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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尽山河-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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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阴影向他投下,是正前方的柘羯武士举起了长枪,枪尖带着厉风向他胸口落下,他只来得及侧身,而后一支灰色的羽箭从后面射来,正中那柘羯的额头。
  “将军,上马!快上马!”射出箭的那名骑射手大声喊着,他刚刚射出箭囊中最后一支箭,敌人却越来越多,将他重重围困起来。卫长轩最后只看见他拔出了自己的腰刀,奋力冲进了人群。
  在混乱中,烈风也被长枪刺中,它长声嘶鸣,前蹄扬起,愤怒地打着响鼻。周遭的战马对着这凶兽般的同类十分畏惧,脚步逡巡着不敢靠近。在这个空当里,卫长轩忽然伸手爬起身抓住了烈风的缰绳,烈风的脖子用力仰起,带着他跃上了马背。
  “抓住他!”
  在混乱中,卫长轩听到这句燕虞话发出的号令,他猛然抬头,终于在卫队的身后看到了那个戴着金色面甲的男人,阿史那努尔。
  “齐射!向前齐射!”卫长轩嘶哑的声音高喊,“把你们的箭全部射出去!”
  他左手引箭的力气要远大于右手,然而肩膀被贯穿的伤势让他只能左手持弓,右手去取箭囊里残余的箭支,这次没有成功。靠近他的柘羯投出了长枪,枪锋擦着他的右腕落到地上,与此同时,斜后方又有一柄长枪刺入他的侧腰,另一边的长枪则刺入他的小腿。这些锋利的枪刃上带有倒刺,卫长轩几乎能听见自己的肌肉被拉扯着撕裂的声音。他用力咬紧牙关,遏制住了口中的痛呼,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被拖曳着离开马鞍,再次落下马去。
  “乌及苏尔,你还不认输吗?”阿史那努尔揭开了纯金的面甲,他脸上浮现出似曾相识的笑容,缓声道,“你若投降,我就饶你一命。”
  卫长轩低下头,他的重盔在方才落马时便已掉落,此刻头发散乱,被风拂起,贴在沾满血污的脸上,很有些狼狈。他能看见方才救了他一命的骑射手倒伏在地上,那年轻人的颈骨被砍断了,头颅歪斜地耷拉在肩膀上,眼睛依然瞪得很大。还有其余的手下,被柘羯卫队撞碎了阵型,七零八落地散乱在他的身后。
  卫长轩快要站不住了,他闭上眼驻着刀深深地吸气,阿史那努尔还在等着他的答复,他的羽林骑射也在等待着。终于,他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却灿如星河,亮得惊人,只听他一字一句地道:“只要没割断我的喉咙,我就绝不认输。”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就笑了,他还记得在很多年前,在穆王府后的草场上,跟陈绍的第一次交手,他说出的便是这样一句话。
  这笑意来得突然,阿史那努尔心中涌起微妙的不安,与此同时,战场中央撕裂的局势越来越明显,有柘羯低声向阿史那努尔道:“将军,昭国军队反压过来了。”
  阿史那努尔低声冷笑:“传令撤军。”他看了一眼马前的卫长轩,眸色骤然冰冷,一言不发地调转了战马。
  柘羯们立刻领会了右将军这个眼神的含义,一人策马而出,其余人则跟随着阿史那努尔后撤。
  留在原地的那名柘羯武士看着这位敌国的年轻将军,蓦然刺出长枪,谁也没有料到,这个浑身浴血,几乎奄奄一息的青年忽然抓住了枪刃,借着对方枪杆上的力量一跃而起,跳上了柘羯的马。突然落下的重量让战马受惊地原地跳了起来,在这混乱中,卫长轩拔出胸前的匕首,刺进了柘羯的喉咙。
  他再不停留,策马向阿史那努尔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他的箭囊里只剩了最后四支箭,如果这些箭射完,他再没有别的机会。
  阿史那努尔的马是少有的神骏,卫长轩只能远远看见他马后扬起的尘土,他将匕首深深插进了马臀,战马吃痛,飞一般地向前奔跑。前方的柘羯们察觉到他的追赶,立刻散开阵型,将阿史那努尔全然遮住,在这种情形下,他们的忠诚便是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最后一道屏障。
