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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5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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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涛入洛采购茶叶,自然也与商事有关,听到身后房浚的解释,便也排队购买了一份拓本,捧在手中细细诵读片刻,对于行台政令不免有了一个更深刻的了解。
  他本就不是什么崇尚浮华的世族出身,立足乡中也以务实为主,因此看待这商契律倒也无甚偏见。通篇读下来,只觉得若是行台执法能够严格执行的话,对于各种商事行为的确是一种保护。就算是他这种新抵贵境的人,心内都隐隐感到踏实。
  而在这两碑之间,更有一方大碑,上面只有四个大字“学以致用”。字体遒劲有力,令人一望之下便生深刻印象。
  “这一方学以碑,据说出于沈大将军亲笔,以此勉励南北学子,不以书庐养志为美,惟求能凭才力济世。”
  房浚指着那方碑文解释道,而后又轻笑道:“只是据说沈大将军才惊当世,唯笔力稍短,是否真正出于其手笔,坊间其实也多怀疑。”
  薛涛驻足碑前,正色沉声说道:“这四字法言本就是立身正论,沈大将军能以此勉励世道,大约可窥心志,至于是否亲笔,这才是真正微节。”
  昨日他虽然对沈大将军仪驾略作远瞻,但因威仪太甚,虽然有感于王师盛大,但对沈大将军本人却乏甚感想。可是今日见此碑文,心内竟隐隐生出几分亲近感来。
  这四字甚至可以说是他为人处世的根本,虽然其家乏甚冠缨荣耀,又因身世来历多受郡中世族偏望,但能凭一家之力庇护一方乡土并生民,因此问心无愧,也可谓是凭才力济世。
  及后两人绕过碑林,在一片广场上录制名帖。行台各项事务分工明确,虽然房浚也是任事吏员,但在这方面也很难帮薛涛行以方便。
  但薛氏本身在早年便有与淮南都督府通商事迹,负责录名的吏目将其商卷稍作梳理,而后便递回一张描以银线的名帖。这些名帖样式便将与会者稍作划分,薛涛得到这张银线名帖已经算是规格不低,凭此可以进入许多不对寻常人开放的场馆,能得采购的份额也更大。
  房浚看到这一幕,既有羡慕也不乏自豪,便将这些名帖的含义稍作说明。这些名帖在华赏宴上就是身份的象征,除了可以周游更多场馆、见识更多珍货之外,与他们有关的商事也会优先进行处理。
  虽然华赏宴不禁人数参加,但像房浚这种普通人入内也只能在一些公共区域看看热闹,真正内情是接触不到的。所以此前他才说陪同薛涛入内,于他而言也是一个机会。
  至于银线之上的金线名帖,那都是沈大将军在宴会上亲自发放,能得一张不只是荣幸,本身就是财力的象征,甚至可以凭此在行商途中调用一部分王师兵众短期护卫。不过那种层次乃是沈大将军的座上宾,便远远不是房浚能够接触得到了。
  薛涛听到这些别致规令,一时间也觉别开生面,他守护一方,且耕且戎,本就比较注重规矩,倒是觉得行台这些规令倒是不乏可供借鉴之处。
  不过薛涛对于这名帖上的特权倒也不甚看重,他最关心还是这华赏宴上究竟有无茶叶可供采购。
  整个工程院便是一座庞大庄园,兼之游人熙熙攘攘,若漫无目的寻找,难免浪费时间。房浚去年便来华赏宴见识热闹,对此倒不陌生,很快便将薛涛引到一处宽阔的馆阁中。
  这馆阁同样是行台设立在此的一处署所,主要是向与会之众介绍集会的各项流程以及各类商货的展览场所。
  “阁下想要采购茶叶,这倒是巧得很。今年恰有茶叶出展,合共六千斤共分三批展示……”
  负责向他们讲解的乃是一名年在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侃侃而谈,神态大方,只是视线落向薛涛手中所持银线帖,脸上便流露出几分难色:“不过今次展会欲求茶货者实在太多,因此在入购方面稍加限额……”
  薛涛听到有六千斤茶叶于此销售,心内已是一喜,可是在听到后面一句话后,心绪不免又是一沉。既然这少年这么说,很明显他所持的银线帖是被限制在外的。
