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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外传之桃夭-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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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
谢予靖气急败坏的骂声从远处传来:“甭管他,让他装!干了亏心事还想撂担子,没他妈个门!”

谢府内的武夫越来越多,将府邸每一寸土地都把守得蚊虫不入,看上去宛如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但事实上,谁心里头都没底。
谢丞相站在灵堂中,凝注着桌案上两只牌位。空气似乎被这沉重的气氛扼住咽喉,连火光都冻成一根根凝固蜡棒。
“爹……”
一个疯嘻嘻的声音从门口传入,谢丞相缓缓地回头一看,谢予彬拎着件大氅,两眼无神,腿脚拌蒜似地从门外走进来,龇牙说:“爹,冷……您穿……”
谢丞相静静地看他一眼,背着两手,从他身边走过。谢予彬嗖地一转,扑着过去道:“爹,爹——!”
“啪!”
一个清脆的响声在灵堂中裂开,凝滞不动的空气似乎都打了个抖。谢予彬歪着嘴角,那挨打的一边肿得像个馒头,唇边慢慢淌出血来。
谢丞相回过身,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他嘴唇发青,颤声道:“别叫我爹……我没有你这种儿子。”

谢予彬把那件大氅拿回了房屋,吹熄了所有的蜡烛,蹲在窗边,只凝望着天边透出的一点月色。
北风吹了又来,树叶落了又新。这人间俗世,也如这北风树叶般周而复始地沉浮荣枯。他爹被陈党叫“谢贼”、“奸相”,但事实真是如此么?他爹为朝廷鞠躬尽瘁一辈子,好几次带病上朝,连圣上都为之动容。这样的丞相,怎会落得这么难听的称号呢?
他记起谢老夫人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举朝无亲,人心似水,朝堂上永远没有真正的对错。所谓乱臣贼子,名相良臣,百年来无数人在诬陷粉饰。对与错,也不过是后人的一面之词罢了……”
谢予彬头痛欲裂,想不清这其中的玄机。
“管他是奸相还是贤相……”他喃喃道,“他是我爹,养我二十多年的爹……”
这微弱的自语很快被草间的虫鸣声和林间的风声淹没。谢予彬也不知自己在窗边蹲了多久,当他揉着酸痛的小腿起身时,天色已如一池化不开的浓墨,衬得月光愈发惨淡,像是随时会化成一泓银汪汪的清泉。
他就这么悄悄出了门,溜入了深宅,到了谢丞相所在的屋前。
纸窗上闪着微弱的烛光,露出一道剪影。那院子里把守了十几个武夫,见到谢予彬,也没做声,只当看见了个精神失常的傻子。
谢予彬瞧着那映在窗纸上的,苍老伛偻着的身影,眼眶一酸,缩起身子,靠在后窗下,静默地守着,如一只盾。
爹,你放心,儿子保护你。
他默念着这句话,把脸埋入膝盖,硬把眼泪憋了回去。

20
四天前,他就来到了这里。现在已经过了四天,而四周的陈设,对他而言,还跟四天前一样陌生。
对面那位郎中笑着煎药,跟他说:“卫兄弟就把这儿当自己的家,不必客气。”
卧室的门帘一掀,走出一个身形瘦削,但容貌清秀的女人。对方面颊有些许苍白之色,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如同春天中一抹生机勃发的绿意。
“阿遥,”程瑶英看了他一眼,柔声说,“阿遥,过来陪我说说话。”
卫之遥木然地颔首,手里紧攥着一件物什,整个人仿佛失了三魂一魄,只知道呆板地应和。
程瑶英和那郎中对视一眼,都在心底叹气。程瑶英走到卫之遥身边,伸手轻握住他那只紧攥的手:“阿遥……”
卫之遥猛地惊醒,下意识把那手甩开。程瑶英发出一声惊呼,他却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急急问道:“三更了吗?!”
没人回答他,只炉子上的药罐在滋滋作响。卫之遥茫然地看了看面前的两人,一脸愕然。那郎中轻咳一声,他才恢复几分神智,忙去查看滴漏。
见时辰未到,卫之遥松了口气,回头直愣愣地问那二人道:“小姐,沈大夫,有什么事?”
