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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城-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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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他们面前,像一个众神之神,把锋利的刀刃高高举过他们头顶,指向纯蓝色的天空。纯净刀刃的表面光洁如铜镜,倒映出蔑烛和邪鹫恐惧的眼神和苍白的面孔。我忽然想起了哥,很多年前,在他被这两个神割下头颅的时候,是不是也曾经有过如此恐惧的眼神。我闭上眼睛,一种最晦涩的伤痛尖锐地刺痛了我。刀刃在空中划过一个明媚的弧线,我割破了蔑烛和邪鹫的咽喉。两个祭司的头颅,像初秋熟透的番茄,沉闷地跌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静静地停住了。溅满地的鲜血,把我的白袍染成一片刺眼的猩红色。
  我仰面向天,把染血的刀刃放在头顶。一滴一滴鲜红的血液,在初春的阳光里蜷缩如邪恶的婴儿,滴落在我的红唇上。
  哥,我终究还是为你复了仇。
  樱不蔑离开沐酒城之前,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现在的神界,正在遭受邪恶刃月神族的侵略,众多强大的王城已经毁于战火。只有沐酒城与焚樱城联手,才有希望战胜强大的刃月城,终结这场神界的宿命之战。如果沐酒城能暂时放下对焚樱城的仇恨,在圣战结束的那一天,他愿意做沐酒城的奴隶,代焚樱神族赎罪。
  他脸上的表情近似乞求,希望与我并肩作战,却始终得不到我的回应。在某一个瞬间,我甚至有些被他眼神里高贵的怜悯所打动。那个眼神,是对神族命运的担忧,对神界众生的哀怜。
  然而,我还是转过身,冷冷地说了一句,檀奴,送客。
  然后抬起头,望着东方泛白的天空。
  樱不蔑离开沐酒城的那一天,瞳孔里有着很灿烂的哀伤与失落,刺痛了我的双眼。
  天空忽然变得很阴沉,灰得像谁刚刚哭过的脸。
  渐渐平静后的沐酒城,已经变得很冷清。似乎再也听不见小时候,从宫城深处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在我身边忙碌地穿梭着的,似乎都是冷冰冰不会笑的宫女。
  我像小时候一样,喜欢一个人,在王城宫殿高高的屋顶上,在黄昏时候走廊的台阶上,抱膝而坐,静静地发呆。从漫天猩红色的黎明,到暮云笼罩的黄昏,再从众鸟鸣叫归城的暮晚,到第二天的东方渐白。
  我似乎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困扰了我很久的选择。我终于明白,即使是一个王,要做出一个决定原来也会如此艰难,如此痛苦。
  我也开始越来越厌恶,宫城之外传来的笑声。市井街巷里沐酒子民的欢声笑语,街头巷尾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声,那么热闹而繁华,在我耳朵里却是最难以忍受的刺痛。
  于是,我开始命令武士,每天在沐酒王城内找出笑得最开心的十个人,然后带到我的宫殿前,由我亲手杀掉。那些沐酒神族头颅落地时候的翻滚动作,和从脖子里喷涌而出的殷红的血,常常带给我不可思议的快感。每杀一个神,我都会很习惯性地转过身,贪婪地舔舐刀刃上未干的血迹。嘴角弯出最诡异而冷丽的笑容,倒映在古铜色的铜镜里,绽放着最邪恶的美丽。
  渐渐地,宫城内外,越来越变得同样死一般的安静。白天的街道上,行人绝迹,再也听不见王城市井的喧嚣和热闹。整个沐酒城的上空,弥漫着阴沉的静默和冰冷,几乎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
  我始终弄不明白,也不敢去弄明白自己的身世。我永远都不想知道,究竟自己是一个高贵的神族,还是一个邪恶的魔族,抑或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刃月邪神。
  实际上,在我的内心深处,并没有怀疑过驭镜奴的话。他告诉我,我不过只是一个很多年前,被丢弃在沐酒城外的弃婴。
  然而,最让我痛苦不堪的却是,沐酒城的王和王后,也就是我的父王和母亲,明明能感觉到我天性里的邪恶,却依旧对我视如己出,用无以复加的方式宠爱着我。最后,他们甚至把整座沐酒城都交给了我。
