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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臣扶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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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侍监小声念完,旋即跪地请饶。纸上所言,乃是教导王上为君之道的大不敬之语,实在有悖臣纲。
  软塌上,祁辛屈着手指,敲打檀案的动作微滞,“经年累月,头一回,有人敢在孤的面前指手画脚。”
  他深寒凌冽的黑眸,有缓缓上扬的弧度,扬着眉抿唇,不怒而自威。
  “时贤徐庄的三弟子——傅望之……”
  祁辛将宣纸捏在手掌里,幽幽开口,让刚刚走出宫门的白衣秀士脊背一凉。
  “这天,是要变了么?”
  傅望之紧了紧身上的衣袍,钻进了将军府的马车。
  “吕一,去西郊竹苑。”
  今日,他与老者约定,在西郊竹苑煮茶对弈,不论忙闲,有所约必往,寒暑雨雪不避。

  ☆、争门掌事

  碧潭菡萏,入目的是一片绿蓬蓬的荷叶。
  思虞池畔,有人孤零零的站着,弥望远山,形影相吊,像极了一株萎谢的残荷。
  楚哀并非体面家世出身,能在宫掖中晋升为侍君已是极致,原以为他能圣宠常存,却不想凭空冒出一个苏嫔,夺了他的近路,致使他再也无法升迁。
  “公子,王上召见。”
  行礼的婢子走到他的身后。他迷惑抬眼,有惊喜,又难以置信。
  他应该想到的,便是王上与他尚有鱼水之情。只要王上还未厌弃,他便有翻身的砝码。
  纵使,在他眼里,时远时近的王上,心思不定。
  他迈开步子随婢子前往,穿过拱门的时候,恰好与随内侍监过来的傅望之错开,是殊途,不同归。
  “傅大人,这边请。”
  礼数周全的小太监将他引进了争门殿。
  宫殿里,他只见到了那日坐于高位的监考官。
  “大人,傅大人到了。”察言观色的小太监注意到背对而立的监考官身体欠佳,“大人,尚药局的掌事托奴才带了些药材过来。”
  小太监捧出一叠药材,转过身的监考官确是面色欠佳。
  “陈大人,士子傅望之,奉诏前来任职。”
  傅望之躬身揖手。
  陈翼觎起眼睛,没有开口,而是接过小太监手里的药材,送了他一枚绣囊,里面揣着的是几锭碎银。
  “替我多谢莫掌事,你先退下吧。”
  陈翼扬手。小太监掂了掂手里的绣囊,脸上堆笑,尔后转身离去。
  见状,傅望之蹙眉,方才陈翼与小太监谈话,用的竟是平语。
  他面上惊讶,而陈翼显然也不打算避开他。
  “你都瞧见了。这便是争门的现状。”陈翼将药材放在桌案上,“如今的争门殿,除了为蝇头小利而来的小太监,就只剩下前来拿人的禁卫了。”
  他坐在上座,从竖柜里抽出一个锦盒,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争门言官的环佩,却又与寻常所见的不同。
  “这些日子,凡是近身侍奉王上的言官,稍有不慎,便会被王上惩处。轻则杖刑,重则发配沽聿塔。在沽聿塔内,他们只得任人牛马,劳碌终身。”
  说话间,陈翼沉吟良久。
  作为争门现今的掌事,他自身难保,又何谈拯救他人。
  他将锦盒里的环佩递给面前站立的傅望之,“自今日起,你便是争门的新任掌事了。”
  他交给他的,正是象征掌事身份的翡玉环佩。
  傅望之惊诧之余,陈翼已然将环佩强塞给他,“近来,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王上已经许我告老还乡了。这枚环佩你就收着,记得在王上面前,万事小心为上。”
  陈翼的眼皮抖了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刻意假咳了几声。
  此时此刻,傅望之突然明了,原来陈翼用碎银打发小太监,是为了装病,瞒天过海。
  傅望之想起那日应试时见到的陈翼,红光满面,全无半点孱弱。
  “陈大人,你打算,就这样撇下争门么?”
  他走了,争门里的其余人,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傅望之抬眸,语调轻缓。
  陈翼端起茶盏,凑到嘴边抿了一口,然后从腰间取下一枚锦囊,放在桌案上。
  “这些银两,能暂时打点争门里外的奴才婢子。”
  “并非我心狠,只是争门本无实权,若要自保,必须讨好王上。其实,你也不必担忧争门的其余人,他们罚的罚,贬的贬。原以为能招进一些新人,不料王上那边直接否决了。”
  陈翼放下茶盏,“这偌大的争门殿,就剩你一个人了。”
  想到这儿,陈翼起身朗笑,“傅大人,你可要好自为之。”
  他退居身后。傅望之猛地抬起头来,他脚下的争门,貌似,一片晦暗。
  周慧王变相地遣离了争门之人,却让他任职争门掌事,到底,欲以何为。
  傅望之看着陈翼远去的背影。陈翼在回首之时,只说了一句话。
  “傅大人,王上有旨,近身言官,终身不得婚娶。”

