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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意-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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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云钊为这番含义莫名的言论大大皱起眉来,“你怎又说出这样的话?”
“十一年前,你也这般拿话逼我,说我若是不将你体内的毒逼发出来,第二日就要从观星台上跳下去!唬得我不害你不行。”孟云钊语带埋怨。
薛存芳轻笑了一声,转而正色道:“云钊,我当年可曾骗你?而今,自然也不会骗你。”
“到底出了什么事?”
无论他如何追问,薛存芳皆三缄其口。
更叫孟云钊万万没料到的是,等行到了岔路口上,薛存芳要与他分道扬镳!让他自行回药王谷去。
“你的身体还没好,我是你的大夫,怎能离开?况且,若你当真出了什么事,我和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陪你在一起的日子比我亲弟亲妹还长,怎能在此时弃你于不顾?”孟云钊说这话时语气激愤,许是气得狠了,瞪他的样子不像是在看患者,也不像是在看兄弟,更像是恨不能横刀相向的仇人。
薛存芳抿唇一笑,春水桃花般和煦,感慨道:“云钊,遇上你……着实是我的运气……”
只是那笑意转瞬即逝。
“不是你弃我于不顾,是我要弃你于不顾。”
“你以为你是谁?能救得了我一次,还能救得了我第二次?”
“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药王谷谷主之子,要为一时意气拖着整个门派蹚浑水?”
孟云钊索性捂住耳朵,不停摇晃起脑袋,“薛存芳,你知不知道你很烦!”
他直接耍起了无赖,果断道:“我心意已决。”
“正好,”薛存芳稳稳一颔首,“我心意亦已决。”
“你这是……”孟云钊话还没说话,继而错愕地瞪大了眼,他发现自己不能动了——沈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只手迅如雷霆地伸来,快准狠地点住了他的穴位,让他定在原地成为了一个纹丝不动的木桩。
孟云钊难以置信,“沈良,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沈良道:“属下但从主人号令。”
薛存芳吩咐道:“你们三人护送他回去,留在药王谷等我消息。”
“是。”
“薛存芳,莫要让我再见到你,气煞我也!”孟云钊竭力嚷嚷着。
薛存芳满不在意,笑吟吟道:“再见之日,我定会亲上药王谷登门谢罪,”转而沉吟道,“若是不见……”
孟云钊接道:“你放心,不管你这祸害死在哪儿,我都要跑去刨你的坟,挖出你的尸骨,拿回去给我窗外的曼陀罗做肥料!”
薛存芳咋一咋舌,笑不出来了。
“云钊对我……当真是情深义重啊。”
回到中山侯府后,薛存芳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写休书。
翌日,他将韩缃请过来,面前的案上摆了两个盒子。
他示意韩缃打开其中一个,书帖上红纸黑字,赫然写有“休书”两个大字,而里面的休书共有四封。
再打开另一个,薛存芳开口解释道:“此为京郊别苑和田产的地契、城内几间店铺的地契和账簿、还有一些其他文契和仆从的卖身契……皆是我个人名目下的置业和私产,非附属于侯爵,三小姐大可坦然受之。”
韩缃凝起眉心,先顺其言下之意问道:“不知侯爷要我做什么?”
“烦劳三小姐明日带姑母和三位夫人迁居到别苑,若是旁人问起,就说姑母近来身体微恙,需沉心静养,你们小辈纯孝,陪她休养一段时日。其后再寻隙将姑母送回夫家。”
“明日,府上的仆从也请三小姐带走一半。”
“至于休书……先不要给三位夫人,”不难想象她们三人收到休书的反应,薛存芳捏捏眉心,着实不愿让自己更头疼,“内中还有三份银钱,是我给她们封好的。至于她们今后的去处,但凭她们个人的意愿和三小姐安排……”
“侯爷如此行事,叫我如何坦然?”韩缃面色凝重道,“侯爷这是要与我们划清界限了。”
她敏锐地抓住了问题所在,“难道是北地之行出了什么事儿?”