程瑶英默然站在一边,良久转身回屋,说:“没什么事。今晚你早些去吧,别在这地方等没了魂儿。”
对方语气冷淡,卫之遥有些尴尬,又不知该说什么打破尴尬,只能拘束地坐在沈郎中身边。
沈郎中掀开盖子闻了闻味儿,拿长勺在汤里搅了搅,自言自语道:“差不多咧,差不多咧。莫要心急啊……”
卫之遥又忍不住瞧了一眼滴漏,那水珠缓慢地往下坠,仿佛也在缓慢地撕扯他的心。
他的手中仍紧紧地攥着那块青玉佩。那玉被烘得温热,嵌在他手里,如嵌着一只明亮的眼睛。
四天前,他来到了这里。更准确地说,是被带到了这里。
他一从黑屋中出来,便直奔西街拐角一处隐蔽的小屋。那是间药庐,临近大门可以隐约闻到草药苦郁的气味。一个手捋胡须的郎中正站在门口等他,颇为客气地朝他拱手:“卫兄弟,程女侠已等候多时了。”
那郎中瞟了一眼他嘴上的痂,偷着在心底“啧”了一声。
对方要将自己请进门,卫之遥却站着不动,撕破腰带上缝着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纸条。
他目光泠泠地看向这位沈郎中,说:“你把那枚塞着纸条的铁丸放进给我喝的药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我刚一中毒,你就刚刚好出现,这岂非是天大的巧合?”
沈郎中笑道:“一半是天意,一半是人为。那谢家小公子见你伤势不轻,慌里慌张地就要找人,恰好沈某在他眼前多晃了几圈罢了。”
想起谢予彬那关切而忧心的目光,卫之遥胸中涌起一股不知是苦是甜的血气。就在他神色恍惚时,一个妍丽的女子已从内室走出,轻唤着他的名字。卫之遥抬头望向对方,一时竟哑然凝噎。
就在几个月前,他还对这张面容念念不忘,可经历几番波折,那曾让他怦然心动的感觉竟然在胸腔中所剩无几,唯一尚存的,大概就是那一点不变的忠心。
他想起谢予彬的嘱托,又目光凝重地看了看程瑶英,手心不由沁出了汗。陈景洛与他毫无关系,若是可以,他拼尽全力也要保护谢府。但若是她真的和陈景洛谋划共事,执意要取谢家人的命,他又该如何?
“阿遥,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程瑶英缓缓开口,拉着他在桌边坐下。
“阿遥,我现在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之后的决定,我不会干涉,但希望你一定要想好。”程瑶英话未说完,卫之遥突然觉得哪里不对,问道:“小姐……你的孩子呢?”
程瑶英的目光一怔,随即黯淡下来:“孩子……没有了……”
卫之遥脑中轰隆一炸,几乎是跳起来问:“小姐,是不是我那晚对你投掷暗器,你才——!”
“不,不是这样,你冷静些!”程瑶英拉住卫之遥,将他安抚到椅子上,慢慢道出原委。
“其实,我与之私奔的那个人,就是陈景洛。他说,他陈家一家老小被谢贼害得颠沛流离,他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从流放途中逃回来后,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
程瑶英擦擦眼角,继续道:“他听说我要与谢予彬成婚,回来找我时,已经在灵山聚集了一伙力量。你也知道,他孤身一人,身边聚集的也都不过都是贪财图利的盗贼,哪能委托得大事?我苦苦劝他,不要心急,要耐心积攒力量,待时机成熟了,再扳倒谢家。可他就是不能等……”
卫之遥听到“扳倒谢家”四字,不可抑制地想起了谢予彬,因此对这话隐约感到不快。
程瑶英说:“后来他想抓了谢丞相,便派人偷袭谢府……就是那晚上,那些盗贼办事不力,竟把谢予彬绑错了来。”
卫之遥默然,他那晚并没认出程瑶英,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程瑶英幽幽道:“没关系,我不怪你没认出我。也是,一个孕妇,曾经的女侠,怎会干这种鬼鬼祟祟的勾当……”
“小姐……”
“那晚上我不想看他跟你争斗,因此故意装昏,逼他离开。谁知自从绑杀谢丞相未遂,他便一天比一天焦躁。他问我你是谁,我厌他这般心绪不宁,偏不告诉他。他后来还是知道你的身份,便声声指认我与你有私情,竟怀疑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卫之遥更加默然。
程瑶英安定了一下心神,叹气道:“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脾气也暴躁得多,实在受不了他这么疑神疑鬼地待我,就负气离开了……也是我自己不懂事,那时正是寒冬时节,朔风凛凛,我一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下去,流了满地的血……我以为我要死了,可他还是找到我,抱着我哭个不停,说‘阿英,对不起,是我错了’……”
屋内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凉风扑打窗纸的声音,程瑶英轻轻道:“幸亏这位菩萨心肠的沈大夫,把我的命救了回来。我在治病的时候,就一直在回想过去的事,想我任性又自私,既骗了谢予彬,也害了你,可能老天也要罚我,所以让我受了这一遭苦,幸好,这都过去了……”
卫之遥心里正一团乱麻,程瑶英却把他的手轻轻握了住。卫之遥看了看那两只交叠的手,心情复杂难言,他曾梦寐以求地想握住她的小手,如今却觉得无比煎熬。
他在想谢予彬,那个少爷的脸无时无刻不在他脑海中盘桓。他把他放走了,他现在怎么样?他的父亲,他的兄长又会怎么样对他?他还能在谢家立足么?