  ☆、面见王上

  窗棂投射进来的光线,在地面上隔断出一道烟影。
  烟光里,尘埃乱飞,掩映着殿内隐隐约约的床笫之欢。
  “启禀王上,争门殿掌事在殿外求见。”
  殿外,跪地候旨的内侍监小声禀报。
  此时,傅望之正站在殿外,有起伏跌宕的喘息和烦躁厌恶的怒斥声袭来。
  “让他滚。”
  殿内的旖旎风光即刻被不明事理的人扰乱。祁辛睨着目光看着殿外那颀长的影子,兴致索然。
  争门殿……
  他披衣下床。身旁的男子衣衫尽褪,软软地伏在他的肩头,欲拒还迎,秀色可餐。
  内侍监听罢便站起身来撵人,“走吧走吧!傅大人,王上是不会见你的。”
  内侍监清咳着正了正嗓子。
  傅望之一想到周慧王现下正与宫妃云雨巫山,便有刹那间的呆楞。
  待到他回过神来,他只是僵硬地应了一声,旋即就抬脚转身。
  他来的,当真不是时候。
  傅望之思及殿内的景象,不由得面色窘迫。
  “让他进来。”殿内的人听到那句“傅大人”,好像想起了什么。今日,是他说要召见他的。
  正当傅望之快要离开宫殿时,内侍监火急火燎地过来唤他进殿。
  “王上,不是正……”
  傅望之抬眸,话音未落,内侍监已然将他拉拽过去,推开了那扇朱红的殿门。
  片刻安静。
  傅望之小心探脚,刚跨入门槛,便撞上了欲出殿门的楚哀。
  “傅望之见过楚哀公子。”
  他幽然转眸。
  此时的楚哀公子,衣衫不整,面带绯色。
  楚哀接过内侍监递来的披风,将宛若玉色的脖颈掩在阴影里,看见他,只是蹙眉轻哼。
  他开罪过他么?
  傅望之与楚哀擦肩而过,不再去理会他的无理取闹。
  风有些凉,不知何时,殿内的龙涎香被突然大开的殿门骤然冲淡。
  傅望之踏着轻缓的脚步往前,最终,在卧榻上见到了他而今“效忠”的王上。
  “争门殿掌事傅望之,拜见王上,王上圣体永安。”
  在他颔首之际,榻上的男子觑着眼眸,似愠似怒又似平静地盯着他半晌,转眸,冷笑了一下,将视线转到一侧,即刻有婢子会意地走到他的身旁,递给他一份小册子。
  “喏,这是王上的日常作息,以后,全都交给你来打点。”
  站在他身侧的婢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傅望之掬在唇边的微笑顿时停滞。
  半卧于前的王上,是把他当做内侍监一样看待了么?
  言官的职务,不该是他手里的这份小册子。
  傅望之眼底闪过隐晦的光芒,一双纯银丝锦履,一袭青釉色长衫,孤身伫立,颇有些遗世绝尘的味道。
  祁辛望着眼前人,那黑漆的眼眸清湛端然,宠辱不惊。
  “还杵在那儿干甚!莫非陈翼没有告知你,这个时辰你应当做什么么。”
  祁辛眯着眼眸,傅望之确是不知。
  在外宫局的争门殿,倒不如说是宫掖局的外设,到头来竟然负责王上的起居。
  傅望之微垂目光,以为祁辛准备让他更衣。
  而身侧的婢子缓缓地掀开了檀案一角,待到他见到案上全貌,却发觉堆砌如山的奏折,悉数混杂一团。
  他踱步走近,手边的丹砂朱笔,在临近的奏折上狠狠地划了几笔,笔力很重,像是怒极所至。

