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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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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通兵卒哪里知道大局考量?
  他们只会知道,大将军带我们在前线浴血,你们在背后对大将军的儿子严刑拷打。
  主越弱,臣越强。
  林附殷见不得谢茂一步步走向兵权,一步步走向乾纲独断。
  张姿一句话说完,余贤从在谢茂的示意下,又提起御棍狠狠打了他十下。
  “再说。”
  林附殷的小算盘朕早知道了,你自己的事儿说不明白,照样得死。
  张姿疼得冷汗涔涔,半晌才低声道:“今日确是最好的机会。有臣看着,清溪侯不至太吃亏。若臣今日不拦黎顺,公堂之上,百姓耳目众多,叫人看出破绽事小——”他抬起头,望着皇帝,“林相既存此心,总有机会再对清溪侯下手。”
  这话说得太内涵了。谢茂却在瞬间就明白了张姿的暗示。
  林附殷位在中枢,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拨往西北的钱粮全在他手上。他要真想捅衣尚予一刀,皇帝都得懵逼。可是,他为什么要玩这么小儿科的手笔呢?
  他是在试探。
  试探皇帝,也试探太后。
  不过就是让衣家的小子下狱吃点皮肉之苦么?又没有伤筋动骨。何况,做戏就做真一些,周瑜打黄盖还是真打呢,多大一回事?
  ——若不是谢茂把衣飞石如珠似宝地看着,林附殷办的这事又哪里出格了?
  皇帝简单吩咐了计划,负责具体执行计划的林附殷完善了一下细节,这难道不是为人臣下的本分?就算到长信宫说理,到内阁说理,哪怕是面对全天下说理,林附殷都不会心虚。
  可这件事又实实在在地掐在了皇帝的命门上,这一刀捅得皇帝太痛了。
  若皇帝闹腾,林附殷有足够的理由站住脚,获罪也不会很严重。若皇帝不依不饶,非要揪住林附殷大肆责罚,身为林相亲妹的太后,难道还能继续在长信宫里装哑巴?
  皇帝今年才十六岁,还未弱冠,还未大婚立后,太后怎么能退得这么干脆?
  林附殷更希望走到这一步。一旦皇帝和太后撕破了脸皮……
  皇帝姓谢,太后可是姓林!
  马勒戈壁,所以,你们是觉得朕被束缚住手脚,就只能随便你们折腾,就只能独自咽下这口气?这世上岂有这样的道理!谢茂走到张姿跟前,看着他被棍打得血迹斑斑的伤处,问:“你说清溪侯不至于太吃亏?”
  张姿噎了一下,忙改口道:“臣知错。是委屈清溪侯了,臣……”
  “你长着嘴。有事你不对朕说,你用刀捅。”谢茂蹲下身,看着他的双眼,“别让朕知道你最心爱的东西是什么。”否则,必要你后悔今世竟生爱心!
  ※
  西城兵马司大牢。
  衣飞石属下的二十四骑亲兵,此时有一半都守在门口。
  多数人都不说话,只冷着脸守着,把持着前往衣飞石牢房单间的各个通道。相比起他们这样体格彪悍的年轻壮汉,负责看守大牢的几个狱卒简直就像是上不得台面的赤脚农夫。
  钱元宝拎着食盒抱着软枕不断说好话:“我给二哥带了吃的,都是清淡化瘀的吃食,哎,你们让我进去吧,我就看一眼……二哥!二哥!衣二哥,我是元宝啊!”
  曲昭额头青筋暴起,忍无可忍地捂住他的嘴:“钱少爷请回!”
  外边吵吵嚷嚷,衣飞石的牢房里却很清静。
  他趴在榻上,身侧撑着一个刚订好的四四方方的长木架子,上边搭着薄薄的小毯子,既遮掩了身下不方便的地方,又不至于裹住了伤口。伤处已经清理完毕,上好了药。军中处理这种伤很有经验,这天气秋老虎厉害,便没有缠上纱布。
  他趴在榻上也不是休息,而是将一双手伸出榻沿,给远在西北的父兄写信。
  卫烈在一边替他研磨,偶尔探头瞟一眼。刚开始满脸悲愤,最后脸色就变得有点诡异。等衣飞石将两封信写好,他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两遍。
  “尽快把信送出去。阿爹听着外边虚虚实实的消息,该着急了。”衣飞石道。
  卫烈领命离开之后,衣飞石也真的累了,有些疲惫地歪头躺在榻上,看着监牢墙上新擦拭干净的砖缝。他知道自己应该眯一会儿。可是,臀腿上的伤太疼,他根本睡不着。
  歪了一会儿,他就觉得无聊。慢慢将怀里的白玉扣拿出来,轻轻打开,里面一颗圆滚滚的小珠子,瞬间绽出一股清凉的寒意。
  是谢茂在信王府的时候给他的。这是一枚很珍贵的千年冰魄珠,打开来搁在身边,就跟放着一盆冰山似的,十分凉爽。雕琢得也很漂亮。那时候天气还很热,衣飞石喜欢在足球场上跑,谢茂在库房里找了半天,才把这个小东西找出来给他挂腰上。
  现在天气倒是不热了,不过,衣飞石趴着无聊,拿着小珠子东滚一下,西滚一下,总比抠砖缝好吧?
