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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夜带刀-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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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刀芒没入尸体胸膛前瞬,路西归将之徒手抓住。
与此同时——
虚空中白衣轻掠,刀光映亮一双漠无情绪的眼眸。
寒芒破空,划出悠长的尾调,似是东山月出时分落下的第一道光,清幽凉透,无声无息没入路西归喉间。
这一刀来得及快,路西归仍维持着面上神情,但身形颓然坠落。倒地之前,他将他的阿遥扑抱在怀。
一声咚响,阖目死去。
阮霰收刀,逼回涌上喉头的一口血,转身行往殿外。
原箫寒将他的状况看得分明,眉头紧锁,快步追过去,低声道:“阮小霰,你现在不宜走动!”
他本以为自己喊不动此人,谁知阮霰脚步一顿。
阮霰想着,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就算继续走下去,也走不了多远,不如少费力气。便彻底放弃。
但这样的反应在牧溪云看来古怪至极,他加快步伐,于原箫寒追上阮霰前,将人护在身后。
“阁下留步。”牧溪云抬眼,横琴在他与原箫寒之间,眸光冷冷望向对面人,语气淡极。
原箫寒沉声:“让开。”
“阁下有何事?”牧溪云问。
原箫寒脸上浮现一丝不耐烦:“我与他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牧溪云半眯起眼:“我听阮姑娘说过,你已然知晓,我是他的未婚夫。他的事,自然与我有关。”
“我想阮姑娘应当同样告知过你,你是否是他的未婚夫,我根本不在乎。”原箫寒扯起唇角,似笑非笑,“再者,当下情形,除了我,谁能救阮霰?”
“你——”牧溪云哑口无言。
两人争执,扰得阮霰眼前发昏。他想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向原箫寒问个明白,这人的目的是否在于寒露天刀鞘,于是抬手,轻轻拍了一下牧溪云肩膀。
“牧公子。”阮霰低声道,“我有话要问他,劳请你先行离去,回到城中,告知大家毒尸之事已了。”
牧溪云愕然回头:“可是你——”
“牧公子。”阮霰加重音量,打断牧溪云的话。
牧溪云沉眉望定阮霰,几息之后,眼底流露出放弃的神情。
“我知道了。”牧溪云垂眸道,继而又补充:“若有事情,往我先前给你的那枚玉珏注入些许元力,我即刻便至。”
阮霰平平一“嗯”。
牧溪云深深看了阮霰一眼,才提步离去。
空空大殿,唯余阮霰与原箫寒两人。后者收了剑,道:“你想问我什么?”
阮霰平静注视原箫寒,沉默半晌,微微启唇。
却在这时,自地底深处传来一阵震动。
“不好,此地要塌!”原箫寒即刻反应过来,顾不得阮霰会挣扎,或是做别的,一把揽住这人,将他从原地带离。
来时花费了不少功夫,离开却是只需一瞬,眨眼过后,原箫寒便带着阮霰回到山谷中。
缓坡之上,月光似水流淌,花影树影在风中微晃,四野清寂,可倏尔过后,却是听得方才山谷中传出一声闷响。
没了阵法支撑,那洞穴坍塌得彻底。
原箫寒遥遥一望洞口,旋即将视线落到阮霰身上——这才不过片刻,阮霰竟已失去意识。
他连忙渡去元力,替阮霰护住心魂,接着再运元力,带阮霰回到客栈。
原箫寒依旧走窗户,往阮霰的房间布下结界后,振袖闭窗,并将人安置在屋内正中央。
他从鸿蒙戒里取出阮霰久寻不得的独明草,就要炼化,却见这人挣扎着撩起眼皮。
“阮小霰?”原箫寒凑过去,轻声问。
被问之人没有回答。
初抬眼,阮霰视线尚有几分朦胧,数十息后,才渐趋清晰。
待得看清原箫寒,以及这人手上拿的东西,阮霰偏了下头。
“你打算救我?”阮霰问,语速分外缓慢,语气分外虚弱,可饶是如此,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当然。”原箫寒道。
闻得此言,阮霰竟笑了一声,“我不信。”这笑很轻很淡,像是雪夜里飘飞的白梅,暗香清幽,却是难以分辨。
原箫寒因这一笑微微恍神,旋即眯起眼,压低声音问:“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拒绝吗?”
阮霰反问:“我现在,还有拒绝的权利?”
“你已无法动弹,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利。”原箫寒弯起眼睛,边说,边伸手捏了一下阮霰脸颊,“阮小霰,你笑起来很好看,为什么不多笑一笑?”
