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见雪深-第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阿丹慕面上的血污已被擦拭殆尽,垢腻打结的长发也重新梳洗过,看起来除了眼色青黑之外,并未受什么皮肉伤。
  但从铁门到案前,这短短十几步路,他已经惊悸欲死,喉咙抽搐不止,不断发出类似于濒死野兽的“嗬嗬”声。
  不待来牢头勒令,他就已经双膝一软。膝盖触地的瞬间,他厉声嘶叫,猛地往上一窜,像生受了盐水的蠕虫一般,额上沁出黄豆大小的汗珠来。
  解雪时微一皱眉。
  谢浚笑道:“这蛮子出身优渥,我唯恐弄死了,连杀威棒都没教他受。是不是?”
  他那双带笑的凤眼微微一眯,阿丹慕立时打了个寒噤。
  “正月初五,尔等一行二十六人,自莲目启程。”解雪时道,“京畿之地,大雪封道,奇寒彻骨,不知道一路上可有损伤?”
  他语气平和,似有抚恤之意。
  阿丹慕道:“禀大人,确……确有损伤。大伙儿水土不服,还未到武冲关,已暴卒一十有三人。”
  “马匹无恙?”
  “马匹冻毙大半。”
  “那为何——进城之时,交上来加印的度牒,依旧注明通关者三十六人,马匹六十五口?”
  解雪时眉色极黑,双目深而厉,猝然发难,阿丹慕当即颤声道:“大人,大人……多出来的那十三人,乃是同行的商队。”
  “商队自有过所作为入城凭据,为何冒使节之名?”解雪时道,“显然是冒称使节,阴潜入城。阿丹慕,窝藏疑犯,你们好大的胆子!”
  “大人冤枉!”阿丹慕涕泗横流,扑上前一步,试图抓住解雪时的衣摆,当即被牢头以哨棒压住了脊骨,“小人实在不知他们心怀鬼胎啊!”
  “哦?”谢浚在一边,把玩着度牒,笑道,“偌大莲目国,难不成派了个蠢蛋来不成?通关文牒,也是能轻易借用的?”
  “小人……小人一行,马匹冻毙,实在无力送佛像进京啊!”
  谢浚敛了笑,喝道:“我问的是——你为何将度牒借予他们!”
  阿丹慕有苦难言,眼睑上的热汗都蜇进了眼珠里,看起人来茸茸的,都是发了霉边的灰雾。隐约只能看到解雪时那双漆黑如冷电的眼睛,以及半步之外,谢浚垂落的朱红官衣。
  无不是催命的阎罗。


第10章 
  他看起来全无异状,实则双膝韧带中,钉满了细细密密的棘刺,此刻抵在地面上,纷纷如活物般往肉里钻。
  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敢动弹。
  正是因为他惜命,他才不敢开口。
  解雪时凝视着他,忽地一击掌。
  铁门倏然翻开,几个狱卒拖进来一口沉重的铁箱。箱盖翻开,露出里头空荡荡的木板。
  解雪时取了一张素绢,在箱底上细细揩拭了一圈。绢上立刻沾了一层焦褐色的细屑。
  阿丹慕一见之下,面色大变。
  “这些东西,想必你不会不认得。”解雪时道。
  “大人……这,这是沿途取暖剩下的炭灰。”
  解雪时也不多言,将素绢一卷,投入火盆之中。火舍一卷,立刻腾起一股奇异的,泛着焦酥味的烟香来。
  “价值千金的煤灰,当真奢侈!”解雪时冷冷道。
  阿丹慕哑口无言,终于忍不住伏地痛哭起来。
  原来,那日他们发现鬼母像的破庙里,还有几具行商的尸体。
  那原是商队谴出来探问歇脚处的,谁知遇上暴雪,破庙坍塌,横死其中。商队见他们迟迟不归,便到附近,左右探寻。
