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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云在-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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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挨上的往往烧得“焦臭难闻”,且“里外不是人”!
又难闻又不是人的吕相想来也不是凡品,天子都怒成这副模样了,下一步不定就要血溅五步了,只见人家不慌不忙地迎上去,牵住皇帝袍袖一角,说:“来来来,坐下谈坐下谈,别气别急,有话好好说,有事慢慢理,好主意都不是急出来的。”
怎么说呢,吕相是当真不怕皇帝。这不怕也是有根由的,早年间他跟着刘建忠从被官军剿得四处乱窜的山匪做起,那条件真叫简陋,常常的找不到东西吃,寻不着地方睡,偷鸡摸狗都成了老手,夜里黄鼠狼似的出没,往人家鸡笼旁边一钻,用点儿前几天省下的馊饭做引,药翻了看家狗,几双饿急眼了的手掏掏摸摸,揪住鸡脖子一拧,好,叼上就蹿,飞快,随便寻个地儿把刚死不多久的鸡开膛破肚拔毛去杂,架在火上烤,还没烧熟就上嘴了,啃得一脸血一脸毛。流窜的年月,人手是绝对不够使的,地方是绝对不够用的,就这么的,他与后来的“忠皇帝”常常一锅里吃,一条炕上睡,一床被子一起盖,对“皇帝”这类“物事”基本没有神秘感,别人或许会敬神一样供着“皇帝”,五体投地的,话说得大声点儿都怕招雷劈,他不,他知道皇帝其实就是顶着个“神”的名声,实际吃喝拉撒与凡人无异,也打嗝放屁抠脚丫,荒郊野外出大恭了,没得手纸,一样就地取材,有树叶拿树叶擦擦,没树叶一块光净点儿的石头也能将就。山匪做得不景气时,饱一餐饿一顿的,吃坏了肚子照样和凡人一般“一泻千里”。这样知根知底的一同过了十来年,熟得都忘了怕了。
对眼下这位也一样,别人不敢谏的他来谏,别人不好劝的他来劝,说到底就是因为他把皇帝当凡人,没当成什么花不拉的“天子”。也守好了“劝谏”的底线,该说的说,该做的做,皇帝听不进去,到时候吃了瘪,反正赖不着他,怕怎的!
吕相想得挺开,他知道皇帝这三年多的打熬不容易,看看阳和一面之后皇帝挑拣“枕边人”的品味吧——往后宫最受宠的那几位的脸上找找,基本能找出点儿底子影子,要么眉眼,要么一缕神态,要么是临轩小坐的那面侧影,总之,逮着个有一两分相似的就可着劲的“宠幸”,那几位偏又是“肥田好地”,一沾身就有了“动静”,转年就是“添丁进口”的大喜事。三年多来后宫里热闹不断,皇子皇女添了四五位,加上前头三个,再加上后头可能的“动静”,周家江山从此不愁后嗣。这桩周朝最大最重的烦难事都解决掉了,其他的事都不算个事!
既然都不算事了,见个面有啥大不了呢?!
皇帝急急视完朝理完政,换身衣衫就往监牢赶。
监牢的的确确是“监牢”,只不过不是关押重犯的“天牢”罢了,但也不是关押普通牢犯的监牢,是个中不溜秋的牢狱,是皇帝与吕相扯皮之后的结果。
原本皇帝是想把人放进最干净最有“人味儿”的东狱的,往那儿关的不是大官就是宗室,住的是单间,床褥啥的隔天一轮换,若是打点妥当了,每日好酒好菜供着,都不能叫“犯”,该叫“爷”!最要紧的是,那儿的囚室与囚室之间相互隔断,绝不会出现“鸡犬相闻”的状况,皇帝想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不会有十几闲杂在旁碍眼。但吕相这回顶住了,死活不答应,他说陛下您眼下这样响动就够大的了,又是圣旨又是军队又是暗令,再往下还有什么?!这回“厥了”的是赵相的亲侄儿,不是什么干亲、湿亲、姑表亲!一条藤上结出的果子,同气连枝,打断骨头连着筋,老赵能善罢甘休?!打虎打了八年多了,这东西刚要入彀,此时出差池,前边的怎么算?后边跟是不跟?!更要命的是,万一叫这东西瞧出什么端倪来,陛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斤钉,陷阱里的老虎比山林里的老虎凶多了,一不小心一手好牌就成了烂子儿,啥都玩完了!
