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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军请早起-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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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山高水低不相逢
“师兄……”那个男子,带着叹息般的声音,坐在高高的重檐庑殿顶大殿的房上。霍湘震不知为何,看到他背影里的孤寂,心里一阵抽痛。
暮皓……
楼辕此时是身着玄铠,怀里抱着那个白衣如谪仙的男子,冷眼睥睨战火纷飞的钱塘。怀里那个男子,身子依然是柔软的,却再也没有了可以温暖他的热度。真奇怪,伤口竟然自行愈合了,他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却再也不会醒过来。
总有一天,他会醒过来的。楼辕这样相信着。所以——
楼辕紧紧抱着他,看着下面的钱塘城。霍湘震就站在他的背后,可他却看不到。霍湘震随着他的目光一样低头看去,被眼前的情景震撼。
人间地狱,这、这是人间地狱!
钱塘城里燃着熊熊火焰,业火无情不断吞噬房舍。在火焰里挣扎的是钱塘百姓,逃不开躲不掉的除了火魔还有身后杀得红了眼的陆秦帝国官军!除了黑虎军五万精锐,还有十万的杂兵。十五万人在偌大一个钱塘里,屠杀的对象除了那十万齐越官军,还有二十万的百姓!
屠城……
血腥味从地面,漫上了九重宫阙九重天阶。坐在象征最皇权的大殿顶端,楼辕嗅到风里的血腥暴虐,却是冷笑。开口几句话,声音不大,却仿佛在对血仇诅咒,字字句句皆是诛心——
“霍湘震,你不是要我放过百姓么?你不是最恨我嗜杀么?现在咱们就在钱塘最高的位置,你给我好好看清楚,我楼辕亲自下令,钱塘城内鸡犬不留,两个人头换一个功勋,不论男女老幼……要么你醒过来打死我,要么,你陪我眼睁睁看着我怎么毁了钱塘!!”
随话音落下的,是一道天火,击中了另一片尚未受到火焚的民居。不,那不是天火,是楼辕的炎杀咒。城里的火没有多少是陆秦军放的,几乎都是楼辕的妖术。
霍湘震在楼辕背后,却仿佛看见了他绝望里带着疯狂的眼神。布满血丝的眼睛写着的是癫狂,为了一个人可以灭了一座城可以毁了自己一生的名誉甚至可以毁了全天下!
疯了,真是疯了!!
不仅仅是一个失控的楼辕,还有下面十五万的陆秦大军!!十五万兵马这是生死决战的规格,陆六孤押上了几乎全国的兵力让楼辕和齐越帝决一死战……但陆六孤绝对没有想要楼辕用这十五万兵马屠城啊!
五万的黑虎军精锐作为前锋,齐越国内的十万杂兵根本不是对手。钱塘在黑虎军的铁蹄下不堪一击,而楼辕人头换取军功的命令,根本就是重复了当年铁血大秦作战的策略,两个人头换一个军功,也就是一个爵位,十五万军力对钱塘城内三十万百姓,平均下来就算杀尽全城,每个人也只是得到了一个军功而已……
不过是加爵一等,对于二十等爵位制的陆秦帝国,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所以这三十万的人是平白枉死!
楼辕……住手吧!霍湘震在他的身后,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这样看着他。可他没有回头看霍湘震,甚至没有感觉到背后有任何存在。他的头盔放在屋脊旁,此时他的眼神只落在屠杀不绝的城里。
他看到,有人为了多一个人头,杀死孕妇后剖开她的肚子,从里面取出刚刚成型的胎儿,割掉胎儿的头颅。
他看到,有人劫掠皇宫里的珠宝,甚至杀死了最下等的婢女只为了一对珍珠耳环。
血色浸染之下的土地……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还是出门无所见,白骨覆平原?不……这里还没有白骨,只是尸横遍野。火光之下还有皮肉烧灼的焦臭味。霍湘震嗅到那种恶心的气味,不想吐,只想哭。
曾经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
“霍湘震……”楼辕慢慢开口,像是对他说的,也像是自言自语,“我欠你的命,用钱塘三十万人命来还,你觉得够不够?”
