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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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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晙目光流转,瞥了她一眼,道:“怎么学会喝酒了?你不是向来一杯酒倒的吗?”
  清平猛灌了一杯,双颊微红,闻言道:“喝多了自然就会了。”
  楚晙哦了一声,淡淡道:“你喝过很多酒?”
  清平转动着银杯,仔细看着上面精致的花纹,自嘲般道:“喝过太多,都记不清楚了。云州人是生来就会喝酒的,号称千杯不倒。酒宴上什么我没喝过,三年跑下来,不会喝也会了。”
  楚晙定定地看着她的侧脸,道:“也好。”
  清平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把那空酒杯推回桌上,道:“我不明白,殿下,你放着好好的京都王府不呆,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连王府都是别人剩的,你觉得——”她伸手撩了撩鬓角垂落的长发,手撑着额头,面上染了胭脂般,像牡丹层层绽放,“你觉得高兴吗?”
  楚晙手指顺着她眉尖勾至尾角,温热的指腹停在她眼皮上,清平眼睛转了转,甩甩头,楚晙收了手,道:“高兴,我高兴的很。”
  “你高兴就好。”清平低声道,“殿下,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她目光灼灼,逼视着她:“我不信你是会做无用功的人,孙大人的态度方才你也看到了,安平郡,绝不容他人插手!”
  一时间房中寂静无声,只闻屋外雪压断树枝的细微声响,蜡烛已烧到末尾,因无人去剪,火光却异常明亮,仿佛要燃尽最后一点热度。
  “你错了。”楚晙缓缓道,“安平的事我自然不会过问,孙从善与其担心我,不如想想怎么对付开春时的那批人吧。”
  清平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京中局势到底。。。。。。怎样了?”
  “你觉得我是怎么离开的?”楚晙握住她的手,展开她紧握的五指,明显感受到她在微微颤抖,“论长幼,就藩的也不该是我;论品衔,我三姐不该比我先去?更何况上头还有两位姐姐,你说呢?”
  这紧要关头,若是对那个位置有心的都不会离开长安,都怕稍有不慎,这场较力便败落了。”楚晙手指慢慢扣住她的,清平由她握着,手心热度相递,渐渐出了一层细汗,皮肤间是种粘腻的触感,她道:“。。。。。。陛下,怎样了?”
  听到她只问女帝不问其他人,楚晙饶有兴味打量着她,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般,摩挲着她的手心道:“互市这么多年都没能批下来,怎么孙从善去了一趟长安,回来后就能开始着手准备了呢?”
  清平难以置信,却听楚晙温柔道:“当然是母皇默许了此事,为你们行了便利,不然就凭一个孙从善,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互市不是为了民生社稷,也不是为了两国往来。这本是一场试炼罢了,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是赢家。”
  清平摇摇头,面色惨淡之极:“玩弄权术?”
  “不,是去找一样东西,至关紧要的东西。”楚晙收了手,那点热度渐渐散去,清平只觉得很冷,“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的话么?天行有常,生死轮回都是命数,母皇修行这么多年,为求长生一事,耗费巨资收罗奇珍异宝,灵丹妙药。在凤阙建玉宵宫,去年又修高坛祭天。。。。。。她等不起了。”
  清平第一个想法是这与互市有什么干系,随即想到一件事,古寺大雪,梅影悬钟。大概是太过久远的记忆,令她在回忆时微微失神,半晌她才道:“是。。。。。。命丹吗?”
  记忆中已经被模糊的画卷缓缓展开,她陡然间觉得不可思议到了顶点,悚然道:“但那不是一个传说吗,谁又知道这是真是假?”
  “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能先找到,谁就掌握了先机,就离那个位置更近一步。”楚晙话中似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没人在乎这是什么,我大姐二姐相斗多年,一直是势钧力敌,唯独这次,谁能在开放互市中有功,谁能得到这样东西,谁就是赢家。”
  清平双手支头,闭上眼睛苦笑道:“这两年确实有些事情太过顺利了。。。。。。凭什么州会上州牧能默认此事,还有夏郡长多次相助,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原来竟然是这样。”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等这一切都布置好,会是谁来接手呢?”