  卫长轩在飞驰的战马上竭力张开角弓,弓弦的力气极大,几乎要把他的伤处撕裂了,他忽然放箭,羽箭如同一道光刃向前飞去,重重刺入一名柘羯的后心,他倒下去的瞬间立刻有人策马上前,挡住了他原本的位置。然而羽箭没有丝毫停滞,箭矢夹杂着风声破空而来,又射落了一人。箭啸声没有断绝,下一箭柘羯们已来不及策马,有人不顾一切地飞扑出去,才又挡下这一箭。然而最后一箭却接踵而至,这一箭带着惊人的速度和力量,摧枯拉朽般掣风而来,羽箭的尾部带着淋漓的鲜血,准确无误地射中了阿史那努尔的后颈。一时间,燕虞军大乱。
  方才那四支箭让卫长轩得以射出参连,也抽光了他的全部力气,他重重从马上栽落,浑身的鲜血将银色的战甲都染作了赤红。


第71章 朔雪
  “啪沙啪沙。”
  是雪粒子拍打在窗纸上的声音,卫长轩觉得已经很冷了,每到冬天下雪的时候,总是这样冷。杨琰畏寒,在这种天气便会偎在他身边,手边翻着一本枯涩晦暗的书。
  “也奚。”卫长轩轻轻叫了一声,他想抬起手,笼住杨琰单薄的肩膀,可是他的两条手臂好像有千钧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卫长轩。”杨琰的声音低低的,隐约有些哽咽似的。
  卫长轩不明所以,急切地想要去摸他的脸,低声道:“也奚,别哭,我在这里。”
  “卫长轩!”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突然刺入瞳孔的光线让他一阵眩晕,而后一个脑袋便伸到了他面前,是尉迟锋的脸,他显得既惊又喜:“你真的醒了?”他连珠炮似的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昏睡多少天了?”
  卫长轩试着支起身,却根本无法动弹,他的左臂被夹板牢牢绑住固定在身侧,右手也包裹着厚厚的绷带,两条腿更是沉重,也不知是被什么绑住了。
  尉迟锋按住他道:“快别乱动,军医好不容易才帮你把骨头接上,吩咐让你静养,万一骨头移了位就有苦头吃了。”
  卫长轩只得又躺了下去,他嘴唇翕动了几下,费了半天力气,只模糊地发出了几个音节。
  尉迟锋倒是福至心灵,知道他要问什么,忙道:“你放心,阿史那努尔已死,燕虞退兵,你此番已立下不世军功,回去说不定是要做大将军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卫长轩一点欣喜的神色也没有,只是慢慢低垂了眼睑,像是有些发呆。
  “还有,父亲前些天传信命我尽快带兵回安阳去,我明日便要动身了。”尉迟锋说着,大喇喇坐到榻边,又放低了声音道,“你知道么,这两个月都城里也不太平呢!”
  卫长轩看向他,微露出疑惑的神色。
  “听说左仆射李椎竟联同平沪节度使曹元柏意图谋反,已被拿下了。李氏子弟大多任职两省要枢,经此一事,朝中震动不小。这一番风波过去,朝中要职更换了大半,如今担任相位的已是谢鏖谢太尉了。”
  卫长轩微微一震,显然很是吃惊。
  “你也觉得奇怪吧?谢太尉虽然很讨皇上喜欢,可毕竟不是什么大世族出身,听父亲说他近来与穆王殿下十分交好,此番出任中书令也是仰仗了穆王的扶持。说来真是没想到,原先我只知道穆王殿下是拓跋公的外孙,大家都说他自幼目盲体弱,并不起眼。怎么如今看来,他好像很有本事似的,被委任了西北大都护不说,连朝中新任的官员也几乎都是他的人了。”
  他自顾自地说完,再低头时,只见卫长轩已微微闭上双眼,似乎复又睡去,然而眉间却隐约有竖纹拧起,神色并不安然。
  永安七年的夏末,盘门关之战以燕虞战败宣告结束,两军于库仑河立盟,燕虞退兵。此役中最大放异彩的自然是被燕虞人称为“乌及苏尔”的卫长轩,不但率区区数千人夺回盘门关,更是在乱军之中射杀燕虞右将军阿史那努尔,致使燕虞军大乱,仓皇退兵。这一年,这位年轻的将军不过二十二岁。他的故事后来甚至被闲来无事的文人写成了演义,在市井间的书馆中流传了下去,而这故事中最精彩的一段,正是这出“参连夺将”。
  十一月二十七,甘州城。
  夜色浓重,拔列炎独自从官驿中走出,脸色阴沉得有些骇人,一队巡营士卒从他面前走过时都毕恭毕敬行了军礼,生怕不小心惹了这位守将不快。领队的百夫长还算乖觉,小心翼翼抬起头来,赔笑道:“将军,听说都城的钦使又来了?”