  “我求购茶货,实在是有疾困苦衷,还非单纯取利。郎君能否稍作……”
  有求于人便难保持体格,为了能够入内,薛涛也不得不向这少年露出央求姿态:“至于钱款方面,都可再作权商。货卖诸家,自然价高标得。”
  “阁下这么说,实在是令在下为难。且不说小子并无便宜事权,这展会本就是竞价得标啊。”
  那少年苦笑摇头,耐心说道,只是顿了一顿后才又说道:“不过阁下若真急求物货,倒是也另有偏途。今次入标限额,除帖品之外,还是要看以何折算。”
  说着,他便转身抽出一份名单来,上面列明了以何种货品结算,才能入选购买茶叶的资格。虽然早前淮南都督府也有新钱发行,但毕竟数少。
  且随着商贸达于河洛,参与进来的各方商贾越来越庞杂,早前江东、淮南等地商盟或是鼎仓各种便宜结算法都不太适用了,因此目下各种商货结算种类也是繁多。
  薛涛听到这话,心内才松一口气,接过名单匆匆一览,发现上面所列可以换购茶叶的有桐油、皮革、漆蜡、铜铁、牛马等物,不免又是叹了一口气。
  这些物货多与军用有关,由此也可见行台控制茶叶商贸意图所在。
  不过这倒也给了他一条解决问题的出路,他家汾阴坞壁虽然物用也并不丰富,像桐油、漆蜡、铜铁之类本身便用度匮乏,但牛马还是不少的。毕竟这些年维持下来,与那些胡虏也是互有攻守,坞壁中还是积攒下相当数量的畜力。
  而后他又询问了一些交易的细则,那少年俱都耐心一一详解,并向他指明了竞标茶叶的场馆。
  薛涛正待要转身离开,这时候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房浚突然指着少年发出惊讶喊声:“你、郎君莫不是桓幼子?”
  少年闻言后微微颔首,抱拳道:“正是在下,见笑了。”
  桓冲字幼子,这少年正是几年前跟随兄长们北迁洛阳定居的桓冲。
  待到认出桓冲之后,房浚脸上便忍不住流露出惊喜之色,继而又指着桓冲对不乏疑窦之色的薛涛解释道:“伯父,这一位桓幼子可是天中了不起的后进,月考屡得馨士馆首席,早前乡射更是一举拔魁!”
  薛涛听到这话,不免对桓冲也生几分好奇,侧身稍作打量,见这少年肩宽臂长,站在那里神态沉稳,少见寻常少年的浮躁,面对自己审视也只是寻常以对,不显局促。他家中儿子薛强,与这少年年纪也近似,如此比较起来,便不免见拙,忍不住点头道:“真是好少年!”
  房浚早过冠龄,比较起来,反而不如桓冲沉稳,已经忍不住上前说道:“桓郎何以身在此处?你们馨士馆与工程院不是……唉、莫非桓郎已经学成结业?如你这类英秀,必能得于行台高举,在下乃是仓曹吏……”
  桓冲只是微笑看着房浚,他入学馨士馆,课业优秀,在如今的洛南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今次受工程院雇用在这里帮忙,如房浚这一类的表现也遇到不少,听到诸多问题,便稍加解释。直到旁边另有人前来询问,才道歉退开。
  房浚眼望桓冲离开,眸中兴奋之色未减,待到转过头来后才又对薛涛拱手道:“倒是让伯父见笑,不过这桓幼子的确是天中少彦英才,寻常难见,今次偶遇难免有些忘形。”
  薛涛只见桓冲言谈仪表不凡,闻言后不免问道:“馨士馆首席并乡射得魁又有何奇异,竟让阿郎你都乐见忘形?”
  言及这个话题,房浚不免又眉飞色舞:“馨士馆毕集南北时流少进,各自广闻博学,能于其中彰显者,必是英才无疑。其众自为大将军亲昵党徒,凡能得于历事,则必……”
  滔滔不绝讲了诸多,房浚才意犹未尽的收声,继而又望着薛涛笑道:“空言再多难及一二,若是此间事务行进顺利,若得余暇,不妨由我引领伯父稍作观览。我记得尊府少郎也达学龄,若是能入此天中学府馆院之内,于济济时流之前显露才具,何愁家声不彰啊!”
  薛涛听到这话,心内倒是一动,为人父执者,哪一个对自家儿郎不是满怀期许。若这所谓馆院真如房浚所言,倒是一个不容错过的际遇。


第1151章 幼子渐立
  整整一天的时间,耳边尽是喧哗,又要笑脸应对各式各样的询问,待到傍晚清闲下来,桓冲也是疲累难当,坐在松林间一座竹亭里,手捧着新沏的茶汤轻啜细饮,总算享受一点难得的悠闲。
  “幼子兄,我等友人约定稍后夜游伊阙,同往可否?”
