子的小舅子的伯父的邻居家的表姑娘说,香山县主在参加花宴的时候,下红小产了。”
  “天哪,县主还是个姑娘家啊,怎么就能小产?”议论声与惊呼声立时达到顶点,险些将漫天风雨也给逼停。
  待面色铁青的公主府长史带领数名侍卫,如狼似虎般驱散百姓时,“县主绝嗣”、“县主小产”的消息,像是乘了风,飞快传遍全城。
  公主府门前悬尸,闹得满城风雨,此事到底惊动了元嘉帝,而待查明死者身份,长公主当即口吐鲜血,昏倒在地。
  那女尸,正是彩绢。
  永成侯府的丫鬟,居然吊死在长公主府门前。
  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事涉两家权贵,不可不查,当日午后,元嘉帝便传下口谕,着盛京府、大理寺并刑部联手彻查眼案,而陈滢也被一道圣旨,召进长公主府。
  “听说你要来,我一早就叫郎廷玉等在门前,果然等着了你。”公主府精致的曲廊间,裴恕陪在陈滢身旁,磁沉声线嵌进秋雨,清冷若拨弦,三两余音,便醉了人心。
  陈滢自然不会醉。
  她抬起眸,干净的眉眼间,微含一丝疑惑:“这案子也归小侯爷管?”
  “那是。”裴恕挑眉,笑容灿烂,像炫耀玩具的孩子:“权贵府中的案子,我都管得,往后再有这等事,我们还能一起查案。”
  他喜不自胜的样子,眉与眼皆弯。
  再没有比这更明丽的笑,譬如秋光明轩,又似长天寥阔。
  陈滢也跟着笑,再抬头,游廊已尽。
  他总是执伞,这回亦不例外,单手撑出一圈青色饱满的弧,袍袖里灌一兜风,鼓鼓荡荡,似欲乘风而去。
  陈滢微仰头望他。
  他贯着乌金簪子,漆黑发线,鬓角如裁,沧海明月玄色袍子,劲腰上环一根玄青鱼眼纹革带,流苏下坠的不是寻常玉珮,而是把青石小刀,刀身叠浪浮雕,像劈开的海水。
  “这案子你怎么看?”转过穿堂,陈滢也转了个话题。
  裴恕将伞倾去她一侧,唇角也勾起半边:“是自尽,并非谋杀。且,尸身也没被人移动过。”
  “也就是说,彩绢是自己跑到长公主府的大门前,投缳而死的?”陈滢问。
  长公主府正门,几时也这样容易由得人出入?彩绢一届丫鬟,有此能为么?
  裴恕却偏颔首:“仵作验了,她脚底下沾着泥,那门前石兽顶上也沾着泥,她应是踩着石兽垫脚,这才能吊死在匾额上头。”
  他勾唇笑了下,很有几分幸灾乐祸。
  自从知晓郭媛与陈滢不对盘,他对长公主府,只有满满恶感。
  陈滢并不知他所想,仍在回思前言。
  方才马车行过正门,她仔细观察过,正门的两具石兽,确实非常高,大约在一米六左右,差不多是成年女性的身高。
  若爬上石兽、将绳索扔过匾额,绕之于颈,虽有些难度,但并非不能完成。
  只是,长公主府的侍卫、巡夜婆子、管事更夫,又是做什么的?
  就算他们事前不知,事后呢?
  一具死尸吊在门前,他们就发现不了?
  “长公主府的侍卫,昨晚走了大半,是长公主亲自下的令。”裴恕似知她所思,一语道破。
  陈滢微觉吃惊:“这却是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裴恕的唇角将斜未斜,到底不曾笑出来:“长公主派他们去找人,找的正是……”
  他没往下说,空着的手在颈间比划,做个悬梁的姿势。
  “他们在找彩绢?”陈滢看懂了。
  于是,更加诧异。
  “是。”裴恕点头,眼底划过不屑:“县主被人投毒,长公主极震怒,定要抓彩绢问话,侍卫因此去了大半。此外,昨晚阖府折腾到后半夜,估计人人力尽神疲吧,又没个防备,便出了事。”
  陈滢“嗯”了一声,面现沉吟。
  长公主要找彩绢,侍卫几乎倾巢而出,府中守卫由此薄弱,一应仆役又劳累了大半夜,趁空儿偷懒,亦是常情。
  而彩绢,便恰巧撞上这个空档,得以死在公主府门前。
  这是巧合吗?