我……不用你还……
“黄泉路上,你不想看见我,可我怕你孤单啊……呵呵,送下去三十万人陪你好不好?你别嫌烦……”
暮皓……
“你想行善放过这一城的人,他们却不放过你啊……师兄,霍湘震,你说你这是不是叫妇人之仁?我知道你不恨他们,可是我恨啊……”
他说着,目光越过了怀里的人,垂落到大殿之下。那里团团围困着的人,困兽犹斗,龙袍已经满是斑斑血污,狼藉不堪,眼中却有拼死的光芒。
那是齐越帝,齐东樯。
楼辕一只高高坐在房顶,仿佛无意出手。脸上那道疤痕此时似乎突然狰狞了,阴阳妖瞳里的戾气仿佛要吞噬一切。
冷眼睥睨着杂牌军和齐东樯纠缠,齐东樯杀出血路却依然杀不完楼辕带来的整整十五万大军。
齐家虽不是楼家这般将门世家,却也是望族。齐东樯的武功早在五年前便已经是族中翘楚,做了皇帝以后也全无懈怠,便是为了以防有朝一日,做此保命之用。
楼辕依然坐在房上,直到下面围攻齐东樯的人马里,出现了他黑虎军的士卒,他的眼中才有一丝波动。
霍湘震依然在他身后,看见他温柔地对那具全无生机的尸身说——
“师兄,我离开一会儿。你在这里等我。”
那明明只是一具躯壳……你为什么放不下呢?霍湘震看着他,想对他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具尸身被他轻柔地放平在屋顶,仿佛对方只是睡着了,他怕对方惊醒一般。而后飞身跃下高高房顶,同时挽苍狼刀,轻身一跃正杀入战阵,落在齐东樯身后。
原本杀到癫狂的士兵,仿佛被他带来的威压所震,一时间纷纷僵立不敢在动。齐东樯即使背对也感觉到了那股杀气,回身同时,镇邪宝剑已经向身后刺出!
“叮!”
金属交磕一声。楼辕抬刀挡住剑锋之后,眉眼皆是杀意,唇角却是冷笑。刀锋贴着剑刃一转,笔直向齐东樯胸口刺去!
齐东樯撤步闪过,顺势一剑刺向楼辕腰腹。楼辕竟然不退,只一拧身,宝剑从他肋间铠甲缝隙间刺入,却是顺着楼辕拧身的力量,紧贴着楼辕侧肋前胸,只从另一侧的缝隙穿了出去。
而楼辕的刀,已经斩上了他的脖颈。
血溅三尺,连句遗言都来不及留。
“带下去,戮。”楼辕从铠甲中拔出齐东樯的剑,随手掷在一边。淡淡一句吩咐,四个字,却让人从头到脚都在发凉。
戮不是正刑,而是一种逞威泄愤行动。看楼辕那个毫无温度的眼神,或许不是让齐越帝陈尸街头这么简单,最大的可能是要挫骨扬灰。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早已染上了血迹斑斑。他却连抬手擦拭的动作都没有,只是看着齐东樯的尸体,一声冷笑——
“你以为我杀了你十八个将军就能泄愤了?”
继而慢慢吩咐了一句:“骨头打断,挫成灰交给我。”
挫骨扬灰?!
楼辕的目光已经再度转回了大殿的房顶,突然一怔。
那个人影?是?!
“啊?!”
霍湘震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依然在书房里。面前,一本摊开的中华书局版《陆秦书》,正打开在楼辕的部分。
怎么看着书就睡着了?好像做了个梦?怎么想不起来刚才梦到什么了?霍湘震伸手揉揉眉心,却发现脸上一片湿冷。
这是……泪水??