  一个邪恶的念头,重新开始在我的体内,疯狂燃烧了起来。
  复仇。我要为在焚樱城死去的父王复仇。我要为被两大祭司蔑烛和邪鹫,逼死在沐酒宫城内的母亲复仇。我要为被樱狎阴谋暗算,惨死在蔑烛和邪鹫手上的哥,复仇。
  每一天黄昏到来的时候,我都会跪倒在母亲深冷阴暗的宫殿里,对着铜镜里阴冷而邪恶的笑容,掩面沉思。偶尔看见镜子里,母亲带着时隐时现的笑容向我走过来的时候,我会像个孩子似的嘤嘤而泣,甚至会号啕大哭。直到挂满风铃的屋檐上,跌落下一大块一大块旧年腐烂的檀香屑和暗黄色的哀伤。
  我常常回想起父王慈祥的面容,还有哥渐渐远去的背影。于是,每一次我从母亲宫殿里,失魂落魄地走出来的时候,那面沉默的铜镜上,总是会留下我染血的指痕。总是在每一个偶尔的转身,窥见铜镜里,那个华丽妆容的泪流满面。
  哥,我已经足够强大,我已经长成为一个真正的神,我会保护你的。那一天,在宫城后山湖里沐浴的时候,我望着剪魂鸟划过的倒影,额头那朵绽放王者之气的莲花含苞待放,像天边蒸腾的暮云,对哥这样说道。而哥的额头,始终是一袭冷丽的蓝光。
  哥微微笑着,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用手指梳理我浸在水里的长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常常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地看见这个熟悉的画面。那已经是在很多年前了,梦里哥的面容似乎早已模糊不清。我觉得我欺骗了他。我说过要保护哥,可他还是没有摆脱死亡的宿命。我也曾经许诺过母亲,我要闯入焚樱城救回父王,带他回到母亲的身边。然而最后的最后,我只看见了万劫不复的光的幻灭。我发现自己太软弱,连自己最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我觉得自己双手沾满了罪恶,眼睁睁看着我最深爱的人在我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像一个废人。
  当我痛苦地发现,每一个黄昏来临的时候,偌大一座空旷的宫殿,只剩下我和一条黑色的影子时,我在宫女寂寞添灯焚香的夜晚,再也不敢去叩响母亲那扇紧锁的宫门。
  在这个空荡荡的王城里,我是唯一的王。对我而言,沐酒城不再是一个神界最强大而繁华的王城,而是一辆锈迹斑斑坚冷厚重的囚车。
  那一晚,黑云盘旋覆盖在沐酒城王城的屋顶,阴沉了整个天空。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抱膝而坐,心灵深处的阴暗面,在连月光也褪色的云层下渐渐抬起头,邪恶地蔓延开来。当我站在宫殿高高的屋顶上,拔剑向天的时候,无数的剪魂鸟尖锐地鸣叫着,盘旋徘徊在我的头顶。在这个初春复活的时节,又一个追杀与逃亡的轮回开始了,火槃鸟走向了最终的疲惫和衰弱。远古似乎传来神谕的召唤,所有的剪魂鸟云集在王城的上空,随时准备向焚樱王城衰弱不堪的火槃鸟宣战,发起铺天盖地的强大进攻。
  那一刻,我听见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我要战争。
  我要神界所有的王城,都臣服于我的沐酒城。而且,我要做众神之神。
  那一年,沐酒城的酒雨时节,似乎来得特别晚。淅淅沥沥的酒雨,在一个初春的早晨,珊珊来迟。
  我坐在王城宫殿的屋顶上,看着下面王城里的街道。大街上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沐酒的神族。
  我曾经深爱着的沐酒城,那个熟悉而温暖的家,现在,真的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去的王城。越来越清晰的痛,像剪魂鸟滑腻如脂的羽毛,弥漫在我淡蓝色的眸子里。
  有时候,凰彻看见我一个人坐在屋顶黯然伤神的时候,会过来坐在我身边,安静地陪着我。
  凰彻说,他有点想家了。那个逆忍神族盘踞的国度,那座暗杀鸟出没的王城,总是能在最失落的时候,让他感到温暖。
  每个在屋顶醒来的早晨,当东方泛白的天空第一缕明媚的阳光铺满王城的时候,我总是在不经意回头的瞬间,看见凰彻瞳孔里半月形的哀伤,明亮得刺眼。
  我忽然感觉到了很心痛。我决定为他做一件事情。
  我悄然离开了沐酒城,向逆忍神族那座阴冷而神秘的王城走去。
  几天之后,当我把凰彻继母和弟弟童厄的头颅,扔在他面前的时候,凰彻却呆呆地看了我很久。