  正饶有兴致地玩着珠子,突然间听见谢茂的脚步声,衣飞石吓了一跳!
  每个人的脚步声都不相同,衣飞石耳力惊人,听声识人的功夫绝对不差。可是,这里可是大牢!皇帝怎么会来这里?
  衣飞石顺手将珠子往枕头下一塞,才要起身,谢茂的手已按住了他的肩膀。
  “小衣。”
  “陛下,臣……”
  “你趴着不要动。”
  谢茂看着眼前少年荏弱的身影,心就有些疼,“大半夜的还没睡,疼得睡不着?”
  他是微服出宫的,行踪只有长信宫太后处知道。
  按照惯例,皇帝不能轻易出宫,若出宫也该知会内阁一声,这回谢茂却连半点风声都没露。林附殷所做的一切已经触及了谢茂的逆鳞。林附殷还在内阁一日,内阁就不可能再得到皇帝的信任。
  “有点疼。”衣飞石没说不疼,也不习惯诉苦撒娇。
  谢茂不许他起身,他就把脑袋歪过来看,“大半夜的您怎么出来了?”
  “朕看看?”谢茂将手放在他搭着架子的小毯子上,没有直接掀,先问了一句。
  若是衣飞石行动自如,他动手掀就掀了。凭衣飞石的身手,若不想被他看见伤处,肯定就能躲开。现在衣飞石可怜兮兮的趴着,他实在不忍心欺负这个动不了的小衣。
  “不太好看,您也看吗?”衣飞石都没明白他这点儿纠结的心思,见谢茂坚持要看,他就随手把架子上的小毯子掀了。
  说实话,真论伤势,衣飞石臀腿上的板子没有张姿被余贤从打的棍伤重。
  可谢茂看着张姿鲜血淋漓的下身无动于衷,看见衣飞石的伤处,心跳都慢了一拍。
  衣飞石当然没忽略他这一瞬息的僵硬,怕是自己的伤处吓着皇帝了,忙又把小毯子扯了上来,正想宽慰两句,谢茂就坐在他身边拉住他的手,一双漆黑的眼眸中藏着一点儿委屈:“小衣,群臣欺朕!”
  这算怎么回事……这是跟我……诉苦?撒娇?衣飞石有点懵。刚刚挨打的人是我吧?怎么会是你跟我……这样?他看着皇帝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不明白这是怎么个情况。
  “林相知朕极心爱小衣。”谢茂说。
  衣飞石:“?”
  “朕怎么舍得让你这样?朕只让他们做个样子多审几日,林附殷那老匹夫!小衣,他这是欺负朕!他与张姿联手欺朕!”谢茂不知道该怎么向衣飞石解释,他想了很久,最终决定示弱,“他与张姿皆太后臂膀。太后圣母慈心,退居长信宫不问政事,党人却不甘心。”
  “他要离间朕与小衣。”谢茂认真地说。
  刚才黎顺已经来磕头赔罪过了,衣飞石又不是真傻,早已明白其中的猫腻。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帝大半夜地赶到大牢里,居然和他说这些话……其实,只要谢茂说一句事出林相之手,根本不必过多解释。
  “陛下。”衣飞石稍微撑起双肘,垂首以示恭敬,“臣奉陛下为主,自甘驱驰。莫说此事并非陛下圣意,就算陛下要行苦肉计,臣也尊奉上命,不敢有一丝怨望。何谈离间?”


第48章 振衣飞石(48)
  谢茂竟觉得自己有点摸不透衣飞石话里的意思。小衣说这话,究竟是向朕表白忠心,直言谁也无法离间你我君臣呢?还是“不听不听我不听,反正就是你打我”?