  拔列炎冷哼一声:“要不是他们,本将何至于耽误到这个时辰,”他顿了顿,又道,“牵马来,今日晚间还要巡营。”
  百夫长搓着手干笑:“卫将军方才已经巡查过各营了。”
  “卫将军?”拔列炎浓眉一挑,像是怒极反笑似的,“他有空巡营,竟没空去见那几个苍蝇般恼人的钦使?”
  这还是在官驿外面,拔列炎的嗓门又大,把百夫长急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拔列炎发了一通火后,又静下气来:“他现在人呢?”
  “听守城将士说,卫将军巡完营后便骑马出了北城门去了,还不让人跟着。”
  拔列炎又是冷笑:“看来他骨头是长好了,不但能骑马,还能偷溜出去闲逛。既然如此,还是早些把他送回建安的好,免得每隔几日便有钦使前来催请,好像我们扣押了他似的。”
  “这……卑职这便去寻卫将军回来。”
  “不必了,”拔列炎摆手,“我去瞧瞧。”
  初冬的草原已是一片萧瑟,到了夜晚北风更是刺骨,拔列炎一路策马出城,暗道这小子伤势刚恢复便跑到外面挨冻,当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
  出乎他意料的是,卫长轩并未如他所料的那般在冬夜里被冻得瑟瑟发抖,他正枕着自己的双手仰躺在马背上,看着头顶漆黑的苍穹。
  听到马蹄声响,他只懒懒从马背上欠起身,向拔列炎略一点头:“拔列将军。”
  拔列炎拨马来到他近前,也抬起头,只见夜色茫茫,只有零星几颗星辰,隔着云层投下稀薄的微光。
  “都城又传了旨意来,询问你何时动身回去。我照先前一样,跟他们说你伤势未愈,不堪舟车劳顿,还要再等些时日。”
  “多谢拔列将军。”卫长轩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
  拔列炎皱起眉头:“不过你究竟要在此待到什么时候,禁军两个月前便已班师,其余重伤将士也陆陆续续回了建安休养,你身为将军却迟迟不肯返回都城,难免要惹人非议。再说,这边陲之地哪里比得上建安繁华热闹,等入了冬更是苦寒,你不回去风风光光地做禁军统领,却要留在这里,莫非是吃饱了撑的?”
  对他这番揶揄,卫长轩只是报以苦笑,这几个月与拔列炎愈发相熟,他心里明白这位东胡大将虽然嘴上不饶人,却是难得的率直之人。
  “喝酒么?”拔列炎摘下腰间的酒囊,轻轻晃了晃。
  卫长轩点头:“好。”
  北地寒冷,胡人没有不好酒的,尤其是滋味辛辣的土烧酒,一喝便是一个冬天。卫长轩刚打开酒囊便闻到馥郁的酒香,他饮了一口,轻笑着道:“是北地的好酒啊,我记得叫……玉烧白?”
  “不错,你喝过?”
  “还是在云峡关的时候,”卫长轩摩挲着酒囊外的粗皮,“有天晚上,不知尉迟锋从哪弄了一袋子酒,我和他,还有陈绍,三个人将那袋酒喝了个精光。”提起陈绍,他的笑容渐渐便凝固了。
  拔列炎低声道:“陈绍是会宁节度使的幼子吧,他战死的事我也听说过,真是可惜了。”他顿了顿,“说你追击阿史那努尔时那样奋不顾身,就是为了给他报仇吧,可为什么阿史那努尔死了之后,你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卫长轩抓着酒囊沉默良久,转头问道,“拔列将军,你为什么会从军呢?”
  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拔列炎微微一愣,才答道:“我原本是拓跋公的家奴,是拓跋公看得起我,让我随他上战场,我这才从了军。”
  “原来是这样,”卫长轩轻轻点头,“小的时候我想得很简单的,只想着好好听义父的话,长大了之后孝顺他,为他颐养天年。之后进了穆王府,给公子作了伴当,我便想要好好保护他,再不让他被人欺负。可后来,义父被人害死,公子也被他兄长所害,险些丧命。经过这些事,我才发现自己有多渺小,在那些人眼里我们不过是只蝼蚁,可以被随意践踏,但谁会甘心做一只蝼蚁!我便是因为不甘心,所以才奔赴疆场。”
  “这就是你从军的原因?”
