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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本无情-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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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雪球!”招娣一跃而起,风也似的奔向院中。
顾莫怀无声一笑,起身跟上去。
陆仲殊见状,忙也搁了筷子上前两步。
顾莫怀站住了,上下打量他:“做甚?”
“我同你一道,去……”
“你不吃了?”
“我……”
陆仲殊语塞:“我……”
“你用早膳罢。”顾莫怀道:“招娣须得有人看顾,我……”
他忽然止住话头。
他用或不用与我何干,又何必同他解释?
不,不止如此。
从他为陆仲殊准备早膳开始,从他拂去陆仲殊肩上的雪开始。
又或是更早之前。
他恍然发觉,自己竟在陆仲殊的温柔攻势下步步后退,几乎卸下了所有武装。
顾莫怀骤然慌乱起来,匆匆交待一句,便落荒而逃。
陆仲殊矮身坐了回去,舀起一匙子粥送入口中,米粒软糯,入口清甜。
他下山数日,对楚玉凝的思念时刻不休,到无可忍受时,便让随行庖人熬一碗白粥,聊解相思之苦。
可那粥许是差了火候,入口总不对味,他勉强吃了几口,便挥手叫人撤下了。
堂堂睦亲王,自小锦衣玉食,却因一口白粥而魂牵梦萦,何其荒谬。
可他偏就栽在了清粥上。
陆仲殊笑了一笑,蓦地一阵气短,转过脸去低咳起来。
一咳便止不住,他放开匙子,一手扶住桌沿弯下/身去,拼命压抑着动静,恨不能咳个天昏地暗。
院中,顾莫怀心不在焉地帮招娣团起一捧雪,目光第四次投向半开的窗扇。
可这回,窗边空无一人,唯有桌上一副碗筷、一只匙子。
他不禁站直了身子。
“阿怀哥哥怎么了?”招娣原是不解,顺着他目光看去,疑惑道:“陆哥哥呢?”
顾莫怀眼神微动,迈出一半的脚不着痕迹地收回,握着雪团坐了回去。
“许是在捡东西。”他答:“雪团你可还要?”
“要的。”这么一打岔,招娣便将“陆哥哥”抛在了脑后,接过雪团欢欢喜喜道:“多谢阿怀哥哥!”
顾莫怀轻轻朝她一笑,眼中浑不见笑意。
☆、却步
剧烈的咳嗽牵连肺腑,陆仲殊难耐地捂住胸口——他单知道此番养病潦草,难免留下后遗症,却不曾想发作起来这般磨人,一时间耳边净是阵阵嗡鸣,连院中动静也未察觉,直至有人推门而入,径直上前抚上他背脊。
陆仲殊浑身一僵,下一声咳嗽竟生生被压了回去,手上飞快理好衣襟,直起身对来人一笑:“阿凝。”
他颊边红潮未褪,衬得脸色愈发苍白,方才咳喘过度,此刻额角已渗出冷汗,却犹在冲他抱以笑容,一眼看去,道不出的狼狈。
顾莫怀心中突地便是一颤,他移开视线,垂首倒了杯水送过去,眼看陆仲殊缓缓饮尽了,才佯作不在意状发问:“可是身体抱恙?”
陆仲殊手上稍顿,搁下陶杯,答道:“并非身体抱恙,不过是方才粥吃得急,不留神呛了一口。”
说罢,抬首对他窘然一笑。
顾莫怀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然此人向来擅长做戏,任何表情,到他脸上便如覆上了顶服帖的面具,叫人寻不出一丝缝隙。
陆仲殊见他显是将信将疑,情知不可放任他深究,心下一转,便牵过他两手捂在掌心,道:“怎的这般凉,你体虚,往后莫要沾这冰啊雪的,活计交予下人去做,我此行带了太医,稍后叫他给你看看,开个方子,咱们好生调理……”
顾莫怀寻着破绽,当即开口:“缘何要带太医?”