  凰彻眼神里飘过一大片冰雪,阴冷了沐酒王城上空的阳光。我始终猜不透,他瞳孔里阴霾的背后,到底暗藏着一些什么形状的杀机。
  我笑着对他说,彻,这样,你就可以安心地回家了。
  我还告诉他,我是怎样用一个小小的幻术,骗过了王城上空恐怖的暗杀鸟。然后,又如何在他的继母和弟弟童厄熟睡的时候,用锋利的匕首悄悄割下了他们的头颅,刀刃上甚至没有沾染一滴血。
  凰彻静静地听完我说的话,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开了。
  我越来越琢磨不透,凰彻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后来,凰彻告诉我,那个曾经的逆忍神族,已经不再是他的家。他愿意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帮助我完成复仇。
  凰彻还说,每一次我和他坐在在沐酒城宫殿高高的屋顶,慢慢睡熟的时候,他总是能听见我不停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撕心裂肺,让他泣不成声。
  我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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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倾城之恋
更新时间2010…5…12 18:18:14  字数:4773

 我知道凰彻说的那个名字是谁。
  樱祭,从我和她相识以来,她的名字就再也没有逃出过我的梦呓。
  对我而言,她是我心中唯一的女神。
  那些和她在一起时的画面,那些难以名状的快乐和哀伤,在神界漫长时光的过往中,从来不曾让我的回忆褪色。
  然而,现在的樱祭,早已经成为樱不蔑的新娘,焚樱城的王后。
  曾经对樱祭近乎绝望的爱,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那些早已成为过去的尖锐的哀恸,总是在每一天黄昏到来的时候,在我充满妖伤的眼神中,灿烂地苏醒。
  对樱祭不可抑止的想念,每天都让我生活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我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要进焚樱城去找她,哪怕只是看她一眼,就足够了。
  那个夜晚,我把沐酒城王的权杖交给了凰彻,让他代我统治几天王城。然后一个人,悄悄离开了沐酒城。
  我幻化出沐酒神族猩红色的杀气云,向焚樱城的方向,御风疾行。
  没过多久,我就远远看见了焚樱城苍老的古城墙,被暗黄色的月光染上思念的颜色。那座熟悉的王城,那个有着最美丽樱花的神的国度,此刻渐渐出现在我的面前。
  正是樱花娇艳的时节,也是焚樱城最美丽的时候哦。在这个初春的夜晚,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浓浓樱花的味道,让我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来到这个异族国度的情景。如今却是时过境迁,一切都与从前大不一样了。我忽然有些薄薄的伤感,状如弯刀的暗黄色月光,怀旧得很透明。
  我收敛起了杀气云,隐藏在王城门外,一片初春妖娆的樱林里。
  林中忽然惊起什么鸟的声音,扑簌的樱花纷纷扬扬而落下。我急忙抬头去看,只见一只火槃鸟从樱林中忙不迭逃出来,向王城的上空飞舞而去。那只火槃鸟在焚樱城的上方徘徊盘旋着,一边用充满敌意的目光远远望着我,一边尖锐地鸣叫着,声音急促而紧张。我不禁吃了一惊,明白过来。它一定发现了异族闯入王城,在召唤同伴,向焚樱神族鸣警。
  我立刻在指尖绽放出一个精巧的幻术,向那只疾飞的火槃鸟追去。一个娇俏的杀机闪过,火槃鸟哀鸣一声,跌落进王城外繁华的樱林里。几片火红色的羽毛,染满血红的颜色,从空中坠落下来。蜷缩一地,像这个时节疲倦枯萎的樱花。
  我很轻易骗过了王城的守卫,进入了王城。
  通往宫城的那条街道上,依旧是很多年前熟悉的样子。大街上行人寥落,满地落樱的尸体,踩在我脚下沙沙作响,像在唱这座王城的挽歌。
  我很快就来到了宫城门前,呆呆地盯着那扇紫漆木雕樱花的宫门。
