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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第1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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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得不往后退。
  因为,他接得住一滴泪,接不住此后的更多。
  楚弦递来冰冷的毛巾,衣飞石冷静地擦了擦脸,将烧得赤红的泪眼捂住片刻,让泪水都留在毛巾里。摔开自己碍事的泪水之后,衣飞石重新上前,继续替皇帝穿戴衣冠。
  整整两个时辰,终于装殓完毕。
  为了让衣飞石送大行皇帝最后一程,谢团儿不顾礼法带走了所有宗室大臣,所以,衣飞石独自将皇帝抱进了棺材,当他把皇帝放下的一瞬间,看着那一口肃穆贵重的帝棺,心中涌起恐惧。
  ……我要把陛下,放在这个盒子里,盖上盖儿?
  没有人陪着他。
  他一个人躺在这里?
  他渴了怎么办?他要喝茶怎么办?他睡得热了要喝青草汤怎么办?……他太无聊了,想要我陪着他,想要临幸我,怎么办?都没人看着他,没人听着他。
  他本该是一呼百诺,稍微翻身,就有殿外几十个宫奴跟着上来献殷勤的。
  怎么他死了,就没人管他了吗?
  “公爷?”朱雨提醒道。
  衣飞石方才收住自己的念头,陛下说了,不许任何人殉葬。所以,不许殉葬。任何人都不许。他慢慢抽回自己扶着皇帝的手,看着皇帝静静地躺在棺木之中,退至殿下,俯身施礼。
  殿内所有官员、奴婢随之下拜。
  “移梓、奉安。”
  当日,大行皇帝移奉奉安殿。
  ※
  衣飞石一直跟着大行皇帝。
  大行皇帝在太极殿,他就守在太极殿。大行皇帝移梓宫于奉安殿,他就守在奉安殿。
  据说新帝苏醒之后,得知心腹宫人与伴读李承鄞都被太后绞杀了,顿时大发雷霆,将太极殿偏殿砸了个稀烂。衣飞石对此也不甚关心。皇帝死了,太极殿对他也失去了意义。只要保保不来砸了皇帝的梓宫,衣飞石都无所谓了。
  谢团儿很忙,百忙之中还抽空亲自来奉安宫祭拜,按道理说,她明日大殓再来就行了。
  衣飞石见她来了反而不知如何自处——皇帝立宝宸公主为嗣,要守宫也该太后来守。他若是个奴婢也罢了,可是,他不是。他是襄国公。以他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该守在奉安殿。
  见衣飞石尴尬又坚持忍着尴尬不肯离开,谢团儿心中都是酸楚。
  这会儿没有大臣跟着碍事,她上前拉住衣飞石的手,喊道:“阿爹。”
  “……太、后。”衣飞石一向冷静刚强也被她一句话喊得有点崩,坏丫头瞎嚷嚷啥?
  谢团儿四十几岁的妇人了,这些年在六部打转,脸上也带了些风霜。可是,她此刻牵着衣飞石的手,就像她幼时牵着谢茂的手一样,“皇爸爸不在了,谢谢只有你了。阿爹。”
  “臣……”
  “公爷爸爸。”
  “……”
  衣飞石招架得住“阿爹”,招架不住“公爷爸爸”。
  他还记得那年在长信宫门前与谢团儿初见,五岁的小女娃圆滚滚一团,好奇地看着他,一手牵着皇帝的手,嚷嚷着“皇爸爸”,很担心他和皇帝好了,她和琥珀兄弟就没戏了。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
  她的皇爸爸不在了,她长大成人了,她和琥珀兄弟也生育了儿女。
  “太后放心。”衣飞石记得大行皇帝的临终嘱托,“臣在。”
  不管谢团儿此来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衣飞石都不会忘记大行皇帝临终的遗旨。
  他会帮谢团儿坐稳辅政太后的位置,让谢团儿可以延续大行皇帝的遗志,继续推行大行皇帝未完的治世宏愿,守护大行皇帝所钟爱的这一片大地。——至于保保。
  衣飞石心下叹息。那个孩子……谁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悄无声息地就成了那样子。
  ※
  太平三十六年春,太平帝谢茂于太极殿驾崩,享年五十二岁。
  皇太孙谢嘉禾是年继位,以明年为承天元年,奉圣母宝宸公主为皇太后,上徽号万寿承天。承天太后上谥太庙,大行皇帝皇考尊谥为神农至圣武皇帝,庙号世祖。
  同年,以皇考世祖皇帝遗诏,册封皇嗣衣长和为稷下公主,享亲王双俸。
  册立承天太后夫婿、圣父衣飞珀为衍圣亲王,其服制与王爵同,仪仗僭一等王爵半等。
  ……据说,这几道圣旨颁出时,承天帝就吐了两回血。第一回 吐血是听说皇太后上徽号为万寿承天。——朕年号承天,称承天帝,你一个皇太后也上徽号承天,叫承天太后,这特娘的到底是你改元还是朕改元?第二回吐血,则是册封皇妹衣长和为公主。封公主不奇怪,先帝在世时就说要封,封个公主还赏亲王双俸是几个意思?稷下庄给她了还不满意,还要顶封号上炫耀,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
  这是告诉朕,等朕气死了,你还能立稷下公主为新帝是吧?
