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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洗尘[快穿]-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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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而过,照亮车把上的五星红旗。
  高二的暑假已经是高三的正式启程,孟拾遗一只脚刚踏进高三的范围,家里的老爹老娘已经给她联系好补课的老师。她是文科生,学数学有点吃力,兢兢业业被虐了小半个月,是什么德行还是什么德行。
  孟拾遗心里拔凉拔凉的,倒不是因为灰心丧气,而是因为呜呼哀哉,小命难保。
  鬼节其实不容易撞鬼,大街上随便拉个人,十有**是软乎乎的活人。然而她知道,锲而不舍尾随在身后的非正常生物,绝对不是十个里面的那九个。
  两百块买的平安符没用!孟拾遗打小就招奇奇怪怪的东西喜欢,从吊死鬼到断头鬼,从掐她的脸到要她的命,一路走来无比艰辛。
  细小而琐碎的脚步声碾过沙石,传到孟拾遗耳朵里,魂都吓跑了半条。她尽力抑制住恐惧,打着铃拐过弯,却见路边一个道士打扮的神棍踩过水坑,恰好望过来。
  神棍有什么用!孟拾遗欲哭无泪,那只非正常生物闻着她的活人味愣是不肯走,她不想连累神棍,咬牙驶过他身边。身体忽然一轻,孟拾遗短促地叫起来,又强行咽下剩余的惊恐。
  半旧的自行车哐锵掉在地上,车轮不停地打转。脏乱的街面越来越远,五颜六色的广告灯变成星星点点,她被神棍道长拦腰抱起,如同轻飘飘的飞鸿,不偏不倚地落在高压电线上。
  “呜哇哇哇!触电啊!死人啊!”孟拾遗挂在贺洗尘身上瑟瑟发抖。
  “……”这娃儿物理不太好。
  躲藏在黑暗中的跟踪者终于暴露出真面目,只见她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利齿尖尖,额头长出珊瑚似的莹白的角。
  “水行夜叉?不对,有蹊跷。”
  “皎皎,照顾好小丫头。”
  孟拾遗壮着胆子睁开眼睛,清正的神棍已经跳下高压电线,蓝黑道袍一闪而过,她茫然地撞进杏仙温软馨香的怀中。
  *
  “被人捷足先登了。”街尾的带头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贺洗尘和夜叉女的缠斗,笑道,“城东乱子真多,怪不得宁哥抽不出空吃饭。”
  “狐狸 ,你不会反悔吧!”耳机中传来暴躁的问话。
  “哥你闭嘴!!”娇俏的女声怒气冲天。
  代号为「狐狸」的四方局编外调查人员冷哼道 :“我要反悔,你能咋地?”他将垂在身后的青丝束成高马尾,白色的棒球帽随意丢在地上,不慌不忙地下达命令,“掩护我方小道士 ,缉拿妖魔!”
  狐狸伸了个懒腰,挺拔修长的身姿宛若蓄势待发的长弓,蓦的消失在原地,红色的狐火从街尾沿墙燃到夜叉女脚下。
  贺洗尘手持杏花枝,剑势冷然如秋水长天,与夜叉女手中的三叉戟相接,登时铿锵作响,忽听一声喝令:“小朋友闪开!”