  楚晙看着她玉石般光滑的侧脸,轻声道:“那就要看她们两人的本事了,占上风的未必能来,来的人也不一定能插了手。你的时间不多了,回去告诉孙从善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还是多管管自己的事情吧。”
  风骤然拍打在纸窗上,发出剧烈的响声。风雪交织成澎湃的乐曲,在夜色的笼罩下尽情的狂欢着。阴云布满天际,低低的压在城墙边,像随时都要倾塌而下摧毁这片尚未迎来新生的土地。
  屋中那只蜡烛很快燃烧到头,方才那煌煌之光仿佛是在预示这个庞大国家的现状。
  清平眼眸映着残烬的烛光,折射出动人的亮色,如同一泓清透的泉。她手叩在桌上,与年轻秀美面庞截然不同的是她眉宇间的冷静成熟的气质,形成一种奇妙的反差,却不违和。她沉思片刻后开口道:“事情总能有解决的办法,只要足够仔细,就能找到鸡蛋上那条缝。越是黑暗的地方越能寻找到光,只要它存在,必然就能被找到。”
  楚晙闻言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话。清平虽然觉得有些晕,但理智尚在,思路仍旧是清晰的,她接着问:“殿下,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房间一角瞬间暗了下来,原来是那只蜡烛熄灭了。楚晙道:“众所周知我倾向于齐王,倘若这是真的,那我此时怎会出现在此地,不在长安好好呆着,来这里干什么。”
  她真挚而诚恳的说:“李大人,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连王府都是人家腾出的旧房将就着用的。就藩不过是换个远些的地方被看管起来。这里算是你的辖区,我当然是。。。。。。”
  清平只觉得脸颊边一热,皮肤上是一小块濡湿,她身侧的光被头顶垂下的影子驱散,楚晙低头在她唇角边亲亲,肩上垂落的玉珠悬在她眼前,随着动作来回摇晃,楚晙低低笑了笑,道:“当然是听你的了。”
  清平错愕的抬起头,却撞进她幽暗的眼中,楚晙平日人前的清冷肃穆都化作浓郁而饱含占有的欲|望,她手搭在清平肩膀上,十分惬意地低头去亲她的唇。
  她脑中混乱成一片,哪里还分的清什么头绪来,在试探般断断续续的吻中喘息挣扎:“什么意思?什么叫。。。。。。唔。。。。。”
  楚晙眼中的暗色加深,按住她辗转亲吻。她长驱直入,舌尖灵活的追逐着她的,令清平自灵魂深处战栗起来,快感传遍全身,如同过电般产生了一种□□的错觉。
  恍惚间她听见楚晙叹息般道:“果真是长大了,和以前一点都不同了。。。。。。”
  清平只觉得她的手顺着自己衣领边缘暧昧的抚过,摩挲着她的脖颈,一点点松了她的领子。芬芳的酒香从她的衣衫中透出,穿过温暖的衣料被染成微醺的,醉人的气息,楚晙俯身吻过她修长的颈子,一边亲吻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以前那么小的人,如今的确。。。。。。”
  清平心跳的飞快,想推开她,却觉得使不上力气。楚晙伸手去解她的腰带,手掌下年轻的身体柔韧而温暖,她喃喃道:“。。。。。。的确像个女人了。”
  清平却猛然推开她,咬牙切齿道:“你疯了?”她面红耳赤地拢住散落的衣襟,锁骨处是一个极深的齿痕,渗出血色来。
  惊怒不定中她转身就走,衣袍带起一阵风,房中烛火闪了闪,又归于平静。
  楚晙面容雪白,眼神幽暗深邃,抬起手以一指拭去唇上沾染的鲜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轻声道:“这可真叫人心动,不是么?”


第92章 凡心
  深夜; 悬挂在安平府衙门上的两盏灯笼在寒风中摆动。长随拉紧了身上的棉袍; 今天是她值夜; 在听到若有若无的敲门声后她赶紧跑去开门。
  府衙桐油漆成的大门被冻在了一起; 上面馏金门钉沾上了一层薄薄的雪。长随忙道:“来了来了。”又嘀咕:“大晚上的,谁呀?”
  她举灯高照; 昏黄的灯光照亮门前方寸之地,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来。清平身上都是雪; 被冻的嘴唇发白; 长随吓了一跳; 上前为她拍去身上的雪沫子,道:“大人; 你这是怎么了?”
  清平冒雪回来; 手脚俱是冰冷一片。哆嗦着说不出话,长随忙引了她去值夜的房中,从炭炉上取了热茶与她。清平低声问:“孙大人回来了吗?”
