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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青青-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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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一度逃过一劫的温兆平与陈昌富,元振明与武忠陵往来的证据确凿,去岁便已人头落地,是个实实在在的死人了。
武忠陵不会没事提拔一个已被贬到最底的小官。最可能的猜测,是颜案乃武忠陵指使;元振明替他掩过受罪,也因此在风头过去后得了重用,有了后来任职转运司的风光日子。
象山书院一派与武忠陵素来不合,颜松龄是颜劲的独子,在文坛的名声比师兄姜继只高不低;更是个吃得了苦、做得了事的人。他先任邵州通判、再任巫州知州,虽都是朝中官员避之唯恐不及的“蛮荒之地”,却也少了些来自朝廷的掣肘、真真做了些实事。他与武忠陵立场注定相对,又拉拢土族、在西南挖了武忠陵不少墙角;后者会生出杀意,也不是太让人意外的事。
但武忠陵当时远在京城,不可能亲自安排人动手;元振明虽是知县,却也没能耐弄到火药;更别提养出一队心狠手辣、行动如风的杀手了。颜杨氏是安国公府出身,颜家的护卫也如杨言辉庄子上的护院一般,都是见过血杀过人的老兵;即使人数相差不少,四个老兵也不可能轻易栽在一群乌合之众手下。换句话说,那队杀手绝不是随便花点钱就能雇来的;而从案子的真相至今未有风声流出来看,那些杀手不是同样被灭了口,就是指使者的心腹之人。
有机会接触到火药、又有能力豢养私兵,最先让人联想到的,就是当地的豪族了。
湘西多矿产。朝廷虽明文规定一应矿产悉归国有,私采私卖的情况依旧屡禁不止,其中又以当地豪族的情况最为严重。颜松龄曾在任上走遍全境、交好土族,就是存了以土族制衡豪族、利用土族对山林地形的了解监察豪族动静的心思。当地豪族对颜松龄早有不满,若得了武忠陵帮忙扫尾的承诺,真狠下杀手也不让人意外。
武忠陵一案的确扯出了一些黔、蜀一代的豪族;但杨言辉、杨兆兴都查过了相应案卷,并未找到那些人与颜案有关的线索。这意味着两种可能:一、证据已被销毁;二、下手之人仍未被揪出。
最后还有一个疑点。
人不会凭空冒出来。元振明曾拿了二十余名“盗匪”顶罪,这些人单看外貌全是土族,又形销骨立、瘦骨嶙峋,元振明说他们是饿惨了才流窜至此、铤而走险,无疑让颜松龄的“治绩”蒙上了一层阴影。杨兆兴原疑心这些人是从哪个土族村落被抓来顶罪的,还让范磊私下探问过;结果凭空消失的村落没问到,倒是问到了不少“负心郎”──声称出外赚钱,却再没回过寨子里的土族青壮。
巫州交通不畅、通信不便,“负心郎”每个寨子又多只有一、两个,这才不曾引起各寨头人的注意。倒是范磊跑了不少地,将问来的种种情报上交杨兆兴,二人才发觉当地每年都有数十人无故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可能的情况,自然是让人囚禁了起来。
失踪者都是自愿离寨,下落追查不易,幕后之人又十分小心,范磊暗里查了这些年始终没能确定他们的去向。至于杨兆兴,他身为平西将军,能从军务中分神已是不易,更遑论大张旗鼓地追查?事实上,也是直到杨言辉将昔年往事在邵璿面前过了明路,几人才真正有了翻案的立场和底气。如今将话说开,柳行雁得以真正参与其中,很快就给出了几个可供切入的方向。
首先是开棺验尸。
死人不会说话,遗体却可能透露出不少端倪。人的生活、经历总会适度反应在身体上;即使那些“盗匪”入土至今已有十余年,仔细调查一番,总有机会查到丁点蛛丝马迹。
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二十余人被冠上“盗匪”名头枭首示众,不说来历原就有些疑点,单单“盗匪”的身分,就足以让有关之人避之唯恐不及。因死后无人认领,这二十余人便让衙役拖到城外的一处乱葬岗草草埋了。柳行雁与杨言辉做了一回挖坟人,总算在一片骨骸中找到了线索。