  一名馨士馆同窗自亭外行过,看到坐在亭子里的桓冲便摆手招呼一声。
  桓冲连忙站起身来摆手笑道:“我体格畏寒,就不扰同窗雅兴了。待到忙过近日宴期,再请友类共乐。”
  没能邀请到桓冲,那少年多少有些失望,但也不再勉强,拱手告辞离去。
  天色渐渐晚了,桓冲也休息的足够,便站起身来归还茶具,往工程院外行去。沿途也不乏工程院学徒们在打扫院舍,见到桓冲后,俱都恭敬施礼,不敢轻慢。
  外人只道学府馆院之争甚烈,此前甚至发生几次辩论口角,甚至不乏馆中学士斥责工程院不学经术,误人子弟。
  但其实馆院之间私下里也并非全无交流,院中乏硕儒,往往礼聘学士前来授业,而馆中则乏用度,常常要靠工程院接济。而且馆中一些旧籍的修复补救,往往也要依靠工程院巧匠去做。
  至于更低一级的生员层次,各种鄙视贬低的确也有,但并不成主流。尤其桓冲对工程院更是乏甚恶感,如果不是家中老母强烈要求,他甚至更乐于在工程院受业。
  无他,因为工程院各种福利实在太好了,学徒进学往往不满一年,便被安排各种各样的庶事历练,若是有幸加入到一些盈利丰厚的事项中,单单各种回补佣俸便优厚十足,足以养家。
  桓家早前几世或是有经术传承,但是到了这一代,学风已经无存。甚至桓冲还不怎么记事,他父亲便战死宣城,几个兄长也都学识乏乏,自然无从谈及家学。
  桓冲向来乏甚安全感,这大概是幼年被典卖经历所致,他比旁人更渴望一个安稳环境。虽然遵从母亲的愿望入学馨士馆,且可以说是学有所成,秀出同侪,但仍然有几分不踏实,希望自己能够表现的更有用得到亲长关注。
  馨士馆月考包括乡射等诸多学礼,也多有择优犒赏,但跟工程院学徒学俸实在难作比较。
  早年在江东,因为兄长桓温入职得以治家,也算是过了几年富足日子。
  可是随着几年前那场动荡,他家再次跌入谷底,长兄获罪,被判徒役不知流落何方。一些门生也都因畏惧而各作离散,二兄并四兄都难守业。苏祖祸后,尚有沈大将军并庾氏荫护家门,可是这一次却再也无人再来关注他家。
  虽然甚至不至于再来为难他家,可是许多吴人乡宗却知历阳乱卒东来,他兄长桓温也在其中招引,如今吴人再得势,难免要于细微处为难他家。迫不得已,二兄只得典卖家业,再率家人北上河洛投奔三兄。
  三兄身在戎旅,难得在家关照,虽然也一直叮嘱桓冲安心进学,无忧家事。但桓冲幼来早熟,知道三兄已是家门唯一支柱,除了学业用心之外,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尽情享用三兄疆场亡命搏杀换来的赏格,因此凡得机会,便都想自己努力稍得家用贴补。
  华赏宴乃是学府盛事,工程院自身人用不足,自然要向其他学舍雇佣人力,且报酬丰厚。恰好近来学业并不繁重,桓冲便报名前来帮忙。
  “今年行台也无辟用,且各方良才投献诸多,我也不知等到何年才得入职。不如明年春里试作吏考,若能得中,贴补家用之外,也能略积事迹。”
  桓冲一边行着一边自作算计道,他其实从今年开春就想参加吏考,但却遭到阿母强烈反对,只道桓氏子弟不能循此偏途入仕。
  但阿母却不知河洛当下时势,行台威仪散及四野,各处不乏野贤争相入投,行台于才用方面实在不乏,就连那些广得时誉之众都要等待选辟,他区区一个馨士馆的学生想要获得辟用,不知将要等到何年何月。
  当然征辟也并非唯才是举,还是有人情的操作空间,可是他家人情早在前一场动荡中被消耗无存。即便还有三兄任事,但终究年浅,也多局限在军中,很难关照家人。
  像他二兄桓云一直在从此途求进,但投出诸多拜帖,换来往往都是冷眼,反倒将三兄甲俸因此耗费大半。
  想到这一点,桓冲又忍不住叹息一声。每每二兄求进无果,归家便要抱怨长兄累及家门,使诸弟都为世道所厌,阿母也因此忧叹连连,常有咒骂言语。
