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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故人来[重生]-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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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声如钟,响彻在这雨幕里,说罢他仰天大笑一声,又道:“陆玦!吾的名字在北凉无人不知。这次,吾,要拿你的头颅,扬名你们大盛!”
陆玦眸子一眯,里面便燃起铺天盖地的战意和寒意,明亮的眼睛在这暗沉沉的雨幕里如刀刃一般熠熠生辉。
他利落地转身就要前去,副将便拦住他,面带焦急:“大将军,您不能去,这是他们的激将之法。”
陆玦一挑眉:“我知道。但是,我冀州现下只有两千人马,若想守得住,便要想些特别的法子——杀了这人,北凉军队群龙无首,短时间内便不敢妄动。”
“可是,您……”
陆玦眯起眸子,眼里有烈火燎原:“你不信我能斩他?”
副将半跪下,仰起一张满含倾慕和战意的脸:“大将军定会得胜归来!”
陆玦利落地大步离去,披风带起明亮的雨滴。
城外。
战鼓擂擂,两方士兵喊声震天,仿佛要劈开这雨幕。
冷雨、战马、寒刃、交锋。
冰冷的雨水顺着陆玦清冷硬朗的下巴线条滑落,刀刃和刀刃猛烈撞击在一起,激起细碎的火花。
力量和技巧的角逐。
陆玦格挡着对方的弯刀,眯了眯眸子,便故意露出一个破绽,那人得意一笑,弯刀便狠狠刺在陆玦肋下。
冰冷的疼痛刺进陆玦身体,血水便和雨水汇在一起。他咬咬牙,便用一只手臂紧紧夹住对方拿刀的手臂,另一只手用力握着剑,剑锋在雨水里冽冽发光,他眯着的眸子里寒光一现,全身力气汇在那提剑的腕上——
——“啪嗒”
这是头颅滚在泥水里的声音。
北凉战神沮渠鲲的头颅静静躺在泥水里,两眼睁得浑圆,死不瞑目。他的身体还在马上,陆玦将他刺进自己身体的弯刀猛地□□,那人身体便从马上掉落,也同那头颅一样,滚在泥水里。
天地间一瞬静默,唯有猎猎雨声。
一瞬静默后,冀州城楼之上喊声震天,士气昂扬。
“大将军!”
“大将军!”
“大将军!”
……
城楼之上大盛旌旗和“陆”字旗迎着风雨飘扬,猎猎作响。
陆玦孤身一人骑在马上,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沾在那白璧似的面上,他便仿佛玉面修罗。他朝北凉黑压压的军队举起染血的寒刃,朗声道:“你们还有谁,可与本将军一战!”
北凉军队一片静默,竟同时后退三步。
陆玦骑马回城,登上城楼时伤口便一疼,但他只是步子一顿,接着便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登上了城楼。面上带着骄傲又成竹在胸的笑,去面对那些士气昂扬、满脸倾慕来迎接的士兵。
城楼之上。陆玦看着那乌压压却一片静默的北凉军队,对着自己身后的士兵大喊道:“将士们,你们看到了么?他们怕了!”
“告诉我,我们能守好我们的冀州城、守好我们的百姓吗?你们告诉我,能吗?!”
城上士兵朝着天举起手中的刀戟,震天喊声在风雨里回响。
“能!”
“愿誓死追随大将军!”
“守好我们的冀州!守好我们的百姓!”
一滴血滴落在地上,却无人发现。
第61章
并州。
风雨如晦。
谢乔正在一座漏雨的帐中处理从并州黄河河段各处堤坝而来的消息。这里离堤坝塌陷得最严重的地段不远,他在此处,便能最先知道这处堤坝修复的情况。而厉鸣悲此时正在灾情最严重的地方督促救灾钱粮的发放。
谢乔已熬了几夜,此时眼里满是血丝,下巴上也冒出胡茬,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奉天子命跟着谢乔的易桓见着谢乔此时的样子心有不忍,便上前将披风披在谢乔肩上,道:“殿下,休息一下吧。您已熬了几夜,再熬身体便撑不住了。”
谢乔微皱着眉头伸手捏捏眉心,又摇摇头,便接着看手上的消息。雨水滴答滴答落在帐角,又溅落到谢乔衣上,应和着帐外如注的雨声。
“殿下!”负责监修堤坝的人掀帘入帐,他面上满是泥水,雨水顺着他的蓑衣流了一地。
谢乔瞳孔一缩,猛地站起来,便眼前一黑,他狠狠掐了自己手心,强迫自己清醒起来。他看向那人,一脸凝重,道:“如何了?”
