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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云在-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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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执壶,反正自打何敬真坐下,酒就没断过。乡村野酿劲头足,没一会儿就烧上头来,新官上任首先醉死,那是军营的惯例,谁也别想逃掉。何敬真酒品极好,醉了就睡,安安静静。不像某些人,醉相实在难看,有醉了胡乱打拳的,醉了嘴里不干不净还动手动脚的,醉了分不清东南西北吐得一塌糊涂的,酒国百态其实也是人品百态,酒品好的总能让人对其人品产生几分好的联想。杨镇是成心要试试何敬真的酒品,这小子不算特别能喝,但也不扫他人的兴,几轮酒敬下来,基本都能守住礼数,即便不是一口闷,最后也必定不留残酒。醉了离席还会事先告罪,道声“少陪”,要大家吃好喝好。哪怕醉得眼前一片黑花,脚底下步伐也相当稳。杨参将心里又给未来的将帅种子记了一笔:酒品甚好。
  何敬真出了营帐,准备回营房歇下,“狗皮膏药”贴上来了。
  “哥,天黑,看着点儿脚下……”
  也不看“哥”的脸色,自顾自凑上去搀住,还把事先备好的一件新冬衣披在“哥”身上。本来后边还赘着一串牛皮糖的,被“狗皮膏药”又踢又咬又踹赶下去了。牛皮糖们不甘心,狗皮膏药脸一横,不出声,光嘴里头比划威胁,让他们识相点、少上来。原来这帮固定跟班们一听说何敬真要请酒,个个都不安分了,为着该谁来搀扶醉得不省人事的“哥”暗地里咬了一架,就用豁拳、斗草、比大小决胜负。陈大牛以前是耍老千出身的,这是他本行,连着赢了十几号人,好不容易把这差使争来,哪能容别人插手!
  何敬真在醉中,走不快,又兼狗皮膏药还算规矩,就由他去了。升了营官,有了自己独立的一小间营帐,进去倒头就睡,不管其他。狗屁膏药索性把铺盖卷搬过来,在小营帐里打地铺,方便就近服侍。要服侍的主儿睡熟了,狗皮膏药一人在小营帐里团团转、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怕哥渴了、一会儿怕哥吐了、一会儿担心哥夜里喊饿、一会儿怕哥转天醒来头疼,就一趟趟往灶房里跑,熬醒酒汤、要稀粥、要热水,一夜进进出出几十趟,伙夫头子都嫌他烦,拿白眼翻他。人家心情好得要升仙呢,不和凡人一般见识。
  夜半,何敬真被一阵既熟悉又陌生的疼痒扰醒。说熟悉是因为疼痒一起,他就知道是个什么状况;说陌生是因为这情蛊已有三个来月不曾发作,久得几乎都忘了。想爬起来浇一通凉水压下去,支起身却看见陈大牛在床前打地铺,睡得四仰八叉、哈喇子横流。下了一半又退回去了。行军用的胡床仅容一人栖身,可折叠,轻便易收拾,千好万好只除了爱响,轻轻一动便“吱吱扭扭”响个不休,声还大,这下好了,把狗皮膏药搅醒了。
  他问,哥你渴了么?还是饿了?还是哪儿不舒服?
  边问边靠过来,还想掀被子。
  出去!
  何敬真声音黯哑,比平日差远了。狗皮膏药更加忡忡,缺心眼地抢上前去扒被子。扒开一看——坏菜了!咋成这副模样了?!
  哥,你发烧了!你等着我喊军医去!
  狗皮膏药看也不看就下了决断,心急火燎地冲出去找军医。何敬真无法,用尽力气飞起一脚踹翻他,哑声嘶吼:敢去我灭了你!
  狗皮膏药没提防,被一脚踹个狗啃泥,爬起来以后摄住了,当真不敢出去找军医,但又不敢放何敬真独个儿呆着,就这么傻不愣登地趴在地上,保持着狗啃泥的姿势。大约过了一刻,营帐里静下来,只剩何敬真死死压抑的喘息。忍得辛苦,牙齿把下唇咬烂了,又换左手去咬,左手咬得血肉淋漓,再换右手去咬,惨况触目惊心。狗皮膏药这时醒过味来,看症候,似乎不是一般的发烧?再细细回想方才看见的情状——“哥”面色绯红,双眼含水,唇色饱满,似有春情。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可心,越咂越有味,想着想着就忍不住了。癞/蛤/蟆没吃上天鹅肉,那是因为时机不到,现在时机到了,是不是可以有点别的念想?