  正巧阿丹慕一行,因马匹冻毙,无力载鬼母像进京,大喜大悲下,六神无主,只得大雪中叩拜鬼母,以期菩萨显灵。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们果然等到了一支商队。
  商队有护卫仆夫,彪悍强劲,亦有高头健马,领队名为胡罕,也是异域相貌,高鼻深目,发如亚麻,眼珠翡翠青。
  一问之下,乃是淡巴国的行商。
  阿丹慕大喜过望,当即许以重利,请求他们一道送鬼母像进京。
  那领队却面有忧色,踟蹰不肯应允。
  阿丹慕再三恳请,他方才吐露分毫。原来淡巴国盛产淡巴菰,叶片细长,烘培之后,以火燃之,啜吸烟气,可令人脏腑生热,驱除寒气,飘飘然有凌云之意。
  这淡巴菰甚是珍奇,贵逾黄金,一斤碎屑便可易名马宝驹一匹,淡巴与大襄通商已久,常有商队专程往返,将淡巴菰贩给王公大臣。
  这支商队,便是为此而来。谁知道大雪封道,尚未来得及进京,禁令已经张贴在城外。
  他们来得不巧。
  原是宫中内侍,素来得底下人的孝敬,吸食淡巴菰成癖,几个瘾头重的,神智昏聩,镇日里躲在内库里吞云吐雾。
  时间一久,连伺候皇帝都不太上心,小皇帝素有在御书房里小憩的习惯,那内侍舍不得革囊铜管,便偷偷斜插在背心里,待服侍皇帝睡下,就趁势溜到殿外撮弄。
  其间云腾雾缭,弥散殿中。
  谁曾想皇帝睡梦之中,八脉舒张,口唇焦灼,竟是起了一身的疹子,大病累日。
  解雪时大怒,彻查宫中上下,果然揪出这内侍。那内侍咬死不认,背心上却赫然是一连串烟灰烫出来的细点子,肌肤焦灼,依旧浑然不知。
  解雪时平素礼佛,《楞严经》中,将此物视同脓血,污浊腥臭,他自是不喜。如今又深知长久吸食此物,损毁心智,当即署了禁令。
  凡售贩此物者,需全数上缴,私携者死。
  胡罕一行,前日里抵达京城,一见禁令,当即被唬得魂飞魄散,又舍不得其间暴利,如夹尾垂涎的饿狼一般,在京畿一带周旋,始终寻不到契机。
  阿丹慕哀求颇久,胡罕这才微微一笑。
  “行商在外,诸多不便,借些马匹,本是义不容辞。”胡罕道,“只是……小弟也想求借一物。”
  阿丹慕连忙问何物。
  胡罕道:“名。”
  他们要借的是使臣的名。那些淡巴菰,悉数被藏进了封存贡品的木箱里,贴以封条,借以旃檀之名。
  阿丹慕深知此事厉害,但事到如今,唯有铤而走险。两伙人并作一股,冷汗涔涔地进了京。好在胡罕一行亦是异域相貌,补了十三人的缺,守卫并未起疑。
  进京之后,匆匆分道扬镳。
  谁知阿丹慕仓皇出借,借的并非使臣之名,而是十三条人命!
  解雪时叹道:“好生糊涂!”


第11章 
  谢浚取了笔墨,令阿丹慕供述那伙淡巴行商样貌。
  阿丹慕支支吾吾,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个究竟来。
  谢浚把笔杆一拍,道:“那胡罕是高是矮?年龄几何?面上可有印记?”
  “身高八尺有余,”阿丹慕道,“小人……小人确实不知啊,那日大雪封道,小人双目被雪灼伤,实在看不清相貌,只知道双目碧绿,宛如豺狼。”
  阿丹慕一行,多多少少视力有损,形容起对方相貌,如盲人摸象一般,谢浚涂改良久,依旧画不出人像来。
  真是巧了。
  这伙人究竟施的哪门子障眼法?
  正这时,有小吏匆匆赶来通禀,刑部侍郎阎翡寅夜前来,已被迎到署中了。
  谢浚奇道:“现今几更天了?”