“三小姐是聪明人。”不比孟云钊要他枉费那么多口舌。
薛存芳沉吟良久,低声道:“风雨欲来,而你们该尽早从阴云下走脱。”
“侯爷于我有恩,”韩缃欠身行了一礼,“小女子不才,虽非国士,亦有国士相酬之情。”
“三小姐言重了,这些年来三小姐助我良多,当真要算起这笔账,只怕是我相欠你更多。”薛存芳道。
“三小姐为我安置好一切,已是对我最大的助益了。”
沉默多时,韩缃伸手合上了箱子,郑重道:“东西我先替侯爷收下,他日定双手奉还。”
“这些东西本有你的一份,”薛存芳摇了摇头,语气因一线犹疑而显得缥缈不定,“此事若了,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在京城了。”
翌日天还没亮,韩缃便带着一行人去往了京郊别苑。
偌大的宅邸里只剩了零零散散的人,便显得幽静而岑寂,恍如死地了。
日暮时分,薛黎从南书房回来了。
落日的残照下,薛黎坐在池塘边逗弄水中的红鲤,脸上浮现一片纯粹无翳的笑影,于衰颓的夕阳下愈发显出勃勃生气,薛存芳遥望着他,心下不免丛生怅然:阿黎分明还这样小……
除此以外,薛存芳对接下来将面对的一切泰然自若,该做的都做了,他再也做不了什么了。他在等。
终于——
五日后,齐王归京。
齐王送上了一封亲笔书成的奏折。
他弹劾了一个人——这人为武阳王,是皇帝亲二叔的嫡子,名义上的表哥。
一石激起千层浪,满朝哗然——
武阳王谋逆!
第44章 云消雾散
那夜与薛天密谈时,薛存芳也曾质问过他。
“是谁?”
“你背后之人……”薛存芳问,“是平晋还是武阳?”
他摩挲着案上被烛火燃尽后的黑色碎屑,指尖便染上了灰末,合拢手指轻轻掸了掸,“你找左贤王买了那么多战马和武器,整个扶柳的人加起来也没那么多,只有可能是这两地之间。”
“兄长,”薛天不看他,同时避而不答,“此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我怎有可能置身事外?”薛存芳不由抬高了声量,厉声道,“你一人之举,要把薛氏更甚整个北军拉入火坑!”
他连连发出质问:“薛天,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薛家的祖训是什么,更忘了父亲毕生的夙愿是什么?”
“身为薛家子孙,你怎能做出……此等叛国通敌之举?”
“兄长,”薛天这一次唤他失了恭敬,终于抬眼看来,面上一片漠然,“我看真正忘了自己姓什么的,是你。”
“你在京城高枕无忧十余年,与聂家人沆瀣一气,怕是早已将薛氏和父亲的仇恨抛诸脑后。”
薛存芳拧紧眉心,疑惑道:“此话何解?”
薛天从头娓娓道来:“十七年前,先帝连发三道旨意,召父亲携亲眷回京,而后便将我们扣留在京。他褫夺了父亲的虎符和兵权,让父亲写下罪己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痛陈己罪,晓迷途知返,觉今是昨非。”
薛存芳道:“只因先帝认为,薛氏穷兵黩武,数年来消耗甚巨,他有意与胡人议和,那时朝堂之上支持议和之人不在少数。父亲回京,实则是势在必行。”
薛天继续道:“如此还不算完,先帝降了父亲的爵,将他由‘中山公’降为‘中山侯’,大昭开国数百年来,戍边将士里封王拜相之人不在少数,可曾有过被降爵的大将军?当真是奇耻大辱……”
薛存芳道:“事出有因,北军发生动乱,身为北军前统帅,父亲只能一并承担罪责。”
薛天勃然大怒,高声道:“北军动乱也是为他们的主帅不平!”继而冷笑一声,“兄长又为父亲做了什么?”
“父亲是如何死的?兄长一直陪在他左右,分明比谁都清楚!”
薛存芳不语了。他知道,父亲虽说是身染重病,实则是多年来心病难医,郁结于心……
薛天话锋一转,忽道:“不如我们再来说说兄长自己?”
“父亲过世后,兄长生了一场大病,此事说来是我母对不起兄长,兄长才会去祖母的宫里养病,那之后,反而病得更重了,险些陪父亲一起去了……”
“或许……”他以探询的目光直直刺向薛存芳,“那根本不是病?”
薛存芳面不改色,反问道:“不然?”
薛天飞快地说出那个字:“是毒。”
薛存芳深深望着他,启唇道:“此事,是何人告知你的?”