那二十余人连一副薄棺都没有,十余年过去,自然仅余了白骨一副。二十几副白骨排在一块儿,每一副都较寻常骨骸更显弯曲痀偻;尤其腰椎一带,原因排列齐整的关节参差错位、压迫紧密,显然生前曾长期搬运重物,才会落下如此影响。
再者是肋骨一带。
也亏得柳行雁眼力不凡,才能在薄薄月色映照下瞧见死者肋骨处有些反常的颜色。他让杨言辉拿了灯笼靠近照着,自个儿凑近细看,只见死者肋骨处隐隐有些发黑;他皱着眉头取了块布巾擦拭了下,赫然擦下了薄薄一层灰,显然是从别处沾附上去的。
若这灰来源于掩埋之地,就不该只集中在肋骨一带。柳行雁将二十余具骸骨全都看了一遍,发现几位死者的状况尽都相同,都在咽喉到胸肺一带或多或少附了一层薄灰。他与杨言辉稍一合计,很快就意识到这灰的分布位置,正在原来的气管到心肺之间。
胸肺落灰,乃是矿工最常见的病症之一。
肉体会腐败,那些被吸入体内的烟尘却不会。那些烟尘从腐败殆尽的肺部沾黏到下方的肋骨上,这乱葬岗又是向阳少雨之地,遗骸少经雨水渗透冲刷,这才得以留下一线痕迹,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了。
这些死者都来自矿上,幕后之人能拿他们顶罪,便意味着其人与矿场有关,且十有八九就是那个诱骗土族的私矿主。
循矿工这条线追查矿场不易,从另一头追索则不然──挖出的矿总是要运出去的;矿是私矿,不可能正大光明地往外搬,就只能上下打点,夹藏在寻常货物里设法送出了。
煤炭也好、金银也罢,从黔中、湘西一带往外送,最省事的方式就是走水路。
想在漕运上动手脚,就得设法打通转运司的关节──元振明之所以被安插进湘西转运司,多半便是为此。有转运司的官员帮忙打掩护,只要安排好沿途运输跟接收的下家,一批私矿便能化整为零,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作惊天财富。
湘西转运司的数据让元振明动了手脚,想从中找出特定的几艘船自无异于大海捞针。但码头装卸货都需脚夫;这些人看似不起眼,实则也各有地盘、自成一派势力,对哪些船只的货有问题更是再清楚不过。柳行雁仗着那手审讯功夫挑了几个头领出手,很快就筛选出了几艘有问题的船。
有了怀疑的对象,再回头对照转运司的数据,元振明曾动的手脚便再明白不过。二人埋首案卷数日,很快就将元振明任内有问题的记录逐一挑出,按所有者、目的地等分别做了排列。
“元振明帮过的‘小忙’可真不少。”
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记录,负责整理的杨言辉有些疲惫地搁了笔,将纸晾了晾后放到了一边。
这几日天候不佳,二人虽省了往外跑的功夫,可镇日对着一落落散发霉味的故纸头,心情却也很难好到哪儿去。尤其外头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天色昏沉、屋中阴暗,饶是二人不差钱地用足了照明,仍不免看得双眼泛酸、肩背僵直;连鼻头都不免有些发痒──让文书上积年的灰尘刺激的。
如果这一切发生在半个月前、如果没有那个可笑又可悲的“误会”,柳行雁恐怕早已直接上手,替正努力活动脖颈的少年好生按摩一番了。但他自知该保持距离,行事便多了许多顾虑;就连再单纯不过的关心,都让他生出了“会否多管闲事”的迟疑。
可看着只稍做活动便重新提笔的少年,那双清亮的眸中隐隐泛着的血丝教柳行雁心头一紧,终究没忍住到口的关切:
“休息一下吧。这些文书长不了脚,莫急在一时、熬坏了眼睛。”
本欲落笔的少年怔了一怔。
昏黄灯影下,他前发微散、长睫低垂,无端让原先清俊的面庞多了难明与莫测。
“没什么。”他说,“剩不多,顶多再两个时辰就好了。早些整理好,也好早些厘清真相,让柳大哥摆脱这些烂摊子。”
“言辉……”
柳行雁闻言也是一怔。
杨言辉的语气极淡,就像只是单纯陈述些什么。可他自忖对少年的性情有些了解,听着那不咸不淡的“烂摊子”三字,总觉得里头藏着不少的怨气;再与话意相对照,这怨气……竟似因他有意摆脱这些而起?