  长随道:“早回府歇息了。大人;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清平低低叹了一口气,把手摊开贴着炉火烤了会; 道:“没什么; 不过是有些事情耽搁了。”
  长随心道能有什么事情耽搁到大半夜; 清平犹豫了一会,手撑着下巴注视着跳动的火苗,道:“长随啊。。。。。。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呀?”
  长随一怔,随即扭扭捏捏起来:“大人说的是什么话。。。。。。”
  清平揉了揉眉心道:“上次我听殊晟司的谁说的,不是给你相了个——”她顿了顿; 把姑娘两个字咽了下去,“好人家的少爷?”
  “母父之言媒妁之约,何况人家未必看得上我呢。”
  清平觉得自己是糊涂了,居然会大半夜的和她说些这种事。但她内心实在是烦躁不安,锁骨上新鲜隐秘的伤痕隐隐作痛,如同在反复在提醒着她般。
  她没话找话道:“你喜欢他吗?”
  那边长随脸上浮现出可疑的绯红,不自知咬着大拇指道:“其实我们小时候常一道顽的,小孩子规矩没那么多,那时候邻人见了要打趣,说什么以后嫁进我家中,做一家人。。。。。。”
  清平把手背靠近火苗,长随说到这里便不肯再说了,只一昧的傻笑,她脑子里是空白一片,那句话却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他吗?”
  长随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拿出铁钳拨了拨炭火,道:“自然是喜欢他了,不然为何央我母亲去问媒人?一道顽了那么多年,早认定是他了。等过完年后便去下聘,明年若是顺利。。。。。。。”她别开脸去,声音低的如同蚊蚋:“便请赏脸大人一道来吃杯喜酒罢。”
  清平眼神涣散,根本没听清楚她后来说了什么,大脑始终重复着一句话:“早认定是她了。”
  认定是谁?她摊开手,指尖边缘在暖橘色的火光中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好像是在发亮。她的思绪随着难以遏制的渴望如荒草般蔓延生长,那些怀疑忌惮猜测都被摇曳的心神暂时压下。犹记那天黄昏时分,晚霞绚烂,她驾马驶过她身侧,从礼案上取过那枝梅。而她侍立于一侧,两袖迎风,却并不觉得冷。
  像是冥冥中早有所感,她知晓这人必会来。至于为何如此笃定她便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心底早有的念头,日积月累,不知不觉篆刻在心上。
  清平心中觉得糟透了,旖旎的念头却如春天的野花,热热闹闹的开遍了草地。
  她懊恼中却抑制不住去想那人的样子,她在长随的絮絮叨叨中绝望的想,李清平,你真是疯了。
  。
  翌日到了晌午孙从善才起身到府衙来,见了清平便问道:“你昨夜事情谈的如何了?”
  清平将昨晚与楚晙的对话复述了一遍,道:“大人,以我所见,最为重要的便是如何应对朝廷派下的人。信王终究是在您的辖区范围之中,若是真有什么大动作也逃不出您的视线。京中两党之争恐要祸及此地,稍有不慎功亏一篑,那真是。。。。。。”
  孙从善捧着热茶道:“那先这样,你安排人手去趟军中,把那批粮草和饷银先送去了。”
  清平依言起身就要离去,孙从善又道:“等会,去看看贺先生,她好像有话要交代你。”
  。
  清平沿着石子小路走到园子尽头,细碎的雪花纷沓而至,柔柔的落在她的眉梢。园中草木皆被冰雪所覆盖,晶莹剔透犹如琼枝玉树,银装素裹别有一番风雅。
  清平行至一处房门前,轻叩门环,即有人道:“进来罢。”
  行走间她衣袖划出一道圆弧,随着她的动作抖落些微碎雪。她向房中一人行礼,道:“贺先生,好久不见了。”
  一文士装扮的女人端坐在桌边,她面容柔和,笑起来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显得十分亲切友善。发间银丝暴露了她的年纪,双眼闪动着睿智的光,精神矍铄毫不显老态。
  她见清平来了起身请她坐下,清平才看见她桌边的一盘未完的棋局,笑道:“孙大人又寻您下棋了?”
  贺先生笑道:“可不是么,她是越败越勇。若不是今日有事有忙,恐怕还要与我在此耗着。”
  两人说了些闲话,贺先生才进入正题,道:“州会上的事情我已经听大人说了,怀之,你又有何打算呢?”