  ☆、生死一线

  “李尚书,吴侍郎,周统领……”堆砌如山的奏折被有序分列开来,最高的那一沓,悉数为弹劾周慧王近来的荒诞不经和边塞与柔利之间气氛紧迫的谏言和指责。
  自然,满朝文武不敢直击王上,但是,当他们将矛头对准王上身侧的近侍和远在边塞的将领时,他们就已经吐露了心声,并且,妄图入木三分。
  然,事实如此,并非意料之中的简单明了。
  “方才你念的那些人,全数罢黜,一个不留。”
  傅望之拿起的奏折被祁辛一把夺过。
  祁辛歪着头,将奏折随意地抛进三足熏鼎中,刹那间,浓烟嗤鼻。
  傅望之抬眸,心陡然一沉。
  周饶的朝堂,祁辛一句话,便可彻底颠覆。
  悄无声息,朝堂消失了一批人,尔后,有新人迁升顶上。
  宫掖里,无人敢提及惹怒王上的后果。而他,遵从祁辛的旨意,执笔拟定了文官武将的生死。
  隔远,他看见一袭玄璃锦袍的祁辛又卧在软塌里,矮桌上,是尚食局刚刚送来的食盒。
  盒盖揭开,一抹醇香扑鼻。
  精致的漆画盘盏,玉碟里摆着玲珑小巧的糕点,一侧点缀着绽放的锦葵花。
  祁辛拈起一枚糕点轻嗅,未入口,便松开了手,糕点翩然落地。
  在傅望之蹙眉瞥向祁辛的时候,候在一旁的婢子已经惶然跪地。
  “王上息怒。这是前些日子柔利使臣进贡的冰芙酥乳,尚食局特意冰藏半日而成的。”
  婢子低下头,畏首畏尾。
  祁辛收回目光。烟缕里,还泛着沁燃奏折的焦煳味。
  “那么,你是说,”祁辛起身走近,“是孤不识大体了。”
  他俊朗出挑的侧脸就在婢子的眼前。
  婢子惊恐万状,却也无权反驳。
  “杀了吧。”
  冰冷的语调悠悠荡荡,落在戍守阴暗角落里,死士的耳畔。
  明亮又阴翳的光线,摇晃着婢子颤抖且无力的身影。
  也许,一闭眼,一剑封喉就会来得如此骤然。
  “铮——”
  黑影挥剑相向的瞬间,有一柄长剑横在其间,映照出一对清浅的瞳仁。
  没想到,最终出手相救的人,会是傅望之。
  祁辛有一瞬的怔忪,然后脸上出现莫名和戏谑的神情。
  祁辛用两指搁在唇瓣上,注视了他半晌,“你在公然挑衅孤。”
  他的杀令,还无人胆敢拦下。
  不得不说,他是唯一一个,什么也不是,却敢与他叫板的人,一个比宁宣化还要愚昧的人。
  所以,他是否应当陪他慢慢玩儿,至少,他的死法,应该比宁宣化还要别开生面。
  想到这儿,祁辛眼眉一挑,“傅望之,你该庆幸,你还是徐子的弟子。”
  在祁辛扬手的时候,原本打算了结他的黑影陡然消失,来去无踪。
  傅望之额角有细汗缓缓滑落,那一刻,他感知到了生死一线的威胁。
  周慧王的狠戾,比楚睿更甚。
  祁辛俯身睨着眼眸,“既然你救她,那她,孤就放过好了。”
  他将目光转向吓得神情恍惚的婢子,片刻弯起的唇瓣似有调侃,“记住,你是靠他活命的。”
  话音落地,婢子对着他千恩万谢,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宫殿。
  傅望之看着婢子远去的身影,直到身后的男子一敛身,拔出了没入缝隙的长剑。
  “你的剑术,是攸廿教导的。”
  忆起那日国祭狩猎,傅望之与攸廿并肩策马的场景,祁辛的眸子突然变得幽深,说罢,将横尘抛向半空。