卫之遥目光空茫,拳头无意识地捏紧。他突然后悔就这么草率地出了府,他应该把谢予彬带走,或者执意与他风雨同舟。可如今他竟留他一人去承受这一切……
这突如其来的懊悔几乎要让他要发疯。
程瑶英静静地看了卫之遥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面庞,忍不住伸出手,抚平他眉间的沟壑。
“从小你就这样,”程瑶英微微笑道,“什么事闷在心里,不言不语的,净自己难受。”
“小姐……”
他心急如焚,想打听陈党的动向。谁知程瑶英目光在他身上微一流连,竟颇为惊奇地发现了他腰间的玉佩:“这青玉佩……谢予彬给你的?”
卫之遥点点头,把那玉佩解下,搁在手心的凹陷里,程瑶英凑上前细细打量,惊叹道:“还真的是那一块……”
卫之遥不解:“这玉有什么稀奇的?”除了是谢予彬给的,他里里外外地摩挲,并没发现什么值得留心的关窍。
“我们成婚前,他曾跟我说起过这块玉,”程瑶英情不自禁地说道,“他说,这是他娘留给他的遗物,他看这块玉比看他自己的命都重要。他娘让他找一个真心喜欢的,愿意一起白首偕老的人,把这玉给对方,保其一世的平安喜乐……”
话说到一半,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卫之遥嘴唇上的咬痕,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闭口不言,目光里带了三分惊愕。卫之遥深吸一口气,觉得那玉佩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的整条手臂都在不住地颤抖。
——这东西我太多了,只不过随便挑了一件给你……
——但你必须重视,不准丢了。
——等你从这里出去,就算是见了程瑶英后,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也必须要把这玉佩好好地、一天到晚地放在身上。明白吗?……
谢公子……谢予彬……你啊……
待对方手里的丝帕轻抚过自己的眼角,卫之遥才从混沌中清醒。他的双眼因哀痛而变得浑浊,突然用另一只手按住发颤的手臂,五指收拢,将那枚玉佩牢牢地攥在手心。
程瑶英看着他的反应,目光逐渐黯淡了下来,那抹绿意被埋葬在了土壤之下,压了满满的寒霜。
“我跟陈景洛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起身,黄色的衣衫色泽明快,却掩不住她眉间的一点伤怨,“你站在哪一边,对我而言,都无所谓。”
“四天后的三更天,陈景洛就要联络刺客,入府刺杀。到时候你再作决定,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第五天,五更天,我就在城外的乱石坡等你。这江湖很大,我们才走了万分之一的路……你自己决定,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21
谢府的下人们被全数遣散,福安含泪最后看了一眼谢府的漆金门牌,双手合十,在心里向菩萨祷告半天,才背起包袱,脚步沉重地离去了。
偌大的深宅,静得滴水可闻。
月色被乌云遮住,只剩一叠浓重的忧郁,将天地围得密不透风。凉风飒飒,惊动虫鸟花草,偌大的一层黑影飘忽不定,似幻似真,浪一般地汹涌而来。
数十个黑衣人如幽灵般伏在房顶,只有眼珠子在两只眶中木僵僵地转动,看上去还像个活物。
角落里,两个武夫正在交接位置,一人道:“都第十天了,这府里的人天天一惊一乍,对付屁大点的蚂蚁都得弄出个金刚圈,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另一人嘿嘿笑道:“不来还不好?来了你能应付了?谢丞相管吃管住,付的酬金还不少,这么个便宜的冤大头,还有哪儿能找?”
那人低声道:“你这么说谢丞相,当心小命不保!”
对面那人冷笑道:“这老头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指望咱们给他续命哩!”
话音未落,一支袖箭噌泠泠从射来,直插入那人的喉咙!那武夫惊恐地嘶叫一声,声音仿佛用锯条切割一块石头,只见鲜血从喉头蜿蜒而出,魁梧的身躯在一瞬间软绵绵地倒地。
对面另一个武夫显然被这出其不意的一箭惊住,直到长剑的寒光逼近自己瞪大的瞳孔,才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有——刺——客——!!”