  忽然回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画面。樱祭袅袅婷婷站在宫门前,回首用明媚无比的眼神,笑着对我说,涅涯,我很快就会回来,你要在这里等我。
  只是后来,我再也没有看见樱祭,从那扇万劫不复的宫门里走出来过。
  我默默出了一会儿神,一跃而上城墙。额头莲花里绽出一个易容幻术,化妆成一个宫女,闯入了焚樱宫城。
  正好是宫女焚香添灯的时候,宫里一片喧嚣和热闹。茫茫碌碌的宫女,从我身边鱼贯而过,衬托我眼神里明媚的孤单和落寞。
  宫城里繁茂的樱林,一大片一大片的娇红,焚烧沐酒神族瞳孔里,那座冷清死寂的沐酒城。
  我在宫城里慢慢走着,仔细寻找樱祭居住的宫殿。宫城里明灭不定的灯火,在我的瞳孔里映出一片兵荒马乱。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在一个樱花寥落的雕花窗前,看见烛红色窗格子里,透出樱祭很好看的剪影。
  我隔着窗台,远远看昏黄的宫灯,冉冉勾勒出樱祭熟悉的形状。那么多年过去了,她美丽依旧。就像很多年前,我在焚樱客栈里见到她时的模样,让我怦然心动。
  樱祭宫殿里的冷清,似乎与宫殿外的繁华热闹格格不入。我很快就发现,在樱祭明丽的眼神里,藏着一双最刺眼的忧伤。
  原来,樱祭并不快乐。
  我不明白,她已经贵为焚樱城的王后,身边有一个深爱着她的,几乎是神界最强大的神,樱不蔑。为什么,她还是不快乐。
  我像一只失魂落魄的剪魂鸟,在她焚香的窗外,站成一句独白,凋落成一只枯黄樱花的形状。
  我看见昏黄色宫灯下,樱祭托腮坐在妆台前,把玩着一件小器物。
  缠绕在她秀丽指尖的,是那一年我送给她的双鱼结。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天,我在樱花烂漫的时节,坐在海边为她束发时亲手戴在她头上的。
  樱祭,你始终是我心中最放不下的痛。
  我一下子泪流满面,喃喃自语着,低下头,慢慢向后退却。恍然看见,淡黄色月光染过的青石板地面,倒映出我一张苍白如窗纸的面容。
  几个着晚礼服的宫女,忽然嬉笑着从远处向宫殿走过来。我急忙闪身躲在窗前老樱树的后面。
  那几个如花的宫女,似乎要为樱祭梳洗妆扮。而透过窗台,我却看见樱祭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说了一句什么。宫女们很温顺地低着头,匆匆退出了宫殿,紧掩上了屋门,向远处走散了。
  我从樱树背后走出来,踩着青石板上厚厚一层枯涩的樱花,透过烛红色的雕花窗,用很痴迷的眼神,看我喜欢的她的模样。
  我呆立在她的窗前,忘却了时间。不知多少个纪元在我忧伤的眼神里,流逝成回忆,像斑斑驳驳剥落的花漆。她忽然从窗台上向外看了一眼。
  我的易容幻术不知不觉褪了色。她看清了站在窗台前的我的面容。
  樱祭忽然睁大了眼睛,呆呆向窗外望着。素净的脸上,惹一袭皎洁的月光,苍白地像窗台焚起的迷迭香。
  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就这样隔着花漆斑驳的窗台,怆然而立,呆呆地对望,站成一句对白。
  她的眼神里先是有了明丽暮春的颜色,然后划过一片冰雪,倏然褪色,泛起皎洁灰色调的哀伤。
  我看见她指尖缠绕的双鱼发结,忽然掉落在地上。
  许久,她推开了深掩的屋门,走了出来,静静站在我的面前。
  我缓缓伸出手,想去抚摸她憔悴不堪的脸颊。她冷漠如霜的脸颊,让我的手指凝固在半空,然后又慢慢收回衣袖中。
  你来焚樱城干什么。
  樱祭冷漠的语气,让我迟疑半晌,无言以对。
  祭,那一天,我等了你很久很久,可还是没有等到你。我低着头,已经泪落如雨。
  直到后来,我亲眼看见你,成为樱不蔑的新娘。
  樱祭的眼睛里似乎泛起了泪光,轻声说,这些,我都知道。
  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那么多年来堆积的思念,突然像厚厚一叠羊齿蕨,冰封在苦涩的嘴角。
  涅涯殿下,你现在已经是沐酒城的王了吧。
  我点了点头,已经泣不成声。
  王,你回去吧。我已经是焚樱王的王后。我也从来不曾爱过你。
  我很清楚地听见,樱祭的声音里,已经渐渐有了哽咽。
  我从她手中接过那只双鱼结,转身而走的刹那,泪流满面。
  那个刹那,我却触摸到了她冰冷的手指。一抹尖厉的哀恸,灿烂地划破我的双瞳。
  我离开焚樱宫城的时候,最后的回首,看见暗黄色月光下,樱祭蹲在青石板上,零落一地花了的妆。
  我又回到了沐酒城。这座很冷清的王城。
  当凰彻从宫城里面出来迎接我的时候,似乎想说什么,但看见我失魂落魄的眼神,却欲言又止。
