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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幻河图-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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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子一颗接着一颗地弹进嘴里,经常练习所以她先前的准头才那么好。俞绛看着男孩的食指在微微发红的耳廓里滑来滑去,感觉很有意思。
  “帮我倒杯水来。”豆子吃多了当然会口干。
  “要不要尝尝?”俞绛接过水杯,问裘泽。她指的是豆子。
  裘泽摇头。他觉得这房间里若隐若现似乎有股异味,很怀疑俞老师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候又干了些什么。
  “切,你就喜欢吃橘子,有什么好,酸溜溜的,像个女人。”
  “我的橘子很甜。”
  “随你的便。”俞绛喝了口水,肚子里立刻咕噜噜叫了一声。裘泽很想向后退,但他坚持住了。
  “你玩古董多久了?”俞绛总算说了句和她身份相符的话。
第69节:四。 俞老大(15)
  “差不多五年。”
  “有人教过还是自学?”
  “自学。”
  “哦,还行。那就是自己喜欢喽,金石书画、瓷器、木器、青铜,你对哪些更有兴趣?”
  “差不多,”裘泽想了想回答,“都有兴趣。”
  “贪多嚼不烂,”俞绛一本正经地说,“人的精力有限,只能选一两门专精。”
  裘泽忍不住抬眼看看她。
  “我是非人类啊,哈哈哈哈。”俞绛很开心地大笑。
  “不服气吗?好好做我小弟,姐姐给你糖吃哟。”俞绛说着扔了个东西过来。
  裘泽一把接住,不是糖。
  “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水平。说说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半透明的蓝色珠子,比糖果还小些,中间有个孔,可以穿在绳子上。珠子有很多地方都破损了,表面也并不十分光滑。有一些圆形的花纹分布在珠子上,圆纹每一个都由层层相套的圆圈组成,就像是蜻蜓的复眼。
  “蜻蜓眼。”裘泽脱口而出,他把这枚蜻蜓眼放在掌心,细细观看。感觉出来的年代也没错,能对得上。话说回来,俞绛身上揣的东西怎么会是仿品。
  咦,俞绛有点奇怪地看着裘泽。她发现面前的男孩忽然变得和前一刻有些不同,一种混杂着兴奋、自信和一点点狂热的光芒从他的眼睛里、脸庞上、身躯中焕发出来,这和他之前的腼腆气质形成了很大的反差。昨天在拍卖会过后,他帮别人看东西的时候也是这样,真正让俞绛记住他的,正是这一点。
  “这是春秋末期战国早期的海蓝胎蜻蜓眼琉璃珠,中国最早的玻璃制品之一。我曾经见过黑色和浅绿色的,这最著名的海蓝胎还是第一次见,真漂亮。”
  “继续说。”
  “这种玻璃工艺包括形制,相传是从西方辗转流传到中原的。这样子的蜻蜓眼是较早期的样式,后来还演变出了连珠纹、泼墨纹等更东方式的图案。不过汉代以后琉璃价格渐降,黄金首饰取而代之,蜻蜓眼的制造方法就失传了。”
  “知道这种纹路的含义吗?”俞绛问。
第70节:四。 俞老大(16)
  裘泽摇头。
  “在埃及和西亚等多处出土了同时期差不多纹样的琉璃珠,这是判断它由西方传入的依据。而这种纹路,代表神人的眼睛,用以抵御邪恶。眼越多代表法力越强,而层数越多代表法力越深。当然,传到中国之后,这种巫术意义就逐渐消失了。”
  俞绛随口补充道。她把蜻蜓眼拿回来,又取了一个小瓶子,却并不给裘泽,只是拿在手里叫他看。
  “再瞧瞧这个是什么?”
  这是个圆筒状的小颈、无盖青花瓷瓶,上面绘了一棵翠树、两只鸣鸟。
  “这是……鼻烟壶?”裘泽记得以前逛南街时看的鼻烟壶里,就有这种形制的,不过他自己收藏的几个却是扁扁的小口大肚形的鼻烟壶。
  “倒是说得没错。那你说这是什么年代的?”俞绛又问。
  既然俞绛不把东西给他,那他就只能从形状和花纹的风格上来判断年代了。这倒也不难,本身鼻烟壶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清朝,要么民国。这青花的风格,却是清初的,还带着明末的余味。
  “清朝的。”裘泽说。
  俞绛笑眯眯地摇头。
  “难道是民国仿清初的风格?”