  还有,那些侍卫奔走整夜,又去了何处?
  “永成侯府……可还好?”陈滢轻声问。
  彩绢是永成侯府的丫鬟,昨晚的侯府,想必也不平静。
  裴恕侧首望她。
  他们正立在一株桐树下,巴掌大的叶片,半黄半青,被细雨打得油亮,湿漉漉的地面,零落着几片残叶。
  再往后,几株娇艳的秋海棠,殷殷地,开在微雨凉风处。
  她半仰着头,似观天色,又似看远处秋花,清淡干净的一张脸,绿月白衣衫,雪青丹枫流霞百褶裙,流纨素腰、玉兔禁步,发上一支水晶流苏蝴蝶钗。
  他不自觉放轻了呼吸,像怕那蝴蝶忽尔振翼,翩飞天际。
  “永成侯府的情形,我并不知。”他道,淡透的瞳孔深处,迭映她干净如水的眸,醇酒般的声线,低如沉酿:“你若想知道,我去打听打听。”
  陈滢恍惚了几秒。
  然后,她便笑起来,簪首流苏晃荡了两下:“这倒也不必了,我自己派人去问就是。”
  就算她不问,陈劭或李氏也会问的,毕竟,曾经也是一家子。
  两个人遂安静地走一段路。
  幽径苔冷、秋声清寒,一路听伞面儿雨珠零落,山石子上薜荔垂藤,滴翠凝碧,有鲜艳细小的果实,累累叶间。
  彩绢的尸身,陈于府邸北角,一间空落的院落,墙角堆着杂物,经年风雨侵袭,早将其上油布蚀出孔洞,露出里头的石块瓦砾、木料青砖。
  “这是附马爷吩咐的,说这院儿清静,离着主院也远,不怕犯忌讳。”裴恕充任解说,倒也称职,在在皆述得清楚。
  停了片刻,又放低声音:“长公主索人未果,却叫人又明晃晃死在府门前,县主之事更是瞒不住,她老人家急火攻心,才吐了两口血,如今正卧病在床,不许人探望。”


第387章 投毒方式

  陈滢点了点头。
  听裴恕所言,长公主的口供,肯定是拿不到了。
  那么,郭媛呢?
  “县主那里,能问口供么?”她问道。
  裴恕抬手拂了拂袍摆,面色淡下去:“徐大人亲去问过,她说不记得了,没说几句就说头晕。长公主派了女官一直跟着,徐大人只能出来。”
  他显然是不信的,只是,郭媛是受害者,她不肯说,旁人也不能相强,就算是徐元鲁这样的三品大员,在皇亲国戚面前,在皇权的威压之下,亦是无法。
  陈滢略忖一息,肃下容颜:“既如此,那携芳你们可曾问过话?昨天的事情,现在想来就很古怪,我事后听说,彩绢与携芳悄语了几句,竟生生把县主给逼退了。她到底说了些什么,携芳是第一知情人,从她那里应该能打听出消息。”
  “携芳回来就挨了三十板子,又淋了雨,到现在还昏着,问不了话。”裴恕道。
  陈滢怔了怔,旋即露出惯常的古怪笑容。
  这实是意料中的答案。
  在这个时代,许多时候,私刑是大于律法的,尤其是皇族,再者说,主人惩罚犯错的奴婢,有什么错?
  沉默地再走一会,陈滢换了个问题:“县主中毒之事,可是当真?”