  “禀大人,三更了。”
  “这个点,他来做什么?请进来,看茶。”
  阎翡素来雷厉风行,临进门前,将斗笠一揭,抖落一身盐粒也似雪籽,紧接着向解雪时拱手而拜。
  阎翡是惠贞八年时,解雪时亲自点的会元,为人刚直,两人之间虽有这么一段师生之谊,平素为了避嫌,也不太到解雪时处走动。
  此番却是忘了避忌,匆匆拣了件长衣,披着就来了,面上一派忧色,两道浓眉紧锁。
  “翠庐,你深夜前来,可有要事?”解雪时问。
  阎翡道:“这……唉,简直是丧尽天良,人伦惨事!谢大人,那鬼母食子一案的吴张氏,前些日子被提到了大理寺狱里,现今如何了?”
  谢浚摇头,道:“痴痴癫癫,好生将养着。”
  阎翡又叹道:“老师,你终日礼佛,不知佛祖可有慈心?”
  他虎目含泪,不甚凄凉之态,长久凝视在解雪时身上。
  “何出此言?”解雪时道,突然心里一动,“难道是……”
  阎翡从衣中解出一卷卷宗来,一一展开。其间所载,莫不是骇人听闻的惨事,暂押在刑部,秘而不宣。
  “上月十八,吴张氏杀夫食子。”
  “仅隔两日,上陵梅氏幼子蒙难,尸骨横陈于一株梅树下,右臂残损,疑为猛虎所伤。”
  “二十三,虞氏商户一双子女,横尸水塘,倒插于藕泥之中,双足露出水外,形如莲藕,来往者甚众,竟无一觉察……”
  “二十四,城北杜氏……”
  “短短半旬,京畿幼儿夭折者,竟达三十八人之多!”
  这一连串惨案,就连谢浚听了都面色微变,冷笑道:“好大的手笔!”
  解雪时道:“你方才说,其中还有一人失踪?”
  阎翡道:“是太常博士白景淹的幼子,尚在襁褓之中,据白夫人所言,她这阵子卧病在床,精神恹恹,谴乳母抱幼子至枕边,抚弄片刻,疲极而睡,谁知幼子竟被乳母所挟,不知所踪。”
  “太常博士?”谢浚又是一惊,“这贼子当真胆大包天!阎大人,这么多起案子,难道没有一点头绪?”
  一缕凉风穿窗而入,房中的松枝火颠扑一瞬,腾起一片赤红色的影子。在场所有人,都是面色雪白,唯独瞳仁中淬着两点湛然的火光。
  “有。”阎翡哑声道,“疑犯都已经供述画押,羁押在案了。”
  他神情有异,全无释然之色,瞳仁震颤不休,显然处在一种极度的惊骇中。解雪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杀人者——乃是这些稚子的母亲,”阎翡颤声问,“老师,你告诉我,佛祖可有慈心?”


第12章 
  满室寂静。
  阎翡愁容满面,显然也为这一连串的惨事心神震颤。
  他没敢说的是,此间种种,已非人力所及,难道,难道当真是鬼母应誓?
  坊间传闻早已甚嚣尘上,若非解雪时德行有亏,触怒鬼母,又怎会招致这许多祸事?
  鬼母杀心炽烈,城中五百小儿,难道真要因解雪时一人之过,无辜被戮不成?
  不论这鬼母意欲何为,最终千夫所指的,都将是解雪时!