  俞绛继续摇头。
  “这怎么可能。”裘泽皱起眉头。
  鼻烟就是用鼻子闻的烟泥,不需要点燃,色泽由浅黄到深黄都有。当然留到今天的,都已经是黑的了。
  裘泽在古玩方面涉猎极广,鼻烟壶并不算是很冷门的收藏门类,他当然是有所了解的。最早西方进贡鼻烟是在明末万历年间,但这东西明显不对明朝皇室的胃口,没人会去闻它。而到了清朝康熙、雍正时期,两个皇帝都对这些有异味的小黑泥有兴趣,收下了大量西方的鼻烟贡品。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于是清朝三百年,这一喜好由上至下蔓延到整个社会。最后形成了一种鼻烟文化,各种社交场合必互敬鼻烟,如果自己的鼻烟壶上不了档次,当然就很没有面子。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只用一种高级鼻烟壶,也是一样的没面子,就如现在拿几个月工资买一件名牌衣服充门面一样的瞎。
第71节:四。 俞老大(17)
  鼻烟壶的生命力一直延续到民国初年,所以说到鼻烟壶,那就只有两个时期,不是清朝就是民国。怎么可能不对呢?
  俞绛把鼻烟壶递给了裘泽,裘泽指腹碰到温凉的瓷面,小瓶上的岁月印痕就立刻告诉他这是明朝的东西。
  “明朝?”他嘴里喃喃说着,翻过来看底。
  俞绛却不知道裘泽还有特殊的本事,看到他一拿到手上,就说出了正确的答案,微微点了点头。
  把小瓶翻过来,答案就更清楚了——大明嘉靖年间的款字。
  只是裘泽依然想不通,明朝哪里有人闻鼻烟呢。
  “嘉靖年烧制的瓷瓶,当时是作为药瓶的。不过清初鼻烟刚流行时,没有专门的鼻烟壶,就拿这种药瓶代用。所以你说这是鼻烟壶也没错。”俞绛给裘泽上了一课。
  “嗯。”裘泽很认真地点头。不管这个老师有多少劣习,但她的确有料。
  “你那只乌龟猫呢?”俞绛把瓷瓶拿了回去。随身带着这种小玩意儿,也不知她派什么用场,或许瓶子里面装了什么。
  “煤球是猫,”裘泽说,“在教室里。”
  “真的带到学校来了?快拿来让我玩一会儿。”俞绛兴致盎然地说。
  “那……好吧。”裘泽在心里祈祷煤球有点眼色,等会儿藏进乌龟壳里,不要被俞绛玩残。本来他并不常带煤球上学,只是今天文彬彬吵着要玩,才带来的。
  “还有件事,昨天拍卖会上,最后那幅图。”
  “怎么?”
  “假的?”
  “当然是假的。”俞绛奇怪地看裘泽,在她看来,这么简单的东西,自己的小学徒不会看不出来吧。
  “我当时也这样觉得,不过后来,”裘泽又摸了摸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忘了是怎么看出来假的了。”
  “咳,这是开门的假货,你看那个……那个……咦?”俞绛皱起眉毛,眯起眼睛,眼珠在眼眶里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转了好几下。
  “我也忘了。因为太假所以忽略了假在哪里。”俞绛摇了摇头,自己也觉得逻辑不通。
第72节:四。 俞老大(18)
  “有鬼。不过,画和你有关系?”
  裘泽摇头。
  “那管那么多干吗?想不通就不要想啦,除非再看见那幅画。这个世界不看开一点,可是活得很累的啊。”俞绛似乎意有所指。
  “那么,其实我自己还有件事。有面铜镜我看不太清楚,俞老师你能帮我看看吗?”