我……哭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霍湘震愣愣地坐在书桌前,眼泪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决堤一样怎么都止不住。
为什么?霍湘震忙拽了几张纸巾擦掉眼泪,胸口一阵阵闷疼。目光落在书上,隔着朦胧的泪花,看不清楚,心里却狠狠又是钝痛。霍湘震眨眨眼睛擦干了泪水,几乎是扑到了那段文字前——
“三月二十日,辕破钱塘,尽屠之。斩首三十万,戮齐越帝而扬其灰。时天降惊雷九道,齐越故宫为之夷为平地。”
他是为了……为了……
心好痛,头脑里一切都是一团混乱仿佛有一场风暴席卷。他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什么?他不记得了,只剩下了痛彻骨髓的难过……
眼前又是一片恍惚,出现了一片昏黑的天空。乌云飞快地卷集,泼墨般的夜色染满了狰狞。
那是一座空空如也的死城,活人只有十五万将士,早已撤离在城外十里处,城里唯一的活物,只有这九重宫阙高高大殿之上,站在房顶上的那个玄衣男子。
身无长物,唯蔽体衣裳。连头发都散了开,双目微闭,神色平静。
与他如水般的平静相对的,是从天空而来越发鼓噪的狂风,带着不安的气流,狂乱的乌云里仿佛下一刻就会伸出一只利爪狠狠地抓住他,把他握成一滩血肉模糊的肉酱。
可他只是这样淡淡地负手而立,仿佛在静候什么。在第一道惊雷降下的同时,唇角一抹笑意竟是凄绝——
“这一次,你怎么不来替我挡这九道天谴劫雷了呢?”
第五十九章:两处茫茫皆不见
天光大亮,霍湘震被一阵敲门的声音吵醒。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才想起昨夜自己又出现了幻觉。可是那些幻觉,发生的时候自己会融入其中,结束之后,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是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哀伤,还有……每次从幻觉中醒来,都是满脸泪水。
霍湘震觉得,这些幻觉是三途镜系统的影响,可是他想不通,自己明明已经离开了三途镜系统,为什么还会受到影响?难道这些就是他曾经在三途镜系统里面曾经见过的事情?可是为什么现在又想不起来?
霍湘震一阵恍惚,敲门声越发急促。霍湘震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穿上拖鞋去开门。
门外的人,是吴积白。
吴积白看了看穿着睡衣跑来开门的霍湘震,霍湘震则是看了看客厅里的表。一边给吴积白让开门,一边打着呵欠抱怨了一句:“这才六点四十,九点上班,你起这么早啊?”
吴积白顶着一双黑眼圈,白了霍湘震一眼。继而毫不客气地进了门,把手上一沓打印纸甩给了霍湘震:“什么这么早起床……老子是一宿没睡!自己看,你的分析报告!”
霍湘震眼睛还没睁开呢,把文件放在了一边,先去洗脸。吴积白跟他的关系是完全不需要客套的程度,自己打开鞋柜换鞋,倒了杯水喝。
一把凉水泼在脸上,霍湘震总算清醒了一点。擦着脸上的水迹望了一眼镜子,霍湘震一愣。
镜子里……
怎么回事??
“看你这个表情,你是刚刚发现啊?”吴积白一边喝着水,一边走到了霍湘震身后,“我看了三年,看习惯了,不过好像你自己是挺意外的。返老还童哦,万千女性梦寐以求的福利,你小子捡到了。”
镜子里的确是他自己的脸,可是不是二十四岁的模样,年轻了很多。霍湘震死死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很快,找回了声音——
“这是三途镜系统的影响吗?”
吴积白微微一扬眉:“你倒是很淡定啊。分析报告上都写清楚了,你自己去看就是。”
吴积白这一句话其实没说完,霍湘震已经再度抓起了那些报告。昨天他刚刚离开三途镜系统之后,医疗组提取了他的血液样本做了化验,他没想到医疗组居然是熬夜给化验出来的。
吴积白看着他脸色越来越凝重,不紧不慢开了口:“我来找你,是要带你回去一趟,医疗组要给你测骨龄。他们怀疑你现在的生理年龄状态不是二十七岁。”
霍湘震脸色有点青,掐着报告的手骨节发白:“什么叫‘基因与人类差别15%’?”
吴积白嘴角拧了拧,不知道怎么说,霍湘震已经接近崩溃:“小白鼠和人类的基因差别也只有百分之几而已!黑猩猩才百分之2%,到底是你们实验数据错了还是我的问题?!”
一觉醒来发现过去了三年,回到家发现女朋友劈腿,第二天一早发现自己好像出现了逆生长不说,紧接着一份分析报告似乎在证明他现在连人类都不是。霍湘震想笑,对命运的嘲讽表达卧槽心情的笑!
第零局里,创世神计划项目组,彻夜未眠的全体同事都在等着霍湘震。只是他们的眼神让霍湘震觉得有点别扭,虽说都是为了科研献身吧,但是同事们这眼神怎么有点像看……小白鼠?