  他心中一凛 ,衣袂猎猎作响,当即跃上高压电线杆。与此同时,左右两边各冲来一只火红的蛊虫,咬住夜叉女的神庭穴和风池穴。随着歇斯竭底的惨叫 ,彻骨寒气瞬间蔓延开来,路面结冰,冻得孟拾遗打了个寒战。
  “不要看。”皎皎遮住她的眼睛。
  贺洗尘挥去杏花枝上的寒冰,便见狐狸凭空出现,锁住夜叉女的喉咙。狐火轰然爆起,井然有序地排列成「送鬼入地阵」,将两人围在中间 。
  冲天的火光将空气烧得沸腾,贺洗尘怔然望着火中熟悉的艳丽眉眼,不由得扯起嘴角笑了笑。他垂目凝视着手中的杏花枝 ,神色陡然沉凝,不顾业火焚身,扯住狐狸的衣领冲出火阵。
  夜叉女的三叉戟泠泠地往下滴血,更显凶煞。幽蓝色的身体也结了冰,愤怒的嚎叫中蕴藏一丝古怪的龙吟。
  “我靠……咳咳!”狐狸的脖颈被冰凌开了道口子,血流如注,“怪不得宁哥抓不到她。”
  贺洗尘却没丝毫犹豫,将他往路边的垃圾桶盖上扔去 ,同时一个鹞子翻身,斩钉截铁喊道:“抱衡!火树银花!!”话没说完,他已欺身而上,手中的杏花枝直取夜叉女的心口。
  抱衡君刹那间敛下疼痛的表情,面若寒霜,杀气腾腾:“你是谁?!”他厉声质问,街上的路灯应声碎成玻璃,漫天的冷青火焰如同陨落的流星坠向夜叉女头顶。
  火树银花不夜天。
  野狐狸见了江上万顷花灯,突发奇想琢磨出来的炫技怪招。生活安逸太平,他没有用武之地,只跟黄鼠狼显摆过一次。
  夜叉女终究不敌二人联手,被废了双手双脚,遍体鳞伤 ,倒地不起。抱衡君却没看她一眼,直勾勾地盯着虚脱的小道长:“你——”
  “我?”贺洗尘偏过头看他,轻慢的唇角与春晓烟雨天中被他拽住手臂、无奈回首的黄鼠狼如出一辙,“噫呀,我打不过你了。抱小衡,还是该叫你二哥哥?”
  抱衡君恍若遭受重击,神色惶然,手指微颤,倏地抿下嘴角,转过身背对他,虚张声势:“艹!我不要!阿蔹……阿蔹只叫你二哥!”
  “咦?你哭了?”贺洗尘分外讶异,拖着无力的双脚挪到他面前想一探究竟,结果抱衡君立刻又转过身,死死捂住脸,不让他看出一丝端倪。
  “别躲,我看见了。”
  “骗狐狸呢!”
  贺洗尘笑哈哈地绕着他看来看去,厚颜无耻地眨了眨眼睛:“对,就骗你。”
  皎皎带孟拾遗从高压电线上下来时,符灵也扯着不情不愿的符荼走出来。她身穿苗疆的窄袖大领对襟短衣,百褶裙长抵足,手腕上一只银环,明眸皓齿,美貌可爱。
  “符荼!你闹完了没有!”
  符荼冷哼:“我哪敢?”
  “你要是再去找怀素子前辈的麻烦,我也不管你了!”
  “你最好别管我,我懒得理你。”
  两兄妹互看不顺眼,毒液滋啦啦地刺向对方,横空却插进一声疑问:“这位先生要对怀素子不利?”
  “关你什么事?”符荼不耐烦地看过去,冷冰冰的眼神把孟拾遗吓得躲到皎皎身后。
  皎皎柔柔弱弱地掩唇而笑:“无事,我会杀了符先生。”
  都不是善茬!
  孟拾遗震惊了。她一边震惊,一边像只鹌鹑抖抖索索,不敢动弹。倒在地上宛若死鱼的夜叉女忽然捂住小腹痛苦地哀嚎起来,蓝白的鳞片战栗,渗出红色的血丝。孟拾遗寒毛顿竖,慌不择路撞进温暖的怀里。
  贺洗尘闷哼一声,他缩在袖子里的手被狐火灼伤 ,黑紫可怖,还忍痛拍了拍泫然欲泣的小姑娘的后背,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别怕。别怕。”
  抱衡君眼眶通红,暗暗抹了一把眼泪,低头就见贺洗尘半跪下去,将满身脏污的夜叉女抱进怀中,坦然地摸向她的小腹:“她头上长了一对龙角。如果没猜错,她体内恐怕有一颗龙珠,才会如此暴躁不安。”
  “剖开她的肚子。”抱衡君亮出爪子。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贺洗尘无奈地撇了他一眼。
  神话传说中,龙是统领水族的王,行云布雨,消灾降福。若惹怒了龙,一怒平山海也不是不可能。怎么想都和庄不周那条懒散度日的老龙不搭边!
