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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尽山河-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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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里的将士对他们倒还算客气,很快便挪了一间营帐让他们歇息。唐安走入营帐一看,只觉这营房比王府里的马厩还要粗陋,那角落里的床榻更是窄小得可怜,根本不堪睡人。
“请问,”他试探着叫过一名亲兵,“卫将军的营帐里也是这么个情形么?”
小亲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卫将军是一人独寝,不比我们是六人合帐。”
唐安稍松了口气:“这么说,至少他的床榻要大一些。”
“那倒没有。”小亲兵摇了摇脑袋,“卫将军不摆这些虚架子,他的床跟我们都是一样的。”
唐安顿时大惊失色,他知道杨琰素来浅眠,就连在王府那样堂皇精致的墨雪阁里,一点风吹草动也足以让他惊醒,更何况是这个四面漏风的破旧营帐,再加上那么一张硬而崎岖的窄床。看来主子今夜是睡不好了,他暗自嘀咕着,思来想去,还是抱了一卷软罗衾,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他们的营帐外。
营帐四周无人把守,帐门虚掩着,唐安犹豫再三,终是悄悄掀开帐门,钻了进去。帐内桌案上一点灯火将熄未熄,摇曳不定,四周极静,只偶尔有灯花爆开的噼啪声。床榻周围散落着几件衣物,那顶银丝冠也滚落在一旁,唐安却顾不得上前收拾,他只是目光发直地看着床榻,怔在了那里。
他还记得从前刚开始侍候杨琰时,方明便告诉他,主子房内不留人值夜,因为有旁人在时,主子便会睡不着。而此时,窄小的床榻上两人都睡得安然,杨琰全然伏在卫长轩的身上,眉宇间是少有的浅静安宁之色。后来很多年,唐安都再没有机会看到主子的脸上露出那样的神色,以至于他每每回想起那一幕,都觉得恍惚如同梦境。
他静悄悄地又退了出去。晚间起了风,很有些寒意,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帐外,只觉脖颈后面直发麻,脑门还有些凉飕飕的。过了许久,他才想起摸了一把额头,却在这春寒的夜里摸到一手心的汗。
第76章 拓跋
卯时刚过,天还未亮的时候,一行车马出了盘门关,穿过苍羽原,向库仑河的方向行进。库仑河以西便是燕虞人的地盘,这两年两国交战不断,商路已断。这边境之地只偶尔有牧民前来放牧,平日根本渺无人烟。
车马行到库仑河南岸时,车轮逐渐放缓。唐安站在车辕上,四下远望,只见周遭寂静,暗灰的天色大致映出草原的雏形,却看不到半点人影。
那个人真的会来么?他不禁在心中嘀咕,却也不敢多话,只是命随从们停下车马,在此等候。
天际的云霞起先是浓紫的色泽,而后泛红,很快又被初升的朝阳镀上一层金边。唐安眯起眼睛看向草原上的旭日,看万丈金光从云层中射出,如同刀枪剑戟。
他身后的车帘被轻轻掀起,杨琰眸色深沉,直望着天边的方向,默默不语。唐安回过头,他清楚地看见云霞的颜色倒映在杨琰的眼中,而那双不能视物的眼睛无比清澈,又无比安静。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骤然打破了宁静,竟是一支燕虞人马突然出现,直逼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穆王府的随从们都有些失色,赶忙挺身将身后的车驾护住,他们久居都城建安,从不曾直面过这些被称作蛮夷的外族人。只见这些燕虞武士各个彪悍魁梧,披着粗铁的重铠,头上戴着皮毛帽子,粗而脏乱的发辫从两鬓垂下,猛然看上去简直如同野人一般。
车内的穆王却不动声色地挥手屏退了左右,他抬起头,向着马嘶声传来的方向低声道:“拓跋,你来了。”
对方领头的那名年轻武士纵声一笑:“也奚,别来无恙。”说完,翻身下马,便向车驾走来。
唐安有些惊惧地望着这名高大的燕虞武士,心中极为不安,很想挡住他的路不让他靠近自家主子,然而有双手在他身后轻轻一拨,将他拨到了一边。竟是杨琰自己下了马车,向那外族人走了过去,只听他低声吩咐道:“你们退开些。”
唐安虽然不大愿意,却也无可奈何,带着随从们向后退出了百十步。而那被唤作“拓跋”的人也伸出手臂,他身后那队燕虞人马立刻列队向后退去,一时草地中央只剩下杨琰和那名燕虞武士。
“你长大了,我险些认不出来。”阿史那棘连低笑,上前拉起杨琰的手,“我刚接到你的信便从牙帐往这赶,好在没有耽搁。”
杨琰微微一笑,回握住他的手:“我原先想着,你或许不会来了。”
“为何?”
