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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黄泉-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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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珩微微勾唇。
  “不说这个了,”秦淑原抬眸看了眼萧珩,说,“你们回来前我上街买了些水果,给你们洗好切好了放在客厅——”
  萧珩合上门:“我不用了,你们慢慢吃。”
  锁门声一响。
  她身旁女人叹息,“他就是这样的……”
  随秦淑原走到客厅时,钟贞转头望了望萧珩卧室的门。
  钟贞总觉得,这里面有些奇怪。
  …
  但无论如何,无论是什么事,能接近萧珩就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四

  陌生环境打乱了钟贞的生物钟,她在翌日清晨早早醒来。
  六点十三分,天色破晓初现。
  飘窗的双层帘子只被拉上一层的纱,屋内光线柔和而朦胧,昨晚她一夜无梦。
  没有睡意,钟贞索性从床上坐起来。
  墙壁上的液晶电视旁有一块全身镜。
  白框,干净的镜面。
  她在里面看到自己,中分短发,她稍低头,眉眼就藏在两侧发间。
  这个短发是钟贞初三时剪的,断断续续地修剪保留至今。钟老师一向不赞同她在以学业为重的年纪显露一点点的爱美之心,钟贞则无所谓。
  直至见到萧珩的那刻起,她有了留长发的理由了。
  也有了各种疯狂的念头。
  他就在对门。钟贞在床上抱膝,仰头看雪白的天花板,想,他现在应该还在睡,闭眼的时候睫毛长得让她心痒。
  她想离萧珩更近。
  近到她吻他时,就能化开他身上所有清冷的气息。
  但她清楚,现下,萧珩对她态度冷淡疏离,兄妹这种关系也只是表面上的靠近。
  …
  六点三十六,钟贞听到门外的异响,她匆匆洗漱完,探头望去。
  秦淑原正在厨房忙碌,她弯腰捡起勺子,视线触及钟贞时歉意地笑笑。
  她正想说什么,对门蓦地打开。
  萧珩手搭眉间,抬头睨了眼秦淑原,眼底阴戾之气愈甚。
  余光里,他注意到面前的钟贞。
  宽大的睡衣领下锁骨纤细,沿着她颈线往上,他看清她的眼神。
  明明白白、不加掩饰。
  萧珩不着痕迹收回目光,单手扣好衬衣上的第三粒纽扣。
  钟贞视线不由随着他手走。
  第三粒、第二粒、第一粒。
  每扣上一颗,欲。望便消减一分。
  到领口处的那颗扣上,一切气息隐瞒得干干净净。
  愈看着,迷惑就愈深。
  萧珩径自走进洗漱间,她收回目光,憋了一分钟又看去。
  那处门半掩着,颀长的黑影印在上面。
  钟贞从沙发上起身,秦淑原端着早餐,眼神询问地看她。
  “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洗手……”
  她装作很急地走到洗漱间,拉开一点点门,水声蓦地断了。
  抬头,钟贞便见到镜子中的萧珩。
  他看上去像没休息好,眉眼漆黑而沉郁,脸上面无表情。
  他手还搭在水龙头上,指尖冷水滴落,萧珩问道:“有什么事?”
  钟贞握住门沿,目光闪躲:“没……”
  她后背紧贴着门,低头,两侧头发挡住她的视线。以她这个角度,能看清他的双手。
  水从他指缝间流下,他指尖修整,同他身上的衬衫类似,萧珩是整洁而规正的,浑身有种一丝不苟的肃然。
  钟贞看着他清洗双手,忽地怔住。
  “哥……”
  她抬头。
  萧珩瞥去,就见到她盯着他手臂,问:“你受伤了?”
  一条细长的伤口跨过右手手背伸入袖中,像根陷进皮肤的红丝线,稍拉扯,就是连皮带肉的痛。
  水冲不走这干涸的暗红。
  “这个伤口……”钟贞仔细回忆,声音低了,“昨天没有……你——”
  “钟贞。”
  他朝她靠近,俯下。身来。
  他前一刻念过她的名字,她还荣幸地沾染了点他清冷的气息。
  这一瞬,她不可避免地被迷惑了。
  萧珩凑到她颈侧,半掩的门外,是秦淑原忙碌的身影,他的脸庞几乎被门挡住,他谨慎地注意着,眼眸微敛,余光里尽是一门之隔外的动静。
  他的声音轻不可闻,“昨晚睡得好吗?”