“好看?我这张脸,不过普普通通。”阮霰不甚明显地挑了下眉。
“旁人或许会觉得普通,但我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原箫寒瞬也不瞬望定阮霰,眼神真诚。
“情人?”阮霰又笑了一下,眸光偏冷。原箫寒这话说得太假,花间独酌月不解与阮霰相识不过数日,连朋友都谈不上,何谈这两个字。
“你可以理解为我对你一见钟情。”原箫寒道。
“我从不信一见钟情,更不信你会。”说着,阮霰缓慢抬起手,覆上自己面容,声音冷溶溶的,像是混杂了二月天的水光,“原箫寒,我真想知道,若你晓得了我的身份,是否还能开出这样的玩笑。”
第二十八章 空山月色
月光被菱花窗遮挡在外,唯余些微模模糊糊的影; 原箫寒背对那片光影; 唇角的弧度有一瞬凝滞。但也仅仅只有一瞬。他很快调整好表情,眸眼轻转; 伸手托住下巴; 低声笑道:“阮小霰可知晓,你叫的是谁的名字?”
“你又是否知晓; 你叫的是谁的名字。”阮霰垂下眼眸; 语气冰凉。
原箫寒仔仔细细打量了阮霰一番,他不好奇这人是怎样发现、什么时候发现他身份的,甚至有些赞许; 只是不解发问:“你果然有另外一层身份,可为何偏偏选择在这种时候,告知于我?”
阮霰语气不变:“因为我想知道; 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原箫寒的回答亦是与先前无甚差别:“治好你; 带你回去,拜堂成亲。”
阮霰:“呵。”
但这个字尾音尚未完全落地; 又听得原箫寒拖长语调; 补充道:“然后请你帮我一个忙。”
“好大一个弯子。”阮霰语带嘲讽。
“若是可以; 我也想省去中间这些过程; 直接让你帮我。”原箫寒轻轻摇头; 颇为感慨; “但很可惜; 不行。”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阮霰眉梢动了一下; 覆在面上的手手指微屈,动作改为抵。
“阮小霰,可不可以让我用独明草和赤虺骨凰功将你神魂治好了,再谈这个问题?”原箫寒偏了下脑袋,话语里带上些许严肃。他是真的希望阮霰不要再纠结于此,赶紧让他医治。
“所言甚是。但我实在是好奇,你若知晓了我是谁,还会不会这样说。”
这般话语,却是平淡语气,但依旧让原箫寒生出一种不祥之感。他眼皮倏地一跳,不由又看向阮霰,凝视他许久:“你……到底是谁?”
阮霰却是不答话了。他抬眸瞥向原箫寒,但眼皮才掀起到一半,便兀的顿住,紧接着,抵在额前的手颓然垂落。
那枚药丸的效力终于耗尽,五感在此一刻抽离,阮霰无意识地、缓慢地垂下眼皮,再无法听闻外界之音,无法视得眼前之物,整个人如同陷入虚空混沌般,不可知,不可觉,仿若死去。
而覆盖在阮霰脸上的假面,因了神魂之力彻底消散,乍然脱离,如若画卷之上作伪的遮掩被抹开,显露背后真迹。
朦胧月光,影绰窗影,那张在平陵之战中曾有幸见过一次的脸闯入眼帘。
这是一种难以用言辞来形容的美丽,如见春夜白梅,逢空山月色,淡淡又幽幽,似寥寥几笔勾勒而成,又是付诸毕生笔墨都描摹不成,美得不似人间真实。
原箫寒愣在当场。
他下意识地便伸出手去,试图查探这张脸是否真实。
答案为“是”,这个人脸上再无他物。
阮雪归。
春山刀阮雪归。
这张脸,赫然属于阮雪归。
他做过诸般猜测,却唯独没想过,阮霰会是阮雪归。
为什么会是这个人?
阮霰与阮雪归,分明是那么不相似。
春山刀阮雪归,他曾屠尽全城性命,只为杀一人,端的是狠辣十分,令他无比厌恶。而阮霰,是非分明、一身侠骨,为龙津岛上毒尸之患奔走,分外不惜自身。
春山刀阮雪归,是金陵阮家的牌面,受阮家上上下下尊崇。而阮霰,同阮家水火不容,连小辈都敢张口欺辱,甚至遭受阮家刺客追杀。
这样的人,怎么会和他所认识的阮霰,是同一个人?