“去年两国交战,你佯败送出盘门关,此事虽然隐秘,可你回去后不免会因此受到猜疑。所以我想,我的信或许会让你为难,毕竟这个时候,你不该再与大昭的人有什么牵扯。”
棘连无所谓地笑了笑:“不必担心,先前战败,父汗确实不大高兴,甚至有些迁怒于我,不过如今已经应付过去了。我现在在牙帐内算是个身份贵重的王子,出入自在,见什么人也不必让他们知道。”
杨琰摇头一笑:“你还是那么爱逞强,延图可汗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有所耳闻,他会那么轻易放过你?更不用说你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只怕各个都想趁着机会把你嚼碎了吞下去吧。”他叹了口气,低低道,“拓跋,你回到燕虞的这些年,过得并不快活,对么?”
棘连怔了怔,他轻哼一声:“你还说我,难道这些年你过得快活?”他拉着杨琰在草地上坐下,像当年他们还年幼时那样,“几年前,听说老穆王死了,杨玳掌管了王府。我当时想着,或许我们永远也不会再见了,以他的性子,多半是要除掉你的。不过我没想到,你竟没有被他害死,反而取代了他,取代了杨玦,一跃成了穆王。也奚,我不知道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可我猜,你的日子并不比我好过。”
杨琰垂下眼睛,声音极低地道:“你猜的没错,有几次我差点活不下来,要不是卫长轩……”
“是你那个伴当,乌及苏尔?”棘连挑起眉,饶有兴趣地道,“他那个人倒是有些意思,跟那些畏首畏尾的中原人不大相像。”
“卫长轩他……不像任何人,”杨琰怔怔摇头,“这世上只有一个卫长轩,再不会有人跟他相同。”
棘连听着他的口气,微露出几分诧异:“看来他对你来说并不只是伴当那么简单,不然怎么会连那把匕首都交给他来保管。”
杨琰沉默着,没有说话。
棘连也不追问,只仰起头向他身后看了看:“你这次来没有带他一起么,我还想当面谢谢他,替我除了阿史那努尔那个心腹大患。”
“谢他?”杨琰略有些好笑似的,“他可是大败你燕虞军的主将,你难道不该对他生恨么?”
棘连大笑:“他打败的是燕虞军没错,可那些都是阿史那努尔的人,你可不要忘了,阿史那努尔拥护的是我九弟,将来若是我们两个人争夺可汗之位,那些兵卒便是要拿刀砍向我头上的人,他们折损,我难道不该高兴?”
他说着,又拍了拍杨琰的肩膀:“也奚,我知道你们大昭子民都喜欢讲仁义,守礼法,耕田蚕桑,对一丁点的土地都看得极重。可我们燕虞人不同,我们逐水草而居,奉强者为王。弱小时可能只有几只牛羊和小片草场,可强大时,我们会把燕虞狼旗插遍天底下每个角落,让所有人都来归顺臣服。所以对我来说,只要我能变得强大,失去什么都不重要,那些不忠于我的武士不重要,我的兄弟也不重要,就连我父亲……”他说到这,笑容有一丝凝滞,很快又漫不经心地笑了,“父亲的想法其实跟我是一样的,毕竟他能当上可汗,就是因为他亲手砍下了他父亲的头颅。”
杨琰听他说着这样惊心的话,只是默不作声。
“对了,你这次约我相见,到底所为何事?”
“有件事,颇为棘手,我思来想去,或许需要你来帮我处置。”杨琰说着,向身后打了个手势。
很快一辆黑色的马车就被驱赶着走近前来,那车舆四周被铁链锁着,如同牢笼。棘连狐疑地道:“里面是谁?”
“一个你我都恨极的人。”杨琰低声道。
棘连立刻反应过来,十分惊异:“难道你还没有杀了他?”
杨琰摇头:“若是让他死得太痛快,我会不甘心。可就算我慢慢折磨他,也并不会觉得好过。这个人留在大昭,终究是个祸根,所以我想,干脆把他送到你手上,你杀了他也好,慢慢给他苦头吃也好,总之,不要再让我见到他。”
棘连挑起眉:“你就这么相信我?”