  ☆、揣测身份

  日照在那一刻斜斜地映射进殿内,正好将悬空的横尘折射成一道刺目的影子。
  明暗分界的剑身,盈洁如雪,还残留着方才紧迫的余温。
  傅望之在袅袅的光影里一跃而起,那一瞬,祁辛勾起唇角,伸手拽住了他的右脚。
  “想拿剑?休想。”
  祁辛在傅望之翻身落地的瞬间,已然接过空中的横尘。
  他站在远处,轻蔑的目光是十足的挑衅。
  傅望之瞪大眼眸,露出难以抑制的愠怒。
  刹那凝神,傅望之转身,迎着祁辛的面门,掌风凌厉。
  “你还会武功?”
  这一点,倒是祁辛没有料想到的。
  他轻而易举地躲开他的招式,束手,步步拆招。
  须臾,傅望之全然被祁辛压制,不能动弹分毫。
  “你的一招一式,都有攸廿的影子。”
  祁辛钳制住他的双手,欺身靠近,在仅隔半臂的距离中,他仿佛能够感受到耳畔扑来的温热呼吸。
  “一年前,攸廿就是孤的手下败将。而你,给孤练手都不配。”
  祁辛黑漆的眼眸一转,流泻出的,是昂然的傲气。
  阴翳的光影。
  映照下来的阳光,镀在面前人的侧脸上,揉碎了一抹金色。
  霎那之间,傅望之窥见了周饶国君的气魄与凌云壮志。
  周慧王祁辛,或许,并非世人了解的那般暴虎冯河,昏庸无道。
  傅望之唇瓣微启,像是极不赞同他眼底的小觑,定定地凝视着他,笑眸里暗含狡黠。
  流光溢彩——
  祁辛瞧着他那恍若漩涡的眼眸,直耀得花光满眼,人面迷离。
  祁辛伸手,覆在他的鼻上,隐了半张脸的傅望之,只剩下那双摄魂夺魄的眼眸。
  那神情,像极了他捧着手心宠溺的苏嫔。
  “你,跟孤的宠妃很像。”
  祁辛面上惊疑,心底揣测。
  傅望之眼底掠过一丝怔忪,敛气之时,原本接近祁辛的手指发力,恰好击中他手臂上的曲池穴。
  一阵酥麻——
  趁机挣脱束缚的傅望之夺过横尘,旋即起身,隔了一尺,端穆一拜,“王上,臣下失礼了。”
  氤氲的龙涎香略带温热,从铜鼎一直飘至抱臂起身的祁辛面前,只一眼,就能明了此时此刻他的恼怒。
  “还请王上息怒。臣下知晓王上深恶言官,但若是王上欲以宫妃之名来羞辱臣下,臣下定不会妥协。”
  傅望之心底绷紧一根弦,面上却宝相庄严,丝毫不容亵玩。
  祁辛一见他故作姿态的模样,眼里又浮起不耐的厌恶。
  果然,是他对他太过随意了。
  他略显烦躁地踱步上前,黑眸凝视过去,眼底含着一抹笑,似有深意。
  “傅望之,你还真是太高看自己了。孤再不济,也不会看上你。”
  他侧头靠近,扼住他的下颌,语调鬼魅,“你够看的,也就是这副皮囊了吧。”
  祁辛摆手,示意候在远处的内侍监敞开殿门。
  傅望之明白,这是在赶人。
  “王上,臣下告退。”
  他与祁辛对视,面色凝重。
  在祁辛看来,他的表情就是一身傲骨的士子受人凌|辱后的敢怒不敢言。
  而只有傅望之自己知道,他压抑在内里的哑然失笑与躲过嫌疑的庆幸,皆憋闷得辛苦。
  艳阳高照。
  思虞湖的雏荷,绿意盎然。
  他站在争门殿的檐角下,悠闲地清扫着地面上的落叶与尘埃。
  惬意且聊赖的午后。
  傅望之抬眸望天,直到殿外一身月白缎高腰长裙的女子,压霜欺雪地走近,冷艳非常。