陆仲殊一怔,道:“……村、村中虽有郎中,到底出身山野,寻常疾病尚能应付,若是疑难杂症……总,总不及宫中医官。”
他这套说辞虽然磕绊,却是有条有理,叫人挑不出错处。顾莫怀闻言只是看他,口中一言不发。
他目光不闪不躲,直直看入陆仲殊眼中,反叫陆仲殊恨不能远远逃开,只觉自己心中所想已被看个清楚,在那目光下无处遁形。
他悄然错开视线,面上依旧带笑,背上出了细细一层冷汗。
所幸,顾莫怀看了半晌,便垂眸略一点头,似是不欲多问。
陆仲殊暗暗松一口气,笑意更甚,欲盖弥彰一般。
与心上人久别重逢,陆仲殊自然而然在顾莫怀身旁赖了整一日,直至入夜,顾莫怀忍无可忍,主动出声赶人,才不舍地离去。
身边蓦然安静下来,顾莫怀收拾盥洗一番,早早裹了衾被侧卧榻上。
室内昏暗,唯有窗前一豆烛火,并暖意融进月色。
那人用过的矮凳,被正正当当摆在桌旁,披盖着柔柔月光,仿佛温度犹存。
白日里,他便是在那张凳前,叫陆仲殊握住手,轻拢于掌心,听他生硬地扯出现编的谎。
本朝有律,宫中侍官若非圣上批许,无事不得离京,只因世子一句“山野郎中不比医官”,便可出宫随行,远至瓯北——传出去岂非儿戏?
如此显而易见的纰漏,他大可立即揭穿,逼陆仲殊交待真相。
可他不敢。
“往事已往”,不过是旁人信口胡诌的风凉话,真正被往事所伤的人,有几个不是深陷于当年的梦魇,经年不休?
陆小王爷七窍玲珑,玩弄人心的手段比比皆是,他从来就不是对手。如今这般,又怎知不是他新设的局,只等自己放松警惕,投身其中呢?
一步错,步步错。五年前,顾莫怀便已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不菲的代价。
五年后他孑然一身,若是重来一回,所能给的,便唯有这条贱命而已了。
☆、家书
然而顾莫怀终究不是铁石心肠,纵然暗下决心,预备须得时刻提防着莫须有的陷阱,真到与陆仲殊相对,便又不由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面色时常苍白,顾莫怀便忆起他上山那日握住自己的掌心——陆仲殊的手向来温热,在床头榻间甚至堪称滚烫,何曾这般冰凉呢?
更莫说他身上若隐若现的苦药味。
他正自思索,那边厢陆仲殊又轻咳出声。
顾莫怀不敢随意用茶,只倒了杯温水递上去。
陆仲殊勉强顺过气,朝他展颜一笑,“多谢阿凝。”
顾莫怀双唇微动,到底没忍住,道:“你……究竟身染何疾?”
陆仲殊看看手中篾条,干笑道:“我身强力壮,谈何染疾,不过是天干物燥,叫炉烟熏得……”
铜炉紧贴窗下墙根,煤烟尽皆被引出窗外,室内几乎不受影响。顾莫怀静观他满口胡言乱语,仿若置身一场粗制滥造、技艺拙劣的傩戏。
“若这亦是圈套的一部分,”顾莫怀心想:“他所求为何?”
纵便是苦肉计,也未免太过狼狈,这付潦草扮相,怕只有愿者上钩罢。
胸口随吐息传来阵阵闷痛,陆仲殊因着咳疾,已是数日不得安歇,眼底青黑一片,撑到现在,实是到了极致。而顾莫怀心思向来缜密,眼下如若有心,轻易便可瞧出破绽。
他不敢多待,只得压下满腔不舍,扶住桌角站起身,缓缓道明别意:“我……咳咳!咳……”
顾莫怀呼吸稍滞,把住桌面的手指微弯,反复轻抠桌沿。
陆仲殊喘匀气,大而化之地一笑,续道:“我竟忘了,昨日京中来信,皇叔已诰封大哥为广陵王,不日便要南下,我这个兄弟,虽是与他无甚情谊,于理却合该修书相贺。此事不宜迟,你可愿稍待我片刻?我……”
“你去罢。”顾莫怀截断他话头。
说甚么“于情于理”、“事不宜迟”,他陆小王爷恣意妄为,何时在乎过旁人颜面?此时急于脱身,倒是用作托辞宣之于口了。
陆仲殊得了准许,自然当即告别离去。
顾莫怀将人送出门外,阖上院门,余光却瞥见一样物什躺在脚边,再定睛去看,竟是一封薄信。想来便是那封“京中来信”,将才陆仲殊脚下匆忙,便不慎遗落。