老流氓一气儿说完,眨巴着一双豆豆眼,等皇帝的“间歇性疯魔”发作干净,拿出个像一国之主的决断来。果然,皇帝锁了一会儿眉尖,挥挥手让他去办。老实说,他就喜欢皇帝这点,要疯魔就好好疯魔,正经事儿来了也能拢得住心火,听得进劝。
于是吕相就把人放在了不上不下的一处监牢,里头有重犯轻犯惯犯初犯、这犯那犯,条件不是最好但也不能算最差。当然,得单间!
老流氓这么安排可是费煞一番苦心思的,皇帝做师兄的“人情”顶多到这儿,然后?没有然后,通通打住!再往下就不是师兄能做的了,那是“怒为红颜”的风流坯子才能做下的!
安排完毕奏报回去,皇帝仍旧锁了一会儿眉尖,一副横是不满也只能暂且将就的模样,说一句:“他身上带着伤,饮食起居务必清淡干净……还有……”
还有啥?老流氓哈着腰等下文,没曾想皇帝“还有”的后边又没有了。挥挥手叫去,去安排晚上那一场师兄弟厮见。
见面的时间先得选好,不能大张旗鼓但也不该藏着掖着,全照着“师兄弟”的路数来。酉初起驾,酉中驾临,免去繁文缛节,能剩个把时辰好好叙话。为了这次“厮见”,牢头揣摩着圣意把“刑房”空出来,让皇帝进去“审”(其实应该是“会”)人犯。整个监牢找不出比那儿更“隔”、更“静”、更“古井不扬波”的地方了,过几趟大刑都无声无息,人打得皮烂血流,拖回去照样神鬼不觉。这揣摩不能说不准,皇帝就爱“僻静”,但太静了也有不好的地方,九五之尊的一颗心“怦怦”、“怦怦”、“怦怦”,跳野了,快得数不出脉数,心蹦跶得快了,连喉根也跟着枯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唿嗵”一声,还挺响,响得连跟在后头的吕相都听得一清二楚。老流氓当时就是一通苦笑,叹一声“天地造化”,忒也磨人!以前从某本闲书上看到过,说是男子要讨女人欢心,关键是得有“潘驴邓小闲”(他估计俩男的也差不离)。“潘”是貌比潘安,“驴”是那/话/儿跟驴马似的长而且大,“邓”是有钱如邓通,“小”是指肯做小伏低,“闲”是说要有闲暇工夫兜搭。这几样,皇帝不能说全占,起码也占了四项——容貌上没得说,龙睛凤目,高鼻隆准,生来就是帝王家的“大气”;至于那/话/儿么,瞧他“开枝散叶”的速度,料也差不到哪去;钱就更不用说了,家天下的天子,一定是富到顶了的;做小伏低么,若是那位肯了,皇帝还不得把人放到眼皮子上供着,做小伏低算什么!就是“闲”字上缺了一点,两边几年碰不上一次面,所谓“相思刻骨”,所谓“一日三秋”,所谓“思之如狂”,那都是久久不见久久见的后果。
☆、墙头草和老投机
皇帝揣着“后果”见故人,能定得住心么?那颗心能不擂鼓点似的“怦怦”么?这还是背影呢!转过来又待如何?
“行简!”
皇帝终于还是喊了师弟的字,就不想和他称君臣,连师兄弟都不想,单单想要个什么都不附带的“行简”。
然而“行简”明显在神游,耳朵听到有人喊他,脑子指挥着头颈来了个小幅度偏移,眼睛跟过来了,眼神却没跟上,三魂七魄都没跟上,一齐落在了躯壳之外,漫无边际地游荡。亮出来的大半个侧脸轮廓陡峭,肉体上没人敢给他恶待,他却在精神上自己给自己过大刑,才几天呢,就有了这副行将飘零的模样。“销得人憔悴”的心碎让这人带了几分颓唐,那层“销魂”非但没有淡下去,反倒浓起来——壳子碎了,找不着地方缩回去舔伤口的那种迷朦意态,弄烟惹雨。师兄当时就被勾引了,一颗心怦怦咚咚,一身骚皮刺痛麻痒,什么也不想,就想把这人掳了,关进个不见天日的去处,压在身下胡乱“骚骚”……
吕相一见皇帝目光直了,就知道事情不大妙,起码苗头不大妙,皇帝一般只有在孤注一掷时才会出来这样赌徒式的狂热眼神。不知情还好,知了情,猜都能猜得出皇帝在打什么主意。不就是叫“乱花”迷了眼,想把这“花”劈手折了,养进深宅大院里,吃也独个儿吃,赏也独个儿赏,玩也独个儿玩……
倒霉催的!还不如不知情呢!
吕相铜皮铁骨,铮铮一个老流氓,非得充个“棒槌”,时时预备棒喝,真是倒了八辈子邪霉了!