  她没深想问题的怪异,她被这时突如其来的靠近彻底迷惑了。
  萧珩手撑在她背后的门上,钟贞一眼不眨,“还,还可以。”
  得到她回答,他站直,捋起右侧袖子,长而由浅到深的伤口露出来,蜿蜒在他的手臂上,像雕塑细微的裂痕。
  他在她面前随意处理了下,钟贞不安地问他,“不需要去医院吗?”
  萧珩没吭声。
  钟贞见他拉下袖子,结痂的伤口裂开,雪白的布料上洇出一圈淡红。
  他拉开门,钟贞扯住他衣摆。
  “萧珩。”
  他垂眸看她,僵持不过一分钟,钟贞到底松开手。
  饭桌上,萧珩神情如常,食不言。
  秦淑原依旧热情待她,笑容温柔。
  …
  早自习下课后,钟贞奔到学校小店买了一小袋东西。
  她回到教室,坐在位子上,前座的男生好奇地轻轻扯开塑料袋。
  里面,是一盒创口贴、一盒云南白药、一瓶紫药水,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治伤的东西。
  乱七八糟的一堆,她也没看,就往小店一个专放卖治伤的小转角柜那每个都拿了点,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拍开那人的手,她细心地打了一个活结,将这袋东西放到课桌肚里。
  下节课是语文课。
  钟贞要去一趟十六班。
  十六班,本届弇高唯一的实验班,里头精英济济。
  而萧珩,是最耀眼的那个。开学之初,他的锋芒便压得所有人都抬不起头。
  传言她这位哥哥轻狂傲慢,但那又如何?
  她对他的喜爱,是盲目而无理的。
  她就是喜欢仰望他。
  …
  第四节体育课下课,他们在操场上解散。
  操场离食堂近,食堂离教学楼却有一段距离,这意味着他们能不排队就提前享受午饭。
  钟贞和几位女同学结伴去窗口排队。
  没几分钟,食堂人满为患,而她们已坐着享用。
  小贾突然两眼放光,筷子指向人群中某一处,低声兴奋说:“年级第一。”
  其余两位随即望去。
  她被无数仰望他的目光吞没。
  钟贞没望见萧珩,小乙便说:“他光靠那张脸就能在年级里名列前茅,还要什么成绩……”
  两位同学赞许:“精辟。”
  他们一番话听完,钟贞怀揣小心思提前离桌。
  午饭期间整栋教学楼鸦雀无声,她沿走廊走去,偶尔能见到情侣在教室一隅温存。
  她跑回教室,往自己课桌肚里拿出那袋东西,藏在外套下,一只手臂虚夹着,从两栋教学楼的天桥上匆匆走过。
  下楼,她望见十六班的班牌,步伐不由慢下来,最终在十六班门口停下。
  她佯装路过,在窗口处朝里扫了眼,班内空无一人,只有投影仪的亮光闪着。
  钟贞把两侧短发放下来,这样有人来都看不清她的脸了。
  她轻轻旋开门把手,装作十六班的学生,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班内昏暗一片,她站在讲台上看新学期的座位表,目光越过一个个两个字三个字的名字,最终锁定萧珩。
  他坐在中间一组的最后一个座位。
  钟贞来到他座位前,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他桌肚。
  很多书,比她课桌肚里的书多多了。显然,他这除了教科书还有许多课外书。
  钟贞将一袋上药放好,视线自然而然落在萧珩课桌上。
  先前没在意,原来他桌上还放了一本书。
  “《阴翳礼赞》……”                        
作者有话要说:  

  ☆、五

  天花板上投影仪的电源光亮着,夹竹桃的影子,在窗上重叠交映,随风摇曳,四围万物隐匿在午后静谧的暗光里。
  她放完东西就走。
  恰好这时,走廊另一端,有人将她的行踪尽收眼底。
  萧珩独自回到教室,推门,满室晦暗,窗外爬山虎挡去午后浓烈的阳光,黑影在眼角处晃动,光七零八落。
  他没开灯,径自走到自己座位前。
  萧珩垂眸,翻至所看到的第一百零八页——