  “哥……要不,我帮你吧……”
  帮什么呢?自然是帮些见不得光的忙。狗皮膏药混迹下九流多年,什么下三滥手段没见识过,他想的挺简单,最多就到某个色胆包天的杂碎在酒里下春/药,药性在半夜猛烈发作,要按照勾栏院里调弄“雏儿”的烈度,如果没人出来做“解药”,咬烂了都解不了渴!
  救急如救火,眼前目下除了他还有谁能当此大任?
  还是紧张的,双脚软得几乎站不住,爬了几次才扶着床脚站稳,踉踉跄跄摸到床边,手刚碰到被子,掌风就过来了,七八个拳头劈头盖脸砸过后,一双血肉模糊的手紧紧掐住他脖子,把他带到身前,附到耳畔切齿威吓:敢动歪心思?!剁了你的手!!

☆、发作

  癞/蛤/蟆的色心贼胆不大点儿,吓一吓就裂了,一叠声辩解说自己只是帮个忙,没想别的,忙不迭地拿祖宗十八代赌咒发誓,好容易过关了。何敬真丢下他,缩回被窝里接着死熬。熬过一阵,疼痒淡了些许,有了余裕了,他从被窝里探出头,见狗皮膏药还在营帐里呆着,躲远了,猫到最边角里藏好,支楞着身子呆呆望向胡床这边,脖子上带一圈掐出来的青痕。
  毕竟是同袍,日后沙场拼杀要共生死的,做得过了,彼此都不好看。且这情蛊几时发作并无定律,发作前也无半点征兆,总不能次次都这么瞒着。这回是碰着个好打发的,若是碰上些不怕扎嘴的,迟早出事。还是有个知情的好,不论好赖且能抵挡一阵子。这块狗皮膏药打从入伍起就黏上他,到现在三个来月,其他的不论,心地不能算坏,除了偶尔憋不住冒出点儿荤词儿,行迹上有点儿鬼祟,嘴还算紧,不该说的打死不说。
  “不是春/药。”何敬真费了许久思量,权衡再三方才艰难开口。本不指望狗皮膏药即刻能懂,不想他倒跟的快,马上就听懂了话里头的意思。
  “那是啥?是情蛊?”狗皮膏药眼里头的关切不作伪,应答也踩着了板眼,何敬真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对。”
  既然对方知道些底细,说开就容易了。起码不用费劲解释什么是情蛊,情蛊从哪来到哪去,功用如何,发作时是怎样一副生不如死的光景。
  “哥……不是我说你,苗疆女子最是情烈,爱就爱到底恨就恨到死的,你招惹人家做什么?”
  狗屁膏药不只跟上了,还马上给续上一段生死情来,自顾自说得热,没瞧见“哥”一脸的难言之隐。
  “……”何敬真有些哭笑不得,没首尾的事,亏得他能编!好险没让他知道这情烈的其实是个大男人,不然后边还不定多少话呢!
  “招惹就招惹了,你还始乱终弃……不是我说,你得手后一定跑过,而且还跑过不只一回,不然人家不会给你喂情蛊!”
  “……”
  “哥”再次无言以对。
  说的基本准确,除了“始乱终弃”之外。
  ……这是个人才啊!不去摆摊算卦简直浪费了!
  “既然不愿和人家长久,就别解人家裤腰带啊!哥,不是我说你,你不能仗着自己生得好就乱来,苗女都死心眼得很,你拍拍屁股走了,人家守你守一世,哭你哭一世,折寿呢!”
  “……”
  想不到狗皮膏药平日里看着顶歪斜一人,道起“情”来还颇方正。
  不过……谁去解人家裤腰带了?!谁仗着自己生得好就乱来了?!
  “哥”心里好大一泡黄连水泡着,还不能说破,只能自己苦死自己就完了。
  “不说了。”何敬真打断他后边大段大段的发挥,说了重点,“这事只有你一人知情……”
  狗皮膏药这时心有灵犀,马上自动自发接上话头,“若是露出去一丝一毫,叫我肠穿肚烂,当场死在哥面前!”这誓够毒的,不得好死还不算,还要死在正主儿面前!
  何敬真颔首认了,让他拿上铺盖卷滚蛋,他还偏不愿,说什么既然都知情了,怎么还不让我看顾看顾,守门也好啊,万一有心存不轨的闯进来咋办?
  第二轮发作又开始了,何敬真没力气搭理他,爱咋咋地!
  狗皮膏药当真把铺盖卷拖到了门口,在那儿喝西北风,冻得上下牙齿磕出节奏来,还不忘三不五时打问一声:
  哥,你咋样?还能挺住么?