“咳!咳!咳!”连着来三棒槌,把神游天外的和想入非非的通通捶醒。
“陛下,臣到外头候着。”老流氓硬着头皮把流氓耍到底,好歹没让皇帝再“非非”下去。
皇帝倒是收放自如,一会儿就把九五之尊的架势扎牢了,甭管里头瓤子如何“黑黄”,外边皮儿可是“山青水绿”的。
好功夫!
老流氓心底里喝一大彩,边喝彩边哈腰闪避,速速退至刑房外,掩门落钥,随你们怎么!
“师兄。”
既然唤他“行简”,就是来尽一份师兄弟人情的,那就跟着往下续吧,也不起来行君臣大礼了,等着他远远坐好,说一说前尘后世、今来古往,说一说杀人偿命、欠账还钱,最后赏他个好死。
然而皇帝什么也没说,也没远远坐好,他一步步走过来,站到他近旁,十多年的师兄弟,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知道他这么站着是在等他给匀个坐的地方。刑房里摆的是条凳,坐一人宽绰,坐两人稍嫌挤挨。皇帝要的就是这份“挤挨”,他就要和他肩碰肩地坐着,把刑房坐成金明池畔清风徐来的小亭子。家天下的帝王,肉麻起来也是“集天下之大成”的,他款款盯着他,款款伸出手去摸一把他陡峭起来的面部轮廓,为他的心碎憔悴长吁一气,说,“瘦了。”
师弟三魂七魄只回来了一半,遭了师兄夹带无数黑黄心思的“一手”也没想起来要躲,半边脸留在师兄手掌心里,任那手反复摩挲,久久不舍。
“是得好好将养了。”师兄说话惯常的只说一半,后头一半不靠说,靠做。师弟在里头安心将养,外头的腥风血雨呢?迎头大浪呢?还不是得师兄去遮去挡。这回的对头可不简单,那可是“门阀”!四五百年的互为婚姻,四五百年的苦心经营,四五百年的根结交错,一刀斩下去断的可不是可有可无的尾巴,那是膀臂!这种多事之秋,内部若是起了风波、伤了元气,外边的险恶随时卷土扑来。没有大勇大谋,不敢走这条漆黑的夜路。
“师兄……”师弟愣愣怔怔的叫了一声“师兄”,干净澄澈的一双眼像是望着他,又像是透过他望向一片虚空,“你信‘报应’么?”
皇帝是全天下杀孽造得最多的,谁坐上这把交椅都得要“杀”,你不杀他他就杀你,杀来杀去,信了“报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别傻了!
“信。”师兄心非口是,从善如流,想师弟心碎得如此“依人”,真可口,况味好极了,诌几句哄哄他未尝不可。
“信天网恢恢,报应不爽。”哄起人来跟真的似的。“但报应不是黄河水,不会从天上来。”后边这半句又留着没说,纯粹是照顾师弟伤透了的心肝。就皇帝本身而言,他信铁血、信拳头、信有钱能使鬼推磨,唯独不信报应。他要做的事就是让铁血、拳头和推磨的鬼以“报应”的形式出现,降临在胆敢跟他打擂台的人的身上。
师弟听了师兄这番胡诌,双目归了魂、点了彩,深深一眼看过来,师兄一颗心又开始“怦怦”,估计今日不是摸一把脸就能潦草完事的了,师兄自己情况自己知道,怎么才能完事当然也知道。他抬手把他拢过来,拢进怀里,打一口“师兄腔”,接着诌道:“天公地道,水落石出,放心吧。”这两手油荤揩得十分之老道,师弟只觉青天白日有了乾坤,不再是茫茫一片了。
瞧瞧人家!这才叫手段!
吕相在门外候着,正发呆,忽不剌听见里头叩门了,赶紧取钥匙打开。门一开,扑面一股“骚”,只见皇帝一只手还留在叩门的姿势上,另只手捏紧师弟的右手,“依依”着,多少欲说还休。吕相真怕皇帝一时掌不住,一吐口就把无数黑黄心思吐将出来——什么“师兄就爱看你这心碎的小模样”,什么“师兄心里又渴又苦,等你呢,都等着你!”。眼神之露骨,吕相多年的老流氓都甘拜下风,牙根酸倒了,默默扭过脸去面壁,等皇帝“骚骚”完了,再调转来迎驾。
皇帝的“骚骚”与“疯魔”都是一阵阵的、看人上菜碟的。这不,后脚跟刚从刑房中撤出来,立马又是个俨俨然的人君!