顶着一张大学生的脸,霍湘震配合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检查。骨龄报告的结论是他现在是二十岁的状态,也就是说,他“倒带”了整整七年。
“什么原因导致的?”霍湘震并不理解,还有他15%的基因差异问题。他确定自己以前体检的时候没出过这种事——否则他还不得早就被人当怪物抓起来研究??
被他提问的老学究,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面一闪而过思考的睿智光芒,而后目光落到了名为三途镜的石台上——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三途镜系统和这个文物石雕,共同作用下产生了某些不可逆影响。”
霍湘震的生活,从进入三途镜系统的一刻起,彻底脱离了正常的轨道。
但他离开三途镜系统,一样导致了有人的生活脱离了正常的轨道——
也似乎是踏上了最正常的轨道。
钱塘城里,一片废墟焦土占据了大片的土地。如果是钱塘本地的居民,很明显就能认出来,这里是曾经的李唐,或者齐越王宫。
但这只代表以前,不代表现在。现在,它只是一片焦土。
而且也没有钱塘本地居民可以指认了,因为他们都已经陪伴焦土长眠。整整七天的屠杀,钱塘三十万军民只剩了三十万无头尸骨。
头颅,被割下之后拿去清点战功。
造成这一切后果的那个人,此时却正抱膝坐在中军大帐之中,看着身旁仿佛熟睡一般的白衣男子。
“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他说,声音干涩,竟然仿佛是多日水米未进,“我纵下屠杀钱塘三十万人……劫掠财宝无数,火烧民宅让整个钱塘变成一片火海,你不阻止我吗?
“天雷九道,我一道道扛下来,你不心疼我吗?
“霍湘震……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啊?哪怕是痛骂我也好啊……我杀了齐东樯,杀了那城里十八个将军,我甚至千刀万剐了齐家所有人……你不想痛骂我冷血残忍吗?”
那人依然是熟睡的模样,仿佛全然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楼辕叹了口气,伸手抚摸霍湘震全无温度的脸颊:“他们跟我说你死了,让我不要对着一具尸骨神神叨叨……你怎么可能死了呢?你只是一时没有了温度,也没有了呼吸而已……你只是睡得太熟了而已……”
死人是会腐烂的,关节僵硬,出现尸斑。可是他身边的尸身,关节毫不僵硬,皮肤光滑而且依然具有弹性和水分,看起来有些苍白,可是依然可以在他的脸上看见血色。
真的就好像睡着了一样,除了从来不会醒来,也没有呼吸和心跳。更多的人看到他的时候,会觉得这是一具做工精致的偶人。
而每天抱着偶人说话,和偶人同寝,会给偶人更衣、沐浴、梳头的,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楼辕疯了。
可是又不是疯的那么彻底。
楼辕牵着他的手,把他抱起一点靠在自己的怀里,而后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师兄,今天是我加封武安君的日子,你要不要一起去庆祝?”
说罢,却仿佛听见了他的回答一样,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喜欢安静,但是这次没有外人,就是咱们黑虎军几个将领,还有大哥和爹而已。只是一顿酒席,明日咱们就启程回京。”
又是沉默片刻,他淡淡叹了口气:“我自己去的话,不会给你带什么吃的回来的。你偷懒睡觉,那就饿着。”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距离最惨烈的那一天。楼止至和楼轩迟了一步赶到,看到的只有九天雷恸之后,遍体鳞伤的楼辕和只余焦土的钱塘。
一切都太迟了。
随着他们一起到来的,还有陆六孤的一道圣旨。封楼辕为——武安君。
攻必胜,战必克,以武镇国,安护黎民,故号武安君。
他很高兴,却也只是高兴而已。高兴之后,却发觉最想和他分享这份愉快的人,并不能给他任何回应。
于是这份喜悦里,突然就带上了几分难过。
没关系的。楼辕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裳,慢慢走出了中军大帐。
没关系的……至少自己并没有彻底失去他对不对?他没有死,一定没有。师父说了,地府没有找到他的魂魄。
没有魂魄,那要么是他已经轮回去了,要么就是他真的还没有死。楼辕咬着下唇,他想,霍湘震一定会回来的。
他不止一次想到过死,死了的话就可以下去找他了。可是他又怕死——不是怕死,是怕死了就会错过霍湘震醒来的一天。烛九阴说,地府没有霍湘震的魂魄。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这大概就是他的心情吧……可是那位君王还可以在蓬莱仙岛等到她,甚至可以在梦中相会。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他却连做梦都梦不到他。
世上最痛苦,不过唯梦闲人不梦君。我只求在梦里见你一面,聊以安慰……可你为什么连梦里都不能让我见你一面?半个月以来,就连梦里都没有你的身影……
你生我气了么?可为什么屠城那几日梦不到你阻止我?