崔凤在门内一手拎着只板凳,死命向外推搡冲撞,扯起一把尖锐的嗓子道:“谢予靖!你给老娘把门打开,老娘跟他们拼了!”
谢予靖出了满头大汗,使劲想把门里那婆娘的蛮劲压下去。他听见喧嚷声越来越近,那些刀光剑影、血腥杀戮的场面对他而言如同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但那些碰撞声和惨叫声又是如此清晰,刮得人的头皮阵阵发麻!
他眼眶一酸,铁了心把门一顶,吼道:“崔凤!你给我好好躲在这儿,千万别出来,懂吗!!”
崔凤还是在门内狠撞,尖锐的声调里带了些许哭腔:“滚你的,少看不起人!让他们放马过来,老娘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大不了咱夫妻两个死在一块儿!”
谢予靖正哆嗦着手给锁头上锁,突然听崔凤尖叫道:“他们从那边跃进来啦!”
只听屋内轰隆几下,似乎传来泥墙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声声嘶叫,鼓噪在耳边。谢予靖把锁头狠狠一甩,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崔凤拽出来,拉着就一路狂奔:“走!”
那几个黑衣人气势汹汹地就朝人追,一脚刚踏进院子里,又被府中把守的武夫拦截住,两拨人就这么混乱地在黑夜中交手,人声嘈杂,吼叫声此起彼伏,彼此打得不可开交。
谢予靖拉着崔凤,气喘吁吁地喊:“大哥!”
谢予瑾身边护着几个练家子,一见那二人好好的,忙上前道:“快过来!那些刺客进来了,爹在哪儿?!还有三弟,你们可看见他了!”
谢予靖急道:“不如咱分两头找!除了在打着的,还有多少人能用,都叫过来护着……”
一柄明晃晃的刀刃突然竖在头顶,谢予靖骇得大叫一声,崔凤两眼一瞪,发出能把人耳朵震聋的一声喊!那蒙面人被这一吼吓得动作一顿,下一时刻,已被眼前这个泼辣的女子用棒槌打了个四脚朝天。
见把人打翻,崔凤大喜,得意地回过身道:“怎么样?!”
谢予靖差点被这魔音震得口吐白沫:“你这婆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谢予瑾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刚要拉过二人,从回廊里又冲出几个黑衣刺客,舞刀弄枪地朝这里杀过来!几人惊叫连连,身后的武夫却大喝一声,肌肉宛如石块般鼓得咔咔作响,在空中甩起铁链,对来者脸上啪啪啪甩了一圈,当真是见者有份。
谢予瑾见那些刺客越来越靠近深宅,慌乱地一手拉住一个,喊:“别分头了!咱们一起去,先找爹,再找三弟!”
谢予靖遑遑奔走之余,还不忘给身后奋力抵抗的武夫作人情:“靠你了,大兄弟!等这趟过去二爷给你那铁链子上镀层金!”
那武夫臂力遒劲,一边凛然生威地跟三个刺客拼斗,一边粗声道:“大爷们莫怕!先去找大老爷吧!”说着铁链竟在空中摩擦出了刺眼白光,那些刺客手上的兵刃一大半竟被稀里哗啦地打落在地。
谢予靖在心底感慨道:“这人身手这般了得,那日却同卫之遥比拼得好不狼狈……可惜,可惜,要是那家伙在,收拾这些刺客当真绰绰有余……”

铺在案前的素纸被风刮得呼喇喇乱飞,窗页嘎吱嘎吱地来回晃荡,粗大的红烛已然灭了一半有余。谢丞相额前冷汗涔涔,慌手慌脚地闭锁门窗,可他越是心急,那些窗越是像妖怪一般在空中连连怪叫,手舞足蹈,在乌云翻卷的黑夜中露出了狰狞嘴脸。
“嘭”地一声,谢丞相终于关紧了最后一面窗,屋内的蜡烛刚要也熄灭了最后一根。他踉跄地扑到烛具旁,手脚颤如筛糠,差点用火折子烧着自己的衣袍。远处宅院的吵闹喧嚣并未传入这个安静的小屋,待最后一支蜡烛被重新点燃,谢丞相腿脚发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像是再晚一刻,连气都要提不上来一般。
“喵呜……”
谢丞相打了个激灵,惕然一看,那漆黑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只白色的胖猫。他认得这是谢予靖家里养的那只,这才松了口气,倚在桌旁喘息不已。
屋内就他一人,老爷子冷静下来,突然觉得这静谧中有股说不出的诡异,他心底空落落地,便对那猫招手道:“过来……”
那猫又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朝谢丞相那边跃去。谢丞相刚伸出手要接住那胖猫圆滚滚的身子,突听得一声哀嚎,眼前白光一现,一道稠血径自朝他面颊飞来,猝不及防地就被泼了一嘴咸腥!