吕相落在后头,边走边发愁,愁这撮“窝边草”三年后愈加“鲜嫩可人”,也不知怎么长的,一打眼看过去就让人心魄一摄,明明是个实打实的成年男子了,雌雄立判的容貌身条,怎么就能让人直接略过“男女”这重天堑,直直奔着这个“人”去?他想了一会儿,觉得往圣先哲真是厉害,早早的就给这类人归了圈,赋了名——尤物。天地之尤,造化之极。没得说,皇帝的“骚骚”与“疯魔”都没得说,合情理。慕“色”么,人之常情,区别就在于只是“远观”,还是打算“亵玩”。若是后者,照这条道走下去,走到尽头就是高山流水的一处大瀑布,水深落差大,摔下去两边都粉身碎骨!
知道后果了,可谁又拦得住呢?除非皇帝本人把自个儿敲碎,拿泥巴团了,重新团出个全新的坯子来,不然这事完不了!
老流氓满脑子的盘算转得噼里啪啦,一双腿脚越走越慢,落后了皇帝一两步不止,这么一来,皇帝说什么他自然没走耳朵也没走心,一连问了三遍,皇帝不高兴了,事不过三,这魂飞得够远的!他刹住脚步,等老流氓自己撞上来。老流氓五官平坦,欠缺起伏,撞上龙背,鼻子瘪下去又慢腾腾弹上来,吓一跳,魂又飞回来了。小心打问一句:“陛下可是要问几日后‘三堂会审’的主审人选?”
瞧见没,这就是神品与凡品的区别,凡品不走耳朵不走心,皇帝一问,保准眼瞪口呆出不来话,神品即便是不走耳朵不走心,脑子也能给个差不离的“下文”。吕相这十来天以来,天天让朝堂上的“杂毛鸟儿”们吵吵得头皮发痒、耳根发麻,吵吵来吵吵去,就是为了这桩案子的主审人选。皇帝此时一问,自然也是冲着这个来的。他不信皇帝心里头没人选,只不过不好自己说出口,要他来说。整个朝堂有资历有人望,还能在寒门和世家之间两面讨好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位。
“臣以为大理寺中丞姚枢堪当此任。”
“哦?说来听听。”
吕相见皇帝端着副“浑不知”的架势,不耻下问,要他把他心中所思所想一一描白,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翻完以后正正眼珠子,再从从容容地说出一二三,“姚枢自入大理寺以来,掌的就是刑狱,别的不说,就说这四年多来他经手的几百件案子无一例冤假错,无论是杀是流,人犯心服口服,术业上绝对的精专,且,此人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派了他去,想来能堵住悠悠众口。若是单从术业上与人缘上来看,此人无疑是上上之选,只除了……”
只除了一条,此人乃是株“墙头草”,或者说是个“老投机”,谁强他倒向谁,谁弱他蹬倒谁,对皇帝也一样。以九五之尊为首的寒门一派若是占了上风,他即刻跟进;以赵相为首的门阀一派若是压过了寒门,他马上就顺势倒过去。可以说是风到就倒,尿性顽固。两头跑两头吃,哪头都别想把他喂熟了。可人家就是有那个本事,两头吃还能两头不落空,换个人试试看!绝对不死也脱层皮!
这种脾性也不能单赖他本人,那是整个家族刻意教养的结果。姚枢出自博陵姚家,与陇西周家、江南薛家、庆阳叶家,并称四大族。乱世当中,四大族内混得最差的当数博陵姚家,因头几位掌舵人都是直脾气,不事柔顺,横冲直撞,有事喜欢拧着来,两百多年间,抄家就抄了十来趟,流放也流了四五次,一个人口繁盛的大族硬生生给折腾成现在这副“风中残烛”的模样。胳膊拧得过大腿么,诗书传家的斗得过舞刀弄剑的么乱世当中谁拳头硬就要服谁,这是姚氏一族用两百多年的血泪得出的一则信条,子孙后世其他的不教,先教个“自保”。要自保就得两边倒,所以说,此人的油滑与投机其实都是“自保”的必须。你若能一直占上风,他绝对脑肝涂地万死不辞地追随你!
