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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北者-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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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婶婶和堂妹也差点毒发身亡,三条人命换一条,他不亏。”

    一双没有指纹的素手捧住他的脸颊,指尖沁透微薄的凉意:“李正皓是我的人,没谁有资格给他陪葬。”

    林东权反手攥紧那对皓腕,咬牙切齿道:“彻底治好她们!否则我不会去朝鲜。”

    “由不得你。”宋琳稍稍晃动关节,轻而易举地摆脱钳制,“慢性毒素的最大优点,就是可以对目标实施长期控制。你放心,只要乖乖合作,我一定会按时提供解药。”

    想起婶婶的亲厚、堂妹的善良,林东权眼眶阵阵酸胀,忍不住哀求道:“叔叔只有小美这一个孩子,她才十六岁……”

    “十六岁?”女人起身站定片刻,扭头冲他嫣然一笑,“我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杀过人了。”

    接下来,林东权再无任何反抗机会——他被当成行李捆扎牢固,藏进担架底下抬出医院——情报院派来的安保人员甚至没有丝毫察觉。

    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停在住院部外,车身上贴着清洁公司的广告标语,几个口音可疑的员工负责装卸。接到塞着活人的衣篓时,他们还特意用手掂了掂,配合默契、动作流畅,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宋琳和他背靠背挤在一起,彼此之间毫无距离,甚至听到能够听见皮肤摩擦的声音。

    林东权怀疑自己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经过反抗、压制、再反抗、再压制的无尽循环,明明应该对她恨之入骨,却也认定了两人不在同一水平上——既然较劲的结果注定是失败,倒不如束手就擒图个痛快。

    他打小就很软弱,面对困难只会哭泣,没有半点长房嫡子的模样,父亲在世时常常为此担心。

    后来父亲出任务时失联,被官方认定再无生还可能,很快便以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埋葬了几件空荡荡的军装。葬礼上,各级官员像走马灯似的,在孤儿寡母面前一闪而过,却纷纷握住叔叔的手反复交代。那时年幼的林东权以为,偌大一个林家,从此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叔叔比父亲小十岁,年富力强、精力旺盛,更像林东权的朋友,而非单纯的长辈。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母亲改嫁时,尚未婚娶的叔叔坚决要求抚养林东权。此后,无论是婶婶进门,或是堂妹出生,大少爷始终是大少爷。

    另一方面,仰仗林氏几代人为国尽忠的传统,林镇宽在情报界一路平步青云,最终也把侄子引进了衙门里。

    那时候,林东权刚从成均馆大学毕业,正准备申请奖学金去美国留学——相较于尔虞我诈的间谍工作,跟数字、程序打交道显得更容易些。

    叔叔的安排令人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经过短暂的心理斗争,他很快接受现实,成为一名职业军人。

    “就这些?”

    蹲坐在偷渡的船舱里,四周尽是渔网的腥臭味道,宋琳屏住呼吸挑眉问道。

    林东权点点头,示意自己毫无保留。

    与朝鲜族涌入韩国的亡命之旅相反,从仁川出发的渔船上同行者并不多。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些蓬头垢面的妇女,偶尔有几名形迹可疑男子,却也都目露凶光,令人不敢直视。

    寂静的深夜,船抛锚在公海上,默默等待来自分界线另一侧的接应。

    宋琳化了老妆掩饰容貌,身穿一件臃肿的破棉袄,双手拢在袖口里,像极了打黑工的非法移民。

    即便没有镜子,林东权也知道自己好不到哪儿去:他身穿一件来历不明的旧外套,浸透海水刺骨的凉意,隐约还有先前主人排泄物的味道。

    从清洁公司的面包车里出来,他们被交给几个凶神恶煞的“朝鲜贩子”——这些帮派分子以组织偷渡为生,通过非法手段将朝鲜族人运进韩国,再强迫他们卖&淫或者打黑工,赚取令人发指的高额利润。

    确认婶婶和堂妹已经再次脱离危险,林东权义无反顾地上了船。

    如今,身处幽暗的舱室内,两个曾经的敌人共同迎向未知的旅程。明明是为保持清醒而互相攀谈,竟不知不觉越聊越多。林东权一边暗骂自己毫无原则,一边却敌不过对方有技巧的套话,最终说了个底儿掉。