那人面上浮出一个憨厚的笑,眼眶有些发红,颤着声道:“殿下,堤坝,堵上了!之后只要抓紧时间加固它,这水,便算勉强控住了!”若想彻底控住,只能待雨停。但是,他们只要修好堤坝塌陷的地方,再不断加固它,在雨停前将那水勉强控制在河道里,此次便算赢了这场天灾。
谢乔闻言总算稍稍定下心来,他走几步到帐帘处,便猛地掀开帐帘,风雨便夹杂着泥土的腥气闯进他所有的五官。泛滥的长河隐在黑暗里,河水呼啸而去的声音却强硬地逼进人的耳内,让人不得不畏惧它的威力。
河边有隐隐绰绰的灯火,那是,负责修补堤坝的人们手里的油灯。那灯火在无边的暗色里如此渺小而微不足道。谢乔踩着泥泞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往河边走去,易桓在身后胆战心惊地跟着他。
很快便到堤坝边上,河水的湿气和寒气扑面而来,修补堤坝的人看见谢乔,便拍拍他的肩膀,大声道:“公子啊,你快回去罢!这里风紧,你站不得!”
他们这些日子虽与谢乔同吃同住,却并不知道谢乔身份,只是看着谢乔细皮嫩肉,怕他真出了事才带着善意这般说。谢乔一笑,也不答,只是看向那脸上满是泥沙和皱纹的人,眼里带了温和和钦佩,他道:“你们晚饭可吃好了?”
那人听谢乔这样问,心里便一暖,脸上笑容更加真心,他道:“吃好了,这些日子专门有人给咱们送饭,有饭又有肉,香得很!”说着他掂量掂量谢乔的手臂,道:“公子这身子骨太瘦,以后也要像咱们一样,多吃饭才好啊!——若公子在并州待得久呀,等这雨停了,可一定要尝尝咱们并州的饭,香得很!”
风雨里温暖的灯火中,谢乔面上笑意更甚,他拍拍那人肩膀,道:“好,以后多吃饭。一定尝尝并州的饭。”
他们听到谢乔这般说,便围上来七嘴八舌地为谢乔推荐并州哪里的饭好吃,他们如此温暖真实的说话声和笑声回荡在这夜色里,仿佛驱散了雨里的寒意。
……
十日后。
雨终于是停了。当第一缕阳光从暗沉沉的乌云夹缝中透出,并州的百姓红着眼眶,看着那道略显单薄却含着希望的光,终于喜极而泣。
此时,并州各处堤坝皆已修补加固完毕,泛滥的河水也渐渐平息,各地救灾粮款也都在有条不紊发放,人们的生活也在渐渐恢复正常。
并州的情况终是慢慢好起来了。
谢铮这日来到堤坝边上,就这样静静看着自己弟弟苍白狼狈得不成样子的脸,半晌无言。
易桓半跪在地上:“臣未护好殿下,请陛下降罪!”
谢铮难得微叹了口气,朝易桓摆摆手让他起来,道:“不怪你。你下去罢。”
“是。”易桓虽心里有愧,还是遵守了命令。
谢铮见人退下了,便上前使劲揉揉谢乔的发,道:“乔儿,这里基本无事了。去找他罢。”
谢乔瞳孔一缩,眼眶便一下子红了:“兄长……”
谢铮一笑,拍拍他的肩:“去罢。”
谢乔红着眼眶点点头,便利落转身,刚要走,他便步子一顿,回过头来,道:“兄长,那块玉牌的事情切勿着急,一切等并州冀州事定再做定夺。”
谢铮一笑,道:“孤知道,乔儿,放心去罢。”
谢乔点点头,转身便大步往马匹所在的地方走去。
谢乔找了匹快马,便星夜兼程赶往冀州。他一路几乎未停,也未歇息,整段路上他心里都烫得发麻。
终于来到冀州和兖州的交界处,他的心脏便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在并州是知道一些冀州的消息的,他知道陆玦只三回合便斩了北凉的战神、他知道北凉军队现下畏惧陆玦如畏惧猛虎、他知道,以两千人马抵挡北凉十万大军,陆玦真的做到了……
渐渐传开的传说里,陆玦恍若无所不能的神明,但他清清楚楚知道,陆玦他,是个有血有肉、会疼会死的人。两千对十万,那毕竟是太过悬殊的差距,陆玦做到这一步,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