薛天微眯起眼,“兄长这是承认了?”
薛存芳道:“那人还说了什么?”
薛天不说话了。
薛存芳见他如此,只得拿话激他:“是毒又如何?我而今不也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
“可父亲却没这个好命!”薛天低吼道,一双眼睛红了。
薛存芳明白了。
“莫非那人告诉你,父亲也是中了和我一样的毒?”薛存芳寻思片刻,摇头无奈地笑了一声,“小弟,你是被有心人蒙骗了。”
薛天不愉道:“你说什么?”
薛存芳正色道:“父亲临终前,让我焚毁了书房里的兵书,折断了兵器库里的刀枪剑戟,从此封存兵器库……他要我们互相扶持,要我们好好活下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说起这番话时,他面上被勾动出几许缅怀之色。
“我知你一向敬重父亲,只怕有人正是利用了你的这一点,让你做出了父亲最为憎恶之事。”
“告诉我,那人是谁?”
薛天显然产生了动摇,面上神色在须臾间有诸般变幻。
薛存芳耐心等待,静默半晌,终于听他开口道:“五年前,母亲外出踏青,有一老妇晕倒在城墙下……”
“母亲好心救济了她,将她接回府上。”
“她的行装里有皇宫的东西……”
“她说她为宫中旧人,是从太陵里出来的。”
“太陵?”薛存芳顿生醍醐灌顶之感,云消雾散,一切都在眼前明晰了,“你对当年旧事了如指掌,可知我病重那年,先太皇太妃闵氏、先帝的生母被遣送去了太陵?”
“这……”
“在当时,这不可谓不是一桩怪事。”
谁都知道,先帝对太后虽一向敬重,自元帝驾崩后,却处处更亲近自己的这位生母,怎会执意将生母送往偏远的太陵?
薛存芳再问道:“你以为,下毒之人是谁?”
“是先帝?”他摇头否决,随即给出了答案,“不,是闵氏。”
薛天愣住了,“那女人正是言其为侍奉太妃的宫女……”
“闵太皇太妃多年前早已仙逝于太陵,她的宫女怎会千里迢迢突然现身在扶柳?”薛存芳徐徐摇首,叹了一口气,“是你被人设计了。”
薛天面色剧变,颤声道:“此言当真?”
“我和你都姓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何必骗你?”
薛天心神大乱!
“兄长……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将仓惶而无助的目光一径投射到薛存芳身上。
“如今该如何是好?”
“你帮帮我……”
“你做此事之前,可曾想过这是不赦之罪,会株连九族、满门抄斩,会连累阿黎?”薛存芳冷冷道。
“我帮不了你,”到了这时,薛存芳反而分外淡然了,“记得吗?父亲曾带你我二人巡边,父亲那时所说的话……北地本没有这么广袤的天地,中山一带以北、剑堑关以外,都是薛家先祖一代一代率北军以金戈铁骑和累累尸骨征伐下来的,这是薛家的功业,却不止关乎于薛家。所以哪怕是薛家人,也不能破坏这一切。”
“今日江山一片河清海晏,今上为贤明之主。可卧榻之侧,尚有异族虎视眈眈,我不愿见此时平生内乱,烽烟四起。”
“此事,只能大白于天下,不得隐匿。”
“到如今,你该告诉我了。是平晋,还是武阳?”
聂徵的折子上写得很清楚——武阳王在边关囤积私兵。
武阳一地报上来的兵数为十五万之众,可查阅军籍,聂徵只见十万人在录,那多出来的五万人去哪儿了?是无中生有,还是确有人在?武阳王仅是为贪墨这五万人的军饷吗?
聂徵顺藤摸瓜,一路查访下去,等到揭开谜底时,方发现这不过是一肢半节。
不止这五万人,还有另五万人,武阳王麾下的私兵整整有十万之众,被他偷偷养在了北疆的莽川原。
——这十万之众是从哪儿来的?