  用外力逼迫龙珠现身,就算把四方局上面几个大佬都叫过来也很棘手。
  “那个,我可能有办法。”孟拾遗怯生生地咽了口唾沫。
  符荼嘲讽地嗤笑出声,直接吃了符灵一记肘击。
  “试试也无妨。”贺洗尘笑得慈祥和蔼,仿佛公园里打太极的老爷爷。
  不不,这个老爷爷有点太年轻了!
  孟拾遗默默吐槽,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拿出裤兜里的小音响,按下开关键。霎时间明亮雄伟的国歌响彻云霄,英雄先烈金戈铁马、浴血奋战的声势,在皎洁的月光下格外波澜壮阔。
  国歌响起,自带壮胆效果。魑魅魍魉退避三舍,驱邪佑正,孟拾遗靠小音响里一水儿浩然正气的红_歌,平平安安活了十六年。
  作者有话要说:  火树银花不夜天。——《浣溪沙》柳亚子
  卢彦,四方局监管部部长。
  符灵妹子,符荼的妹妹。
  孟拾遗,天天撞鬼,最爱国歌!


第98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4)
  山河破碎; 狼烟四起; 生灵涂炭。
  人间事人间平,妖魔事妖魔平!
  “东瀛妖物刻意寻衅; 犯我中华。人间全面开战,吾等又岂能怯战、袖手旁观?”
  除了以身许国、镇守四方的天之四灵 ——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其余仙妖神魔; 一半消踪匿迹,远离战场避世;一半死守边关; 遁入凡尘护生。
  头发斑驳的厄婆两只枯瘦的手上缠着灰色的线团:“柳爷但说无妨。”
  “诸位同道,保家卫国,守我国境; 杀生可否?”
  秃驴和牛鼻子皆念了句哀哉,双目霎时杀机毕露:“可!”
  这里是上海的一间破茶馆,七月; 酷热,闭门谢客。紧闭的门扉内; 三教九流齐聚一堂; 共商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
  老板给众人上了粗茶; 捻着三寸胡须沉吟道:“我家那些不成器的都解了术法; 参军去了。剩我一个老头子; 手里没有半两力气,整天养小老鼠,如今便宜你们。”
  “……至少送信这方面,总比电报快些日子。”
  潜修山中的散仙肩负拂尘; 拱手道:“老弟尽管放心,不取敌方所谓八百万神明首级,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他两百三十来岁,慈悲为怀,如今却只想造业。
  厄婆捋下腕上的线团,软瘪瘪的唇一笑,露出四颗参差不齐的蛀牙:“哈!老身的「送鬼入地阵」已臻至化境,便送他们尝尝鲜,你们说成不成?”
  满身腐尸臭的赶尸人抽了口旱烟,拿出腰间的摄魂铃摇了一下:“成,怎么不成?也给我家孩儿开开荤。”十八只身穿读书人长衫的僵尸赫然出现在他身后,关节灵活,面色如常,只是头上都戴了斗笠遮蔽阳光。
  “老符头,你家大少爷……”
  赶尸人浑不在意地在地上磕了下旱烟杆,轻描淡写:“活不了多久的病秧子,听说咱们要去打仗,自己把自己炼成僵尸了。”
  风云诡谲的上个世纪,无人能独善其身。菩萨提枪老君背剑,纷纷遁出空门,出山救世。抱衡君经常在炮火声中,借一豆闪烁的灯光缓缓擦拭雪亮的苗刀。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妖怪们腥臭的血水落到泥土中,寸草不生。相隔不过十几里处,同样惨烈的人类战场血流成河,曝尸荒野。无论是屋脊上的瑞兽,还是浅水里的孑孓,入了刀光剑影、枪林弹雨,死了都只得一座白骨冢。
  抱衡君那时很想去死。他没有柳宁那样坚韧的心性,他也不是白术和阿蔹,天生一副济世救人的好心肠。他讨厌输,讨厌战争,讨厌至亲好友死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
  老贺,黄鼠狼!我去你大爷的!你早死早超生,我特么还得替你看坟!你说说,你要是随便被哪只野猪从坟里拱出来,你要是被东瀛那边的小鬼欺辱,阿蔹得多伤心……
  一声声坚定不移的“前进!”听得抱衡君下意识去拔悬在腰间的长刀,却扑了个空。他不由得怔了神,目光落在皎然如日月的贺道长身上,恍恍然若经世之远。
  城中村灯火明亮,却和暗巷隔了层不可逾越的迷踪阵。迷踪阵里的声响传不到凡人耳中,自然,凡人轻易也进不到这里头。街灯朦胧,将道长、夜叉、杏仙、双生巫蛊师和揣着小音箱乖巧地蹲在旁边的女高中生笼罩进迷雾中。
  如果背景音乐不是慷慨激昂的国歌,确实如同一幅离奇绮丽的光景。
  噫,他真的活过来了?我、我护住了他……哈哈,还是托我的福!