  他告辞的时候,解雪时同谢浚一道,将他送至署外。夜里有大雪,雪霰纷纷扬扬,那几株棘树蒙着一层森寒如铁的冷光。
  阎翡心中忧虑,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解雪时披着外衣,长身而立。他的眼睛黑阗阗的,看不出什么意味,像一段阖在鞘里的剑。
  世人只知他有磐石之坚,仿佛永远也不会倒下。
  但他此时面色雪白,双唇淡红,显然还带着点未愈的病气。乍看去,倒像是顽石之中,剥出一线晶莹蕴藉的玉髓来。
  阎翡种种思虑,盘旋不定,却终究只能回过头,一把握住解雪时的手,道:“老师,千万小心啊。”
  解雪时颔首,竟然笑了。
  阎翡匆匆来去,谢浚伴着解雪时,又在署外走了几步。
  已是四更天了,风雪又紧,寒气栗烈。但还是能看到深巷尽头青莹莹的灯光,晕在积雪上,因风摇曳不定。
  那是为小皇帝祈福的七宝灯。街衢之中,每隔数步便悬挂一盏,以旃檀为芯,乍看去,如盈盈成滴的青琉璃一般。
  离万寿节不过三天了。
  往日里本该热闹非凡的街巷,如今却在浸在一片风雨飘摇中,泛着凄迷不定的湿光。
  谢浚道:“雪时,你可备好献给陛下的寿礼了?”
  解雪时道:“半月前备下的。”
  “又是你手抄的经文?”
  解雪时点点头,道:“陛下心思太躁,上次我誊抄的乃是莲目得来的孤本,仅有半部五十卷,前阵子我恰好寻着了下半部的下落,凑齐一百零八之数……”
  谢浚苦笑道:“罢了罢了,难怪陛下每次见你,都作畏缩之态,他毕竟是少年人,你年年赠他佛经,他怎敢不观摩誊抄?去年那五十卷,他到现今都没抄完,又唯恐你查他,不知道愁秃了多少管狼毫哩!”
  解雪时默然无语。
  谢浚一眼就看出,他其实也有点茫然。解雪时自幼早慧,少年时又蒙变故,举家深陷囹圄之中,一门心思所想的,就是肃清朝野,跻身为人上之人,为家中数十条人命翻案。
  对于这个年纪少年的所思所想,他其实也是云山雾罩,看不分明。
  赵株在他面前那种唯唯诺诺的乖顺,显得漫无边际,捉摸不着,也握不住,与搪塞无异。
  为人臣者,最忌讳同天子离心离德。
  更何况,哪怕作为一个再普通的夫子,他也的确想同自己的学生交心。
  谢浚又道:“天子如今不过舞象之年,不过贪玩些,你也不必时时拘着他。”
  “说得也是,”解雪时思忖良久,问,“依你看……”
  谢浚笑道:“你何不亲自去问他?”


第13章 
  赵株发现来人的时候,已经迟了。
  他正倚在阮桥边的水榭里,一身轻便的胡服窄袖,足以令他毫无仪态地曲着一条腿。
  他的视线懒洋洋的,居高临下,显然和凝视二字绝缘。
  ——打量。乜视。狎弄。
  仿佛停留在他视线中的,并非一具赤裸而柔软的胴体。
  莲目美人其实颇有可取之处,她生得很美,那对白云般柔软的胸脯,微微震颤,鬈发垂落在那双翡翠青的眼珠边,看起来像是袅袅的溪云里,卧着一轮翠绿无暇的月亮。
  她乘着七宝楼船的一路上,有无数人盛赞过那半遮半掩的温柔乡。
  而如今,她的胸脯上却卧着一只肥美的老鼠。
  灰毛凌乱,尾巴足有一管狼毫那么粗,还在微微抽搐。肉棕色的鼠爪,被细线捆住了,四面张开。
  内侍花了小半个时辰,才从水沟里逮住这么个冤家。
  老鼠的肚皮被破开了,里头鲜红的脏腑仿佛霉变的浆果,油汪汪地淌满了那片雪脯。
  老鼠垂死挣扎,她就跟着哆嗦起来。
  “朕的汗巾子呢?”赵株不耐道,“你哆嗦什么?”
  也合该这莲目美人倒了楣。她被送进宫,本是盼着笼络小皇帝来的,谁知道刚施了些手段,帮小皇帝宽了衣带,就失手扯落了他贴身掖着的汗巾子。
  她悄悄拾起来,这一看之下,脸色就吓得煞白。
  这避火图上绣着的,赫然是当朝太傅的脸!