    宋琳将发梢挽至耳后,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轻蔑:“看你在日本风流倜傥的样子,还以为是个人物,没想到真被李正浩说准了。”

    林东权无所谓地撇撇嘴:“不是所有人都立志成为007。”

    “可也很少有人像你这样自甘堕落。”

    目光环顾周围,他的声音似感慨似无奈:“我只是知足。”

    宋琳笑起来:“你以为自己比他们强吗?偷渡客在国内也是精英,为了争取更好的生活,才不得不选择背井离乡。”

    “大韩民国是发达国家。”林东权思路清晰地反驳道,“我们的政治、经济具有优越性。这些人向往更好的生活,理应付出代价。”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观点,话音刚落,舱门处便传来一阵骚动。有船员探头下来,招呼女人们都上去,到温暖的轮机室里休息。

    冻僵了的人群开始松动,脚步踩在钢质楼梯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轮机室靠近船尾,那里面空间闭匿,原本装不下几个人。想到偷渡船设施有限,却依然坚持女士优先的原则,林东权很为自己的同胞感到骄傲。

    扭头却见宋琳没有反应,反而还缩进角落里,隐藏在深深的阴影之中。

    “怎么了?”林东权凑近,看到对方脸上戒备的神情,连忙说,“放心,这是在海上,我无路可逃。你可以跟她们一起去暖和暖和。”

    宋琳冷哼一声:“你是有多天真?以为这些船员要做什么好事?反正我死都不会再让自己被强&奸。”

    “你……”林东权看看她,又看看聚集在舱门外的人群,满脸难以置信。

    “偷渡客是无国籍的,死在公海上也没有关系,船员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为非作歹……权力失去约束,任何人都会变成恶魔。”

    那双指纹模糊的素手中,正紧紧握着一把匕首,指节隐约泛白,显得十分用力。

    林东权没再说话,而是默默地侧身,义无反顾地挡到她的前面。

    女人们离开后,船舱里更加寂静,那浓烈的鱼腥味仿佛无孔不入,混合着湿冷的空气,深深地渗透灵魂和肌体。冬日的黄海就像一只贪婪的怪兽,将舌尖幻化成浪花,疯狂舔舐着单薄的船壳,不断发出闷声巨响,在如墨般漆黑的幽暗中,令耳膜频频战栗。

    林东权知道她并非善类,自己也有责任为婶婶和堂妹报仇——然而,身为男人的尊严提醒他——不在此时,更不该以这种方式。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舱门再次打开,有人粗着喉咙大喊:“还有呢?还有一个女人在哪里?”

    林东权脊背一僵,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咬牙忍住伤口的疼痛,硬硬地挺起胸膛。

    借着甲板上投过来的光线,舱门外那人很快发现了他们所在的角落,阴沉地命令道:“自己上来,不然别怪我锁住通风口,把你们一个个全都闷死!”

    受到威胁的其他偷渡客急了,不自觉地越凑越近,甚至有人开始动手动脚,试图将宋琳推出去。

    林东权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挡退几番骚扰,试图占据有利地形、继续抵抗时,却被拍了拍肩膀:“让我过去。”

    这声音立刻传遍了舱室的每一个角落,就连舱门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甲板上传来有节奏的击掌声,有人用明显北方口音的朝鲜语慨叹道:“我不太确定,究竟是该夸你够胆色,还是骂你不怕死?”

    宋琳没说话,贴着林东权的后背,从阴影里走出来,穿过偷渡客聚集而成的人群,脚步稳当地登上台阶,迎着光亮爬出舱室。

    舱门关上的瞬间,林东权最后听到她那魔魅般的声音:“在宇,好久不见。” 


第 62 章

    舱门关上后,人群渐渐散去,黑暗再次吞没一切。

    那些同行的旅伴都很镇静,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情形——在他们冷漠而短暂的记忆中,刚才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没有被威胁,也没有聚众围攻,更没有眼睁睁地看着宋琳独自步入虎口。

    林东权颓然跪坐在地,明白自己无力回天。

    指尖微颤,伴随着伤口刺痛的频率,一丝丝抽走身体里的能量。上次出现类似感觉,还是在不久之前,他意外得知婶婶和小美中毒送院、生死未卜,愧疚与懊悔同时涌入心头,像海潮般反复冲击,最终将灵魂噬灭。