他弯身拾起,却见其上赫然是四个大字,笔触稚嫩,着墨不匀,但十分工整——“父王安启”。
顾莫怀心头一跳,原本将要出口的呼唤便止于齿间。
他轻抬手,指尖微颤,缓缓抚上纸面。
他的寄奴,离开时分明不盈尺长,如今已能写得一手好字了……
眼前仿佛平地起了一座高楼,粉雕玉琢的稚子提笔坐于窗下,微皱起小小的眉头,郑重其事地在纸上落墨。
那是他的寄奴。
鼻间蓦地泛起一阵酸涩,顾莫怀轻捻信封,鬼使神差地抿紧了唇,径直向内室而去。
“世子家事我无意窥探。”他如是想,“我不过是,想看看吾儿的字……只一眼。一眼之后,我便原样归还。”
带上屋门,阖紧窗扇,顾莫怀于桌边落座,深吸一口气,轻轻抽出内里的纸。
“儿涣川敬禀,敬请父王福安。……”
他逐字逐句在心中默读,几乎落下泪来。
书中措辞稚嫩,字里行间俱是对父王的思念,间或陈上府中杂事,大至“伯父受诰广陵王”,小至“昨日兄贻赠蹴鞠”。
顾莫怀先还百感交集,啼笑皆非,读至末尾,却渐渐觉出一丝蹊跷。
寄奴道:“……苦寒之病,业已肃清,叩请父亲大人专自珍重,定服汤方,勿儿为念。”
顷刻间,顾莫怀浑身的热度褪尽了,一时如坠冰窖。
☆、第三十章
煎药的下人手持银匙,当先抿下一口汤药,默默退至外室。
陆仲殊半卧榻上,不时轻咳两声,他一手搁于榻边软枕之上,袁济之三指轻扶,半晌,开口道:“从中直过,指下挺然……世子近三日可有胸满喘咳、寒热交替之感?”
陆仲殊道:“偶有此症。”
袁济之又问:“可是肺气上逆所致?”
“嗯。”
袁济之垂首不语,少顷,忽起身撤步,屈膝稽首。
陆仲殊并不躲避,语有不耐道:“这是何意?”
“下官奉圣上谕旨,随侍世子左右,为保世子玉/体安泰。”袁济之埋首道:“世子此症,看似弦脉,实则应指浮滑,乃肾不纳气所致。山野无良草,下官斗胆,请世子早日回京,肃清病灶,以免酿成痼疾。”
胸口闷痛隐隐,陆仲殊抬手轻按,哑声道:“袁太医未免夸大其辞……”
“下官不曾。”
袁济之生性耿直刚正,宫里宫外可谓无人不知,皇上便是知晓这点,才特指了他随行。
却不料陆仲殊本性不是省油的灯,“本王可曾说过,本王的身体,本王心中有数。”
“世子——”
“袁太医,”陆仲殊截断他,沉沉道:“尔僭越了。”
袁济之微怔,亦是急了,一时顾不得礼节,抬起头来道:“怀仁以济世,是为医者。家父为下官取‘济之’二字,下官便当谨遵此训,世子眼下已伤及肝肾,若留驻山中,于世子百害而无一利,还请世子三思!”
这番话实在是大不敬,陆仲殊脾性并不温和,当下便欲发作。
便在这时,本该在院外守炉的侍童快步上前,神色间三分慌乱,禀道:“世子,那,那位楚公子登门,奴婢、奴婢阻拦不及……”
话音未落,只见身后一双布履,绕过那侍童,径直向内室而来。
陆仲殊不及多想,当即翻身下床,很是废了番功夫,方扯出一抹笑,佯作无事,“阿…阿凝,怎地突然过来,坐,坐……平心。”
那侍童道:“奴婢在。”
“给世子妃看茶。”
平心应:“是。”
“不必。”
顾莫怀无暇顾及称谓上的差误,目光落在伏地那人身上,欲言又止。
陆仲殊忙朝袁济之挥手:“你退下。”
那袁济之劝谏不成,却也知此时坚持并不合宜,只得再施一礼,不甘告退。
平心十分有眼色,同他一道退出,留守外室。
顾莫怀深吸一口气,避开了陆仲殊殷勤搀扶的手,自怀中掏出那封家书,“你今早走得匆忙,落下了这个。”
在看清那封家书后,陆仲殊显见的一僵。
顾莫怀始终默默观察他,自然将这异样收于眼底,却不揭穿,只静静等他回话。
陆仲殊迅速调整了神色,抬手接过,笑道:“多亏你将它送还……今日风大,不若坐下用碗热汤?平心照此地特色,煨了罐佛跳墙,原是要晚膳给你送去,如此,便……”
“陆仲殊。”顾莫怀打断道:“你无话与我说?”