  “是,我想一展抱负,想要建功立业,我不想再被人瞧不起。可我没想到,”他声音骤然低沉,“我最好的朋友……竟死在了那里。”
  “这天底下的事好像总是这样,你明明奋力前行,却总是离你想要去的地方越来越远。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是愚蠢,眼睁睁看着亲人和朋友在面前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而我最想要保护他平安的人,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我的保护。”
  拔列炎默不作声地听他说了这么一番话,低声道:“你同穆王少年时的事,我也曾听说过。”
  卫长轩有些奇怪:“你从何处听说的?”
  “我的妻子,你应该认识她,她叫洛兰。”
  卫长轩一惊:“洛兰姑姑!”他难以置信般看着拔列炎,“我原本以为,那个在草原上等了她很多年的人应该是个多情种子,没想到竟是拔列将军你。”
  虽然拔列炎生得很黑,此时夜色又重,可卫长轩还是隐约觉得他红了脸。只听他干咳了一声:“她回来之后一直很挂念你们,若不是有孕在身,想必已到甘州来看你了。”
  听到洛兰有孕的消息,卫长轩愣了愣,而后又笑了起来:“真好啊。”
  头顶的一点星光渐渐被密云遮挡,朔风卷着雪片从旷野上扫过,这是北疆常有的气候。他二人也不避雪,只是下了马,点燃火把插在冻硬的泥土里,来回交换着酒囊默默饮酒。风中夹杂着几声断断续续的笳声,隐约是从城头上传来的。那笳声暗哑生涩,如同呜咽,夜半听来十分寂寥。
  卫长轩向笳声传来的方向侧耳,轻声叹息:“君不闻胡笳声最悲,果然如此。”
  “是守城的将士想家了。”拔列炎低声道,他看着卫长轩的脸色,“你呢,真的不想回去?”
  卫长轩摇了摇头,只是喝酒。
  “洛兰经常说起穆王小时候的事,她从小抚养他长大,感情自然是很深厚的。几年前她随拓跋公去建安,满心想着要去看望那位四公子,我甚至担心她会再次留在都城,再不回来。可她很快就回来了,她说的话和你一样,她说公子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她了。”拔列炎顿了顿,“洛兰说,这位小公子看起来柔弱,可他的内心比谁都要刚硬。他所决定的事无人能够更改,也没有人能够真正明白他的心。如果真的有,那个人只会是你。”
  卫长轩拿着酒囊的手微微一颤,他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洛兰姑姑大约还不知道,现今与公子相交甚笃的谢太尉,正是害死我义父的元凶。我知道他做的没有错,他已经长大了,早已不需要伴当,他是穆王,他需要的当然是在朝堂上能够辅佐他的臂膀。虽然明白这些,可我还是会不甘心,我不愿回到都城,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低着头,“这次出征,我本想着,或许我能杀了阿史那努尔,为陈绍报仇,为甘州被屠的百姓们报仇。我是被仇恨驱使着打了这一仗,然而真的杀了他,却又并不觉得欣慰,好像失去仇恨之后,我连活着的意义都不知道了。”
  “你说得不对,”拔列炎拧起眉,重重地道,“你失去亲人,失去挚友固然痛苦,但不能只惦记着仇恨。人活着的意义绝不该是仇恨。”
  “那应该是什么?”卫长轩仰起脸问道,他已有些微醉,火把的光照着他的瞳孔,时而清晰时而朦胧。
  拔列炎一时有些茫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卫长轩,仿佛看着很多年前的另一个年轻人。不同的是,那个年轻人的眼神中从未流露出迷茫,他总是那样坚定,那样刚毅。即使过了很多年,拔列炎仍能想起那人手持长枪的身影,想起他最后离去时的那个眼神。
  “拔列将军?”见他神色忽而变得十分复杂,卫长轩微有些奇怪。
  拔列炎迟疑了片刻:“不知怎的,看着你,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谁?”