  哥,你要喝口水润润嗓子么?……
  哥……要不还是让我帮帮你吧……
  闭嘴!!
  何敬真嘶声砸过去一个“闭门羹”,他就又缩回去了。
  他们一个在胡床上死熬,一个在营帐门口替别人死熬、帮别人使劲、为别人的疼痒而疼痒,使劲使得全情投入,一场发作完完整整熬下来,两人都精湿。一个瘫在胡床上完全虚脱,一个堵在门口边,冷汗热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落汤鸡似的狼狈。
  “好了……熬过去就好了……”
  狗皮膏药边叨叨边挨过去,挨到床边看一眼何敬真。见他一张脸惨白透青,瞳神散而且空。下嘴唇彻底烂了,血痂子是凝合又咬破、咬破又凝合后叠出来的厚度,干涸之后收成一道紫红带黑的疤。两条胳膊上齿痕斑驳,没有一块好肉。
  只一眼就涕泪滂沱,哭得肆恣:哥,你回苗疆去吧,去和那苗女说说好话,哪怕跪地求饶也好过受这份活罪啊!……这要是在战场上发作起来呢?再大本事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再说了,次次这样发作,陪熬的比正经熬的好不到哪去,多来几次非把他这“陪熬”的先熬死不可!
  这么一想,狗皮膏药哭得愈加难看。
  还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呢,指望说动他,让他“浪子回头”,让他把欠人家的还上,还净想好事——说不定他肯回去了人家就把蛊给解了呢?
  何敬真闭着眼,虚得说不出话来,心里笑狗皮膏药天真—— 一笔不死不休的情债,是回去说几句好话就能销账的么?受活罪总比一次次心如死灰的好。好千倍万倍。
  所幸转天轮休,何敬真不用到校场点卯,歇过一天,第三日便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了。
  年二十九那天,发饷了。饷银与之前的犒赏合在一起很有些可观,新兵蛋子们兴兴头头地寻几个识文断字又好说话的袍泽代笔,先写封家书存着,待到信差来了再把饷银一同托回去。
  何敬真也被捉去做了个代笔的,一来他一笔字漂亮极了,二来他人和气没架子,让怎么写就怎么写,即便后来有删减需要重新誊一遍他也不恼,十分耐烦。代写了几十封书信,见狗皮膏药远远站着观望,缩手缩脚的,想过又不敢过的样子,就招手让他过来:陈大牛!可是要代写家书?要写就快,我这儿要收摊了!
  狗皮膏药磨蹭着、忸怩着,走到他面前苍蝇似的嗡一句:“我……我不知道地址该写哪……”
  “大致地方知道么?”
  “攸县边上的一个小村子,什么名字也记不清了。”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就剩个老娘了。”
  “兄弟姐妹呢?”
  “没……就我一个独养儿子。”
  “说吧,要写什么?”
  “……就是问问她老人家身体可好,告诉她儿子在外边有正经营生了,挣了点儿银子孝敬她,让她想吃什么就买点儿,别太俭省……别饿着自己……儿子得了空就回去看她……”
  说到末尾,声儿已经呛倒了,带了点哭音。儿子想娘了,可离家千里,看不见摸不着,光在白纸黑字间留念想。
  即便身上穿的是入伍后新发的兵服,原来的破衣烂衫也不忘洗刷干净仔细收好,毕竟是老娘在油灯下一针一线赶出来的。
  一个独养儿子,千里从军,可能就此埋骨他乡的,若不是行至绝处,谁肯放他去走这条路?儿子离家后,老娘每日倚门悬望,请了菩萨进家,烧香供奉虔诚之极,只盼儿子一切都好,有了出路不忘早日回家。
  何敬真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对这类至亲间的牵挂实在陌生,但能理解,当即走笔如飞,快快写就一封家书,念与他听,看看有没有要改动的,没有就拿米浆糊了,让他拿回去放好。
  信邮出去以后狗皮膏药跟撞了邪似的,做事魂不守舍,操练时屡次出错,怎么罚都照旧。何敬真让他散后到他营帐里来一趟,来了也是傻站着,眼睛盯着自己脚面就是不肯抬头。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逼急了就往外蹦俩字儿:没事。末后用了点手段才闹明白,原来是想给死了几年的老父烧几陌纸钱,军营里不让烧,他又不敢说,怕给顶头上司添麻烦。何敬真叹了口气——倒是个孝子呢!