军报上没有说他死,可是,亦没有说他不疼。他若疼了,该怎么办——谢乔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便心如刀绞。
……
冀州城楼。
陆玦仍旧身着战甲,如一棵不倒的大树般立于城楼之上。城楼上的其他士兵们面上皆是疲意,眼睛却皆明亮若星辰:他们的大将军同他们一起守在这里,他们便好像永远不会累了一般,胸中有着不灭的战意。
北凉那几日虽群龙无首,但到底有十万人马,他们的王很快派来了新的将领。新的将领是个守成之将,他拿不准冀州城的情况,便只派小股人马去试探。
陆玦带兵打退了对方一次又一次进攻,那将领便彻底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陆玦眯着眸子,眼里划过寒光——一旦那人发现冀州城内现下只有不到两千人马,十万大军便会一拥而上,到时再想守城,便难了。
所以,对方的每一次进攻,他都必须要打退。他也绝不能离开这城楼之上,一刻也不能。有他在,军心才会定,士气才会盛,北凉的人,才不会起疑。
看着陆玦坚定又凛然的面庞,旁边的副将眼眸里却浮出些担忧。别的将士们不知道,可他却知道,大将军身上的伤,已然很严重了,若再不及时医治……这伤不能让将士们知道,更不能让北凉人知道,所以,他们的大将军每日只是潦草上些药,根本没有请大夫医治……
“收起你眼里的软弱。”陆玦眯着眸子看向城下,话却是说给旁边的副将。一字一顿,坚定无比。
那副将眼眶一红,还是哽着声道:“是。”说罢便专心看向城下的北凉大军。
伤口仿佛已经疼得麻木了,陆玦唇色泛着白,他握剑的手紧了紧,白壁似的手背上凸起青筋。并州水灾已缓,大盛内忧已无,青徐二州的人马很快便到了,只要忍到那时,北凉的军队必会撤退——哪怕一战,大盛亦有胜机……
所以,哪怕死,也一定要忍到那时。
……
“大将军!青徐二州的人马和粮草,到了!”一个士兵大步跑上城楼,半跪在地上,一抬脸,热泪盈眶。
陆玦握剑的手紧了紧,那士兵的声音恍若幻觉。
他扶起那士兵,感受到那士兵身上的温度,才终于确认了真实。
“好。”他道。面上却无异色,只是吩咐道:“我与赵将军交接后,你们便可回营好好休息。”
“是!”周围士兵面上皆是喜色。
那士兵抹了把脸上的泪,又道:“还有件事,将军,小王爷正在您的帐中等您。”
听到这话,陆玦瞳孔微缩,他的身子猛然晃了晃,差点提不住手里的剑。他咬着牙定下心来,道:“好。本将军知道了。”
处理好交接的事情,已至傍晚。陆玦站在已经多日未回的帐外,竟不敢掀开帐帘。
……
谢乔负手站在冰冷昏暗的帐中,眸子黑沉沉的,深得可怕。
突然,他瞳孔一缩,便转了身,走几步到帐帘处。
他眼眶通红,深吸一口气,便猛然掀开帘子。
朝思暮想的那人便终于闯入他的眼里。他身着战甲、白壁似的脸被战场上的风沙和鲜血磨砺得消瘦坚毅,那双看到他便弯起来的新月一般的眸子里却填满了柔软。
“乔儿。”谢乔听到他道:“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谢乔身子一颤,漆黑的眸子深沉如海,他伸了手,握住那人的手腕,缓缓将人拉入帐中。
帐内冰冷又昏暗,此时却仿佛变成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乔儿。”陆玦伸手抚上谢乔的脸,那手冰冰凉凉,谢乔抬手覆上他的手,才终于确定,眼前这人,是真的。
他正要说什么,便见陆玦直直朝他倒下来,热烫得不正常的呼吸便扑在他脖颈处。
“乔儿,抱歉,我很累,也很疼。”陆玦半眯着眼,在谢乔怀中喃喃说着这些话,说着说着,便终于完全闭上了眼睛。
谢乔瞳孔一缩。他颤着手解了陆玦的甲,便见到对方肋骨处大片的红,伸手一摸,便是温热的血。
谢乔觉得自己的心脏像在被烈火灼烧似的疼,疼得他喘不过气。