    理智提醒自己应该报复、憎恨、幸灾乐祸,身为文明人的自觉,却逼他同情、反省、物伤其类。

    先前那句“死都不会再让自己被强&奸”,似誓言似诅咒,模糊了应当泾渭分明的敌我阵营,消弭了原本刻骨铭心的仇视憎恨,只剩下饱胀的满腔意气,强烈而纯粹。

    无论她多么蛇蝎心肠、罪该万死,都只能由被受害者处决,而非恃强凌弱的“朝鲜贩子”们代劳。

    弄明白自己的立场,林东权再无犹豫,迈开大步走出藏身的角落。

    昏暗的船舱里,有人发现他的意图,立刻干瘪地劝慰道:“算了,女人受点委屈没关系,不会有事的。”

    多数人更害怕引火烧身,忙不迭地伸手阻拦:“冷静点,别犯傻!你这样会害死我们!”

    “都让开!”

    林东权奋力推开面前的障碍,咬牙切齿地发出嘶吼。他本气质柔弱,带伤的身体也无法构成威胁,却凭借着一股不惜搏命的气势,从人群中生生突围,最终来到舱门下站定。

    我或许活得不够勇敢,至少要死得像个男人。

    摸黑爬上台阶,冒着伤口撕裂的风险,用力推顶厚重的舱门,却听到金属撞击的声音——门被锁住了。

    林东权大力拍击门板,扯着喉咙大喊:“开门!放我出去!”

    甲板上没有反应。

    “以多欺少算什么?你们家里就没有姐妹吗?做这种事情就不觉得丢脸吗?还TM是不是男人?”

    歇斯底里的怒吼在封闭的船舱回荡,震颤在每一名偷渡客的耳畔,是质疑,更是审判。彻头彻尾的黑暗中,伴随着声波的震荡和呼吸的频率,众人被沉默死死包裹,愧疚感越来越强。

    林东权不管别人怎么想,自己只顾发泄式地拳打脚踢,仿佛要在生铁上凿出一个大洞。

    直到指节生疼,如针扎如火炙,四肢沉重,抬不起伸不直,他才像一团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任由船舱里回音缭乱,绕梁久久未能散尽。

    背靠通往舱底的台阶,林东权仰头看向门板缝隙,重重地喘着粗气,喉咙沙哑、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自虐般的无谓抗争,耗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虽然没有救赎灵魂,却也让他被迫平静下来。

    如果真有悲剧发生,林东权想,此刻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正当他准备为宋琳祈祷之时,头顶传来一声闷响,突然而干脆,似乎是有人重重地倒在了甲板上。

    很快,接二连三的撞击声、摔打声、脚步声、呼喊声、哀求声,越来越频繁地透过船身、清晰传到闭匿的舱室内。同时,越来越多的重物压在舱盖上,死死卡住锁鞘,无论他如何用力地推动门板,都无法再撼动分毫。

    林东权还没来得及探清虚实,就感到脸上滴落几分温热的潮意。慌乱一抹,口鼻间立刻浓腥弥漫,差点将人呛得背过气去。

    是血!

    一滴、两滴、三滴……涓涓细流渐渐汇聚成缕,连绵无尽。舱门缝隙里再也没有任何光线,只剩下温热血液,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担心仅仅持续了几秒钟,很快被汹涌而至的鲜血冲淡——宋琳身上流不出这么多血,除非船员内讧,否则肯定是她在动手伤人。

    沐浴在铺天盖地的血瀑下,林东权反倒彻底松了口气,文明人的敬畏之心,始终不敌绝对的暴力与杀戮。

    舱门再度打开时,他整个人如同被血洗过一般,自下而上地膜拜着,跪坐在一滩血泊之中,视线直直地望向头顶。

    宋琳的脸出现在舱门外:同样沾满鲜血,同样目光清亮,结痂的发梢贴着脸颊,五官线条被深刻地勾勒出来,整个人的气质凌厉至极。

    “上来吧。”

    那声音沙哑,就像从地狱中发出的一样。

    中了魔咒的林东权手足并用,好不容易爬出船舱,刚刚适应室外的光线,便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原本宽敞的前甲板,彻底沦为了屠宰场,甲板被浸透成红褐色,尚未凝固的鲜血顺着船舷流入大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咸味道,混杂了血液和尸臭的空气聚集成团,在宽阔的海面上久散不开。