  “好啦好啦。先把乌龟猫拿来是正经,还有叫我老大,要乖乖听老大的话哟。”俞绛伸手去捏裘泽的耳垂。裘泽没躲掉,被拉扯了好几下。
  “你有很多恶习哩,又吃橘子又摸耳朵。嗯,你的耳朵长得很有意思哟。”俞绛很不负责任地随口胡说道。
  “痛痛。”
  “叫声老大来听听。”
  “老大。”
  “没诚意。”俞绛把裘泽的耳朵扯来扯去,很开心地玩着。
  “老大老大老大。”
  俞绛满意地松开手:“快去把乌龟猫拿来。”
  裘泽飞快跑回教室。勾选修课名单的事情交给了文彬彬,他刚用中午剩下的半条小黄鱼喂了煤球,现在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这项工作。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文彬彬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拿出一支粗大的红笔,开始画圈。
  “扁担长,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扁担没有板凳宽。扁担要绑在板凳上,板凳偏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阿峰两耳不闻身边事,在旁边自顾自念个不停。
  “俞老……大要求美型。”裘泽提醒他,他的耳朵还有点痛,让他很想找面镜子照一照左耳、右耳是不是还一般长短。
  “那……我可以吧?”文彬彬望着裘泽,眼中闪着期望的小星星。
  “大概,是底线了吧。”裘泽打量了文彬彬一眼,幸好他身上都是肥肉,不是俞绛最烦的那种。
  把煤球送到俞绛那里,在心里默默祝福了小猫,裘泽就回家去取铜镜。一来一去花了不少时间,再回到学校的时候,下午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当然,对此裘泽并不在意。
  敲门没反应,但门并没有锁上。裘泽开门走进去,发现俞绛躺在长沙发上,歪着头在睡觉。
第73节:四。 俞老大(19)
  “我把铜镜带来了。”
  “哦。”
  “老大?”
  “放……放着。”俞绛含含糊糊地说,也不知是不是梦话。
  裘泽犹豫了一下,把铜镜放在长沙发边的茶几上,带上门离开了。
  现在的时间回到课堂并不合适,天上的白云排着队把太阳挡在后面,要是逛南街的话,并不会太热。逃学少年在更衣室换了自己的衣服,沿着操场的边缘,往校门走去。操场上有上体育课的同学,许多个白色的羽毛球飞向天空又落下,此起彼伏。
  裘泽掏出手机,他还记得李两光早上说,逃课的话要向她请假。似乎这么说有些别扭。
  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下午请假”,他发出了这条四字短信。
  许多人侧过头看他,这个束着长发、衣袂飘扬的少年,在那些穿着校服的同龄人身影旁缓缓走过,旁若无人,有些忧郁。
  斜眼的门房老赵正在检阅他的“士兵”。他把几个大废物袋里的瓶瓶罐罐挑出来,在面前整齐地摆成几排,高高矮矮,胖胖瘦瘦。摆一会儿老赵就要直起腰来捶背,然后用满足的目光打量地上越来越庞大的阵列,再过一两个小时它们就会按斤卖给收旧货的老张。
  裘泽走过阵列的时候,老赵的脸对着另一边,却已经看到他。远景招这样的校工有些不寻常。
  “读书好吗?”他声音混浊地说。
  他的脸转过来对着裘泽,可是裘泽又觉得他在看其他地方。
  他是在问裘泽书读得好不好,还是读书这件事是否好,又或者是其他的含义,裘泽不明白,只是朝他笑笑,便走出了远景中学的校门。
  裘泽怀着心事往南街走去的时候,煤球从长沙发的内侧挣扎出来,踩过俞绛的肚子,跳到地上。至于俞老大,已经睡死了。
  煤球叫了几声,没有人理睬它。于是它翻了个个儿,开始转圈。停下来的时候,它甩了甩脑袋,往某个方向爬去。
  那是个单人布沙发,煤球试了几次,很辛苦地爬上去,钻进俞绛的LV包包里。
第74节:四。 俞老大(20)
  在那里它发现了一大包豆子,混着脆脆小鱼干的豆子。LV包很大,足够它在里面折腾,很快它就尝到了鱼干,一种令它赞叹得叫了一声的新滋味。