  抱衡君就这样望着贺洗尘,笑意缠绵,神色缱绻。他沉溺在楚腰馆时,惯常用这样的姿态哄骗美貌少女,此番却没有故作轻佻,眼中浮光掠影,掠过五仙小筑的桃花树和湖山古刹的梅子酒。
  “你又在犯什么傻?”冷肃的声音鬼魅般在耳后响起,抱衡君猛地一激灵,傻兮兮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逐渐转变成错愕惊恐的神情。
  来人衣着黑色立领中山装,上绣暗纹青蟒,三千白发胜雪,面容孤傲,手提乌鞘长剑,眼神锐利,仿佛浸了雪水的刺刀,通身气势宛若黑帮大佬。现在大佬向扶不上墙的小弟发话,小弟瑟瑟发抖,只想给他跪下。
  “宁、宁哥。”抱衡君瞟了眼不远处一无所知的贺洗尘,莫名生出做贼心虚的踌躇。柳宁不悦地皱起眉,循着他暗搓搓的视线望过去:“小道士有古怪?”
  光辉伟大的国歌行至尾声,夜叉女小腹处金光闪现,蓝靛的面容似乎褪了色般苍白,冷汗簌簌。她已经没有力气折腾,靠在贺洗尘怀里,只剩下口气喘着,还忍痛呲起牙,要去咬他的喉咙,看来确实把他恨成眼中钉。
  “你生了吃人的心,所幸没有犯下大错。”贺洗尘低声叹了句,用袖子擦去夜叉女脸上的污垢,“小姑娘,你怎么想不开,吃了龙珠还要吃人?”
  抱衡君听不清他说什么,但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子。当年贺洗尘死后,柳宁三月不下湖山,三月不见五仙小筑,再三月后,到坟前倾倒杯酒,前尘往事尽付东流。他看起来好像释怀了,又继续舀春水酿酒,采秋霜煎茶。
  平平淡淡,从容不迫。
  ……
  天杀的黄鼠狼!这两个词怎么会出现在柳宁身上?他可是黑帮大佬啊!腥风血雨、暴戾恣睢、残暴不仁,随便安个贬义词上去,都比所谓淡然来得贴切!