“我相信你的手段,更相信你对他的恨意,”杨琰拍了拍他的肩膀,“毕竟,阿妈待你的时间比我还久,她死的时候,你可能比我更难过。”
棘连脸色微变,他又想起了那个美丽温婉的女人,想起她温暖的怀抱和她低声哼唱的歌谣。他沉重地点头:“我知道了。”
“既然你肯答应,那再好不过,”杨琰站起身,低声道,“我出来了很久,该回去了。”
他整理着衣襟,自嘲般笑了笑:“以我们现在的身份,这样的会面好像太过招摇了。”
棘连也跟着他站起,低声道:“以后,还有机会再见么?”
杨琰稍稍一顿,点头道:“会再见的。”
棘连又问:“会是以朋友再见么?”
杨琰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就算不是以朋友相见,也不一定是以敌人相见。”
“哦?”
“燕虞与大昭如今虽是敌国,可说不定将来,我就有能用得到敌国的地方。阿史那棘连,”杨琰第一次这样称呼他,“到那时,还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棘连沉沉地看向他:“穆王殿下,你应该知道,我们燕虞不会平白受人调遣。”他顿了顿,“还是说,你要动用那件信物,让我父汗兑现他的诺言。”
杨琰摇头:“你未免太小看我。那件信物是父王留给我的,他的本意是让我用它自保,可其实我并不需要。我所要走的路,只能依靠我自己,绝不会动用到延图可汗那份尊贵的承诺。”
“再说,”杨琰冷冷笑了一声,“我甚至不确定,延图可汗是否想过要兑现他的承诺。”
棘连显得有些意外:“也奚,或许我从没有真正地认识过你。”
“这并不重要,”杨琰摇头,“你只要知道,倘若我的路上需要你,我会向你伸手,递出你绝不会拒绝的条件。我说过,我们不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但或许,会是盟友。”
“盟友?”棘连有些好笑,“我和你的伴当曾经结过血盟,难道又要和你结盟?”
杨琰也笑:“我也不曾想,可是,若跟你做敌人,太危险了。”
棘连伸出手去,最后一次与他交握,他紧紧盯着杨琰的眼睛:“不,也奚,你这样的敌人,才是真的危险。”
河西凉州,拓跋府。
立着两面雷鼓的府门前,穿着皮甲的东胡士卒们正来回巡逻。
自从去年拓跋信被人下毒之后,便一病不起,因拓跋家主在东胡人心中占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被称作“东胡八贵”的八个大家族都派了人到凉州来,等着家主更迭的消息。八贵手中的军队也跟着驻扎到了凉州左近,城内城外都是各家兵马,因各家所拥立的继任者不同,很快,便有了针锋相对的架势。
然而老家主拓跋信一直没有咽气,甚至在病时还一刀斩杀了作乱的分家,八贵本就对这老家主敬畏至极,又受了震慑,终是没有人敢再轻举妄动,凉州城内勉强维持住了一片平和的局面。
可是谁都知道,这看似平和的局面已维持不了多久,拓跋信迟迟没有传下家主令,一旦他去世,家主之位必然引起八贵争夺。到那时,整个东胡,乃至大昭的局势都岌岌可危。
这种情形下,不论是东胡大都护们,还是都城建安的目光,都牢牢盯住了这座拓跋府,而此时的府内却是出奇地安静。
洛兰端着乌沉沉的药碗缓步走过穿廊,药碗里弥漫着苦涩的参汤气息,让人闻着都有些皱眉。这锅药汤是她从清晨起亲自熬的,自从两个月前她的孩子满月,她便搬到拓跋府邸,专心照顾起那个病重的老人。
其实府邸里仆从很多,根本轮不着她来动手,可她却坚持如此。她心里到底是有些愧疚的,毕竟向拓跋公下毒的那个人,是她的亲兄长。她当日知道此事时比谁都恼火,只觉这些年看尽了自家人作恶,连同自己都颜面全无。所幸旁人却清楚,这位洛兰姑姑跟她家里那些人全然不同,就连拓跋府的大管事也敢把照料拓跋公的事都交给她。
洛兰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拓跋信便已是响彻西北的名字了,谁都知道这位东胡少主骁勇善战,英雄盖世。可转眼间,他便垂垂老矣,只能在病榻上度过余生。这两个月以来,她看着老人越来越衰弱,心里不由发慌。前些天她偷偷听那两个都城来的太医说起,拓跋公怕是撑不过这个月了。汤药对他已失去了作用,如今每日只能用上等的老参熬汤给他吊着命。
她端着药汤,走到那间堂皇的寝殿前,抬起手,叩响了门。
“谁?”