可他何时这么想了?
但还没等柳行雁理好思绪问个明白,少年就已一声轻叹,再度搁了手中的笔,自个儿揉了揉额角和眉心。
“抱歉,是我失言了。”
杨言辉低声道,长睫依旧低垂,让人分不清那双眸中究竟带着怎样的色彩,“无论如何,将柳大哥牵连进这个案子实非我本意……我知柳大哥尽责,不可能因一己喜恶而撒手不管。如今既有了头绪,早些弄明白,也能早些让柳大哥摆脱此案,做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他音声不大,语气却相当平缓,兼之字正腔圆,断没有一丝听岔的可能。可柳行雁听着,只觉那每个字分开来都懂,连起来却怎么听怎么诡异,几乎以为自己是否失丧了一段时间的记忆,否则言辉缘何表现得满怀愧疚、字字句句都说得像是自己无心调查,不过是碍于责任才继续跟进一般。
更别提那颇富意涵的“一己喜恶”和“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等语了。
没来由被误会的感觉的确不好。但想到那日尴尬的收场,和自己这些日子来有意无意的躲避,柳行雁微微一震,恍然意识到也许一切并非全无来由。
“……你误会了。”
柳行雁说,突然觉得这四字真是微妙地讽刺,“我从未想过摆脱,更……从未动过远离你的念头。”
少年猛地抬起了头。
“既如此,你为何──”
杨言辉有些气急地想质问些什么,却似又觉得自己无甚立场,以至于只开了个头便乍然收声,只一双睁得浑圆的杏眼直勾勾地看着男人,像在希冀什么、寻求什么。
能被心上之人如此看着,固然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望着少年眼底潜藏的一丝不自信,柳行雁胸口却是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疼泛起,而在短暂的迟疑后迈步上前,带着些试探地、以掌轻轻揉了揉少年发丝。
──暌违半月地。
“我只是不知如何是好。”
柳行雁性子内敛,许多心思都是自个儿藏着、闷着,并不曾坦露到他人眼前。可面对杨言辉、想到彼此之间横亘的误会与过往,即使有些羞耻、有些无措,他还是努力筹措字句,试着将自个儿这些时日的思量说予对方。
“那日知道是误会,我的确受了些打击。但对你的心思,却不曾因此改变……事实上,这些日子来,我思量颇多,也认清了颇多,心中的情意可说不减反增;之所以表现得有些疏远,只是……怕冒犯了你。”
“冒犯……”
许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少年的表情有些诧异又有些茫然,“柳大哥何出此言?我从没这么想过……”
“但我的确冒犯了。”
柳行雁苦笑,“且不提那天的亲吻……喂你吃话梅片也好,替你穿衣也好,还有自作主张管束你、替你解决杯中茶水……这些事‘朋友’或许勉强做得,但我既对你存了念想,这些举动便有了调戏轻薄之嫌。此前我认定你于我有意,虽知于礼有碍,还是顺从己心妄为了一番;如今既知你无意于我,便不该再做这些过于暧昧的举动。”
“可……”杨言辉嗫嚅了下,“我从没感觉那是……调戏轻薄……”
“那时你不知我心思,自然不觉。”
“……不是的。”
少年还是觉得不对,猛地摇了摇头,“不要说‘那时’……就是现下,我也不曾对你的碰触起过丁点反感。”
话只是单纯的辩白,可听在柳行雁耳里,却只觉得有根羽毛在心尖上挠呀挠似的,让他气息微窒、双眸微眯,足过了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这般呢?”
话音脱口的同时,本盖在少年脑袋瓜子上的大掌缓缓下移,从顶心移到颊侧、再由颊侧滑至下颚……他温柔、怜惜、却也带着一分轻薄地缓缓抚过少年面庞,一双沉眸更一瞬也不瞬地直盯着对方,只待少年有丁点不适或厌恶浮现,便要抽回手掌,再无分毫踰矩。
可一直到他无比暧昧地扣住了言辉的下颚,都不曾在那张清俊的面庞上见到预想中的情绪。
──言辉,是真真正正地……不曾反感于他的碰触。
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柳行雁一时心跳如擂鼓,更有些难以置信。
眼见少年轻轻摇头表示不在意,一双明眸亦仍定定回望着自己,他胸口鼓动愈甚,却还是勉强耐住了性子、试探地将头倾前几分,直至彼此气息相揉、鼻尖相对,只稍近前偏移少许,就能迎来第二次的四瓣相接。
“这样呢?”他又问,嗓音微微发哑,“仍旧……不觉厌恶么?”