  随着年龄渐长,晓事更多,桓冲往往也不理解兄长桓温当年为何要那么做,但也仅仅只是不理解,倒也谈不上怨恨。即便不循人情,行台晋身之途同样不乏,他只是觉得二兄迁怒于身不察己短,实在有些没道理。当然这种想法也只藏在心中,他是不会在家人面前吐露的。
  待到行出西山范围,天色已经渐晚,桓冲便加快步伐往城南而去。
  途中路过一处役营,里面居住的多是一些违禁犯事的苦囚,突然桓冲隐约听到人呼唤“桓大”,他脸色蓦地一变,直接行下大路往那役营而去。
  役营居住虽然多是一些苦役,但也并不脏乱,一些日常的杂务俱都整整齐齐码放在一处等待焚销。营中不乏役夫走动,神情虽然多有木然,衣衫也是褴褛,但却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关于这一点又不得不说起去年春里,行台主持赈灾扑灭疫情,桓冲作为馨士馆学生也有参加,主要工作便是监督劳役们沸水浸泡,看来这规令一直保持下来了。
  一个外人贸然接近役营,很快便引起了守营军卒的注意,有两人上前手持竹杖驱赶。桓冲只能小退几步,站在远处垫脚张望,可是观望良久也没能发现记忆中那个伟岸的英姿。
  这会儿天色越发黯淡了,桓冲只能怀着失落的心情返回大道,继续向洛阳城行去。
  待到洛阳城外,天色已经彻底晚了下来。虽然城中也有宵禁之令,但主要在洛水两岸执行才最严谨,城南一片倒是还能自在出入。
  入城之后,桓冲并没有急于返家,而是转到就近一个夜市中去。
  洛阳城居民渐多,但绝大多数都是赤贫小户,即便有什么衣食饮用的需求,也无需专程造访城内几个大市,因此坊间各种私市便应运而生。至于售卖的货品也都很朴实,或是谷米蛋禽,或是綀麻咸味,都是小户私产、庶民需用。
  桓冲一身学袍入市,还是引起了一些注意,不乏乡众围绕上前兜售货品。只是在看到乡众有集聚之态,市中胥员便持杖上前将之哄散,还不忘对桓冲讨好一笑。
  生民杂居,治安维持自然不易,难免欺男霸女恶事发生,但桓冲这一身衣袍就是一层保护。早前有馆院学徒于坊中遇害,司隶严查追捕,犯事者直接被斩首,许多仅仅只是旁观不救的民众足足近千众也因此被发为罪囚。
  如此严刑之下,世道风气才有肃然。否则单凭桓冲一个少年夜中入于这种市井乱处,简直就是在找死。劣民害命无需借口,单单一条衣带、一双皮履便足够动机。
  工程院佣钱都是日结,桓冲将手探入袖囊细细数出一半数额,然后在市中多作采购,此间货价低廉,将近百钱便购买了足足一板车的货品,不乏禽鱼之类的肉食,甚至还有半扇狗肉。
  这对于小市而言,已经算是大宗交易,有的乡众因为桓冲阔绰早早卖完了货品,便好心表态帮忙运送。桓冲对此也不拒绝,便领着两名帮忙的乡人穿过小市,借着城头火炬之光又行过一条坊道,便到达了一处施工过半的坊中。
  坊里尚在举火夜劳,那监事看到桓冲行入,便大笑着行上来拱手道:“桓郎又来探望家仆?”
  “有劳冯君关照了。”
  桓冲举手以应,又示意那帮忙的乡人将半扇狗肉送给对方。
  那监事见状笑容不免更加欢畅,连连表态一定关照好桓郎家仆。他日常交际都是粗鄙之众,哪有人懂得以“君”称谓,这位桓家郎君折节礼待,又能长得惠利,因此也是加倍的恭礼。
  “只是有一桩,稍后我将调往别坊,只怕不能再就近关照。今夜恰是桓郎到来,我也就难免旧事重提,某虽只是一介鄙流,但也钦慕桓郎家门仁泽,愿求葵娘为妇,及后也必恭奉尊府……”
  那监事接过狗肉提在手里,又一脸羞涩地说道。
  “这事我记下了,但葵娘于我家不同寻常,她之意想如何,我也不能强违。但无论成或不成,都要多谢封君惠念。”
  桓冲略作回答,才又转行到坊中一个角落里。这里一座格局逼仄的小小院落,篱门只是虚掩,桓冲推门行入,看到房内一片漆黑,便低唤道:“葵娘可在家中?”