  见衣飞石在榻上支撑得费力,他先坐着往前挪了一步,将衣飞石揽在怀中。
  少年单薄火热的身躯彻底压在他怀里,也没有多少份量。还小呢。谢茂轻轻拍着怀里少年单薄的肩膀:“你能有多重?朕抱得住你。”
  二人搂搂抱抱本已习惯了,可是,大半个月不见,到底还是陌生了几分。衣飞石在他怀里也不敢真的全压实了,稍微僵着脊背。被谢茂拍着哄了一句,才松懈下来安安心心地伏在他怀里。
  这样近在咫尺的亲昵,总算找回了从前的感觉。
  谢茂抱了他好一会儿,才说:“林相操持钱粮一把好手,你父兄在西北战事要紧,南边也不安稳,朕现在不能动他。”
  这话让衣飞石没法儿接。皇帝要怎么处置内阁首辅,别说他区区一个衣飞石,就算是他爹衣尚予,在这个话题上也得三缄其口。他既不能说陛下做得对,也不能说这不好陛下你快弄死林相。他什么都不能说。发表任何看法,都是僭越。
  “三五年内,朕都没法儿动他。”谢茂不知道衣飞石是否能理解。
  “小衣,朕根基太浅了。三个月前,朕都不知道自己会住进太极殿。朕除了潜邸中几个得用的侍卫,文臣中没有一个自己人。”
  在衣飞石的跟前,谢茂能适当地示弱,可他也没无耻到什么都说。
  如今谢茂在文臣中何止是没有人?仕林中对他有好感的,估计就只有被他喂得油光满面的内阁写字、文书。
  谢茂在玉门殿内脚踹季阁老的事,群臣都还记忆犹新。偏偏现在季阁老死了,到底谁在季阁老家放了那把火,朝野都还存疑,保不齐就有人背后觉得是他干的。登基之后,他杖毙御史,给左都御史蔡振灌下火药,群臣对他的评价,多是堵塞言路、昏聩暴君。——不敢当面说而已。
  本以为朝中有林相总裁,他只要弄好内阁与六部九卿就行了,哪晓得前两世都挺安分的林相,这一世就突然脑子抽了?谢茂算了算年纪,前两世他登基都在往后十年左右,那时候不止他成熟稳重颇多历练,林相也老了,安安分分辅佐皇帝,谢茂能保他林家三代。
  今世呢?太后发难太早,谢茂登基太早,林相正天命之年,踌躇满志之时。
  眼瞅着林相目前的作派,谢茂觉得吧,他这个壮心不已的舅舅,说不定还想更进一步。——武襄侯林闻雅挂着中军将军之名,这是个虚的。丈雪城的北督军事镇军将军李仰璀,正经手握七万重兵,乃是林附殷的二女婿,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兵权。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衣飞石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
  他其实不理解谢茂的苦处,兵权不好拿,相权难道还不好拿?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一道诏书林相就得下野归乡。他的门生故旧又不是孝子贤孙,一旦林相不在位了,不抱皇帝大腿,难道去抱乡下村夫林附殷的大腿?
  谢茂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要和小衣诉苦而已,闻言即刻附和:“就是小衣说的道理。朕明年要加恩科,先割一茬人才,所以朕说啊,三五年,总得有三五年,朕才能把那老匹夫弄下去……这其中还有个顶顶要紧的事。”
  这口气一听就是和衣家相关,衣飞石即刻道:“主上吩咐。”
  “西北战事冬天能结束吗?”谢茂咨询专业意见。西北之战乃重中之重,一日战事未了,谢茂一日不会对林相亮出獠牙。
  衣飞石有些为难:“陛下,臣不在阵前……”
  陈朝现在只开了襄州一个战场,衣家所预料的潭州、芈州的战事,此时都还在酝酿之中,谁都不知道具体会是怎么个情形,连陈朝是会攻打秦州还是云州都不知道。
  “小衣。”谢茂摸摸怀里少年的鬓角,“咱们都得忍耐两年。”
  衣飞石被他摸得半边脸颊痒酥酥的,声音越来越小:“臣不委屈。陛下不必……”
  “朕现在是不能动林附殷。你等着,明日朕就召林附殷他小儿子进宫,每天照三顿打!”妈哒,你敢打朕心爱之人,朕难道就不能戳你的心尖尖了?什么?帝王气度?成何体统?就准你臣下耍无赖,欺负朕之明珠珍宝,不准朕反击了?
  衣飞石被他这么无赖的报复方式惊呆了,打林相小儿子?这、这……虽然觉得林小公子挺无辜的,不过,暗搓搓地觉得很爽,怎么办?这一点儿小邪恶在衣飞石心里翻了翻,到底还是忍不住,劝道:“陛下,您为君父,万民百官皆陛下臣子……”
  一句话没说完,谢茂就轻轻捏住他的嘴唇:“人家都欺负你了,你还替人说情。打得是不疼?”