  我远离了众神族,独自一个人走向深宫,把自己紧锁在重门之内。然后拉上窗帘,躲在宫殿阴冷的角落里,拒绝阳光。
  每天黄昏到来的时候,被窗帘染过的紫色阳光,总是让我想起儿时的那个傍晚。我和樱祭坐在神殿废墟的屋顶上,看明丽的天空像微醺的红颜,慢慢褪色。不远处的街上传来拥挤人潮的热闹,黑白片子似的喧嚣,空气里飘着桂花糕的味道。暮光中泛黄的古城墙上,隐约传来浪人神族的哀歌。她像一只受伤的剪魂鸟,偎依在我的怀里,静静地睡着。就这样,两个小小的孩子,坐在众神未染指的神殿屋檐,耷拉着四只小小的脚丫,安静地打着盹,等待东方天空渐渐明亮起来的鱼肚白。
  一晃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而樱祭也早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小女孩。我也长大成一个强大的神,甚至做了沐酒城的王。
  那只纯蓝色的双鱼发带,绕在我冰冷的指尖上,慢慢冷却最后的温度。我放在鼻尖轻嗅着,似乎还残留着樱祭身上的香味。
  不知道窗外多少个纪元已经过去,那扇紧掩的雕花宫门,似乎从来没有人来推开过。紫漆剥落的窗棂上,也已经开始堆积一层薄薄的暗黄色的灰尘。
  终于有一天,我昏昏沉沉中听见“吱呀”的响声过后,门终于被推开了。一个神走了进来。清晨胭脂红色的阳光,顺着被推开的门缝,在地面上。并不刺眼的阳光里,我的眸子却被耀的很痛。我渐渐看清了,那个神是凰彻。
  王,今天早上,焚樱城的一只火槃鸟叼来了神谕,樱不蔑让您现在马上赶往焚樱城,好像有什么急事。
  我很诧异,不知道樱不蔑忽然叫我去焚樱城,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跌跌撞撞跟着凰彻走出了那座宫殿。旁边的凰彻忙不迭地吩咐外面的宫女,让她们把屋内打扫干净,焚香祝祷。
  我在凰彻的陪伴下,马不停蹄地向焚樱城方向而去。
  焚樱王城外早有宫廷侍卫出来迎接,引领我直奔宫城,来到樱祭的宫殿外面。
  我感觉到宫城里一片寂静,没有一个宫女敢大声说话,只听得见樱花簌簌落满地的声响。这个樱花烂漫的时节,却看不见一个明媚的笑容。所有的焚樱神族,眼神里都在绽放着妖伤,遮蔽了王城上空温暖的阳光。
  许许多多只火槃鸟,落在樱祭宫殿的屋顶上,窗台上,神情落寞,偶尔发出几声悲凉的哀鸣。
  我立刻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匆忙推开宫殿的门,看见樱不蔑站在窗台前,仰望着外面灰暗的天空,眼神里一片阴霾。
  在花梨木的雕樱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个神。是樱祭。
  她怎么了。
  其实我已经预料到了什么,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已经死了。
  樱不蔑的声音薄而透明,却并没有给我一个期待的答案。
  我默默走过去,呆呆跪在床边,用手指轻轻触摸,樱祭已经冰冷的脸颊。
  樱祭的手腕上,有一条深深的伤痕。床下面,静静躺着一把沾满血污的匕首。匕首上婉转精美的雕花纹路,舔着血红的颜色,妖媚得很刺眼。宫殿青花石板的地面上,染满猩红色的血迹,渐渐干涩。
  几片枯萎的樱花从窗台飘进来,落在樱祭苍白色的脸上。窗外忽地啼起一声火槃鸟的哀鸣,刺痛了我的耳膜。
  大片大片的冰雪在我的眼睛里蔓延。妆台上暗黄色的铜镜,描绘出我渐渐猩红色的眼神。
  樱不蔑转过身来,苍白的面容憔悴不堪。他缓缓对我说,涅涯,樱祭让我转告你,其实,在她心里面,一直深爱着的神,是你。
  我呆呆地盯着樱祭紧闭的双眼,樱不蔑的声音像是从另外一个遥远的国度里传来,渐渐模糊。
  直到那天我才终于明白,原来,樱祭嫁给樱不蔑,并非是出于本意,而是迫不得已。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她原本只是想回宫看一眼母亲,然后就出城找我。然而,她一踏进宫门,焚樱王樱宫猎就把她软禁了起来,锁在深宫之中。
  因为樱祭具有神界王族最纯正的血统,樱宫猎逼迫她嫁给樱不蔑,做未来焚樱城的王后。樱祭冷冷拒绝了他,并告诉焚樱王,她唯一深爱的神,是我。
  在焚樱王的苦苦相逼之下,樱祭誓死不从,一度欲绝食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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