  朕就不死!
  朕要活得长长久久的,朕等着你死!


第239章 振衣飞石(239)
  系统虚境。
  “系统?快送朕重生。”
  在系统的掌控下重生了好几回,除了被剧透任务相关人物,谢茂从未关心过身后之事。
  衣飞石总是比他活得更长久。他很自私,他很不忍亲眼见到爱人逝去,哪怕从前每一世衣飞石都不知道他的钟爱,哪怕从前他每一世都不曾享受过衣飞石所给的到了极致的温驯服从,他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衣飞石死去。
  他会一次次地重生。他的记忆永在。他的生命承受不起一次次死别。
  只是在这一次,催促着系统让自己重生的时候,谢茂感觉到了一丝心虚。诚然天命所限,他控制不了自己死亡的时间,可是,从前那几次驾崩和这一次并不相同。
  ——从前几世他都没有去勾搭衣飞石。
  这一世,他把该做不该做的事,全都对衣飞石做遍了。
  他哄得衣飞石死心塌地。
  然后,他死了。
  前几世皇帝驾崩了,衣大将军不过和文武百官一样,入临祭奠叩拜,随着大流,先换丧服,再换素服,熬过百日不荤的国丧期,就是歌照听,舞照跳,从前的日子该是如何,换了个皇帝还是如何。
  这一世呢?
  谢茂不敢想。
  “恭喜宿主完成本次任务!”
  “任务评价:甲优。”
  “现在宿主可以带着您在本世界收获的殉奴,前往下一个世界了!”
  “根据任务完成情况,奖励发放。”
  “宿主获得下一世界攻略秘籍一份,攻略大礼包一份,强烈推荐宿主开启任务辅助系统。本系统将全力辅助宿主完成攻略目标,下设九大模块……”
  “滚尼玛个蛋!”
  谢茂满脸错愕还有一种气急败坏地愤怒,“劳资信了你的邪!哪个狗日的给朕殉了?”
  他临终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任何人殉葬,就是不想出这种乌龙。
  万一有个什么感恩戴德的奴婢一时想不开,稀里糊涂就在他灵前一头磕死了,导致系统判定他完成了任务,那他还怎么留在这个世界里?怎么继续重生?怎么继续和小衣重逢?
  他闭眼之前想的,都是重生之后要怎么去找衣飞石,怎么重新开始新的一生。
  他愿意永远留在这个出不去的世界,永远轮回其中。
  只要每一次重生都能遇见衣飞石。
  系统却告诉他,任务完成了?
  “劳资不得去!你让劳资喝了孟婆汤死球算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宿主可以带着殉奴离开本世界。”系统提醒道。
  系统的刻意提醒让谢茂脸色一变,他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看着白茫茫的系统虚境,强笑道:“谁给朕殉葬了?郁从华?”