  “从前的一位同袍,”拔列炎低低地道,“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可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我竟觉得你和他十分相像。”


第72章 残牌
  卫长轩追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拔列炎眉头微皱:“按理说我不该同你说起此事,毕竟拓跋公曾下严令再不准提起此人,可我总觉得,这个人的一生似乎不该被这样轻易忘却。”
  “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拓跋公把我从亲兵营里拨了出来,安插到这里戍守盘门关。我便被指派到那人的麾下,那时他是昭武校尉,我则任他的副尉。说实话,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暗道他是个中原人,年纪又轻,凭什么骑在我头上。有一次喝了酒,忍不住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知道军中规矩森严,私下饮酒又顶撞上司,是要受军法处置的。果然,他把我带到了校场上,我想多半是要挨上几鞭了。他却问我,是不是不甘心在他手下做副尉。我想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干脆承认了。他竟然不生气,反而把佩刀递给我说,那么今日便在此处一较高下,若是我赢了他,他便让我做校尉,他来当我的副尉。我当时只觉得他是不自量力,我自幼练习斩狼刀,到七八岁时便能打赢成年的武士,他看起来远没有我强壮,我猜他多半会输给我。”
  “后来呢,你赢了吗?”
  拔列炎摇头:“那是我第一次领教他的枪,也是第一次知道世上有这样惊人的枪术。那次交手,我出了四刀,而他只出了一枪。他出枪的速度极快,好像只是一眨眼,枪上的寒芒已经对准了我的咽喉。就是那一枪,让我彻底拜服了他。”
  这是卫长轩第一次听到拔列炎这样盛赞另一个人,他好奇道:“他的枪法真有那么厉害?”
  拔列炎想起当日的情形,显得还有些心有余悸,低声道:“我自认不是个胆小的人,可被他的长枪所笼罩的时候,我的脑海中竟是一片空白。那一刻,我闻到他枪尖上的血腥气,那是杀戮的气息,让人不自觉战栗。”他顿了顿,“后来,我跟他经历过无数次并肩作战,每一次都让我更加确信,这个人是个天生的战士,他好像生来就该上战场,用他自己的力量鼓舞着别人。”
  “还记得有那么一次,他奉命带着二十人沿路探查军情,不巧碰上一支燕虞骑兵,对方大约有三百人,一看见我们便立刻围了上来。我们当时连皮甲也没穿,每个人身边只有一口刀,面对着装备精良的燕虞轻骑,几乎就是待宰的羔羊。对方领头的丢了一截草绳在我们面前,他的意思是若是愿意投降,就乖乖用草绳把自己捆起来跟着他们走。我们几个当然不愿意投降,可敌众我寡,硬拼起来多半也要送命,只能面面相觑着等他来拿主意。他却连犹豫也不曾,上前捡起了那截草绳,还在手上掂了掂。我刚要大怒,却见他猛然跃起,把草绳套到了对方头领的脖子上,硬生生把他拖下了马,而后拔刀,劈斩,一气呵成,等燕虞骑兵回过神的时候他们的头领已经被砍杀在马下了。”拔列炎忽然沉默起来,过了好久才接着道,“那一天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只记得我拿着刀拼命地砍杀,敌人好像源源不断地一直围拢上来,我们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四周都是马嘶声,惨叫声,我看见对方骑兵的刀高高举起又落下,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花。到最后,我不知道兄弟们还有谁活着,也不知道敌人还剩下多少,只知道他的后背与我紧紧相贴,始终不曾倒下。我听见他声嘶力竭地大喊,站起来!都站起来!我们大昭的男子汉,宁愿站着死,也不能跪着生。”
  他闷闷地举起酒囊喝酒:“那一次,我们杀光了那支骑兵,而我们这边只剩下我和他还活着。”他挠了挠头,“有时候我在想,他早就该升作将军了。可或许是拓跋公不信任中原人的缘故,不论其他人怎么升迁,他依旧守着盘门关,做他的昭武校尉,一直到死……”
  卫长轩心中一沉,问道:“难道说,这位昭武校尉后来战死沙场了么?”
  拔列炎低下头,沉重地道:“他不是死在敌人的刀剑下,而是死于自己人的阴谋。”他像是难以启齿,连声叹了几口气才道,“还是因为当年拓跋公要反出大昭的事……”
  他说起这个,卫长轩恍惚明白过来,不由道:“难不成他就是那位替拓跋公承担罪名的守将么?”
  “你怎么会听说过此事?”
  卫长轩只得把当日在东城大狱中所遇到的那位老者的事说了一遍,拔列炎想了片刻:“你说的那个老头多半是叱云沁,他当年因私自叛逃,被问罪入狱,没想到竟活到了现在。”他摇了摇头,“此人对拓跋公十分不敬,我素来看不惯他,不过他和那人当年也是同袍,他所说的那些事倒都是实情。”
  从先前在东城狱听老者说起这位守将的故事,卫长轩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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