  郭媛的大出血,也可以解释为葵水,至于投毒之说,只是彩绢自承,并无旁的佐证。
  只是,话说出口,她忽地忆及昨日,管耀与镇远侯私语,二人立在甬道尽头,阳光灼灼而来,斑驳树影落在他们脸上,凝重沉郁,这画面犹自印在她脑海。
  “管先生断出来了,确实是中毒,且这毒很棘手,像是十几味甚或是几十味药材混成的,生发有先后,而缓急却含混,君不君、臣不臣,有如数人合力拔树,树倒人散,不知谁主谁次。”裴恕答,慨叹一声,伸手弹几下伞骨,铮铮嗡嗡,似在击鼓。
  “你这话我有点没听懂。”陈滢看着他,干净的眸中,漾起一丝疑色:“究竟是这些药材配伍成一味毒药,尽数投在县主身上,一次呵成,还是将药物一样样分开,分别投入食水或香料等之属,慢慢侵入,最后致人中毒?”
  “是后一种。”裴恕转首回望她,眼睛里有隐隐的激赏:“你真聪明,听个大概,就能猜出全貌。”
  陈滢被他逗乐了。
  一身桀骜、骨子里冒匪气的家伙,恭维起人来,莫名变得有趣。
  只是,笑罢之后,疑窦又生。
  “管先生验出毒药的成分了么?”她问,凝望伞外被烟雨笼住的游廊:“再有,下毒的手法又是怎样?既然是分开下的,又是这样复杂的毒物,应该不是一天得成,几天或者十几天的功夫总要有的,却不知长公主府自己可查出来些什么?”
  若是长期投毒,长公主府内部肯定会有内应。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裴恕倒也不急,拍几下衣袍,袍上蒙着的细小雨粒蓬蓬散开,如雾如烟:“毒这种东西,我行走江湖数年,也有所知,一向就很难解。若这毒药到手还好,现如今却只能从症状与脉象去分辨,哪里析得出来?”
  他摇头,叹了口气:“至于下毒的手法,管先生以为,食水、熏香、口脂与面脂、沐浴香汤乃至于穿着衣物、盖着的被褥等等一切可接触之物,皆有混入毒物的可能。管先生说,这毒药十分刁钻,脉象亦奇绝,他今日又替县主诊过脉,还是一筹莫展。如今也只能缓解症状,毒效却是解不开的,县主这辈子约莫是……”
  他止住了话头。
  陈滢有点五味杂陈。
  郭媛无辜么?
  肯定不是。
  从小到大,她身边死于“疾病”、“意外”的宫女、小监与丫鬟,不计其数。
  如果侦探先生在此,他一定会认为,郭媛罪有应得。
  一个恶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以侦探先生的价值观,在法律无力约束罪恶时,就应该由正义进行审判,他是笃信此点的。
  可是,身为一个女人,陈滢却又觉得可悲。
  以一种犯罪,惩戒另一种犯罪,且是以如此极端的形式,这其中,肯定又会产生新的无辜者,则这些新的无辜者,也总会是最卑微、最底层那群人。
  她忽然有种格外的紧迫。
  女校,一定要坚持开下去,哪怕付出所有,也必须坚持。
  终有一天,天花板终将被打碎,露出真正的天空,亦终有一天,新的会取代旧的,活力会替换僵化。
  到那一日,如郭媛这样被皇权垒积到高处的恶人,将会走下神坛,被剥夺一切生杀予夺的权力,回归到普通人的范畴。
  或许那样也不能完全制止恶行,但至少,会让他们在为恶时,有所敬畏、有所顾忌。
  陈滢轻吸了口气,在院门边略略转首。
  门外积水成潭,蓄满落花,深绯与浅粉,还有鹅黄娇白。月季花架还绿着,冒出几颗新出的花苞,极浓烈的颜色,酒醉般酡艳,倒像开在春风里。
  然而,到底已经是残秋了。
  裴恕顺着陈滢的视线看过去,微带琥珀的瞳仁,带着一点细微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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