  在云州三年,贺先生为孙从善府中幕僚,清平便是得了她的青眼才得以将计划悉数转真。贺先生隐于府中,时常指点她官场人情往来。要仔细说起来,还有些师徒情谊在其中,清平的字便是由她取的。
  清平对她是以师礼相待的,闻言恭敬道:“互市初春便开,文书已经递呈州府与州牧大人批示过了。不过我有些担忧的是朝中下派官员至此,不知又会起什么风波。”
  贺先生拈着棋子的手停了一停,道:“倘若是两方人马皆到安平郡来,倒是能以力抵力,两两抵消。”
  清平沉默许久,道:“先生知道信王来此的事吗?”
  从窗扉中飘进几点碎雪,落在黑白棋子上。贺先生在其中落下一子,悠然道:“已经知道了,怎么,你觉得她会对局势产生什么影响吗?”
  楚晙此人深不可测,但她却无法直接说出猜忌的原因,她从来不做无用功,怎可能会平白浪费力气。清平想了想道:“京中局势不明,信王是二皇女的人,焉知没有她的授意。”
  贺先生道:“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信王出身民间,尊位不匹。相传早年在后宫中其父卫贵君与越王生父付贵君势同水火,而近年来谣传陛下有意册封付贵君为正君,却由于信王的缘故迟迟未下诏书,越王自然恼恨不已。恐怕她来此处也是为避一避风头。”
  清平闻言垂下眼睑,心中却有些释然,茅塞顿开般,仿佛借贺先生的话在心中为楚晙开脱了些什么。贺先生瞧着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道:“你今日怎地了,如此心不在焉。”
  清平沉默不语,又疑心是自己想的太多,她不知京中局势,却也能大致猜出楚晙的日子不怎么好过。想到她来云州的路上还遭人暗算,若真是布置妥当如何会受伤?一想到这个,她又想起昨夜两人还饮了些酒,她当又是她的新招数,现下想来,怕也是借酒消愁,连伤口都不顾忌了。
  这人当真是不要命了,清平抿了抿唇,一副神情不属的样子,满心想的都是楚晙。贺先生惊讶道:“怀之?”
  她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当即有些窘迫,道:“。。。。。。。先生,您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
  贺先生头一次见她这副样子,有些好笑:“没什么,没听见也就罢了。只是怀之,你今日在想什么呢?”她抚摸着棋盘边缘的木头纹路,打趣般道:“莫不是在想谁家的公子?你年岁渐长,也该成家了,不成家如何立业?”
  怎么又扯到这上头来了,清平头痛道:“先生说的是,我知晓了。”
  贺先生见她明显没听进去,眼神却闪闪烁烁,便有些了然道:“这是怎么回事?安平郡中的媒人不是都踏平了你府上的门栏,都被你婉拒了。起先未曾碰见合心意的人,如今是看上了哪家的?”
  清平犹豫道:“不是安平人。”
  贺先生嗯了一声,颇感惊奇,道:“那是哪郡的人?”
  清平脑子里正是一团浆糊,闻言含含糊糊道:“也不是云州人。”
  贺先生来了兴趣,追问道:“这人如何?”
  清平想了一会,掰着手指头道:“出身好,家世也好,比我厉害许多,而且特别——”她本想说狡诈,但是当着贺先生的面还是改了口,“——特别聪明,脾气也大。”
  贺先生对她掰手指这个傻气的动作十分担忧,感觉这个学生似乎有惧内的潜质,思量片刻道:“怀之,这么说是你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了?”