  “女人总是藏于暗夜的深处,昼间不露姿态,只是如幻影一般出现于‘梦无绪’的世界。她们像月光一样青白,像虫声一般幽微,像草叶上的露水一样脆弱。总之,她们是黑暗的自然界诞生的一群凄艳的妖魔……”①
  妖魔二字处,一片阴影投下。
  …
  这周周末,钟贞赖床到十点才起。
  按以往在镇上和钟老师一起住,钟贞决计没胆子在这个点起。但秦淑原对她极为纵容,拿她当亲生女儿疼,知冷知热的,连三餐都会询问她的意见。
  她觉着这继母待她太好了,但钟贞对她依然改不了口。
  于是在此衬托下,他们亲生母子间的交流反而少得可怜。
  钟贞发现秦淑原纵然提起萧珩的冷漠感到失落,但她平日里极少和萧珩接触。而萧珩对秦淑原,不仅连称呼省略,不必要时他连目光也不投去半分。
  这对母子间似乎有种微妙的缄默。
  “贞贞——”
  她拉开一半浴门,循声见到玄关处的秦淑原,她手搭在柜沿,正在蹬双高跟鞋,钟贞看见她身侧鞋柜上放着一个面料水亮的黑色包包,想,秦淑原大概要出门一趟。
  “贞贞……”她站直,理理额前发丝说,“我有事出门一趟,中午的饭菜都给你们做好了,你们吃的时候记得热一下。”
  钟贞点头,看着她说:“阿姨,路上小心。”
  女人转身带上门,楼梯间高跟鞋脚步声嗒、嗒、嗒,一声比一声远,渐渐消去。
  她心底翩翩起舞的声音随高跟鞋轻叩的远去而响起。
  一切都非常好。
  她巴不得有这样和萧珩独处的机会。
  洗漱完,钟贞望着镜子里眉眼弯弯的女孩,想,今天定会是美妙的一天。
  整理好情绪和说辞,她正要敲萧珩的房门,一串急促的琴声抢过她叩门抬手这瞬间的动作。
  钟贞微怔。
  萧珩不在卧室,他在书房。
  …
  钟贞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房,门没全合上,露出一道,她借着这缝隙窥见里头练琴的萧珩。
  他身形线条明朗,骨架高大挺拔,有少年独有的清冽感。他光坐着,背对她,便是一幅画。
  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跳掠,高超艰深的变奏技巧被他尽数化解。
  钟贞虽不懂,但从他双手不断跨越和急速跳动就能看出这首曲子难度可见一斑。
  她想起先前秦淑原介绍这架琴的由来,说是一位故友的旧琴,一架立式珠江琴,被完好保存转送给她。
  秦淑原不会弹琴,于是她让萧珩从小学琴,钢琴课费用不菲,秦淑原只是机关内的普通员工,想来她对萧珩的培养也是花了不少心血。
  意识拉回,钟贞冷不防对上萧珩的眼神。
  既然被发现了,也就不用藏了。
  琴架上有几张谱子,上面密集的音符看得人头疼,她一眼扫完,只认得一个字,还是曲名旁的括号——La Campanella(钟)。
  钟。
  这个曲名看得她毫无头绪。
  高深莫测。
  天才的世界和她这等平庸之人不在一个维度。
  钟贞放弃联想,她乖乖到一旁,眼睛瞥向书柜,“阿姨说要出门一趟,中饭她已经做好了,她和我说让我们吃的时候热一下就行……”
  很奇怪。
  钟贞皱眉,书柜里书很少,大部分都被秦淑原摆放了一些展示的物件。她眯眼仔细看了,还不是课外书,是些针线、园艺、宠物等闲情逸致的书。
  怎么看,都不像是她那天在萧珩课桌肚里见到的书类。
  这些反而更像是秦淑原看的书。
  “你什么时候饿和我说。”萧珩翻开一本厚重的琴本。
  她趴在琴盖上:“哥……”
  他没抬头。
  琴架上的谱子被他揉成一团,扔到地上,有的滚至钟贞脚边。
  她小心翼翼地往旁边迈了一小步。
  萧珩面无表情说:“弹完这首,吃饭。”
  她不由直起腰靠在墙上洗耳恭听,目光却在琴键上他的手和他的脸来回。
  前奏宁静得像钟在滴答滴答走,逐渐递进,曲调几度变幻,犹如时间飞快流逝,无法捕捉。
  她脑海中闪现一些画面,冷感沉肃的色调,死水微澜的情绪,又有一种奇异的静谧隐埋其中。
  对音乐,钟贞是门外汉。
  但她模模糊糊想,萧珩内心深处一定压抑着什么。
  他极力地在压抑,一直都在压抑。
  或许他也有苦恼。
  但钟贞不明白,天才怎么会有烦恼?