  乌发散乱,星目半阖,唇上还沾了点犹带腥气的白液,那种婉转可怜的情态,简直比妓子还不堪。
  那位莲目王下死令要笼络住的权臣,她也曾远远觑过一眼,果然素淡雅洁,色如冰雪,令人生不起亵玩之心。如今却以这种冶艳的姿态,被绣在了天子贴身的汗巾里。
  她窥破了天家阴私,却在鬼使神差间,悄悄藏进了衣裙里。
  小皇帝笑嘻嘻的,仿佛浑然不觉,还邀她到阮桥边赏白芍。
  她稍稍定下心来,心知这皇帝糊涂惯了,乃是个软柿子,处处受太傅钳制,估计弄丢了这要害东西,也不敢大张旗鼓。
  谁知刚到阮桥,赵株就暴起发难了。
  “奴婢冤枉!不知那汗巾是何模样?陛下方才小睡过,许是磨蹭丢了?若非爱物,奴婢也颇工女红,愿为陛下再绣一方。”
  赵株笑道:“哦?难不成,是朕的寝宫里进了耗子?”
  小皇帝酷肖其母,笑起来时,一派少年人的天真之色,她心里又是一松。
  “陛下说笑了,这寝宫之中,哪会有那肮脏之物?”
  赵株道:“那可不见得,审一审就知道了。”
  几个内侍捉了耗子来,强令她剥了薄衫,竟以胸脯为砧板,生生寸磔了一只老鼠。活物腥臭的热血,混合着毛发的肉糜,飚溅了她满身满面,她这才惊叫出声,浑身抖得如同糠筛一般,骇得差点背过气去。
  “你叫什么?”赵株道,“朕审的是老鼠,你可莫胡乱攀咬。”
  赵株手指上湿漉漉的,都是老鼠肚皮里的污血。他随手抹在莲目美人的腮上,定睛一看,竟是又笑了起来。
  他抬腿踢了内侍一脚,问:“上回演到哪一出了?”
  内侍弓着背,被踹得滚了半圈。
  “回,回禀陛下,到母夜叉孟州道卖人肉了。”
  小皇帝这些日子设法得了一套水浒,一见之下,茶饭不思。偏巧这些日子解雪时没空管他,他索性在阮桥边搭了个戏台子,令内侍涂脂抹粉,闹哄哄地演给他看。
  前阵子演生辰纲的时候,他还非闹腾着在酒水里洒蒙汗药,宫里哪来的这些劳什子?
  一把五石散投下去,几个内侍身上的汗跟发洪一般,踩着寸把高的厚底靴,脚软如棉絮,在戏台上颠来倒去,团团地乱转。
  小皇帝在台下拊掌大笑。
  那些内侍无不在暗地里啐他,昏君!
  这会儿他支着下颌,显然又起了荒唐心思,道:“你看这哭哭啼啼模样,倒是能演一出杀阎婆惜。去取朕的短刀来。”
  内侍又被唬得三魂去了七魄,心知他素来顽劣,下起手来从没个准数,指不定就闹出个肚烂肠穿的惨事来。
  赵株不耐道:“还不快去?”
  他方才坐得没个正形,乌发也散乱下来了,鬓角濛濛的都是汗气,细眉凤目,衬着一张雪白的脸,仿佛阴阴柔柔的病芍药一般。
  内侍哆嗦着手把短刀递过来,他反手抽出,一手捉着莲目美人的长发,用那明镜似的刀面在她脸上拍了拍。
  莲目美人尖叫一声,被他扯得头皮生疼,眼见着刀刃抵在自己的鼻梁上,映着一双惊惶湿润的眼珠。
  赵株俯首下去,轻声耳语道:“朕的东西,也是你能肖想的?”