    舷梯上洒落着无法辨认的尸身残骸,人体组织四处飞溅,暗示先前发生过的激烈搏斗。钢条、长刀、棒球棍……种种被毁坏的武器沾满鲜血,散落在各个方向。

    尽管他是文职特工,但经过情报院的专业培训,好歹也能看得出门道:这是场一边倒的屠杀,几乎是在动手的瞬间便决定了胜负的结果。尽管其中一方人多势众,却遗憾错失了夺取主动的先机,进攻者大开杀戒,像处决一样招招致命,在场者全都在劫难逃。

    所谓职业杀手,就是以最干净利落的手法达到目的,即便不能做到弹无虚发,也要尽量避免多余动作。

    在这种杀无赦的现场,被害者的反抗毫无意义,只会延长痛苦的过程,那些断肢残臂便是最好的证明。

    一帧帧画面如同电影被定格,愈发衬出此刻狰狞的寂静。视线所及之处,再无半点活人影子,除了那浴血而生的修罗。

    宋琳单手脱掉浸满鲜血的破棉褛,一脚死死踩住舱门,再次拧紧锁梢,阻止其他人跟着爬上来。随即,她顺手扔过来一把杀鱼刀,冲着尸堆抬抬下巴:“剁碎点。”

    强忍着生理反应的林东权,终于“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无奈地耸耸肩,宋琳单手拎起一具尸体,在甲板上干净利落地分割成块,再分别踢进黑漆漆的深海之中。

    她的言语里,透出杀戮后特有的亢奋:“鱼群很快会把这些东西啃光,你负责冲洗甲板。明天接应的船就回来,现场不能留下痕迹。”

    已经吐无可吐的肠胃持续抽搐,随海浪涌动上下翻滚,林东权的唇齿无暇发声,再次俯身趴在船舷边,一阵接一阵地干呕。

    直到天色泛白,空气中的血腥味道渐渐散去,如小山般的尸堆也终于消失不见。

    林东权吐到脱力,麻木地靠立船舷,声音颤抖着勉强发问:“他们……是什么人?”

    宋琳一边用水管冲洗甲板,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朝鲜帮,在首尔的唐人街讨生活。”

    “非法移民?帮派分子?”林东权皱起眉头,“他们找你干嘛?”

    “报仇。”

    他大吃一惊:“报什么仇?”

    波澜不兴的墨瞳看过来,眸光中闪烁着几分寒意:“为李正皓报仇。”

    林东权顿时如鲠在喉,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追问:“……怎么把帐算到你头上了?”

    宋琳冷哼一声:“李正皓和他们是过命的交情,在首尔的时候,为了逃避追捕和监控,我也不止一次找过朝鲜帮。南汉山上的修道院,就是他们帮忙安排的。”

    回忆起那晚悬崖边的惊心动魄,两人陷入了短暂沉默。

    “李正皓被捕后,为了隐藏行踪,我没有主动联系朝鲜帮;这次偷渡出境,又找了他们的对家‘金门帮’,彻底坐实了嫌疑。只是想不到,在宇会亲自带人追上船,就为讨个说法。”

    听她提到陌生的名字,林东权意识到那是一条已经逝去的生命,心情也愈发沉重,抹了把脸慨叹道:“把事情解释清楚就好了,犯不着大开杀戒啊。”

    尸堆成山、血流成河的景象,伴随着尚未散尽的腥锈味道,再次如潮水般涌进脑海,令人本能作呕。

    “怎么解释?!”

    宋琳扔掉水管,厉声反问:“我没有背叛李正皓,也没有把他交给情报院,真正的罪魁祸首在船舱里?”

    林东权打了个寒颤,明白那些人其实是因他而死——若非宋琳痛下杀手,如今漂在海面上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方此时,女人猛然揪住他的衣领,目露凶光道:“你和激光器、‘阿格斯’一样,都是必须被运到朝鲜的‘货物’。”

    顿了顿,她冷声继续:“不过话先说好,如果发生任何意外,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你。”