  电话铃声打断她的思绪。
  匆匆走到玄关处,她在电话机框内看到一串熟悉的号码。
  钟贞甫一接通,钟声蓦地断了。
  她不禁看向书房,怔住。
  电话那头,钟老师关切她几句,钟贞心不在焉地回了。
  “今天晚上我可能没空,贞贞,你记得和妈妈说,我不来你们这了……”
  钟贞低声应了。
  钟老师不免又说:“最近学习怎么样?高一刚上一周能不能跟上?你现在是关键的时候,周末也不要放松……”
  这些话钟竹生对她从小说到大,她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也就懒得回了。
  “有什么不会的问问萧珩,你们兄妹就不要见外了,要学习上共同进步……”说着,他叹气,“爸爸也就不指望你能和萧珩一样了……”
  “但是……贞贞啊……”
  他大概注意到她没在听,拔高声音喊她。
  钟贞抿下唇,“嗯。”
  “女孩家毕竟不比男孩……”
  她扯了扯嘴角,直接挂断了电话。
  转身时余光里有萧珩的身影。
  这一秒她又相信,今天会是美妙的。
  …
  午饭后,萧珩回到他的房间,门被锁上。
  钟贞进不去,她索性来到他刚刚待过的书房。
  地板上还有几团他扔掉的谱子,钟贞掩上门,俯身把谱子捡起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钟贞随即将纸团塞到袖管里,若无其事地走到书柜前,视线毫无头绪,脑中一片混乱。
  萧珩站在门前,没进来,目光轻描淡写地扫了下。
  钟贞垂眸,攥紧掌心的纸团。
  …
  门外,萧珩推开另扇门,脑海里是几分钟前的画面。
  不断地,在他脑中回放。
  她弯下腰,低头去捡时小心翼翼,后颈骨骼清晰,像雪的山脊,延入衣领之下。
  桌上有一本园艺类书籍,他漫无目的地翻开了第一页,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借阅时的目的。
  翻至目录,他很快找到需要的页数。
  女贞,习性——
  喜光,稍耐荫;喜温暖,不耐寒,喜湿润,不耐干旱,不耐贫瘠。萌发力强,耐修剪。①
  …
  晚上十点,秦淑原未回。
  钟贞连打了三通电话,结果是无人接听。
  她叫了萧珩,询问他意见,后者口吻冷淡:“她想一夜不归就一夜不归。”
  钟贞睁大眼睛:“万一秦阿姨出事呢?你不担心?”
  萧珩冷冷:“不担心。”
  于是睡前,钟贞留着一盏玄关灯,她坐在床上托着下巴看电视,房门敞开着,就等秦淑原回来她第一时间听到声音放下心。
  之后左等右等到十一点半,她实在撑不住,关了电视,钟贞睡意浓浓地合上眼。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萧珩发现从她袖管中抖落的纸团。
  他眉眼间有笑意,口中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什么。
  她太想知道,向前迈出一步。
  顿时,整个人像被吸入黑洞之中扭曲起来,撕裂的痛苦、一瞬间没顶的窒息感让她醒来。
  一个噩梦。
  喉咙干得有点痛,血的铁锈味泛到舌尖,像被人掐过似的。
  钟贞下床穿了拖鞋走到门外。
  抬头,萧珩的身影撞入眼中。
  玄关处幽光之中,他左手的血沿指尖一滴一滴地掉落。
  她看清地上一小滩一小滩的血迹,倒抽一口气。
  萧珩站在那,像个没事人,眼神平静地望着她。
  钟贞不敢碰他,先打急救电话,她手一直在抖,抖得都没法拿稳电话,还是萧珩扶住她手腕,给对方报了一个地址。
  “怎么回事?”她声音颤抖。
  阳台门蓦地摔开,秦淑原抬头,面容憔悴,失焦的眼睛最终定在萧珩脸上。
  萧珩垂眼,目光落在钟贞的脖颈。
  再差一点,她今晚就要死在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  ①:摘自《阴翳礼赞》,谷崎润一郎
②:摘自女贞百度百科

  ☆、六

  救护车赶到小区楼下时,萧珩比任何人都要冷静。
  旋转闪烁的蓝光划过他的侧脸,钟贞余光看他,那张没什么情绪的脸被冰冷的颜色笼住,陡变沉郁。
  医护人员大致察看了他伤势,秦淑原在旁不断追问萧珩的情况,几分钟后,他们被告知萧珩要到医院进一步检查。
  手上伤口被简单包扎止血,钟贞低声问他:“真的没事吗?”