  “宁哥——”抱衡君的声音没来由有些哽咽,“宁哥,他不古怪。”
  “他回来了,他……老贺,回家了。”
  忍哭的表情肯定很丑。抱衡君上次哭成这副鬼样子,是贺洗尘醉死在雪中的时刻;如今重逢,他也不敢在光明正大地哭。怕一流眼泪,黄鼠狼厌烦,不打招呼又溜走,连点痕迹也不留。
  “胡言乱语。”柳宁的呼吸霎时紊乱了三息,情不自禁瞥了眼路灯下的小道士。
  暮色般的街灯将夜叉女的身躯照成通透的深海,沉静的海面下隐隐迸射出金光。那道袍倾盖的清瘦道士指尖渗出点殷红,坦坦荡荡在她蓝盈盈的肚皮上画出玄妙的咒文,用以克制龙珠凶性。
  何必深究某人眉眼相似?何必徒劳无功寻找他的影子?柳宁早就认清这个事实。本来如此,没什么好耿耿于怀。迟早有一天,他们也会躺进坟墓。贺洗尘只不过早些,突兀些,让人伤心些。
  “他死了,抱衡。”柳宁冷声重复这句话。几百年来重复太多遍,慢慢也把自己说服了。
  忽听三声惊叹,孟拾遗和符家兄妹如同三只没见过世面的黄腹山雀,齐刷刷仰头。只见众人头顶龙珠高悬,威严的金光驱逐黑夜粘稠的热气。
  贺洗尘浑身气力被符咒抽尽,右手无力地垂着,痉挛地颤抖,心中又是感叹又是惋惜。昔日庄不周伏杀魔域三千里,何等壮哉,何等辽阔。同样是龙,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另一个,竟沦落到被海怪吞食入腹。
  可再落魄,那也是移星陆、 出鼎湖的龙!
  元神消散、肉身腐化,寻常灵物早就灰飞烟灭,也就龙神还能拼着一口气将魂魄封存在龙珠内。四方局陆陆续续从山川大泽、云山雾水迎回沉眠的老前辈,然末法时代,复苏的几率太过渺茫。时至今日,有的光华寂灭,有的行将就木。
  “我不想再听你说疯话。四方局会给那名小道士记上一功,你收好龙珠,尽快跟上。”柳宁克制地收回目光,冷酷地给抱衡君下了命令,转身欲走,又听三声更尖利的惊叫。
  吊着半口气的龙珠倏地化成龙形虚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贺洗尘的檀中穴。贺洗尘猝不及防,身体轻飘飘地往后倒去,苍茫的视网膜上映照出玄衣龙女清贵俊丽的身影,片刻后全数散成云雾。
  “怀素子……怀素子……”
  他沉在海里,皎皎的呼唤在触不可及的岸上,由远而近,被隆隆的海浪盖过声音。
  他看不见光,听不见声,触不到实物。
  【曰夷,曰希,曰微 。】
  【无状之状 ,无物之象。】
  【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老贺!老贺!!”
  抱衡君好像被人踩了尾巴一般叫得凄凉焦急,贺洗尘神志不清眨了下眼睛,左手被皎皎抓紧,右手是没用的狐狸。三个小孩提心吊胆地围在一旁,地上的夜叉女昏迷不醒。
  “龙……角……”
  没头没尾,不知所谓,抱衡君却瞬间心领神会,冰凉的手覆上他的额头:“没长角,也没变成黄鼠狼,你放心,放心!别怕,我带你去找厄婆看看。”
  皎皎慎重地诊了脉象,知他只是内气漫散,才如释重负,眼底浮起泪花,哭骂道:“龙王也看你不顺眼。”
  “是龙女。”贺洗尘一本正经地纠错。
  忽然脖子一凉,有人摸上他的后颈,轻微捏了下骨头,好像小心翼翼试探什么。贺洗尘瞬间从天灵盖酥到尾巴骨,晕乎乎抬起头,恰好与一双冷清的竖瞳相对。
  完犊子。
  他骤然清醒,发现自己还不知死活靠在柳大仙肩上,顿时跳起来,惊吓地一把拉起皎皎的手就想逃命。
  柳宁哪能让他躲,手持长剑破风而去,剑鞘钉死在板砖墙上,离贺洗尘只有一臂之远。他俯瞰讪笑的贺道长,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只有一臂之远。
  “我允许你走了么?”
  黑帮大佬不愧是黑帮大佬,威胁人的路数一套一套的。贺洗尘打打不过,糊弄不敢糊弄,苦哈哈地朝抱衡君猛打眼神。抱衡君比他更怂,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求救的目光。
  柳宁神色冷峻,无动于衷,拔剑出鞘半寸,横在贺洗尘身前。正在此时,质朴无华的杏花枝突然架到柳宁脖子上,皎皎眉眼凌厉,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取人性命。
  不是,老朋友好不容易见面,至于这么剑拔弩张?贺洗尘欲言又止,觉得自己从灵异副本卷进了莫名其妙的江湖恩怨。
  孟拾遗和符灵自觉只是小虾米,不敢上去劝架。符荼从皎皎的言行大致推测出贺洗尘就是怀素子这一事实,更是乐得吃瓜看戏。三只黄腹山雀排排站,精神抖擞地观望紧张的局势。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贺洗尘终于艰难地开了口。
  柳宁冷声嗤笑:“区区杏妖,也敢管我的闲事?”