  衣飞石含糊不清地说:“冤有头债有主……”
  谢茂看着他在自己指尖不住蠕动的嘴唇,很想亲一下。
  两人都察觉到气氛中的旖旎,衣飞石不动了,谢茂就盯着他。短暂的僵持之后,谢茂轻咳一声松开了捏住衣飞石嘴唇的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点儿温热暧昧的触感。
  衣飞石低头不肯再看谢茂,问的话却很直接:“臣在别院候了多日,陛下不曾来。”
  言下之意,我在别院等了多日,随时恭请陛下临幸,那时候你不来,现在我都趴着起不来了,你才想起要睡我?是不是有点不分场合?
  谢茂真被一口气呛住了,咳了两声才尴尬地说:“朕安置你在别院,是心疼你一早一晚去中军衙门辛苦,那地方不是离着近么?——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要你随时侍奉床笫。
  短暂的沉默之后,衣飞石抬头,看着他的双眼,问:“臣万死。敢问陛下,不是那个意思,那么,陛下待臣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还小……”
  “臣长兄十五岁时,已独领三千轻骑,斩首四百级。十六岁与阿嫂成亲,次年就有了儿子。陛下,臣不小了。”
  谢茂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说衣飞石小,除了小衣确实年纪尚少,也是因为他觉得小衣心智也不够成熟。
  一个人在十五岁时做下的决定,二十五岁时会不会后悔?三十五岁时会不会后悔?一辈子那么长,总要再认真一些才好。如今谢茂努力压抑着的,并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冲动。一旦他和衣飞石开了禁,那就是一辈子的约定。他不可能忍受衣飞石的“后悔”。
  什么合则聚、不合则去,屁!在谢茂的心目中,根本不可能和衣飞石和平分手。
  他憋了两辈子了,你憋两辈子你变不变态?只有谢茂自己才知道,他藏在心内的控制欲有多么疯狂。一旦衣飞石答应跟他在一起,他死也不会放手!
  这种极度控制的欲望早有肇端,否则,他为何非要在权位上压住衣飞石?
  谢茂了解自己。他喜欢衣飞石,重视衣飞石,也不愿自己的疯狂伤害到衣飞石,所以他必须慎重、慎重、再慎重,为此不惜一直压抑着本能,慢慢地等待衣飞石长大。
  他会给衣飞石选择的权力。
  长大后的衣飞石若始终不愿意,他仍会和前两世一样尊重衣飞石的选择。
  ——不管任何时候,他都不会真的强迫衣飞石雌伏。
  可是,若这一世,衣飞石对他点了头,对他真心实意说了甘愿,他绝对绝对不会放手。
  这压抑了两世的渴念与偏执,谢茂对衣飞石解说不了。然而衣飞石被他揉来搓去也有几分脾性,这时候非要求一个说法,他只硬邦邦地镇压:“朕说你小,你就是小。”
  自来玩弄娈童的,多是喜爱十四、五岁的少年,皇帝居然是真的嫌自己小?
  衣飞石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陛下喜欢的不是娈童,而是赳赳丈夫?那自己这样确实是有点不够看,还得再长两年。
  思及此处,他莫名其妙就想起父亲说他“逼奸皇帝”的话,竟有点不好意思。
  这要是上下弄反了的话,自己刚才问皇帝什么意思不意思的那番话,是不是就显得有点太着急无礼了?
  衣飞石闹了个大红脸,低头不敢再看谢茂,赔罪道:“臣万死。”
  衣飞石一直以为,皇帝是要自己在床笫间充作妇人。谢茂对他的每一点儿好,都像是一张编织得密密麻麻的网,四面八方朝他扑袭而来,他则是被困在其中的猎物,总有一日会被皇帝扒皮拆骨、吞吃入腹。
  虽说人在军中,对男男之间的事也见得多了,可他毕竟生下来就是丈夫,雌伏这样违背本性的行事,做起来终究颇为抵触。他愿意给皇帝睡,心底也隐隐觉得自己是做了牺牲。
  现在嘛……衣飞石低着头,脑子里闪过皇帝俊雅潇洒的模样,他觉得,他占便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傻白甜小衣:嘿嘿,占便宜……
  谢茂:这二傻子……这篇主攻文我才是一番!你看看自己的剧本,你看看自己的片酬!你醒醒啊小衣笨蛋!