这点皇帝看的比吕相清楚。皇帝与这群人交道久了,从小到大,见的就是这些人的祖父辈、父辈,到了子辈自然也出不了圈。知道要让墙头草变成颗楔进墙里的钢钉,靠劝可不行,得靠“威服”。
☆、威服
转天散了朝,皇帝特特留下姚中丞,让到御书房“叙话”。姚中丞战战兢兢犹犹疑疑地进了御书房,跪伏于地,口呼“万岁”。皇帝倒家常,冲他笑笑,说:“来啦。赐座。”。内侍搬了张小杌子放在下首,姚中丞半坐不坐地挨着,等皇帝“叙话”,等了半日不见皇帝开金口,屁股先自麻了,大腿小腿都快吃不住劲了,汗珠子一颗颗冒出来,从额头流到了脸上,又流进了夹领里,后背上冒的汗更大颗,汇聚成一片小洼,没一会儿后背就叫汗塌得一片精湿,遭大罪了!他偷眼瞥了一瞥,瞥见皇帝坐在上首翻奏折,左手边右手边高高两大摞,批完还不得俩时辰哪?!心上先绷不住劲了,又不敢先开口,就这么苦捱。约摸过了二刻,皇帝翻完了七八份折子,突然头也不抬地来一句:“卿掌刑狱四年有余,官声向来不错,听闻卿所经手案件,大小数百件无一有偏,那蔚州这桩案子,卿有何论见?”
皇帝昨日才亲赴监牢探了人犯,整个朝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皇帝与人犯之间的师兄弟关系亦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姚中丞知道是知道,但这关系不好拿捏,话回得难免流于程式:“陛下,臣对此案细故并无掌握,以此不敢妄论。”
“哦,若是掌握了细故呢?卿有几成把握能把案子审断清白?”皇帝一张脸笑眯眯的,相当和蔼可亲。
姚中丞见了,心中只是叫苦。皇帝要是直接下旨要他接收这桩案子倒还好了,看今日这阵仗,像是要他主动请缨,求着把麻烦揽上身呢!
“这……这……臣、臣……这桩案子多处存疑,细故怕是不易弄清……”
皇帝又不说话了,光使眼神,那眼神已入化境,轻而易举地让人明白内中的含义——那么容易就弄清楚了,要你来干什么?!光吃不干,酒囊饭段!
姚中丞两面为难,不敢吱声,既不敢说接也不敢说不接。那就继续受罪,半蹲着挨在小杌子上,蹲得腿肚子转筋,几乎没当场“蹲死”过去!
好不容易延捱到皇帝批完两摞山一样的奏折,开恩放他回去,不想还有下回、下下回、下下下回……,只要他不识相,后边还有无穷尽回!
想想是你那已经“强直”的老腰厉害,还是皇帝一回回的“赐座”厉害,是眼前亏好吃还是事后亏好吃。
姚中丞长着一副人脑子,被皇帝赐了三四回“座”后,立马就干人事了。他在朝堂上抢着出头,揽下这桩麻烦,顶着世家大族们恨不能活剥了他的毒目光,捱着“墙头草”变“墙头钉”的苦楚,忍着从此再也不能两头吃两头倒的心酸。他还以为自己都一张嘴把“眼前亏”给包圆了,后边就应该太平了,哪知皇帝又召了他去,又“赐座”,又把他一晾晾两三个时辰,不给茶不给水,不敢出大小恭,有屁也得憋回去,滔天的罪受了三天,还是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状态,几次忍不住想问皇帝:后边还有啥要吩咐的,烦您一次说清楚,臣自当效犬马之劳!
然而还是不敢。只能等皇帝自个儿开尊口。第三日午时刚过,皇帝用完午饭,悠悠闲闲品着茶,随意抛出一句:“卿看了蔚州案的卷宗后有何论见,不妨说来听听。”
“……人犯供述是义愤杀人,指称西南总关防王光实、总监军赵青彦设伏诛杀两千袍泽与三百多蔚州百姓,有人证若干、物证若干,可这人证物证都太过单薄……”
“哦,哪里单薄?”皇帝又看着他笑。
姚中丞被皇帝笑得一吓,说出的话带着颤音:“人犯说还有几十残兵,已在牧隆军寨附近遣散……这、这些人一、一个也没找着,所提人证均是当时不在场的……”
皇帝仍旧不说话,还是看着他笑,还是使眼神——你怎么知道那几十残兵一个也没找着?
姚中丞算是明白了,皇帝这回是打算来个案情反转,把铁案翻过来,这么一来,杀人的就不用抵命了。看来,这桩案子审断的关键在于把那“义愤杀人”坐实了,至于人犯本身么,板子是得高高举起没错,但最后落下的时候得想象板子下边是块嫩豆腐,不能拍、不能压,轻轻擦着边角过去就行,千万别发生刮蹭,不然……哼!
姚中丞体察圣意,赶紧跟上:“若是能得当时在场的人证若干名,供词前后映证,上下承合,人犯就是义愤杀人,死罪可免,活罪当受,断杖责一百,削官去职,降为伍卒,发往边驿……”
“杖责一百,降为伍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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