“啊!!”
那白猫在眨眼的功夫里被斩成两段,肠子流了一地,谢丞相吓得魂飞魄散,发出锯条磨过花岗岩的凄厉声响。只见从那走出一个身材瘦削,手持弯刀的男子。那男人的脸在火光下又青又白,如同孤魂野鬼,嘴角却咧出了一个狰狞的笑。
“老爷……还记得小的么?小的受聘到您府上,特地来保护您的安全的……”
谢丞相骇得站都站不起来,只能不住地往后挪身子,那人一步步逼近他,在诡秘的火光中,嘿然笑道:“老爷怕了?那好……小的换个模样,老爷就不怕了……”
说着,他从脖颈处摸到那肉眼看不见的接缝,发出“嗞啦”一声细响,随即一寸寸地撕开那层青白色的面皮,露出一张极其年轻的面庞,若不是双目含戾,嘴角牵着暴虐的笑意,那张面庞堪称俊美。
“丞相老爷……”那人狞笑着,刀尖在谢丞相眼前晃了晃,唇缝间露出几只森森白牙,“您还记得,我是谁么?我小时候可见过您呢……”
伴随着一声哀嚎,谢丞相被对方一脚踢出门,跌到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五脏六腑仿佛被那一脚踹得移了位,谢丞相捂住胸口,深深喘息几声,苍朽的目光迸射出一股不甘,咬牙翻过身子,紧紧抠住地面,艰难地向前爬行。
陈景洛从房中走出,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戾气,见对方这副模样,狂笑道:“谢老狗,看看你自己的模样,跟条虫子一样,我一脚就能踩死你!你在朝堂上指控我爹时,是不是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啊?哈哈哈!”
“陈由,罪不可恕……”谢丞相一点一点向前爬着,咬紧牙关,双目凛然道,“只要我谢居德在这位子上一天,就决不会姑息养奸……我为朝廷鞠躬尽瘁一辈子,就算现在死了,也问心无愧、了无遗憾……”
一只脚如铁锤般砸落到自己后背,谢丞相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陈景洛狠狠地碾着,脸上露出一个古怪而诡秘的笑:“死了?你这老东西倒是急着去死,可我还不急着让你死。你还记得我爹是怎么死的吗?你让那些官差捆着我,让我眼睁睁地看我爹被五马分尸……”
他说着,恶狠狠的声调在这空洞的黑夜中竟撕出几分凄厉:“我本是名门之后,前途无限,可现在一切都没了……你的儿子被你一手提拔入自己的势力,我的兄长被当街处斩;我们被抄家,你的儿子却把生意越做越大;本该成为我妻子的女人与你儿子签了婚书……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取你们谢家人的狗命!”
陈景洛怒吼一声,举起手中的弯刀就要朝谢丞相背后刺入!谁知刀刃未落,背后突然袭来一股猛力,将他打得头破血流!
陈景洛喉间发出一声咆哮,突如其来的剧痛将他掀翻在地,抱头倒在一边,手心里都是汩汩流下的鲜血。
谢予彬手里拎着一只圆凳,双眼中似藏了两团火焰,呼哧喘着气,活像只野兽般站在后头。他见陈景洛在地上不住痛哼,神智略一清醒,忙上前扶起谢丞相,一边用手擦他嘴角的鲜血,一边哽咽道:“爹!爹!儿子来晚了,您怎么样?!”
谢丞相红着眼眶,两手紧紧抓住儿子的手,他看了一眼呼吸逐渐平稳的陈景洛,突然使出全身的力气推了谢予彬一把,嘶声道:“走!”
谢予彬面红筋涨,扶着谢丞相不肯撒手:“爹,我们一起走!走出这个院子,找到其他人,就没事了!”
谢丞相早就筋疲力尽,却仍提着一口气,又一次把他往外推:“听爹的话!走啊——!”
他尚未把儿子推开,浑浊的双眼却又一次惊恐地睁大。身后陈景洛已从地上摇晃着站起身,犹如从地狱爬上来的厉鬼,晃动着手中的刀刃说:“你们谁也走不了……谢老贼,我这就在你这蠢儿子眼前,把你千刀万剐!”
“啊——!”

“啊——!”
几声惨叫划破天际,谢家二兄弟和谢家二媳妇正被四五个蒙面人团团围住。
崔凤双眼通红,抡起手中的棒槌喊道:“姑奶奶跟你们拼啦!”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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