  私底下和杨参将讨了份人情,买来纸马,夜半时分陪他去路口烧了,了他一桩心愿。
  在何敬真看来,这就是顶头上司该为手底下的兵士做的事,再平常不过,可人家偏就念他的好,膏药粘的越发瓷实。跟进跟出不算,还暗地里留心有什么东西能解那情蛊的,钻天拱地四处寻摸,常常寻摸来一堆看着无比糟心的东西让他试。一片苦心,何敬真十次倒有八次不肯领情。
  其实,领不领情这事不能单看一方。比如说吧,正月初一那天,狗皮膏药端过来一碗看着像饺子的东西,仔细吹凉了递到何敬真面前,说,“哥,饺子,趁热吃。”
  何敬真看着那碗泛绿毛的“饺子”,觉得这东西变种变大发了,就只有面皮瞅着还像回事,从馅儿到汤头都不是正经来路,就问:“饺子?”
  “就是饺子!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狗皮膏药一张脸又热又谄媚,编起瞎话来麻溜极了,表情也很到位。
  何敬真接过来,吃了两个,觉得除了一股土坷垃味以外,其他都还好。想着好歹也算一份心意,不好太下人家面子,就干脆吃完了。
  狗皮膏药眼见他吃喝完毕,搓搓手,笑嘻嘻地问:“哥,味道不赖吧?我刚倒腾来的一个偏方,以毒攻毒,你那情蛊不定就好了呢?下午晚上的份都还有,现吃现包,三日一个疗程……”
  何敬真听他那“以毒攻毒”听出几分蹊跷,狐疑着问了一句:“馅儿是什么做的?”
  狗皮膏药正得意,嘴上忘了把门,一股脑全倒了出来:“这馅儿费的工夫可大了,得用冬蝉蛹子、蝎虎子、蜈蚣配上刺鼓、银花……”
  “……”
  敢情还是锅大杂烩!
  说得眉飞色舞的热脸,猛然碰上冷屁股,声儿慢慢消下去,最后还是忍不住为自个儿小小辩解一番:“这情蛊的东西怎么说的好,总得什么都试试才知道管不管用么……”
  何敬真丢给他一个“下不为例”的眼神就上校场去了。这下连冷屁股也贴不成了。
  狗皮膏药粘性大、韧度强,看家本事就是死缠烂打,一回不成还有二回。这不,正月初二又换了另种花样——蛤/蟆皮凉拌蚂蚱,挨了一顿臭揍也不气馁,初三又来了——地龙守宫馅饼,被扫地出门后还愈战愈勇了!初四——青腰子胡锋炖玄尾……
  实在不招人待见,不单何敬真一见他露头就揍,连伙夫头子都抄柄锅铲追着他撵,谁让他大半夜不睡觉净往灶房里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将帅种子成长史

  这个闹心无比的年还没过完,他们这两千多新兵蛋子就被杨镇拉出去了。先去距雍州两百余里的容城,在那儿配合守将汪立信从左翼合围,打退了后梁卢俊部的突袭。之后又转战石岭关、睢阳、永陵、灵丘、大泽、郝水川、飞狐口。说白了,杨镇统的这队五千来人的新老丘八杂合就是救急用的,哪儿急往哪儿调,哪儿近往哪儿调,打完了一场正休整呢,近处有战事了又得听候差遣即刻赶往施援手。一年到头三百来天,倒有三百天不在自家窝里呆着。等真正能踏踏实实歇一场,都快到第三年的八月半了。中秋近在眼前,兵士们都思乡,再走也没劲了,刚好那段时日也还算太平,就停在青州与苗疆交界的拒马河边。拒马河下行二十里便是沱江,逢到初一十五,从拒马河左岸望去,都能看见苗民们成群结队地“赶墟”,背篓里装着小的,手上牵着大的,或是一家数口、或是要好的熟识,几人结伴,有说有笑,那种松快惬意,让乱世里头撤下来的兵们看得好生羡慕。
  若是军中无事,常能见到何敬真坐在拒马河边望着逝水,双眼一片空茫,身影也是寂寥而冷落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一种深沉,让人不敢近前扰他。他现在是一人之下几千人之上的副将了。杨镇苦心栽培的将帅种子,两年多来历经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敢打敢拼敢闯,不畏难不惜死,每战必趋前,他打头冲锋了,对战时胆敢后退的怂包也毫不手软——后队督前队,一旦有人敢阵前脱逃,当即斩杀于阵前。另一头,对拼死追随的也决不抛下。飞狐口那场恶战,他们这队人的主要任务就是佯败诱敌,退进飞狐口以后再协同主力一同合拢围歼敌军,谁想临时生变,主力那头掉了链子,他们这几百诱饵反而被围了起来。