“砰、砰”
陆玦的心跳声透过衣衫传入他的身体,那疼才似稍缓。
最终,他还是抬手覆在陆玦脑后,嘴唇覆在对方乌黑的发上,接着,他用最轻最温柔地声音,在那人耳边说道:“怀瑜哥哥,乔儿来了,你安心睡罢。”
那声音轻得仿佛生怕惊扰了那人的安眠。
第62章
帐中。
暖黄的烛火安静地燃着。偶尔爆一两个细碎的烛花。
老军医小心翼翼地帮着还在昏迷的陆玦处理着伤口。那肋下的伤口可怖得惊人,恍若一个血洞。军医清洗处理着那伤口,额上都渗着冷汗。陆玦此时昏迷着,眉头紧缩,嘴唇苍白,面上全无血色。
人昏迷着,却还能下意识感觉到疼。老军医手里已用酒消毒过的布巾微微碰到那伤口边缘,陆玦的身子便下意识猛地颤动一下,谢乔在一旁看着,指甲刺透掌心,心如刀绞。
老军医拿起把银质的小刀,他犹疑地看向谢乔像要吃人的黑漆漆的眼睛和通红的眼眶,心里叹一声,还是道:“殿下啊,在下已经将大将军的伤口清洗好第一遍了,接下来便是……”他顿了下,有些不忍,但还是道:“接下来便是割去已经坏死的肉,再清洗一遍,最后将伤口缝合起来。”
谢乔瞳孔一缩,身子晃了晃,还是哑声道:“好。你动手罢。”顿了顿,又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咬着牙添了句:“尽量轻些。”
老军医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还是道:“殿下方心,这是自然。”他拿了刀子上前,又朝谢乔看过来,道:“烦请殿下,等会儿按着些将军……”因为疼起来,人便会下意识挣扎,一挣扎,便会影响伤口的缝合。陆玦身为大将军平日里自然不怕疼——可现在,这是剜肉之痛,更何况他此时浑身发着烫已然失去了意识。
老军医话虽没说尽,谢乔自然能听出来。此时他两眼红成一片,仿佛连瞳仁都被染红了。面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下颚颤了颤,终于吐出句:“好。”
说罢,他便上前坐下来,将手轻轻放在陆玦的肩上。又俯下身,将唇轻轻覆在对方已沁出薄汗的额上,眼里的深情和执念铺天盖地连成一片,无边无垠得可怕。老军医看着这一幕,便惊讶得睁大了眼睛,随即又一叹而过: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现在他要做的,只有救下他们大将军的命,以及,尽量减轻些这人的痛苦。
老军医朝谢乔点点头,便握着那银质刀子凝神凑近那伤口……
“唔……”
陆玦的眉头狠狠皱起来,苍白的额上沁出更多冷汗,身子也开始发颤。谢乔咬着牙按下陆玦的身体,见他疼得忍不住要咬自己的唇,谢乔便将腕凑到那人嘴边……
牙齿刺穿皮肉入骨,疼得很,谢乔却突然感到麻木的痛快。仿佛这样就是与对方感同身受了一般。
可他清清楚楚知道,这比不上那人现在正在承受的万分之一。此时,他除了可以心疼到麻木,便一无是处。
像是在自虐一般,谢乔紧紧盯着陆玦那血洞般的伤口,他眼睁睁看着老军医如何拿着刀子处理那血腥的伤口,又如何清洗干净后一针针缝起来。整个过程里,陆玦的身子就在他手下紧紧绷着,他的牙齿终于刺破他的手腕,一小股鲜血顺着他的腕流下来,谢乔心里便又生了虚假的痛快。
终于将伤口全部处理好,老军医擦擦自己额上的冷汗,终于松口气。陆玦此时虽还皱着眉,额上的冷汗却总算下了些,也总算松了谢乔的手腕。谢乔将毯子轻轻搭在陆玦身上,又拿了布巾轻柔地擦了那人额角的冷汗。接着便蹙着眉看向老军医:“伤口既已处理好,他现下如何了?”
老军医叹了口气,道:“接下来,便是熬。将军已经用过退热的药了,但,热度能不能退下来,全看造化。”
谢乔搭在陆玦身上的手一顿,嗓子哑得厉害:“若是退不了热,会如何?”