原来十一年前,自大昭与匈奴签订议和盟约后,五年来相安无事,武阳王便与匈奴商议,归还多年来两边各自擒获的俘虏,而匈奴那儿的汉人俘虏加起来足有二十万之多。
武阳王私自留下了十万人,大多是与家乡相去甚远之遗民。往朝廷只虚报了五万,这五年来又以各种方式——无外乎生老病死,在当地的军籍上悉数抹去了这五万人的存在。
武阳王昔年上报时,说这五万边民被囚胡地多年,早已妻离子散,无家可归,是自愿从军。可等聂徵抓人来问,这当中虽有人的情况确是如此,却也有不少人跪倒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哀哀欲绝。原来他们大多是被胁迫着留下来的,好不容易从胡地逃出生天,本以为重获自由,然而踏足国土十余年,竟无缘归乡,得见家中妻儿一面。
这十万人所得军饷少得可怜,所需物资自然是从冒领的军饷那儿挪用的,至于其他……自聂泽登基以来,曾数次往北疆掰发免税的敕牒,而武阳王是如何做的?往往十家租税收了九家的,才传达下皇帝的敕牒。那余下的一家,不是与他沾亲带故,就是与他暗通款曲,往他的私库里送钱的了。
——武阳百姓不蒙皇恩久矣。
武阳王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更有不臣之心,豢养私兵,与胡人勾结……罪状累累,触目惊心。
此事一出,朝野震动,天子大怒。
皇帝当即下诏,命齐王亲率十万大军,联合中山、晋平两地的北军,挥师武阳,擒获奸王和一干党羽,将武阳王押送京城,其余叛贼格杀勿论!
聂徵不得不连夜往北地再度进发,行至一半,有人自北方快马加鞭送来了一份急报。
这个消息薛存芳是第二日才知道的。
武阳王在边关养兵,怀有不臣之心……他早前已知道了。
皇帝派聂徵去平乱……在他的意料之中。
十六年前北军动乱,现已查明,乃是前武阳王从中作梗,有意兴风作浪……此事,叫他有些意外。
唯独最后一个消息让他打翻了手中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了一手。
他怔忡片刻,等到手上的疼痛之感一时过去了,这才抬起了头,“你再说一遍。”
武阳王已死。
为遇刺身亡。
而刺杀他之人,正是扶柳伯。其人当场就被武阳王的手下砍成了肉块。
此后的事薛存芳是更不清楚了。
一路积压下来的沉疴和病痛骤然爆发,他于一夜间病倒了,终日只得缠绵在病榻上。
他听闻聂徵还是去了武阳,大抵是为了稳定局势,一并收拾残局……
薛黎得到消息后,默默哭了一场,而后被送往了扶柳……
皇帝下诏追封薛天为“义勇公”……
直到有一天,聂泽亲自来到了他的榻前。
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帐,余光里隐隐瞥见有什么东西在闪动,他抬眼看去,一眼见到了帐外人衣袂上金线勾勒的行龙。
薛存芳忙欲起身行礼,那人一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好好躺着便是。
聂泽在榻边坐下,拨弄起他摆放在一旁的零嘴,闲适地掬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这人特意走这一趟,仿佛只是来与他闲话家常一般,漫无边际地说了些从前的、后来的、少时的、长大后的……诸多纷纭繁杂之事。
“如此算来,你到京城已十七年了,真是弹指瞬息。”聂泽无端感慨道。
于是接下来顺势问道:“中山侯,你愿意回北地吗?”