“不……”
少年脸色有些红,却还是诚实地给出了答案,“但,这么近……有些……”
“害羞?”
“……嗯。”
“言辉……”
柳行雁没再靠近,只是近乎喟叹地唤出了少年的名,“你可知……当我这般碰着你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什么……?”杨言辉有些恍惚地问。
“我想亲近你、拥抱你,吻你,甚至……”他迟疑了下,“甚至……要了你。”
他言词用得婉转,但少年并非真不知事,短短一愣后便明白了过来,旋即因想起什么瞬间苍白了脸。
柳行雁仍旧关注着对方的动静,眼下瞧着不对便要松手;不想他才后撤少许,身前的少年便不退反进、主动将身体靠进了柳行雁怀中。
杨言辉什么都不曾开口,只是隐隐发着颤;柳行雁心中后悔,一边张臂将人拥住、一边也由此明白了什么。
一想到言辉还记得那些,即便人就在怀中紧紧偎着自己,他也不觉旖旎、只觉心疼。
等少年的颤抖逐渐平息,良久良久,柳行雁才再度开口:
“能答应我一件事么,言辉?”
“……嗯?”
“让我亲近你,追求你,让我像重逢以来这般,长长久久地……陪伴在你身边。”
顿了顿,“到……你再也不愿意那天。”
“柳大哥……”
他的话语,无疑又一次出乎了少年意料。
杨言辉难掩怔忡地从他怀里抬起头,微泛着雾气的杏眸对向男人的,带着疑问、带着确认,却也带着一丝迷惘与犹疑。足过了好几息,少年才微微低首,用有些复杂的语气道:
“实话说,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这么说?”
“前段时间,柳大哥与我疏远时,我并没想到是避嫌,只以为你恼了我,更……因解开了误会,以为柳大哥是认清了自己的心情,认清了自己……并非真有意于我,只是给我的殷勤与关切一时迷惑了。”
说着,少年一阵苦笑:“实则直至此刻,我都还感觉十分不可思议──你我相处过的时间,怎么也比不得柳大哥跟在陛下身边的时候。柳大哥用情那样深,又怎么可能……仅在短短月余的光景里,便转移到了我身上。”
“言辉……”
“人觉着寒冷的时候,总会不由得亲近温暖的事物。我想,我于柳大哥也是如此。柳大哥受了情伤,我又正好在那时给了柳大哥正需要的安慰,这才让柳大哥错认了自身的情感,生出了于我有意的误会。”
杨言辉叹息着道。
柳行雁此刻真是恨毒了“误会”二字;可待要解释并非如此,就见少年重新抬头,又道:
“我不曾识得情爱;不清楚这份对柳大哥的‘不反感’,会否便是柳大哥口中的‘有意’。但……我若真接受一人,便希望那人是真正将我放到了心上,而不是平时着意看顾,待遇上了曾被他珍视多年的人,便又将我弃若敝屣、不管不顾。”
“我知自己只是凡人,不敢、也不奢求与那等天资横溢、昭如日月之人比肩。若在那人心中,两者相遇,我终归只会是被放弃、被牺牲的那个……即使这人待我再好、即使之间有再多的苦衷,这样的‘有意’,我也不想要、不愿要。”
杨言辉不曾哽咽、不曾落泪;却说得越是平静,便越让听着的人心痛到难以呼吸。
柳行雁确实没想过这些。
但看着言辉清俊的面庞,想起魇境中浑身狼藉的少年、与那座荒僻而简陋的坟茔,所有的迷惘和犹豫都在那一刻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笃定的一句:“不会的。”
“不会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神色、语气都越发坚定:
“我不会这么做,更不会让自己陷入被迫抉择的状况。横竖我都已卸了旧职远离宫阙,今后大可不再进京、从此再不见天颜。”
杨言辉双唇微微颤动了下,像是想说“何必勉强”;可迎着他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决绝的目光,少年脱口的,终究换作了一句:
“即使……我仍旧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意于你?”