第 63 章

    她没有开玩笑。

    泛白的天光下,林东权呆立原地,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程。

    为了避人耳目,偷渡船往往吨位很小,伪装成普通渔船的模样——即便在国境附近游弋,也不会引发太多怀疑。

    辽阔大海苍茫一片,约定的接头地点远离岸边和主航道,孤立无援又缺乏参照物。从上船的那一刻起,乘客们的命运便不再由自己掌握。

    那就这样吧,林东权想,如果婶婶和堂妹毒发身亡,他也没什么苟活的必要。

    刺骨的寒风渐渐退去,海平线上出现一艘散货船,远远地朝他们驶来。这边汽笛呜咽低鸣,烟囱里冒出黑烟,甲板令人不安地晃动,船舷边信号灯间歇闪烁,宋琳站在驾驶室里独自操控,动作杂乱却并不慌张。

    “你会开船吗?”紧紧抓住栏杆,林东权紧张地仰头询问。

    女人推起几个阀门,船身随之猛然一震,引得轮机舱和鱼舱里发出阵阵惊呼,这才回答道:“现在会了。”

    船舷边的海水深邃湛蓝,血腥杀戮的痕迹早已被鱼群消灭,那些死者仿佛从未存在过,彻底不见。空荡荡的甲板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眼看货船越靠越近,却根本无路可逃。

    像走私一样,越境偷渡需要至少两条船舶:分别来自始发地和目的地,在海上进行交接后再各自返航,从而规避海关的出入境监管。不同船只可能听命于同一犯罪集团,彼此之间互相了解、配合熟练;也可能是中介安排的临时组合,在约定的时间地点碰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林东权默默祈祷货船上的人是后者——如果他们认识被宋琳杀死的蛇头,自己恐怕还是难逃一死。

    对方没有悬挂国旗,也没有可供识别的船名,破旧的船身油漆斑驳。几个人持枪站在甲板上,黑色面罩遮脸,还带着厚重的遮耳帽和雪镜,似乎来自比朝鲜更寒冷的地方。

    劳动党的社会管理制度极严,所有港口船舶均登记在册,想要从海上直接入境根本不可能。清晨时分,太阳正从货轮的左舷升起,再往北只有广袤的西伯利亚,结合地理位置分析,此次偷渡的目标应该是朝俄边境。

    身后传来锁鞘摩擦的声音,林东权回过头,发现宋琳已经释放了所有的偷渡客。

    在黑暗担惊受怕一整晚,男男女女们蓬头垢面地爬上甲板,每个人都表情麻木,视线空洞犹如丧家之犬。

    货船上吊着几根绳索,绳头绑着沉重的铁钩,接连被那些蒙面人猛力抛出,像鱼钩一样扣住这边的船舷。随后,两条船同时停机减速,在上下起伏的海面上,堪堪并排停稳。

    北风呼啸、浪花翻腾,船舷超出海面十几米的距离,绳索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很是令人胆寒。

    林东权恐高,见此情景愈发不愿意离船。

    其他偷渡客发现甲板上的船员不见了,再联想到舱门缝隙里渗出的鲜血,早就被吓破了胆。看到满身赤红的宋琳,更像是见到了阎王,不待风平浪静,便手足并用地朝船舷边爬去。

    “愣着干嘛?”女人一脚踹到林东权身上,“等我抱你?”

    脸颊阵阵燥热,被当众羞辱的刺激足以抵消恐高症,他咬牙斥道:“闭嘴!”

    宋琳不屑地冷哼一声,直接撸袖子准备动手,抬头却见林东权挤到人群的最前面,抢先扯住一根绳索。

    他大病未愈,原本就有些单薄,此刻更是被海风吹得东摇西晃。

    然而,面对脚下深不见底的大海,恐惧让位于孤注一掷的勇气。林东权猛吸两口气,藉由惯性加速,同时收起双腿,蜷缩着身体荡过了两船之间的距离。

    冰凉的海风又湿又冷,吹过脸颊如刀如削,手脚麻木得不再属于自己。

    平日缺乏锻炼的身体,在此刻尽显狼狈,颤颤巍巍地挂在绳索上,随时都可能被甩出去。

    意志与本能角力、希望与苟且博弈,林东权真正明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意味着什么: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无论货船是敌是友,他都必须勇往直前。

    落地时,绳索陡然恢复弹性,身体顺势砸到甲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虽然只是腰背受力,没有牵动伤口,但撞击引发的胀痛依然足够好受。林东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仰面躺倒在地,久久不能动弹。

    又有几声闷响传来,偷渡客们接连跌落到货船上,呻&吟声此起彼伏,似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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