  傻白甜小衣:嘿嘿,占便宜……
  谢茂:……算了先让你傻乐几天吧。


第49章 振衣飞石(49)
  眼见着三更已过,衣飞石在皇帝怀里趴着都趴累了,皇帝居然还稳稳坐着没打算走,他就忍不住问:“陛下今日不回宫?”大牢里收拾得再干净,毕竟也是牢狱。
  谢茂怕他歪着不舒服,扶他换了个姿势,哄道:“你睡吧,朕陪你睡着了才走。”
  这样甜蜜的话搁从前听了,衣飞石八成都不会往心里去。
  要不是想睡自己,才认识几天呢,就装得这么深情?这会儿知道皇帝不是想睡自己,是想“被”自己睡,这滋味顿时就不一样了。睡榻是从钱元宝寝室里搬出来的,坐着连个靠背都没有,皇帝就这么独坐一边,从见面到现在一直抱着自己,足有大半个时辰。
  想起皇帝身手稀松平常,平时也很少打磨筋骨,衣飞石就忍不住关心一句:“坐了许久了,陛下累不累?若陛下不怪罪,臣还是趴榻上吧。”
  谢茂都惊呆了。
  低头把衣飞石看了好几遍:这是朕的小衣吗?这么会关心人了?
  往日相处时,衣飞石都显得非常被动,甜言蜜语那是一概没有,被谢茂逗得急了,他只会直接脱衣服。显然衣飞石并不享受与谢茂相处的过程。他虽说愿意侍奉谢茂,可那是忍耐,是勉强,不是从心愉悦,他会下意识地想速战速则、尽快逃离。
  现在衣飞石不再将谢茂视为践踏自己尊严的征服者,这种雄性之间碰撞的小别扭被淡化了,二人的相处方式方才趋于正常。
  ——衣飞石不再竖起心内的坚墙,警告自己要对谢茂施予的关心无动于衷。
  他开始给谢茂回应了。
  谢茂哪里知道二人之间产生了这么一个滑稽又美妙的误会?他只知道小衣莫名其妙就变得会关心自己了,心尖儿就有欢喜在跃动,越发温柔地回应:“朕不累。小衣先睡。”
  说着,还用哄小孩睡觉的姿势在衣飞石身上轻拍两下,就差再唱一个催眠曲了。
  衣飞石是真的疼得睡不着,不过,他身负家传武学,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伪作出一个缓缓入睡的样子,把皇帝骗走并不困难。与其费力和皇帝沟通,不如装睡。
  谢茂就察觉到怀里人逐渐放松的身躯,呼吸也越来越沉。
  沉睡的小衣比清醒的小衣重了不少,谢茂本想抱着多亲昵一会儿,奈何胳膊不怎么争气,那小衣居然还越来越沉……
  他心里嘀咕着,日后还是得辛苦打磨打磨筋骨。平时有侍卫跟着,有宫人服侍着,难免犯懒。以后和小衣在一起了,亲热时难道还要侍卫来帮着抱人?——力气大了,才能解锁各种姿势,随便地这样那样啊!
  他慢慢把衣飞石放在榻上,看着小衣侧靠的脸颊,犹豫再三,还是低头亲了一下。
  偷来的亲吻,不能太放肆。谢茂低头小心翼翼又认真地含住衣飞石的嘴唇,伸出舌尖在那片薄唇上下探了探,没敢往里深入。
  他知道自己是在欺负人,他也知道衣飞石是在装睡。
  ——以衣飞石的身手,都被他从身上挪到榻上了,怎么可能还不醒?
  对不住小衣,朕真的忍不住了。谢茂在衣飞石口中轻尝片刻,心想,朕会补偿你的。
  这点儿无耻的甜蜜结束之后,谢茂在牢狱里又待了许久,一直到心中的燥意与身上的尴尬消散之后,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衣飞石缓缓睁开眼。他……就这么喜欢我?
  ※
  次日恰逢初十大朝会,谢茂回宫时,就遇见了早早前往左安门前排队、等待进宫的朝臣。官越小,来得越早。这也是朝廷惯例。未免引起注意,他的马车不得不绕道,从光佑门走肃静道,绕了一个大圈子,才悄无声息地进了宫。
  还能睡半个时辰。谢茂苦中作乐地想。
  所以他就不喜欢做皇帝。做皇帝真的巨惨!三百六十天,天天都要上班!
  当大臣的偷懒不想干了,就装个病或是报个事假,一般都给批——像左都御史蔡振那样的,养着足疾十天里八天都不上衙门,底下人还很高兴他休假呢。当皇帝呢?但凡迟到一刻钟,朝野上下就得谣言满天飞,内阁大臣立马到肃门前立等问候,这日子能过?
  眼见着太极殿就在眼前,谢茂只想赶紧洗洗去龙床上呼一会儿。一个看着挺眼熟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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