  身周环境倏地变得真实起来。
  他仿佛走进了一座巨大的陵寝,四周静悄悄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个很陌生的地方。可是,又有一种很熟悉、安祥的感觉,黑暗中,谢茂没有感觉到一丝未知的危险和忐忑,反而是一种来自内心的安然。就像是人躺在自己的卧室里,睡在自己熟悉的床上,下意识地就会觉得安全和放松。
  ……这里是,旗山陵。
  谢茂下意识地伸手往后摸了摸,摸到一副巨大的棺椁。
  他知道,那是他的梓宫。宽大的椁室里边,就是安放着他遗体的棺木,他应该躺在里边。
  没有人会被自己吓着。摸着自己的棺椁,谢茂心情略复杂。前几次在系统的操作下,他也见过自己的丧礼,妃嫔皇嗣哭得声嘶力竭,诸王大臣哭天抹泪,他蹲在自己的神主牌前,甚至有点想笑。
  但是,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自己的陵寝之中。
  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可是,他不愿意相信。
  谢茂来到旗山陵不过短短片刻间,放置棺椁的后殿门前就有灯火亮起,一片漆黑之中,有人手提烛火缓步行来,先进来的当然是橘黄色的灯光,应当是很微弱的,然而,黑暗之中,那一点儿光就显得尤其地珍贵。
  明知道来人不可能看见自己,谢茂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隐在了棺椁的阴影之下。
  光来了,来人却久候不至。
  谢茂心念微动,系统就给他换了个视角,他瞬间从棺椁的阴影之下,换到了中殿厚重的殿门之旁,依旧隐在阴影之中,却能看见中殿里的一切。
  后殿存放着帝王棺椁,中殿则奉着香、花、灯、水、果五供与长明灯。
  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这里。
  谢茂将手扶着身侧冷冰冰的石壁,浑身上下涌起的都是无力。
  果然是他。
  当然是他。
  除了他,还会有谁?
  正常情况下,谢朝帝王安厝三年方才封棺合陵,棺椁既然已经送下来了,旗山陵显然已经封了。帝王逝后的地宫必然是静悄悄的,不该存着任何活人。可是,这里偏偏还有人在。
  谢茂去了系统虚境不过一眨眼间,旗山陵至少也在三年之后。
  他看着立在五供前的身影,想,三年了呀。
  三年你都熬过来了,你还是这样英姿勃发,还是这样风度翩翩。为何不能再活三十年呢?死去的人就该埋在地宫之中,血肉消减,白骨成泥。活着的人继续享受艳阳春花,享受人间繁华。
  你头发也没有白,腰上一寸肉都没有瘦,你活得好好儿的,为什么要来殉葬?
  这是死人的地方。活人不该来。
  立在中殿的那人提着篮子,将新鲜的花果清水摆上白玉座,点燃香蜡。
  那人恭恭敬敬地在拜垫上跪下,叩拜大礼行参,最终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趴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跪起身来,声音中带着一缕笑意:“陛下,臣来了。”
  谢茂闭上眼。
  他听得出那声音中的忐忑与惭愧。
  长久的沉默。
  “臣……有违圣意,臣知罪。可是,”
  “臣做不到。”
  “陛下安厝明堂时,臣只当陛下是累了,睡着了,臣想陛下了,就来旗山拜见陛下。哪怕臣摸不到陛下的身体,见不到陛下的面,臣也知道陛下是在这里……”
  “朱雨、银雷都在宁安殿守着,臣是放心的。”
  “赵公公年纪大了,说要替陛下守灯,他这会儿就在上边……臣也放心。”
  “可是,三年了。”
  “礼部上书,请为陛下合陵。”
  “断龙石放下,陛下就独自留在地宫之中,臣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陛下说,不许人殉死。陛下仁慈。这是陛下所施仁政,臣感佩不已。但是,陛下,不许人殉死,您独自留在下边,谁服侍您呢?——臣亦有私心。臣舍不得陛下。”
  “臣不能忍受见不到陛下的日子。”
  “合陵之日,臣就进来了。”
  “您别生气,臣不曾穿戴官服,没有佩戴任何印信,臣也不敢进您安奉之殿。”
  “只当臣是断龙石下祭奠鬼神的人牲。”
  “——臣,”
  那人一边絮絮地陈情,说着说着就俯首磕头,仿佛供着的帝灵真的在天上看着他。
  “臣听陛下旨意,臣不敢为陛下殉。”
  “臣只是离不开陛下。”
  谢茂差点被他说得流下泪来。
  从他说想陛下了就到旗山陵拜见时,谢茂眼睛就红了。
  帝陵的断龙石一旦放下,除非凿山开穴,否则地宫绝不可能打开。换句话说,留在这座漆黑黑的帝宫之中,就像是躺进了一口巨大的棺材,被深埋在地底,再也无法离开了。
  ——哪怕他是偷偷溜进来的,哪怕外边的人知道他活着偷溜了进来,也没人会给他打开陵墓。
  私开帝陵?
  没有人担得起这样的罪名。
  何况,看他这样鲜花鲜果清水香蜡样样齐全的样子,也不像是偷偷溜进来的。
  谢茂已经知道他殉死之意甚为决绝,也已经被系统剧透了结局,他替自己殉了,心甘情愿的殉了,任务完成了,可以去下一个世界了。然而,他所说的话,又把谢茂震住了。
  他说,臣不敢为陛下殉。
  你他妈把自己关在地宫里,关在这口活棺材里,你跟朕说,你不敢殉?