  清平闻言心中一震,睁大的眼睛倒映着窗外飞雪,人陡然清醒了过来,种种绮念烟消云散,她仿佛从一个迷离的梦中脱身出来,只剩下欢情后的空虚与惆怅。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失落道:“是,没错。是我高攀了。”
  她这态度前后变化太大,贺先生凭空猜测了半天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隐约明白她是喜欢上了一个出身于世家大族的男子,便安慰道:“女儿家莫要为情爱小事耽搁了前程,待你日后平步青云,自然有的是选择的余地。”
  见清平只是沉默不语,亦有些怅然道:“人生终归是许多不圆满,岂能事事如意?你年纪尚轻,却需明白一事,这世事几多迁移,没什么是永远不变的。人也好事也好,皆是如此。太上忘情正是谓此,而‘情存疏也,近不过已,智者无痴焉’,你难道不知吗?”(1)
  清平静默,然后艰难的开口道:“。。。。。。‘情难追也,逝者不返,明者无悔焉’。”(2)她起身深深一拜,只觉得身心疲惫,道:“可是先生,倘若人真能如此收放自如,怕是早就超凡入圣了。我不过是个凡人,能拿的起,但要放下却太难了。”
  贺先生心中打了个突,端详着她的面容,观她神情坚毅,好似下了什么决定,便道:“莫要感情用事,凡事要以大局为重,做长远的打算。”两人相视,好像都有些忘了自己到底要说什么。贺先生无奈道:“遇事先好好想想,你若是还有事,便去忙罢。”
  清平应了,从房中出来,迎着细雪行了一路。匆匆忙忙去安排人手筹备运送饷银粮草一事,自然是忙的天昏地暗,倒也无心去记挂那些别样心思。轮轴转了几日,每日累到连话也不想说。她这番用力过猛,也自然是存了其他念头,不过是想借着繁杂的公务忘了不该有的想法。连长随都能看出来她心中有事,不过是扑在公务上,将自己装作十分忙碌的样子,以掩饰什么罢了。
  但再多的事情终归有做完的时候,一日清平晨起照例去府衙,见大门紧闭,忽然想起今日乃是休沐,顿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她起的早,街上连个人影都见不着,隐约瞧见天边一道红光自层层灰云中破出,将那云边镀上一层金红色,便知今日是个难得的晴日。横竖无事,她驾马慢行至古城城边一座烽火台边,这台子是百年前战时修建的,如今废弃不用,杂草丛生,砖石被拆的七零八落,呈现出一副破败的景象。
  她顺着台阶爬了上去,高台上风声凛凛,如海潮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吹的人睁不开眼。她第一年到安平时发现了这个地方,常常得空的时候自己过来静坐。烽火台极高,视野辽阔,可以看见遥远的一线绿,以及时隐时现的雪山,婀娜又不失端庄。
  不知为何她站在高处,却常常想起在王府书房的那些日子。记得那时仅仅是存着简单的念想,亲眼看看这壮阔河山。如今身居要位,当初的心境已不复存在,仅余此念尚存。
  她好不容易爬到顶上,风却更猛烈的吹来,几乎要将人掀个个。此时乌云渐散,万道金光倾泻而下,如同神迹般穿透厚重的云层,照耀这片土地。
  清平抬眼望去,古城中居民屋顶被冰雪覆盖,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大片的白光晃的人眼酸痛,她扶着墙拍了拍袍子上的泥土冰渣,却听见一人道:“清平?”
  这一声呼唤将她尘封多日的念想再度唤醒,她有些不敢相信,迎着夺目的光看去,那人站在光中,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如同当头一棒,她头晕目眩之余竟觉得一颗心跳的飞快。待楚晙走到她面前来时,她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楚晙咳了一声,长发在风中翻飞,注视着她道:“等你。”
  她眼中映着一望无垠的草原雪山,映着蓝天,映着灿烂无比的朝霞。更是清晰的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清平怔怔的看着她,只觉得这一切像在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  (1)(2)《止学》:情存疏也;近不过已;智者无痴焉。情难追也;逝者不返;明者无悔焉。
  释义:情感有疏远的时候;最亲近的人不过是自己;有智慧的人不会对他人痴迷。情感难以追寻;逝去的一去不回;明智的人不会懊悔不已。


第93章 潮起
  如若这不是梦; 那还能是什么。清平握在袖中的手泛出青白; 眼睛被风吹的有些发涩; 却不敢移开视线。楚晙背后是广袤的碧空; 她仿佛踏着满地明光而来,全身沐浴在朝阳的金芒中。她的双眼沉静而温柔; 执起她紧握的双手,低声道:“骗你的; 不过恰巧路过罢了。”
  她低下头; 下颌自脖颈微微垂落; 是婉转含蓄的试探。唇角勾起,细密的睫羽轻颤着; 柔和了凌厉锋利的眼。
  清平眉心皱起; 充满困惑地看着她,霞光黯淡,消逝在晴空之下。风从遥远的山脉呼啸而来; 撩起楚晙的长发,银色的发带随风飞舞; 犹如数条光带; 环绕在她身侧。清平恍惚了片刻; 终是闭了闭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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