这两人的刀法更是不同,平陵之战时……
不对,原箫寒猛然反应过来,当时的阮雪归,乃是刺客身份——出身青冥落的刺客,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的招式皆是无声无息,根本没有特征。当年对招所感,完全不足以作为是春山刀的凭证。
再者,阮雪归因伤隐世百年,这事本就颇为玄妙。以他对阮雪归的了解,这根本不是这个人会做出的决定。
说起来,现如今阮雪归三魂不全,又遭阮家刺客堂追杀,那么此前的百年避世不出,定有旁的原因,说不定这人是无法出来。
但——
原箫寒骤然回过神来,这问题是需要他思索的吗?阮霰是阮雪归,他的“一生之敌”,他分外嫌弃的阮雪归。
可是,原箫寒又不得不去思考这些,因为阮雪归是圣书所言,他必须带回去,与之结亲的人。
原箫寒蹙起眉。那株独活草被他捏在手中,有一搭没一搭转动。
不是特别想把他带回去了,甚至想就此甩手走掉。原箫寒从阮霰那张脸上抽走目光,半垂眼眸。但这个人毫无生气地坐在对面,又令他生出不忍,甚至是……怜惜。
有些烦躁,在他原本的设想中,这个命中注定要同自己在一起的人,应当是善良又柔和的,但偏偏,偏偏这个人是阮雪归。
而阮雪归,也不该是如今这幅模样。阮雪归当是冰冷无情的,真容藏在面具之后,只会流露出狠辣,不应如现在这般,脆弱得如同一件易碎的瓷器。
原箫寒将目光移到独活草上,盯了许久,发出长长一叹。
随后将之一抛,丢去星点元力,使之悬浮于空。
还能怎么办,如果命定之人是阮雪归,即使百般不愿,还是得把他带回去。职责所在。
原箫寒开始炼化独活草。以眼前阮雪归的状况,他根本无法通过食用获得药效,因此,需要将独活草的力量转化为旁的、他能够接纳的东西。
这个过程并不漫长,约莫小半个时辰便结束。
接着,原箫寒指尖一点,那被抽离在虚空、同他元力融合在一起的独活草之力当即没入阮霰体内。
原箫寒抬起阮霰双手,四掌相抵,运转体内赤虺骨凰功,以此相助,使阮霰能够将独活草的力量全数吸收。
但万万未曾料到,赤虺骨凰功甫一入体,竟被一股强悍力道给弹回!
原箫寒皱眉,再度尝试,却是相同结果。
或许是赤虺骨凰功过多,阮霰所修炼功法,一时不能接纳的缘故?原箫寒心想着,第三次往阮霰体内注入赤虺骨凰功之气劲,不过较之前两次,这气劲要微弱许多,运转过程更是小心翼翼。
终于,这股气劲突破最外一道防线,缓慢流转于阮霰经脉,原箫寒高悬的心落下,谁知一炷香的时间后,阮霰体内元力竟开始逆行。
原箫寒猛然睁眼,见得阮霰眉心出现淡红印记,赫然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他不得不将赤虺骨凰功全然撤离,以自身最本初的元力,去安抚阮霰气息的不安。
怎会如此?
若是不以赤虺骨凰功相辅,独活草的效力与周宣理刺入阮霰脑后。穴位的三根银针并无本质区别,不过是暂缓罢了!
忧虑再度涌上原箫寒心头,但不等他思索出对应之策,竟见阮霰猛咳一口鲜血,缓慢转醒。
殷红的血点点星星溅上这人素白衣衫,若一树红梅飘落,银发随动作摇晃中,阮霰紧紧蹙起眉头。
这还是原箫寒第一次见到这人做出如此明显的表情,即便是之前在路西归的阵法中,他受咒文折磨,神情也依旧是隐忍的。
原箫寒发现自己哄惯了阮霰,此时此刻,居然下意识地想去安抚阮雪归。但他到底遏制住了这个念头,而对面的阮霰,睫毛轻颤过后,掀起眼皮。
阮霰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查探自己神魂状况:地魂仍缺,但人魂与天魂,被暂且稳定住了。
除此之外,经脉隐隐灼痛,像是被什么烧过一般,不过灵台倒是清明得很,有股清凉气息在此流转。
阮霰虽然没有方才那段记忆,但仍可推测出,这应当是独活草被吸收,但赤虺骨凰功却被排斥,无法进行最终修复所造成的。
思及此,阮霰拧紧的眉头舒展开,恢复了惯常的冷淡神情。
他望定对面之人,眸光暗藏复杂与疑惑:“你真的救了我,原箫寒,你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你是阮雪归,那我不妨直说。我根据圣书的指示找到你,要将你带回鸣剑山庄、同我结契,然后让你带着山庄印记,进入虚冢,将其中的一把刀□□。”原箫寒收回抵在他掌上的手,抱臂轻声道,“之所以说是成亲,是因为结契过后,你便是我的人,我要对你负责。”
阮霰不动声色挑眉:“拔刀?”