  他果然还是发现了。
  “陛下,陛下,奴婢不敢了,陛下饶命啊!”
  赵株又和善道:“你这双眼珠子,生得翠绿,倒是跟豺狼有点相像,可惜,太……”
  他话音未落,只听“咻”的一记破空声!
  银白色的剑鞘,直接抽在了他的脊背上,带着戒尺般悍然无匹的力度。
  赵株被一股巨力抽翻在地,浑身气焰被泄了个精光。
  他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头脸。
  解雪时手腕疾转,剑鞘自他肘下穿过,直接抽在了胸肋上,劲力直贯,一股麻意瞬间令他抱着手臂,大叫起来。
  那张目光躲闪的脸,也因而展露无疑。
  “太傅,我……”他惊惶道,“怎么也没人知会朕一声?”
  他飞快瞪向那通禀的内侍,内侍简直有苦说不出,只敢悄悄使眼色。
  方才解太傅匆匆求见,他哪里敢拦?
  谁知道小皇帝背地里行事乖张,已到了这种地步。
  太傅在水榭外看了小半盏茶的时间,面色沉凝如冰,眉峰轩起,显然是怒极攻心了,才会当场出手笞责天子。
  “赵株,我是这么教你的?”解雪时喝道,“你可有半点国君之相?”


第14章 
  解雪时动了真怒,下手毫不容情。
  他手中握的,乃是先帝所赐的尚方天子剑,制式古朴文雅,半点锋芒不露。
  此剑有生杀夺予之威,兼有教化皇子之能。
  换言之,解雪时不用戒尺,教训学生的时候,全凭这把剑鞘。
  他下手准而狠,绝不伤及筋骨,赵椟顽劣,不知多少次咬牙忍着,饿狼似的弓着脊背环顾,背上被抽出来的红印像琵琶弦那样整整齐齐码着。
  赵株就没吃过这种苦头。
  解雪时甚至很少斥责他,更遑论用这么冷漠而失望透顶的语气——
  “心狭气窄,何以为君!”
  “暴戾恣睢,有何面目见先帝!”
  “令后宫女子袒露人前,肆意狎弄,与禽兽何异?我教你礼法,莫非全学进了豺狼肚子里?”
  赵株心里猛地抽痛了一瞬,像是被攥在手心里,挤出酸水的青梅子,那一股子久蓄的怨气冷冷地泛起来,令他齿关发酸。他最恨,最恨……
  解雪时每斥一句,剑鞘便挟着雷霆之威,兜头劈下,把他结结实实,从头抽到尾,从栏杆一路抽到软塌。他背上初时一麻,既而如被沸油浇沃一般,几乎火辣辣烧成了一片。
  赵株大叫一声,忙用手去挡后背。
  他今日穿的乃是轻便的胡服,看不出异样,实则里头的皮肤已经条条淤肿起来,布料厮磨间,疼得钻心。
  他还是不长记性,解雪时想责打他,两只手掌怎么可能拦得住?
  当下里两掌各中一记,淤血肿得半指高。
  赵株叫道:“太傅!太傅,朕知道错了!”
  他声音里已带了哭腔,一面回过头来,疼出来的热汗混合着亮晶晶的眼泪,全黏到了鬓发上,好不狼狈。
  那两只手掌已经握不拢了,奇异地翻吊在手腕上,估计这几天连笔都握不了。
  解雪时一看,便知自己盛怒之下,失了分寸,也有些懊悔。
  他握住赵株的手腕,探了探。那皮肤热烫得像炭火,在他掌心轻轻发着抖,还能摸到底下正在抽条的修长骨骼。
  所幸只是皮肉伤。
  赵株噙着泪,扭头看他,眼神很厉,含了点不容错辨的怨怼。
  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生出了蛇虺之心。
  “株儿,”解雪时缓缓道,“你越来越像你哥哥了。”
  这是何等诛心之语!
  解雪时有多厌恶赵椟,他再清楚不过。
  赵株的胸口剧烈起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