“我不是正与你说着么。”陆仲殊笑。
顾莫怀目中沉沉,直看入他眼底。
“……”
对峙半晌,陆仲殊败下阵来。
他抚膺轻咳,面上的笑意终于淡去,“我如实交代,你莫动气——你……先坐下。”
顾莫怀不置可否。
“……”陆仲殊轻叹一声,无奈道:“前月廿七,寄奴夜里忽起高热,三日不退。太医道是伤风邪,非岩上丹顶不能解。那岩上丹顶极难培育,宫中并无贮存,我便赴鸾沧山摘采,赶巧叫我寻着两棵,虽说途中受了轻伤,总算没耽误寄奴。”
又是两声轻咳,他好歹忍住了,续道:“寄奴服了药,当夜便退了高热,如今已大好了,你不必担心。”
寄奴安然无恙,顾莫怀面上却不见喜色,眼帘低垂,良久,忽然发问:“那你呢?”
陆仲殊未料他会提及自己,怔愣道:“我?”
“寄奴已大好了,我知道。”顾莫怀一手落于桌面,细细摩挲信上字迹,“你又如何?亦是大好了?”
“我……皮肉伤而已,已痊愈了,疤也不见的。”陆仲殊不以为意,相较之下,他满心只有“阿凝主动关心他”一事而已。
顾莫怀却不依不饶:“皮肉伤已痊愈了,肺腑内疾呢?”
“那些,”陆仲殊大而化之道:“并无肺腑内疾,不过是在山中偶感风寒,有袁太医随侍调理,也将及无碍了。”
“‘世子眼下已伤及肝肾,若要强留,百害而无一利’,这便是你所说‘将及无碍’?”
“……”
他来得巧,恰听见袁济之最后一句。
陆仲殊无可辩驳,心下对袁济之一通好骂,面上却一副窝囊模样,闷声道:“袁济之常常危言耸听,你莫要当真……”
“你为何不回京调养?”
陆仲殊稍顿,唇角缓缓提起一抹苦笑:“阿凝,你当真不知么?”
内室布了几只火盆,俱在窗下屋角,平心十分懂规矩,每日必挑开窗沿一道缝隙,使内室暖意融融,又不至憋闷。
顾莫怀立于窗前,凛冽寒风直入肺腑,却难消胸中块垒。
他深吸口气,微侧过身去,避开那道炽热目光。
盆中火炭毕毕剥剥,恍若在耳旁炸响,他今日许是穿得过厚,此时周身焦灼难安。
“你……”
甫一开口,声音竟是嘶哑。他慌忙抿唇,重又酝酿一番,低声道:“……你本不必如此。”
“我本该如此。”陆仲殊目光不错,只是痴望,眼底有痛意隐然,“阿凝,是我亏欠你同寄奴,如今,不过是——”
“是什么?”顾莫怀突然扭头,直直看向他:“是偿还我,偿还寄奴?”
他手指轻颤,气息不稳,声音却蓦地拔高,“你当世间诸事皆是一码归一码,我当年受的苦,而今你经受一回便算还清?陆仲殊,我竟看不出你这般天真,既然如此,我便明白告诉你:绝无可能!”
那些话一旦开了头,便如开闸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当初我恬不知耻对你情根深种,是我猪油蒙了心,是以你瞒我欺我,百般玩弄于我,皆是我咎由自取。可陆小王爷,我纵便是对你情意似海,也总有枯竭之日。老王爷将你束足于府内五年有余,你道我为何再未踏入京城一步?
“陆仲殊,你我之间乃是孽债一笔,永无还清之日,寄奴已顺了你们心意回府,你合该回京城去,安生做你的小王爷,而非于山野中与一介贱民纠缠不清……你叫我原谅你,哈,当真荒谬,我何德何能原谅你来?陆仲殊,小王爷,应是我求你,求你放过我,我只求你放过我!叫我在这山中自生自灭,你享你的富贵荣华,从此再不相见——于你便这样难么?!”
陆仲殊与他相对,目光触及他发红的眼眶,不禁探手过去,欲为他拭去眼角湿润。
莫哭,莫哭。
他心如刀割,却不知是因为这番话,还是顾莫怀眼中那几滴泪。
如此僵持许久,陆仲殊勉强寻回一缕神志,缓缓问:“这便是,你心中所求?”
他张了张嘴,艰涩道:“你心中所求,便是,要我,放过你,要我,不再与你、纠缠……?”