这个人竟只关心刀?原箫寒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辨明的情绪。“拔一把只有你能□□的刀。”他道。
阮霰又问:“什么刀?”
原箫寒换了个坐姿,故意停顿几息,才回答:“神刀——寒露天。”
此言既出,阮霰内心平静至极:果然,这人背后的目的,离不开寒露天。
先不说这刀为何会在鸣剑山庄。神刀本身与刀鞘不同,刀鞘上残存的神力尚且能够为人所利用,可神刀——
“国相可知,百年前,陈国观星台占一卦。卦象上说,在百年后,会有一个毁天灭地的魔头出现。而谁拔出了寒露天,谁就是那个魔头。”阮霰垂手轻整衣衫,语气淡漠,眸光凉意渐深,“依国相的意思,是要让我成为那毁天灭地之人了。”
“我却不知你国观星台做出过这样的预言,只是依照我鸣剑山庄圣书的意思,寒露天乃是一把救世之刀。”原箫寒歪了歪脑袋,望着阮霰的眼睛,认真说道。
“这可真是令人惊讶。”阮霰缓慢道,“两国做出全然相反的预言,让人惊讶,而国相大人你竟相信了这预言,更是令人惊讶。”
原箫寒竖起一根手指,到阮霰面前摇了摇:“有时候,宿命会让你不得不信。”
阮霰不咸不淡:“我向来不信命。”
两人都紧盯着对方,沉默开始蔓延。
长街上的月影转过一格后,原箫寒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不愿跟我回去了?”
“国相大人,你若直言这之中的过程,或许我会为了聚齐三魂,早早答应你。”阮霰敛下眸光,轻声道,“当然,是答应帮你拔刀,而非成亲。”
这人话里纯粹的交易语气,与对结契的满不在乎让原箫寒一怔,随即心头涌上愤怒,“阮小……阮雪归,你这个人!”
“但现在,似乎没这个机会了,我与赤虺骨凰功相性不好,此功法遭我排斥,你没办法彻底医治我。”阮霰冷冷道,边说,边从鸿蒙戒里取出一件法器,推到原箫寒面前,“此物名为‘瑞鹤仙’'1',使用此法器,可制造出一个与自身实力相当的分。身,有市无价。作为你用独活草替我稳定神魂的报酬,请收下。”
原箫寒分外不满地眯起眼,却见阮霰根本不在意他收与不收,兀自起身。
阮霰并未完全恢复,步伐仍有些虚浮,却是站得笔直,犹如一把立在寒月之下的刀。他冷淡地朝原箫寒道了个“请”字,随后推门离去,态度极其决然。
第二十九章 永无之灯
原箫寒接近他; 不是为了刀鞘上残存的神力,而是为了让他拔。出寒露天本体,这并非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但此人所言; 寒露天乃是一把救世之刀,就很玄乎了。
不过阮霰向来不理会这些所谓预言; 所以去鸣剑山庄帮忙拔刀,其实很无所谓。他根本不信陈国观星台百年前占卜出的那一卦——凭什么谁拔出了寒露天,谁就会毁天灭世?