“想陪在你身边、想守护你的,是我。”
柳行雁重新强调了一遍主次,“方才的决心,也是我自个儿下的,你不必觉得愧疚。我既有意追求你,自该当断则断,不能教你生生担负这些。”
顿了顿,他又道:“或者该这么说……你于我心底的分量,远远超过这些。”
少年闻言一震。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像是想确认这番话的真实性、又像是想将男人此刻的神态、表情深深刻入心底。待到一双本就泛着血丝的眼盯出了些许薄泪,他才试探着伸出手,像男人先前对他那般、一寸一寸地,沿着男人刚毅的面庞轻抚而过。
最终,那只手落到了柳行雁后颈,在他的心猿意马中微微使力。柳行雁顺从地低首,随即迎来了一方熟悉的温软,和同样熟悉的淡淡咸意。
察觉少年面上带着的几分湿意,柳行雁心口微酸,却只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将少年更紧地箍入了怀。
小半晌后,少年才松开了他的唇,喃喃道:“这便是吻……”
柳行雁很想说“不仅如此”,却担心过于躁进会吓到对方,只好转移话题,道:
“你眼睛都有些红了……今儿个就先到这里,好么?”
──这也是他最开始停下说话的目的。
杨言辉似乎也想起了这点,脸上几分霞色泛起,但还是点了点头:
“文书就先不看了……讨论一下还是可以的。”
“那也得离开此处才好。”
男人道,“天色已晚,王婶也该弄好晚膳了。你先到饭厅摆膳,我将这边收好就来。”
“好。”
少年当然没有异议,只突袭地又啄了下他的唇,随即挣开他的怀抱,身形如风地溜出了门外。
柳行雁被他的“回马枪”弄得一阵莞尔;却又有一丝甜意,于心底缓缓浸润开来。
用完膳后,两人各自沐浴罢,才又聚到了杨言辉的房间。
“对了,柳大哥。”
擦干了微微带着湿气的发丝,少年若有所思地开了口:“有件事,我一直挺在意的。”
“嗯?”柳行雁微微挑眉,示意他但说无妨。
杨言辉道:“咱们入怀化后,与石头哥的‘相识’的确是我有意而为;但在此之前、引你我来到怀化之事,却真真在我意料之外。”
“……你是指陆逢的遗言?”
“嗯。”少年点点头,“我的确有心查明当年的下手之人,却没想着这么快动手──武忠陵已死,当年的仇于我就算报了一半;余下的一半,我既得了陛下允诺,查清真相,亦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你从没想过陆逢与此案有关。”
回想起少年当时的反应,柳行雁很快明白了过来,“而咱们查到此刻,也未发现此案与陆逢的关联。”
“但幕后之人会将温、陆、陈三人灭口,就是担心三人会牵连到他。我原先没想到是怎么个牵连法;可看到元振明曾经扮演的角色后,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想。”
杨言辉话只到这里便停了住,一双眼却似邀请又似挑衅地望向男人,像在期待他将自己的话接续下去。柳行雁许久未见他这样鲜活明朗的模样,只觉心跳都快了一拍,不由掩饰地一声轻咳、稍稍稳住气息后,方道:
“你是指,幕后之人是采矿出售的上家,陈昌富是接手销货的下家?”
“不错。陈昌富早买通了温兆平,让他帮着掩饰不过小事一桩。”
“确实说得通。但陆逢呢?他接任扬州知府,是武忠陵案发后的事。他就算与温、陈二人同流合污,照理说也该与这走私案沾不上边。”
柳行雁又问。
这“题”确实有点难。少年想了想,才道:
“我本想说是殃及池鱼,但陆逢能给出这样的暗示,怎么也不可能与此案无关……又或者,他虽未牵连进走私案,却出于某些原因知道这事……所以驿站出事后,他立时猜到了幕后之人的身分;也因此拚死留住一口气、拐弯抹角地给出了暗示?”
可这话才刚脱口,他脸色就是一变:
“柳大哥还记得吗?当初我们在船上游玩时讨论到的‘新主子’。”
“自然。”柳行雁颔首,“靳云飞一案疑点如此之多,能被大理寺顺利捂下去,明显是朝中有人帮衬的结果。这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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