到底经过两年历练,见过沙场的酷厉,平时练兵也下了苦功夫,几百号人大部分都脱身出去了。只有那么两个掉了队,被围得死死的,眼见着脱身无望,只待引颈就戮了,他却单枪匹马杀回去,进到围中,一个兵死透了,另一个估计也伤重濒死,他把还喘气的那个扯上马,砍倒两个使绊马索绊他的敌军,抢过那条索把那伤兵绑在自己身前,一手定着人一手抄一把卷了刃的长刀,以一敌百,一路劈过去,背上中了三刀两箭,左手中了一刀,伤可及骨,左手差点就废了。杨镇给他吓够呛,火速调一队人马从两翼插/进去,引开潮水似的缠上去的敌军,好容易把他捞出来,还没来得及开骂,又让他背上那几处血流汩汩的箭伤惊哑火了。军医剪开战甲,狰狞的伤口看得人直反胃,包扎完连着三天三夜高热不退,几乎就这么“交代”了。
  杨镇见他伤得不详,在战报折子上写得实在了点儿,皇帝十多天后收到折子,只看了头一行“身被数创,命垂危”,脸就青了,唤左右的时候用的是“啸”音,都不似人能发出的响动,倒像是失了伴的孤兽“啸”出的绝响,听得人毛骨悚然。吕相还以为有人“刺王杀驾”呢,火急火燎地闯进去,见皇帝面无人色地站着,手里一本红皮的战报折子扯得稀烂,当即明白了八/九分,小心翼翼劝皇帝保重圣躬,又说飞狐口到留阳十好几天的路程,十几天前的情况不等于十几天后的情况,若是真有什么,黄花菜早凉了,着急也没用。皇帝听不进去,竟要亲赴飞狐口,老流氓一脸的菜色——都说了后边还有数不完的故事了吧?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是劝,除了劝还是劝。他也不说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类的屁话了,他说陛下,您手足不盛,子息亦不算丰茂,太子今年只有五岁,您若是有什么闪失……瞧瞧前朝旧例吧。
  前朝旧例指的是皇帝老子周荣篡国这件事。兴瑞六年,前朝皇帝玩完了,留下个七岁大的独苗,乳牙都没换齐全呢,顶什么事,还不是任权臣悍将揉搓?到了最后窝窝囊囊地弄个“禅让”,他家的江山就成了周家的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难不成还想蹈旧例?
  皇帝的伤心和挣扎是显而易见的。天底下还有什么比坐等“生死”消息更加焚心的?
  吕相是个明白人,建议皇帝用八百里加急直接向飞狐口前线要消息。皇帝纳了谏,连夜将人派往飞狐口,八百里加急,只为探问一个人的死活。
  两天后消息回来了,说是人还活着,刚出“鬼门关”,血流多了比较虚,亏得底子不错,慢慢调养一阵就好了。这才把两颗悬着的心归回原位。
  何敬真缓过来以后,杨镇也不忘秋后算账。他问他,你明知道进去就是个死,还进去干什么?!抢出来那个伤得那么重,回来也不中用了,还要搭上你一条命!你会算账不会?!
  不会算账的这个不争不辩,静待会算账的那个把账算明白。人家算起来一堆一堆的,他只说一句:袍泽如手足,杨大人您能看着敌军把您手足围起来乱刀砍死,良心安安稳稳一点不动么?
  “杨大人”被噎个正着还不甘心,换另一面来和他算账:好,袍泽如手足这点你说的对,咱们换另一面来看,其他的兵士就不是手足?你陷进包围里,我不得不派出人手去捞你,这些被派出去的人就不危险?若是为了捞你们俩,我得折损十几二十号兵士,你的良心又到哪去了?!
  人家还是四两拨千斤:杨大人,手足之情论心不论迹,我的心与袍泽共生死,我的力气就只有那么些,尽心尽力了,问心无愧。
  “杨大人”这回被噎了个倒仰,气得拂袖而去。回到主帐,刚好皇帝的封赏旨意到了,一同到的还有一封给杨参将的私信。信上委婉地向杨参将要人,笔意相当曲折遮掩。都说了杨参将是个粗人,向来直来直往,曲里拐弯的东西从来不会,“圣意”体察不了,加上刚被那个“不会算账”的噎了一场,回起信来就有些没心没肺。他说陛下您就放二百五十个心吧!真正的将帅种子都是天上派下来的,天爷都和他们穿同一条裤坐同一条船,命里带着天煞孤星,一条命又贱又硬,且死不了呢!您就等着看他们给您大杀四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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