  “我不管闲事,只管怀素子的事。”皎皎油盐不进。
  得,看架势不打个你死我活都没办法收场。真打起来,皎皎哪够柳宁三招之敌?贺洗尘头疼地叹了口气,温和地拦回杏花枝,劝道:“乖,好姑娘,让我和宁哥儿说会话。”
  皎皎一滞,垂头丧气地收回剑势。
  “晚上泡面给你加煎蛋和火腿。”
  “再加一罐柠檬茶。”
  皎皎……皎皎没骨气地心满意足了,化成一缕白烟遁入杏花枝中。
  贺洗尘驾轻就熟哄好小姑娘,之前大难临头的惊慌失措也都收拾好,生出些优哉游哉的镇定:“宁哥儿,你要和我说什么?”
  柳宁第二次听他叫宁哥儿,心头怪异又微妙,面上愈加森冷,又把剑抽出半寸,雪亮的银光如同宝匣中的霜寒。
  他有许多疑问,此刻却问不出任何一句话。说到底,这人是不是黄鼠狼还是两说。他当时昏了头,一时被抱衡君的信誓旦旦蛊惑,才急燎燎地、不顾颜面冲过来接住这个小道士。
  “哎。”贺洗尘看不得柳宁徘徊不前。
  这条蛇藏在湖山古刹里,整日听老和尚念经,没念出个宽大仁慈,向来霸道凶横,恐怕除了冷笑便不会其他笑。他被贺洗尘拉进尘世,让茶酒药熏出点人情味儿。即使这样,依旧不改目中无人的秉性。
  “你是拉不下脸问,还是不敢问?”贺洗尘挑起眉,双手抄进袖筒中,靠着墙缓缓舒了一口气,“我想想——”
  他们第一次见面在湖山古刹的半山腰。贺洗尘阴差阳错掉进他的酒窖,乐得差点找不着北,还没数清楚有多少藏酒,柳宁就出现在洞口。两人从午时三刻打到月上三更,不打不相识,最后勾肩搭背去「明月别枝」疗伤。
  “小白整天泡在药房里,有一次炼丹炸炉,把屋顶炸个底朝天。阿蔹最喜欢留春斋的桂花糕,他俩成亲时,你把留春斋的桂花糕都搬空了。至于你,哈哈——”贺洗尘突然促狭地笑起来,柳宁眉头一跳,就听他继续说,“——你对溪边一户王家女儿动过凡心,唉,当真是茶不思饭不想,只念叨柴门半掩里的人面桃花。”
  “我怎么没听宁哥讲过?!”缩在一旁的抱衡君不满地嚷嚷。
  “混账东西!”柳宁恼羞成怒,也不知道在骂谁。
  贺洗尘才不怕,老神在在眼睛半阖:“还有什么怀疑的?”
  柳宁一顿,放下乌鞘长剑,心头不知涩然还是动容:“没想到喝了「佛不度」,佛真的不愿意度你。”
  “也就两杯。”一杯结义,一杯死前。
  柳宁沉默半晌,掐指一算,缓缓抬起眼睛:“你欠我七百九十九两六百一十六文,利滚利抹掉零头,凑个整一千两。”债主终于抓到没脸没皮的黄鼠狼,当即把小算盘打得叮当响,“换算成人民币,不多不少六十六万。”
  “……”穷鬼道长闻言色变,瞪大眼睛,义正词严,“你谁啊我不认识你!”
  柳宁恶劣地拎住他的后颈:“不认识打到你认识!”他有些藏不住喜形于色,血管中流动的冷血甚至热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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