  是的。
  衣飞石不敢自裁。
  他把自己关在了断龙石的这一端,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地宫之中,断绝了自己生还的可能,却不敢在皇帝的陵寝中自尽。他那样好的功夫,他明明可以和张姿一样,悄悄断去自己的心脉,安静地结束这一生纠缠,可是,他没有。
  因为,陛下临终之前颁旨,不许任何人殉葬。
  “臣不是替陛下殉死。”
  衣飞石跪在五供之前,望着那幽幽的长明灯,强调道。
  对,你只是离不开朕。所以,你就打着光棍跑进来,把自己和朕埋在一起,说,这不是殉死!
  谢茂阴着脸站在中殿门前的厚重阴影之中,他知道自己很生气,尽管他并不知道这股怒火究竟是冲着谁来的。衣飞石?他自己?还是逼着他一次次重生的系统?
  系统虚境。
  白茫茫的虚境之中电闪雷鸣,偶然有一闪而逝的日月坠落,星辰流逝着冲向大地。
  【……】
  【寄宿行动判定失败,启动应急预案。】
  【我觉得还可以坚持一下。】
  【最多坚持五秒!】
  【铠铠,你可以的!】
  【……那十秒。】
  ……
  旗山陵。
  谢茂跟在衣飞石身后,看着衣飞石在地宫里游荡。
  衣飞石带了很多供奉的鲜花水果进来,一日三次更换供奉,守着那盏长明灯,很虔诚地叩拜行礼,嘴里说些想念陛下的甜话,随后就长长地跪着。他精力很旺盛,跪着也不会累,只是偶然想起皇帝生前最疼爱自己,舍不得自己,也会改跪姿为正坐,望着皇帝椁室笑一笑。
  他说不敢殉死,果然就没有丝毫自裁的念头。既没有准备鸩酒,也没有准备兵刃。
  如他所说,他只是舍不得离开陛下。舍不得陛下独自留在断龙石的另一头。
  他不喝水。
  不吃任何东西。
  甚至也不休息。
  除了替皇帝更换供品,拨一拨长明灯的灯芯,给皇帝磕头,跟皇帝说话,他不做其他的事。
  谢茂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点削瘦下来。他的嘴唇开始变得干燥,开裂,饥渴的他,很多次看着供在白玉台上的鲜果发愣,有几次他拿起一只供奉的蟠桃蜜橘,放在鼻下嗅了嗅。
  谢茂眼眶微微泛红。
  他了解衣飞石。
  衣飞石不会吃那只蜜橘。
  更让谢茂觉得可怕的是,如果衣飞石忍不住吃了那只蜜橘,怎么办?鲜果总有吃完的一日。哪怕是被改良过的神仙种,果实存放的时间更长一些,毕竟也是有限的。要么被吃完,要么会腐坏。
  绝食而死与不得已生生饿死,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起码怀抱着某种念想,后者……该是多么的绝望?
  所幸衣飞石没有吃那只蜜橘。谢茂看着他贪婪地嗅了嗅带着甜香的蜜橘,然后,他把蜜橘放回了供盘,扶着白玉台,冲皇帝之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陛下,臣饿了。”
  谢茂双目赤红。
  系统虚境。
  【本系统觉得坚持不了了!寄宿行动判定失败,启动应急预案。】
  【你就这么撂挑子不干?当心你主子回来了找你说话哦?】
  【……】
  【铠铠,你可以的!再坚持一下!】
  ……
  旗山陵。
  衣飞石日益消瘦。
  从前他还会在地宫里走动一番,如今他不大走得动了,就坐在中殿的白玉台下。
  他仍旧算着时辰,一日三次替皇帝更换供品。没多多久,他开始陷入疲惫的昏睡,无意识中,他的身体自动拽住了金瓯,将里边残留的清水贪婪地饮尽。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谢茂走了出来。
  他红着眼睛看着昏迷中削瘦脱形的衣飞石,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朕的小衣……”
  朕错了。
  朕不该对你那样残忍。
  朕或许不该对你那么好。也或许,朕应该带你一起走。至不济,朕应该准许你替朕殉死。
  朕怎么会这样折磨你?你一生锦衣玉食,临终却不得饮食,睡在这冰冷的地宫之中,一点点虚弱,一点点死去。千刀万剐也不及这样痛苦。这痛苦却是朕给你的。
  “……陛下?”