顾莫怀不答,飞快眨落几颗泪珠。
陆仲殊见不得他难受,哑然一笑,一点头,道:“我明白了。”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大风,他自床头拿过大氅,轻轻将人裹入,系紧襟口绸带,垂眸莞尔。
顾莫怀叫他这一番动作看得失神,恍惚觉得,他面色比那雪狐大氅犹要白上三分。
陆仲殊见他反应乖顺,便为他细细理好鬓发,指腹掠过他面颊,颇留恋地摩挲了片刻。
顾莫怀向后撤去一步。
陆仲殊动作微顿,继而自然地收回手,道:“外头风大,我送你。”
完全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十分乖觉。
顾莫怀避开他那双手,与他四目相对时,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心虚。他不敢再看,忙垂下头去,匆匆离开。
陆仲殊立于内室,直至目送他离开院门,那面具一般的笑意方悉数淡去。
“平心。”
“奴婢在。”
“下山传令,备好车马。”
陆仲殊话至此处,到底不堪忍受,俯身狠咳起来。
平心大惊失色,扑上前道:“世子!”
陆仲殊胡乱一摆手,强道:“咳……备好车马,本王……咳…今夜子时,下山……回府。”
“或许当真是病得重了。”他一手抚膺,心下暗道:“若非如此,又怎会心痛如绞,求死不能?”
☆、第三十一章
月上中天。
顾莫怀仰卧榻上,眼中已是酸涩,却毫无睡意。
左右无人,便连窗扇亦是紧闭,月华透过油纸朦胧而入,照亮了他面上不加掩饰的复杂神色。
他一手微动了动,缓缓抚上心口——痛意密密匝匝,叫人无法忽视。
这感觉并非他初次体味,早些时候,陆仲殊初入庖厨,因刀工不善时常受伤,有一回包扎不及,被他抓个正着。
那时便是如此,未及开口,心头已是细密的疼痛泛起,令人措手不及。
而这病症仿若洪水猛兽,来了便轻易不肯罢休。及至后来,陆仲殊下山又上山,面色时常苍白,咳喘不止,显见地消瘦下去。
他的心便似与这人系在了一处,分明咳得眼中泛泪的是陆仲殊,却如社日春鼓,声声落在他心上。
顾莫怀转过眼去,望向烛台旁一柄篾刀。
不知何时起,陆仲殊便揽下了为他砍竹制篾的活,连带着每日三餐,道是不能看阿凝吃苦,“往后得将阿凝好生供起来才是。”说这话时,他将将削好一捆篾条,掌心起了水泡,被顾莫怀硬起心肠无视了,也不见他抱怨。
当年他陆仲殊在京城何等恣意、何等目中无人,如今为他低声下气,受如许多的委屈,若说还债,也合该够了。
更何况……
顾莫怀垂下眼帘,终于认命一般,发出一声轻叹。
罢。待天明之后,备一份早膳给他送去罢。
鸡鸣喈喈,风雨凄凄。
屋外雨势如倾盆,淹没天地间一切声响。
次日,顾莫怀起了大早,装了整食盒的粥点,来在陆仲殊家门前。
尚未叫门,手便顿在了半空。
但见那院门之上,沉沉落着把锁,自门缝间望去,院中空空落落,静寂不似往日。
顾莫怀向后撤步,踮起脚来,试图看清门后光景,然那院墙高耸,挡了个严实。
正值辰时,昨夜又是大雨,路面泥泞,他能到哪里去?
顾莫怀在门口等了半晌,眼见着食盒中热气渐消,只得转身离去。
今次不成,便待下回罢。
他如是想,早膳只草草动了几筷,神思始终记挂着一墙之隔的那道门,每有人声,便要隔着篱笆望一眼。
然而直至酉时,那锁始终未起,那人亦不曾登门。
不止如此,第二日、第三日……那之后,顾莫怀日日赶早备好早膳,陆仲殊却再未露面。
铜锁已落上一层薄灰,经过几日风吹雨淋,隐约生出点铜绿来。
第十日,顾莫怀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仲殊此一去,怕是再不回返。
而他与陆仲殊,是当真遂他所愿,此生不复相见了。
☆、第三十二章
“阿怀,阿怀!”
顾莫怀恍惚回神,手中木铲磕在锅沿,笃然一声。
空中漫开一丝焦糊味,他扬声应了一句,手上慌忙翻炒起来。
“你这是煮的甚么?”招娣娘推门而入,朝锅中望了一眼,“啊唷——这股子苦味,快快,舀瓢水来。”
她接过木铲,不由分说将人向外一搡,“糊底的东西,哪还入得口啊?”
将菜烧糊不是什么光彩事,顾莫怀面上有些挂不住,匆匆往院外打水去了。
招娣娘麻利涮净锅子,随顾莫怀一道进了房。
她手上拎着一只竹篮,此刻将其中菜肴依次摆上桌,道:“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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