  他侧头看她。
  秦淑原口吻温柔道:“我和萧珩去医院,贞贞,你先回去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起来去上课……”
  “不劳您费心。”她手腕一紧,便听身侧萧珩说:“钟贞陪我就可以。”
  而后,钟贞意识开始犯浑,有人问她什么她都答好。
  好好好,都好,什么都好,不要吵到她脑海里不断回放的他的声音。
  十六年来,有许多人叫过她的名字,钟竹生严肃时叫她钟贞,语文老师音调起伏地喊她钟贞,同学嘴边很快地滑过她的名字。
  她这个名字,一个后鼻音一个前鼻音,都是平声,都是第一声调,要念得好听不容易。
  奇怪的是,她听见这两个字从萧珩口中说出,竟有种妙不可言的滋味。
  …
  置身医院时,钟贞被满眼白色和消毒|药水的味道拉回意识。
  萧珩手上的伤已被细致包扎好,医生在跟他说明伤势。
  “再晚点,再深点,你以后手指活动就会有影响,幸好很及时……”他扶下眼镜,视线从X光片移到萧珩脸上。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手上伤口怎么来的?”他回想起伤势,说,“是你接住了利器?从上至下砍向你的刀?”
  钟贞愣住。
  萧珩视线缓缓移向光箱上的X光片,黑白之下,骨骼血管毕现。
  意料中的,还差一点,他这手就废了。
  他向医生解释:“晚上太黑,具体事情怎样,记不清了。”
  …
  萧珩被护士带走去挂水,钟贞趁这空隙到医院女厕洗把脸,振奋振奋精神。
  夜还长,萧珩又受了伤,她总不能在他身旁大睡到天亮。
  凉水泼上脸,她意识即刻清醒。钟贞闭着眼扯开一包纸巾,擦净了脸上的水,她打量镜子里的女孩,觉着没什么不妥的了,正要转身——
  目光凝住。
  白皙的脖颈上,有一圈淡淡的红,她碰了碰,还有点痛。
  原来噩梦不是完全假的。
  是有人想掐死她。
  …
  夜间输液室空空荡荡,没人的那几排座位上灯都没打开。
  雪白的墙壁上偶有几道晃动的黑影,夜的凉风从窗缝隙间钻入,时钟一格格走,周围陷入一种静谧的明暗交加中。
  钟贞搬了医院的椅子,坐在萧珩身侧。
  她强打起精神:“你困吗?”
  萧珩目视前方,那处墙壁是暗白的。
  他摇头。
  钟贞看细管中的药液一点一点地滴下,觉着和秒钟走的声音没两样,这种有规律的声音格外催眠。
  她暗自掐了把自己手背,用劲挺狠的,疼得她吐出一口气。
  萧珩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她手背上泛起的微红。
  他想起她颈间那一圈红,淡得像浣过红绸的溪水。
  “这个伤口……”她踌躇道,“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看着他,黯淡光下,萧珩侧颜如玉质,眉梢眼角微微有一个弧度时,整张脸便生动起来,难以逼视。
  她本以为他会说什么,结果他只是反问她。
  “今天晚上睡得好吗?”
  钟贞不明地皱眉。
  她记得他以前问过这个问题。
  “好的话,当我没说。不好的话……”
  萧珩转头看她,“记得晚上关好门,最好锁住,这样就一觉到天亮。”
  钟贞后背一凉。
  她莫名想起那个被锁住的房间,视线又触及墙上晃动的阴影,钟贞脸色难看地问他:“家……家里……有鬼?”
  萧珩直视她,神情沉肃。
  钟贞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指尖在椅把上轻点,一下又一下,没声响。
  萧珩点头,眸光闪烁:“有……”
  他闭眼,声音冷而疲惫,“是一只厉鬼。”
  …
  后半夜,钟贞在极度困倦中倚在椅子上睡着。
  萧珩始终保持清醒,他看了许久的暗白墙面,不禁侧头。他很快判断出,她睡得很沉,短时间内不会醒。
  有些事,他不太明白,但没关系。
  指腹沿她后颈线条轻轻滑下。
  从发线附近、白腻颈畔至背脊,从真切触碰到她皮肤、感知她体温至隔着一层衣料,艰难地、令人心烦的。
  指尖触到她内衣暗扣。
  他及时收手,理智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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