薛存芳明白,这正是这人今日的来意。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多讽刺,他想过无数重回故地的方式,唯独没料到……会是用薛天的死换来的。
“先父曾有遗愿,希望他日能葬在剑堑关外的望北山上。”薛存芳道,“身为人子,我不敢忘。”
“朕成全你。”聂泽颔首痛快地应允了。
“但朕亦有一事,要中山侯成全我。”
薛存芳眉心微颦,不知聂泽原来还有另一层来意。隔着纱帐,亦看不清聂泽此时的神情。
只听聂泽道:“回到北地后,你永不再见齐王。”
第45章 临水照花
收到孟云钊的来信后,两个月来一直身处武阳的聂徵才得知——原来半个月前,薛存芳已奉诏离开京城,回到了中山的故地。
武阳王父子于武阳一地经营数十年,其势如深根蟠结,滋蔓难图,况谋逆一案,牵连甚广,一经拔出,便有如拔茅连茹,不绝如缕,当真深究下去,只怕要搅动整个北地风云变色,更甚一路蔓延至朝廷。
起初他给聂泽上了密奏,聂泽本不赞同由他主理此案,此为谋逆不赦之罪,武阳王及一众党羽大多要被处以极刑、株连九族。聂泽为小弟顾虑,虑其为此沾染杀孽太重、招惹仇恨太深。可偏偏武阳王姓聂,其中不知是否还牵扯进了皇族见不得人的阴私?唯有让同样姓聂、既可信任、又知分寸之人来处理——放眼朝野,此不过一人。
这两个月来,北地的官场是一片人心惶惶,风声鹤唳,聂徵暂居于武阳王府,大多数时候只呆在书房,方便及时处理相关事宜。
最初的一个月,这间屋子里往往是明烛达旦,书案前的人或伏案批阅公文、或与下面的官吏臣属商议公务……莫说是安寝一宿,便是能阖眼休憩个一二时辰都属难得。眼下倒是松快了许多,有皇帝拨给他的禁军和“明衣钦”配合,一番雷霆手段下,武阳王的大多党羽皆已伏诛,另一方面,那十万私兵的去处亦被安排妥善……
于是得了孟云钊的信,聂徵的心思不免从公事上飘远了。
转眼间,他和薛存芳又是两月未曾蒙面了。犹记得九渡城分别之时,他原本让薛存芳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等他,没料到对方而今仅与他一线之隔。
念及这一点,聂徵已然坐不住了。
他带上一二十人马,低调地潜入了中山。
“看不见?”聂徵闻言停驻脚步,回头冷冷看来,声音也失了温度,“你这是何意?”
二人正走在侯府的回廊,聂徵一路走来,面上尚且自持,然而脚下步履生风,其内心殷切期待可见一斑。
孟云钊开口说了一番话后,眼见上一刻说不上多热烈,态度倒也温和的人是说变脸就变脸,一身冷凝威势压顶而来,孟云钊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等反应过来自己适才的动作有多丢脸后……他忙挺直了腰杆,梗着脖子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别这样看我,回京的时候是他执意叫人把我绑回药王谷的,我不是也没辙吗?”
“说是亲自登门向我赔罪,怎料去时好好一个人,来时把自己都给弄瞎了,害父亲将我狠狠斥责了一番。”
“我问过了,之前在匈奴发病那一次和后来在京城发了一次病,其间都有过短暂的失明,只是他当时瞒着不说,将我骗了过去。”
聂徵面带忧色,沉吟道:“为何会骤然失明,是一时的还是……”
孟云钊道:“放心,不过是旧疾发作。”
“我知道他的旧疾,”聂徵思忖道,“而今想来也是有异,什么病会让人五感尽失,多年后病发还会再一次失明?”
“你问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作甚?”孟云钊佯作不耐道。
聂徵的面色更阴沉一分,沉声道:“你必须告诉我。”
孟云钊和他对峙一刻,轻易败下阵来,撇开头一闭眼道:“此事我不能说。”
聂徵压低了声音:“你当真不说?”
孟云钊笃定道:“当真!”
聂徵想了一想,转而试探道:“若是存芳同意你告知我?”
孟云钊瞬时就松动了:“那自然没什么不可。”
聂徵点点头,道:“你在此处等我。”
说着径直朝庭院中走去。
薛存芳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卧在一把梨木躺椅上闭目养神,长发未绾,腰封未束,青丝散覆,宽袍缓带,一派清疏闲适之态,只是面色萦绕着一股苍白的病态,宽大的衣袍衬得他整个人愈发清瘦,平生“弱不胜衣”之感。
假山间的清涧顺着沟壑汩汩流动,水面下五色斑斓的锦鲤不时冒出头来吐息,惊动一个又一个涟漪,池畔的垂丝海棠于枝头垂落,如佳人临水照影,艳光四射,随不时袭来的一阵春风微微颤动……光阴大抵如斯,无形无色、却有诸般踪迹可循,唯独从这人身上流淌过时,仿佛比别处都要慢上一分。
聂徵本有满心的亟不可待,走到此处,也不由放轻了脚步。
下一刻,薛存芳若有所感,只见他睫羽微颤,缓缓睁开了眼,长睫在眼睑下投射出的阴翳顿时消散不复,他唤了一声:“阿徵?”
聂徵又一次感受到了……一声来得毫无预兆、又不容抵御的心动,并放任自己沉溺于其中。
他从枝头折下一枝开得正艳的海棠,毫无吝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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