但原箫寒给不出令阮霰满意的条件; 所以他不会答应。
素白衣袂在虚空折转微颤; 夜色之中; 阮霰脸色白得几乎泛青。
行至阶前,忽感喉间涌上一口腥甜; 阮霰连忙站定; 点住胸前几处大穴; 将这股逆行之气压下去。
这是与自身不契合的功法强行入体的后果,但端的是古怪。这个世间,功法虽异; 但元力相同; 再怎么差别; 也不该至此; 何况那赤虺骨凰功又不是什么歪门邪道。
思来想去; 阮霰只能从人与人之间体质有异这个方面来作答。
他站在空幽无人的长廊上; 稍作一番调息; 尔后抬眼四望; 择出某个方向,化光离去。
此刻正值夜深,街面上难以寻见一星灯火,唯独安置伤患的明善堂亮如白昼。大院内,诸位医修忙碌的身影清晰可见。阮霰一掠而过,向着先前路西归藏身的山谷而行。
路西归已经死在山洞内,那个地方僻静隐秘,大抵是当下龙津岛最安全之处。
阮霰在临河的密林间落脚,四野阒然,他掏出一张符纸,无声点燃。
现如今已经确定独明草与赤虺骨凰功对他无效,那么此时该做的,便是联络阿七,探明阮家情报楼找到的另一种可修复神魂的神器下落。
火苗腾起,今日阿七未曾向他发来消息,因而没有任何文字浮现或声音传出,阮霰简明扼要地将自己的要求告知于它。话音甫落,竟是一阵幽风袭来。
素白衣袂被吹起,翻飞在月色下,似是一抹流动的云烟。阮霰不动声色熄灭符纸上的火焰,敛眸静立原处,垂在身侧的手手指轻屈,若有人袭来,下一刻便能锁喉。
前面有某种微弱气息淌过,紧接着,轻柔的女声入耳来:“这位公子,多谢你救了我……和黔山老祖路西归。”
阮霰赫然抬眼,见得清幽月光下,飘浮一道浅浅的、半透明的倩影。观其面容,是那个路西归心心念念想要复活的女子阿遥无疑。
一缕魂魄,还是一缕快要消散的魂魄,阮霰眸底的警惕淡去,松开手指,问:“前辈何出此言?”
“我本该在三百年前便往黄泉转生,但西归想要复活我,将我的魂魄困在躯体中整整三百年。这对一个逝者,对一个渴望忘却前尘转世轮回的人,无疑是种折磨。”
阿遥秀眉轻蹙,声音低婉,说着,竟泫然欲泣。
“这三百年,西归为了复活我,研究世间各类禁术秘术,渐渐的,竟踏上了邪路。我并非不知晓外界情形,又或者说,我眼睁睁看着他走上歧路,却是什么都做不得。所以,我一直渴望着能有个人出现,结束这一切。”
言及此,她抬了头,一双朦胧泪眼望定阮霰:“多谢你们出现,多谢你斩断这份冤孽。但同时,我要向你们、向龙津岛上的百姓道歉,若非因为我,西归不会去碰毒尸,更不会想着引出鬼月之力,让我活过来。”
“他的所作所为,并非你的意志,与你无关。”阮霰反驳道。
“谢谢你。”阿遥伸手擦拭眼角泪痕,“你看上去虽冷淡,却真是个温柔的人。”
阮霰第一次被人这样形容,眉心微微一动,倏尔过后,又听得阿遥道:“我方才听你说,要寻找能修补神魂的神器。”
静立在月下的人与飘浮虚空的影对视,未答此言。
“先前你们同西归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他说你神魂有恙。”阿遥浅浅一笑,并不在意阮霰的冷淡,“可巧,我们辛夷族曾拥有一件法宝,名唤‘永无之灯’。亲手点燃此灯者,可保神魂一生一世不受侵害。”
阮霰眼皮不甚明显地一跳,立刻沉声问:“永无之灯现在在何处?”
“这……我便不晓得了。辛夷族已灭,我族诸般法宝,皆流落于红尘,难以寻觅踪迹。”阿遥又一次蹙起眉头,眼底流露出浓浓歉意,“对不起,还是没能帮上你。”
“不,前辈之言,实乃雪中送炭。”阮霰摇头,“不知前辈可否告知在下,永无之灯的特征。”
阿遥笑起来:“当然。”
阿遥将她所知晓的一切关于永无之灯的信息皆告诉阮霰,甚至还指点阮霰画出一幅与其有八九分相似的外形图。
待月上中天,女子的身影渐趋于透明,她以恋而不留的目光缓缓环顾周遭,最后冲阮霰轻轻点头,道了声告辞,带笑离去。
又是一阵风过,带走林间似有若无的浅香。等风定了,月光徐徐缓缓,照林间清影,花繁叶葳蕤,不沾丝毫痕迹,仿佛方才一切未曾发生过。
阮霰把手里的图收好,放眼四望,最后目光定格于西边,金陵所在之处。
寻物,乃是金陵阮家情报楼的拿手好戏。
又要麻烦阿七了。
阮霰取出第二张符纸,可还没点燃,又听见一道声音。
这声音由上而下,破开长夜,直直坠落到面前。
“主人——我可担心死你了——”
伴随着这声音,一团光点乍现于月色,飞速逼近至阮霰面前,继而白芒化开,落地成犬。
来者乃是天字七号,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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