  其实煤球有些想撒尿,如果在教室里,裘泽会把它从窗台放出去,让它自己在花坛里解决。只是现在这个房间里,门窗都关着。好了,先吃鱼干,撒尿的事等憋不住再解决。煤球的脑袋虽然很聪明,但毕竟没有进化到为长远的事情作打算的程度。对猫来说,半小时就足够长远了,特别是眼前有美味的时候。
  于是俞绛的LV包时不时晃动一下,并发出奇怪的声响。
  一个多小时后,俞绛从沙发上坐起来。她的眼睛还有些迷蒙,这表示她刚才睡得不错。
  房间里有股奇怪的味道,并不很浓。在这方面俞绛并不很敏感,毕竟她自己就常制造奇怪的味道,自然会有一定程度的抵抗力。
  她在沙发上呆坐了会儿,渐渐清醒过来。然后就看见了茶几上的铜镜。
  这就是裘泽说过的铜镜喽,她想了起来。
  伸手拿起铜镜,看了几眼,然后翻过来。她看得很认真,很少有东西能这样吸引她。
  有点意思。
  嗯,很有意思。
  俞绛捏着圆形玉镜钮,用力晃了晃,似乎要验证古时的工艺是否牢固。
  很牢固。当然了,这玉钮和其他的玉是连在一起的。
  可是俞绛还不准备罢休,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把钢裁纸刀,用刀柄敲镜钮,从各个方向敲,并且敲得很用力。这可是玉的,保不准哪下敲下去就碎了,如果裘泽在这里的话,不管他有多畏惧俞老大,也一定会扑上去把铜镜抢回来。
  敲了一会儿,俞绛放下裁纸刀,又重新摇晃镜钮,用尽全身的力气,好像不把镜钮拧下来就不罢休。
  她终于成功了,镜钮朝左边动了一下,然后她朝这个方向用力一推,一转,再一拉。
  开了。
  镜背的玉看起来是一整块,可实际上并非如此。连着镜钮的一方玉板和周围的玉分离开来,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夹层。
  这真是一个完美的设计,掀起来的玉板边缘是不规则的,恰好合乎玉面雕刻的纹路,不知究竟的人就算仔细看,都很难瞧出内中奥妙。
  俞绛笑了,伸手把里面藏着的东西取了出来。
第75节:五。 一门没落的技艺(1)
  五。 一门没落的技艺
  尼亚斯(Nias)岛的酋长之子必须在父亲死前,用嘴或一个袋子捉住最后一口气,酋长的灵魂就在其中。在他死时也将通过最后的气息将灵魂传递下去,真正的继承权只能由此确立。
  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有机会得到传承。千万年来,剧烈的动荡和平凡的生活抹去了许多痕迹。然而,有些事物的生命力正如其本身一样不可思议,在时间之流的消磨中,它们时刻在寻找着机会,试图以常人无法想象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人世间。
  南街对裘泽来说有着无穷的吸引力,沿街每一个摊主的每一件古玩都能构成吸引他的一个理由。他喜欢历史,喜欢在这些小玩意儿上徐徐翻开的感觉,每翻开一点,他就觉得历史更神秘一分。
  不过今天,在裘泽脑海中萦绕不去的,却是另外一些事情。或许这也能归入历史的范畴,在过往时间中所发生的一切,这就是他自己对于历史的定义。
  七年前的那个夜晚一定发生了什么;在这个夜晚之前,他所有亲族的身份就已经被迷雾笼罩;在这个夜晚之后,自己不同寻常的感知力难道只是一种纯粹偶然的基因突变?
  而现在,就在这条南街上,神态各异的游荡者和错落的古董铺子之间,终于出现了一些踪迹。他毫不怀疑,顺着这些踪迹,他会看到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拍卖行小楼的门口,依然是那位青黑眼保安大叔。不过今天他戴了一副茶色的老式太阳眼镜,正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发呆。他发呆的神情很认真,有什么人在身边经过毫不关心。
  裘泽拜访的是昨天不肯对照相怪客负责任的经理。对这家拍卖行来说,裘泽已经是一个客户,但他也只是个花了不到一万元又年纪幼小的客户,所以经理先生并没表现出足够多的尊敬。
第76节:五。 一门没落的技艺(2)
  “打包拍卖的东西非常多,我不清楚你说的铜镜到底是哪一件。而且我们自有收货的渠道,说是商业机密大概严重了点,但也不方便随意透露。再退一步,就算我在有空的时候帮你查到这件东西,也不能就这样把信息放给你,起码我们也要得到对方的同意,是不是?”