你不要我了么?所以就算天雷劫杀我遍体鳞伤疼到昏死,也梦不到你?
可是你说过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楼辕轻轻呼出几口气,没关系,我会等你的。等你入梦,也等你回来。如果等不到你,没关系,半妖的生命那么长,我会把你放进我心里。
这样,我活多久,你就在我身边多久。我们总是在一起的,对不对?
第六十章:生死有命天意玄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当楼辕再回到赵宋新京自己的小院子里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仗打完了,但是日子还要继续过。陆秦国内仅钱塘一战就投入了十五万兵力,楼止至和楼轩手下也有几万的甲兵。再算上齐越国现在也纳进了陆秦版图,一时间消化如此巨大的军力也是问题。
陆六孤正在为此头疼,楼辕已经是带着黑虎军回到了曾经的赵宋新京,现在的陆秦京城。他黑虎军五万人,几乎都是精锐,尤其黑虎精骑,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他舍不得这些弟兄,存了私心带他们一起回京城,是想把他们编入京城的禁卫军,日后也有机会见到。
而他自己,回了楼府——带着霍湘震。
“师兄,”他俯下身,对坐在轮椅上的那人说,“我真没想到,这么久了,我种的这些桃树都长这么高了。”
院子里,当年低低矮矮的桃树从,已经长得很高了。现在是六月,桃叶蓁蓁,绿意盎然。梦山不知道他今天回来,不知去了哪里,楼辕想,他大概都认不出梦山了。
他是半妖,岁月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二十五岁的光阴对他来说,留下的还不如连年征战带来的变化多。雁门关的风霜刀刻,在他的气质里印下了铁马冰河的坚毅冷练;剑南一战的回天计谋,给他的眼底抹去了耻辱的阴霾;铁蹄曾踏遍帝国领土,带来的是挺拔身姿里傲然气度。
和当年那个笑意淡淡的俊俏公子,竟然是判若两人了。
他推着轮椅进了院子,沿着树下的小路慢慢往自己的房间去。目光掠过这些桃树,低低叹息了一句:
“树犹如此,人何以哉!”
这样感慨下来,他却反而不急着回房间了,而是推着轮椅,又坐到了树下的石椅上。当年他双腿不便,桌子周围只摆了三张石椅,留一个缺口让他的轮椅进出方便。现在却还是正好,只是坐轮椅的人变了。
“师兄……”楼辕又是低低叹息了一声。
他坐着轮椅的时候,霍湘震就坐在他旁边,就是这样的位置,他记得那一次他狠狠地对霍湘震说,就算是死,也只能是我亲手掐死你。
楼辕苦笑了一声。
“辕儿,”身后传来了楼轩的声音,楼辕回头,勉强笑了笑:“大哥找我有事?”
楼轩现在的官职只是兵部尚书,却因为和陆六孤有层关系,在朝中虽不是举足轻重,却也无人敢小瞧。楼家威望在前朝就已极盛,现在更是有了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味道。
这些,楼辕很清楚,却从未觉得和自己有丝毫关系。他依然只是黑虎军将领,除此之外别无官职。武安君只是个封号,并没有实权。所以朝堂之事,他从不插手。
但这次却由不得他不插手。
楼轩看着楼辕有些憔悴的模样,又看看坐在当年楼辕坐的那架轮椅上,霍湘震的尸身,却还是把劝说楼辕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只半遮半掩说了一句:
“皇上让我带你进宫,有要事相商。”
“什么事?”楼辕微微蹙眉。进宫的话他自然不能带着霍湘震的遗体,但他不想和霍湘震分开,哪怕只是形式上的。
楼轩故意不去看霍湘震的遗体:“现在新政初立,虽然灭了齐越,但是百废待兴,很多事情一团糟,你从来比我们有主意,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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