老军医重重叹了口气:“殿下啊,将军若要活,必须退热,若是退不了热……”
谢乔的手一颤,终是动了动喉头,吐出句:“本王知道了,你下去罢。”
“是。在下就在隔壁,若是将军有什么不对,殿下唤我便是。”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帐内便只余谢乔陆玦二人。
烛火摇曳。暖黄的光映照在帐内的空间里,一切恍若幻觉。
谢乔将水盆里的布巾拧净水,搭在陆玦的额上。接着,他将手覆在那人的脸上,便能感觉到热烫的温度。
“怀瑜哥哥。”他喃喃道,眼里泄出些稚气和委屈:“你这个样子,要我怎么办呢?你若有事……”谢乔漆黑如墨的瞳仁里仿佛起了诡谲又深不见底的涡旋,仿佛要将一切吞没。
陆玦若有事——谢乔眼前仿佛起了无边的雾,雾气里,他仿佛又看到上一世里那口冰冷的棺木,那时候他心如刀绞,却不得不活着,可现在呢,可这一世呢——
谢乔面上突然现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他俯下身子,轻轻凑近了陆玦的脸,于是他们便前额相贴,呼吸相缠,鼻尖碰着鼻尖,谢乔轻轻啄了下对方苍白的唇,似入了魇般喃喃道:“怀瑜哥哥,你若有事,你若要走,这次乔儿陪你好不好?你放心,哥哥有嫂嫂和昭儿陪着,厉鸣悲也在,我便再无牵挂——”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眼里便突然有奇异又疯狂的明亮,似含了全部的深情,他唇角绽出一个甜蜜的笑:“陆玦,你不是,要与我一体同生么?”
听到这话,陆玦的指尖微微动了那么一下,他眉头微皱,终于吃力地掀开了眼皮,眸子一露出来,便直直对上了谢乔近在咫尺的眼睛,此时谢乔的脸隐没在烛光外的阴影里,眼珠漆黑又疯狂,整个人便显出奇异的稚气和脆弱。
陆玦的心几乎立刻便被刺痛了,他有些迟钝地抬起手,覆在谢乔脸上,他的手发着烫,谢乔的脸便显得冰冰凉凉的,他的眸子看着谢乔便有些吃力地弯起来,面上却认认真真,道:“有时候,我自然希望同你在一起,可有时候却并不希望。”
活在这世上是件那般美好而珍贵的事情,他怎愿心上人为了自己放弃——这世间山河那般辽阔,人间烟火又那般温暖,他哪怕无走遍看遍的幸运,却也希望,自己最在乎的那人有。
他哪怕身体化为齑粉,他的灵魂也愿隔着冰冷的大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此生都在那温暖明亮又广阔无垠的人间。
“啪嗒”
谢乔的一滴泪掉在陆玦的眼里,顺着陆玦的脸蜿蜒而下,那泪那般烫,陆玦突然觉得他的灵魂都被烫疼了,他怔怔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陆玦,”谢乔将脸轻轻埋在他的颈侧,喃喃道:“我知道,你喜欢温暖明亮的太阳,但你知道么?对有的人来说,你才是太阳——怀瑜哥哥,你忍心将一个失去太阳的人留在这世上么?”
人若失去太阳,便失去了光明和温暖,此生皆处于混沌的黑暗和寒冷里,便也与行尸走肉无异。
陆玦的心脏突然就剧烈地疼痛起来,痛过此时他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谢乔温暖的脸凑在他的颈侧,他温热的呼吸扑进他的皮肤,可他的话,却冰冷残酷得让他头皮发麻。
谢乔吻了吻他白玉似的耳垂,突然狡黠地轻笑一声,他凑近陆玦的耳边,一字一顿,似乎要将那些话烫进陆玦的灵魂:“怀瑜哥哥啊,你想你的乔儿此生此世都站在温暖明亮的地方,那首先,你要先此生此世都站在那里啊,你若不在,我便也不会让他在——你要是弃他而去,我便将他永永远远丢在最冷最黑的地方——这才是一体同生啊。”
谢乔的话恍若诅咒般在他耳边响起,陆玦睁大了眼睛,他怔怔地看着帐顶半晌,终是闭了眼,他缓缓抬了臂,将手放在谢乔的后颈:“乔儿,抱歉。”
谢乔抬了首,红着眼眶朝他一笑,他将唇覆在陆玦的眉眼处,一触即离,道:“可我不要你的道歉,怀瑜哥哥,我只要你的允许。”
陆玦根本不必道歉,因为,他做的一切,全部都是对的。
他只要一个允许。
陆玦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谢乔半晌,一向清亮的眼珠里此时浸着暗沉沉的情绪,汹涌似海,仿佛要看进眼前人的灵魂。
“好。”终于,他哑着嗓子道。
他捏在谢乔后颈的手用了力,谢乔的身体便彻底倒在他怀里,谢乔睁大了眼睛,怕碰了他伤口,连忙挣扎着要起来,陆玦用了力将他侧压在自己怀里,谢乔怕牵扯到他伤口,便不敢再挣扎。
陆玦面上便浮出一个笑,那笑在烛光的映照下流光溢彩,连面色都显得好了些。他抬起另一只手,捏了谢乔的下巴,道:“你不是要与我同生共死么?现下我们是同生,倒不必共死。可我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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