  经理先生拿出一支烟,夹在手指间用滤嘴轻轻敲着台面,漫不经心地说着推三阻四的话。
  “可是,这面铜镜真的对我很重要。”裘泽硬着头皮说出恳请的话,不过经理只是耸耸肩,以示爱莫能助。
  裘泽一肚子话闷在肚子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情都习惯自己独立解决,从不求人,当然也不会知道求人的时候该怎么说怎么做。
  裘泽当然清楚,事情并不像经理所说的那样困难,但显然他并不认为有帮这个忙的必要。如果自己是拍卖行的常客,又或者昨天多花了十倍的钱,或许他的态度就会有所不同。谈不上势利,这只是人之常情。
  看出经理不愿松口,裘泽也不强求。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此放弃,他已经想到法子了。
  对裘泽的另一个问题——照相怪客的来历,经理倒是很爽快地给予回答。他委托拍卖的古画在昨天让拍卖行沦为业界笑柄,这让经理提起他来言语间相当不客气。
  “这个老头儿脑子有病。是真的有病,精神有问题,时好时坏,我看是坏的时候居多。这条街上许多人都认得他,在北街虹桥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有个小店铺,里面摆了很多他拍的照片,有谁会去买呢,天晓得。我是没看过,脑子不正常的人能拍出什么好照片。”
  这话就说得很没有水平,许多大画家脑子都不正常,比如凡·高,因为他们眼中的世界和凡人不一样。而摄影大师眼中的世界肯定也有点不一样,所以他们会选择常人想象不到的角度和方式进行拍摄。但这绝不意味着能拍出鬼影来。
  往虹桥走去,南街一如往日地热闹。就在城楼残迹不远处的一家店铺前,更是围拢了一大群人,里面传出断续的号哭和斥骂声。总是有那么多人爱扎堆看新鲜,裘泽没有停步的心思,想到又要和那个古怪的老头打交道,他的心情就有些抑郁。
第77节:五。 一门没落的技艺(3)
  残坯下有人卖糖葫芦,裘泽要了根串着橘瓣的,边走边吃。味蕾接触到橘子汁液的时候,心情也随之安逸了少许。
  虹桥已在不远处,裘泽心里忽然一动,停下步子回头看。
  他刚才走过一家纸铺,门上新挂出一副对联,记得从前是没有的。上联是“沧水巫山原有对”,下联却看不清楚。相对其他的古董店,这家的门前显得冷清些,并没有看客逗留。裘泽觉得是自己的错觉,那个方向仿佛曾有人在打量自己。
  莲河由西向东,安静地从虹桥下流过。河水既不清澈,也算不上混浊,带着平淡的生活气味。半疯癫的照相怪客对附近的店主来说并不陌生,裘泽略一形容他的模样,就得到了指引。
  “往前再走一点,黄色幌子后面的巷子走进去。”藏银饰店的女老板尾指上戴着尖尖的银指套,上面镂着藏密的符纹,翘起来指路的时候亮闪闪很夺目。
  在南街和北街的小巷里,寻常的住家如今也少了,多是些旅舍和酒吧。裘泽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目标,一间接近小巷尽头的贴满照片的小屋。
  照片小屋的门边有个柜台,后面放着把空着的靠背圈椅,拙劣的仿明作品,用得久,上面的漆已经开始剥落。屋里的光线不太好,下午时分自然也不会开着灯,要看清墙上密密贴着的照片,得走近细看。
  屋里此刻只有他一个人,往里走有一个狭小的卫生间,旁边的木楼梯通向二楼。
  “有人吗?”裘泽问了两声,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顺着楼梯走到二楼,这里显然是店主人的私人居室,门没关,里面乱糟糟的。电视机开着,床上的毛毯没叠起,扭成一团堆在床角。裘泽只是匆匆一瞥,就赶忙退回到一楼。
  “有人吗?”他又徒劳地喊了几声。这样门都不关就跑出去,在这个距离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还很遥远的社会里,太不正常了。裘泽开始相信经理先生对照相怪客的评价,并不是刻意的恶毒攻击了。
  他是靠卖照片为生吗?墙上贴着照片,柜台上还有几沓印了照片的明信片。
第78节:五。 一门没落的技艺(4)
  裘泽走到近前,端详起这些照片,只看了一眼,就惊讶地愣住了。
  墙上原本粘了许多报纸,照片是用透明胶贴在报纸上的。有些地方贴得密,有些地方则很空,还有些贴歪了,显得十分凌乱。如果是故意的,那么无疑是很高明的做法,比整整齐齐地贴更有艺术感觉。要知道艺术和疯癫有时的确相差不远。
  这些照片都是黑白的,看起来和他的那张很相像。相像的意思是,不仅是黑白的,而且有鬼影。
  每一张照片上,除了清晰的景物人像之外,都有淡淡的海市蜃楼般的模糊光影。
  照片拍的都是南街和北街,上面的建筑和街道全是裘泽熟悉的。可是那些扭曲的朦胧的影子一团一团,出现在真实的景物旁边,有些则相互重叠在一起,就营造出极诡异的氛围,让人看了心里惶恐不安。
  这和看一张照片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满眼满屋子的照片,罗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屋子里的人陷在网中央,被难以言喻的阴寒包围、收紧,难以逃脱。
  裘泽深吸了口气,往旁边有阳光的地方挪了挪。只是偶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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