  ☆、我本沦亡

  “傅大人,别来无恙。”
  一声轻浅的问候,淡淡的,让来人的轮廓清晰可见。
  傅望之眼前的光线一暗,耳畔的声音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而视线中的人和景都莫名穿梭变幻,似被琉璃灯盏晃花了。
  此时,傅望之站在檐角下,朝女子施然一拜,“臣下见过苏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他依旧笑如春风拂杨柳,安之若素。
  苏娣就伫立在距离他半尺的地方,脸色掩映在逆光的阴影里,看不清,身姿与气质却变得针锋相对。
  她走出阴霾,眼含讥讽,“从旧国辗转到周饶王宫,本宫以为你能步步为营,匡复旧国,谁知道,你依然在徘徊不定。傅大人,你还真以为‘在其位谋其政’是君子所为?”
  苏娣说罢,目光逼视而来,“本宫劝傅大人不要自以为是。如果,傅大人因为某些举动成为复国大业的阻碍,那么,他朝兵戎相见,本宫绝不会手下留情。”
  “傅大人难道就不好奇,楚睿世子垮台,你是如何幸存下来的?”
  傅望之紧蹙着眉,眼神中充斥着复杂与苦涩,还有隐隐的悲伤。
  往事隔着婆娑烟光袅袅而来,在喉中弥漫成一种郁结,傅望之寥落地笑笑,“是,梼杌刺客团……”
  他被强行掳走的那日,楚睿被周饶与柔利算计,锒铛入狱。
  自那日后,他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名讳,离开风雨飘摇的纪国,口蜜腹剑,踏进了周饶的国土,从此跟旧事决裂,也一跃成为时贤徐庄的三弟子,地位卓然。
  “纪国已逝,我本沦亡。我一刻也不曾忘却国仇,然,纪国根基早已不复存在。我们,拿什么来完成复国大业。”
  傅望之孤单地站在落叶中,形影相吊,恍然间感觉到有些不胜唏嘘。
  然而,耳畔女子的声音却更加清晰起来——
  “你我本就没有资格断言纪国后世。纵使楚睿世子已无生还可能,纪国王室,还有后来居上者。”
  “纪国王权不会崩塌……”
  “梼杌刺客团虽曾经从属于楚睿世子,而今,听命于何人,谁又知道呢。”
  苏娣挽手折枝,觑眉,就这般从树下走过。
  摧枯拉朽之力——
  “苏娣!”傅望之从背后叫住她,“王宫稳固,本是铜墙铁壁。再加之周慧王身边隐藏护卫的死士,你动不了他的。”
  他那如同端砚之墨的眸色转深,说罢,苏娣脚步一滞。
  “多谢傅大人提醒。不过,傅大人好像忘记了。梼杌刺客团|派遣的细作,除了我,还有一人……”
  她轻启丹唇,目光就绕在他的身旁。
  没错,就连他,亦是梼杌刺客团的一步棋,更可悲的是,他连纵棋之人的面目都不曾见过。
  这一切,似乎荒谬绝伦。
  傅望之远望着苏娣毫无顾忌转身离去的身影,最终还是不愿问出他心底的疑窦。
  “纪国王室……梼杌掌权人……”
  苏娣,究竟是代表多少旧国冤魂活在这深宫之中。
  既然她能够有恃无恐地前来斥责嘲讽,那么,梼杌刺客团的爪牙,已然潜入王宫大内,避开了所有的耳目,并暗中窥视么?

  ☆、睚眦必报

  六月十一,天阴欲雨。
  场院里还有未来得及清理的积水,一滩一滩,倒影着两旁幽幽的竹林。
  天井四处好些花卉都凋萎了,地上堆积了大片大片的落叶。
  傅望之起得很早,站在木栏外,扶起几株未被精心打理过的野花。
  那野花,花姿凄凄,打着朵儿,经过一夜风雨,愈加萎靡。
  “傅大人,这是王上的食盒。”
  起得更早的,正是尚食局里的王公公。
  傅望之接过递来的食盒,揭开,拿预先备好的银针在碗碟里试了试,无毒。
  “王公公,这趟辛苦了。”
  他收了银针,外面的微风依然很凉,他即刻将食盒小心盖上。
  王公公向他笑着摆手,离开的时候经过天井,踩了一片花卉。
  傅望之随后也出了争门殿,殿外,有负责引路的小太监引他去内庭。
  庭中花枝,葳蕤不败。
  他提着食盒往长亭里去。
  长亭里,庭中景色一览无余。
  那时,祁辛正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身侧,皆有婢子摇扇侍候。
  “臣下傅望之,见过王上。王上,该用早膳了。”
  傅望之就站立于他的身前,恰好挡住了庭中的美景,严严实实。
  祁辛见状,似有愠怒。
  “你挡住孤了。”
  祁辛一把将其拉开,脸色阴郁。
  这时,傅望之并不理解,昨夜暴雨昨夜风,吹到这个时辰,根本不算赏花的好时机。
  自他走进亭内,一直到摆出食盒里的珍馐美馔,仅仅表现出无奈和郁闷的神色。
  他已然做了近一月的近身言官,因为对祁辛的日常多有指责,便成了这劳什子“随从”,连一日三餐都得前来待命。
  他知道,祁辛是为了欺辱他。
  他越是不悦,他越是欢愉。
  周慧王祁辛,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思至此,傅望之抬头瞥了祁辛一眼。
  “你退到一旁,孤不想见你。”
  祁辛脸色很差,单手握着蝴蝶杯,像是一个眼神也不愿给他。
  咬牙切齿的字眼,愠意压抑。
  傅望之揖手,迷惑的问道:“王上,臣下该退到哪边?”
  他一脸真挚,作洗耳恭听样,等着他后面的话。
  “你!……”
  祁辛霍然起身,怒不可遏。
  傅望之弯起嘴角,心底暗笑。
  这样,算是报了近日的欺辱之仇了吧。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难以言表的欢愉。
  他眼前的王上,就像一只久寐未醒的野猫,淋了一夜的雨,惴惴不安,一撩拨,就会寒毛倒竖。
  傅望之识趣地退到了左边,角落里,有檐角嘀嗒坠地的雨珠,在积水滩里开出凄艳的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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