  “在、在……奴在……”
  片刻后漆黑的房中才响起一声略带惊喜的低呼声,片刻后门闩抽起,一道身影仓促行出,借着月色能看到乃是一个荆钗布裙妇人。
  妇人看到站在庭内的桓冲,脸上先是一喜,片刻后又惶恐道:“夜中路险,郎君又何必来见……若、若是,唉,贱奴哪值得郎君如此。”


第1152章 兄弟重逢
  妇人手忙脚乱招呼桓冲入室,又忙不迭点起了油灯,如此房中才有一点微光。
  这房间格局不大,桓冲端坐在勉强算是正室的地方,环视一周,发现房中一如既往的朴素,除了他所坐这张麻毯并一张竹床之外,唯有窗下一张用来破麻顺丝的摇车勉强算是一个摆设。摇车上还摊放着一团麻絮,很明显刚才妇人正在一片漆黑中劳作,既不舍得点灯,又不敢开窗稍解月色。
  看到这些,桓冲鼻内又是一酸,以袖掩面,心情才稍有平复。
  片刻后,帮忙的乡人将货品都堆放在庭中,然后便告辞离去了。接着妇人又出出入入忙碌着烧水沏茶,桓冲见状便抬手道:“葵娘你也无需再忙碌,我稍坐片刻便要走了,归家太晚,难免阿母担心。”
  那葵娘闻言后又是满脸愧疚神情,行入房中连连表态桓冲实在不必如此。
  桓冲看看神色憔悴的妇人,心中同样愧疚大生。这葵娘是他兄长桓温一名妾侍,早前家中多事,家人多有离散,唯这葵娘留了下来。也幸亏这葵娘沿途的照顾,老母才能生抵洛阳。
  可洛阳定居之后,家门之内却容不下这妇人,尤其老母并二兄对长兄的怨恨大半发泄于这妇人身上,很快将之逐出家门。
  桓冲犹记得当时他出头劝说,老母语调不乏刻薄:“娼女命格低贱,连累我家。她自有皮肉为食,在外也不会饿死……”
  桓冲不敢违逆母命,但也实在不忍这妇人流落异乡。而且在他心中也隐隐觉得,如今家门之中大概也唯有他并这葵娘还对长兄念念不忘了。
  桓冲又叮嘱这妇人安心生活,不要于饮食方面过于苛待自己,但是看到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他此前送来的吃食,便知叮嘱也是无用,便又忍不住叹息道:“坊中冯司又与我谈旧事,但我也不能代葵娘你答些什么。我知你……人总要眼望当下,我也实在不知那人究竟是生是死。但葵娘你若还要执念为他守节,冯司那里你也不必担心,他是不敢用强。待我日后进事自立,我自接你归家奉养,往后你就是我长嫂。”
  “郎君切勿此言,奴、奴怎敢有这种奢望……”
  那葵娘听到这话后,身躯已是一颤,继而便泪如雨下:“奴是何等贱身,又哪须旁人来告,如今苟活在世,又有什么贞节可守……但、但郎主救我成人,我又怎能自堕……奴也再无所求,哪日再得郎主音讯,乞求郎君稍作转告,奴便死也无憾了……”
  “你也不曾欠他,反倒是他多有亏你……唉,若是如此你能安心,那也由你罢。”
  说完后,桓冲便站起身来准备告辞。那妇人见状,忙不迭又请桓冲稍待,匆匆转身自竹床下抽出一方竹匣,而后塞入桓冲怀内:“奴也无有回赠,也恐贱用污秽庭门清白,这些还请郎君不要嫌弃。”
  桓冲接过竹匣一看,脸色已是蓦地一变,只见匣内整整齐齐码放着铜钱,估其分量足有数千之数。他知这妇人被逐出后唯以纺麻维生,日常饮食都省俭到了极点,每日能得十几钱数便算是最好,这么一算,这几千钱大概是她自从被逐出家门后便一点一点储存起来。
  “葵娘你这是做什么?我怎能……”
  桓冲挑眉怒声,只是话讲到一半,那葵娘已经扑通一声跪地,颤声道:“奴自来便为郎主附庸,也知郎主行差自误,不能自持亲伦孝义,唯以如此代偿,哪怕只补微末,惟此心意至诚。郎君若是不收,便是断了奴的活路……”
  “你、你这蠢妇也是盲目识人,纵有苦难,纯是自取!”
  桓冲恨恨说道,以此厉态来掩饰心中那无从消解的巨大愧疚,他将竹匣反抱怀内,然后才又怒气未消道:“这些财货我都收下,你也不必说什么求死。但你要记得你是我家逃奴,既然逃了就要好好活着,若是哪天暴毙此中,哪怕只存尸骨我都要把你冥配道旁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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