  昏睡中的衣飞石若有所感,突然之间睁开了眼。
  谢茂心想,你看不见朕。是的,殉死已经发生了,系统已经判定任务完成了。谢茂觉得自己应该存在于一段记忆之中。系统不是说了,它能录制视频吗?这应该就是它所录制的,小衣临终的画面吧?
  衣飞石拉住了谢茂的手:“陛下?臣……臣见到你啦?陛下!”
  谢茂愣住了。
  他看着衣飞石拽着自己的手,……居然不是记忆吗?
  系统虚境。
  【嗷嗷嗷嗷死啦死啦,本系统被暴君的怒气崩坏啦!】
  【稳住铠铠!……现在怎么办?】
  【不是你让本系统坚持一下吗?现在你告诉本系统怎么办?嗷嗷嗷嗷!】
  【修复一下?】
  【来来来!你来修!现在暴君怒气全开,本系统已经快崩溃了,你修得回来算本系统输!】
  【……来就来!】
  ……
  旗山陵。
  衣飞石紧紧抱住谢茂。
  他实在太瘦了,瘦得皮下只剩骨头,谢茂呆在当场,轻轻用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不等谢茂想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没想好该和衣飞石说什么话,抱着他的衣飞石突然挣扎着起来,他不知道衣飞石想做什么,稍微松手,衣飞石已跪下紧紧揪住他的袖子,紧张地说:“陛下,臣知错,臣……您别生气,您看臣来都来了,也不能叫臣回去……”
  谢茂愣愣地看着他。
  衣飞石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一把抱住他,痛哭道:“臣想你,陛下,臣好久不曾梦见陛下了……”
  他太虚弱了。
  虚弱到根本无力支撑完成“痛哭”这件事,很快就低喘着伏在了谢茂怀里。
  两滴眼泪落在他蜡黄枯瘦的脸颊上。
  衣飞石惊诧地抬起头来,看见皇帝赤红的双眸,脸颊上的泪水,笑道:“陛下也想臣了?果不出臣所料。陛下一定也是想着臣的。陛下独自在地下一定很寂寞吧?臣来陪陛下了。陛下……”
  他轻轻舔去谢茂脸颊上的泪渍,觉得无比咸涩,心头愧悔至极,“臣该早一些来……”
  “小衣。”谢茂嗓音沙哑,“别熬着了。”
  衣飞石才醒悟过来:“啊?”
  我还没有死去吗?他看着抱着自己的皇帝,心想,这是我的幻想吗?
  我太虚弱了,我太饥渴了。我幻想陛下出现,搂着我,亲吻我,想念我,对我说,不必熬着了,快些解脱?陛下临终之前,明明告诉我了,不许殉葬,任何人都不许殉葬。
  他那么爱我,怎么会让我赶快死了去陪他?我竟这么想他。
  “嗯,好。”衣飞石伏在谢茂怀里,仍旧不肯自裁。
  哪怕他认为谢茂的存在是自己的幻想,也不想打破这一个美梦,只愿沉溺其中。
  谢茂看着他虚弱地伏着,瘦弱的模样就像是多了一口气的干尸,再三隐忍之后,再次提醒道:“小衣,可以了。自裁吧。朕等着你,你可以陪朕去另一个世界,咱们都不必在这里痛苦地熬着……”
  “嗯,好。”
  衣飞石仍旧腻在他的怀里,温驯地答应着。
  谢茂闭了闭眼。
  他没有震断衣飞石心脉的内力,也没有任何锋锐的利器。他只能动手。
  他知道震断人的脑干会死得很快,几乎没什么痛苦,恰好他也懂得如何用巧劲实施这种谋杀。他的手很快。唯一痛苦的是,他竟然要亲自对爱人下手——然而,相比起衣飞石所承受的痛苦折磨,如果他知道自己能够被衣飞石所见,能够碰触到衣飞石的身体,他早就下手了。
  “……!”
  衣飞石轻而易举地格住了谢茂的手。
  哪怕身体再虚弱,他也是衣飞石。只要他不愿意,天底下没有人能够取走他的性命。
  “陛下不许我为他殉葬。”
  衣飞石看着自己“幻想”出来的谢茂,试图说服这个不听话的“幻象”。
  “你是我梦中的臆想。我知道饥渴致死的滋味不好受,可是,你都出来了,可见我马上就要死了……再忍一忍,马上就解脱了。你不要与我作妖。否则,我见了真正的陛下,怎么向他交代?”
  “他不许的。”
  “……我已经不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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