“是我。”
很快,门从里面被拉开,守着拓跋公卧房的是一个眉眼锋利的少年,他的手始终按在腰间,像是随时准备着拔剑。看到洛兰之后,他略略放松下来:“洛兰姑姑。”
“拓跋公今日怎么样,精神好些了么?”洛兰低声问道。
少年颓靡地摇头:“晨起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话也说得少,一见我就问,‘他来了么?’,我看他是已经糊涂了。”
“别胡说,”洛兰轻轻斥道:“拓跋公只是在等人。”
“等谁?”
洛兰犹豫着还未回答,外面已传来仆从的大喊:“穆王殿下的车驾到了!”
第77章 家主
洛兰一惊,立刻便要出门迎接,然而大批人马已浩浩荡荡进了内府,这些人马皆是拓跋信的嫡系部属,领头的赫然便是她的丈夫拔列炎。拔列炎穿着戎装,神色郑重地在前引路,直到寝殿外,方停住脚步,侧身让到了一边。
在他身后,一个单薄人影缓缓步入,那人年纪很轻,大约刚及弱冠,穿着淡青色浣花锦袍,一身常服并无显眼之处。然而内府众人先前已听到通传,此刻又见来人气度尊贵,当即便明白过来他的身份,纷纷俯身跪了下去,口称穆王千岁。只有洛兰站在寝殿门外,迟迟没有跪下,她有些茫然地回忆起曾经的那个孩子,不知怎的,却和面前这位年轻的穆王无法重合。
“少爷。”她按照东胡的习惯,向杨琰喊了一声。
杨琰的脚步停住了,他抬起眼睛,微微一笑:“洛兰。”
这一声呼唤让洛兰忽然眼眶湿润,想要伸出手去,捧住他的脸,像从前一样轻轻吻他的额头,可她终是局促地在门边站住了,低声道:“拓跋公一直在等你。”
杨琰被引着走入了寝殿,内室里弥漫着浓重的汤药味,他听见悉悉索索的响动,伴随着老人沉重的呼吸响起,而后老人的声音向一旁虚弱地道:“你下去吧。”
仆从低低应了,快步退下,房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琰儿。”老人低低地道。
“外公。”杨琰向床榻的方向走近,他微微欠身,在榻沿边坐下,“听两位太医说,你这几日不大好。”
老人呼哧呼哧地喘气,低声咳嗽:“一直都不好,那两个没用的太医常过来诊脉,却又治不好我,只是每天给我灌难喝的汤药,把我折磨得生不如死。”
杨琰轻轻道:“徐语堂、严修儒二位都已是太常寺脉息最好的大夫,只是外公先前被人下的毒药性极烈,纵然两位太医竭尽全力,却也难以回天。”
“我是要死了么?”拓跋信喃喃道,他斜倚在床头,看向面色沉静的外孙,低声道,“你是知道我要死了,所以来看我?”
“外公。”杨琰低低喊他,握住了他苍老的手,“你心里其实不想见我的吧,记得上次在建安相见时,我光是听着你说话,都能感觉到你对我有多失望。
“我当然会失望,”拓跋信蓦地推开了他的手,“事实上,从你出生那刻起,我就已经失望透顶。”
那是不加掩饰的冰冷语气,丝毫没有祖孙久别重逢的喜悦在其中,老人费力地欠起身,一双眼睛浑浊而枯涩,冷冷地盯视着他。
“你阿妈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就有预言,说她的孩子将来会成为天下的主人。所有人都以为这预言昭示着拓跋家又要出一个新的皇后,可谁知,孝宗拒绝了与拓跋家的联姻,立了高氏为皇后,这件事一度让我觉得屈辱,更让我恨透了杨家宗室。我想将来天下的主人或许根本就不在大昭,我要为阿依那,还有她将来的孩子,谋一条新的出路。我开始谋划,想要离开大昭,却被穆王杨烨阻拦,他百般恳求,要以正妃之礼迎娶阿依那。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不情愿把阿依那嫁给他。他曾立过两任王妃,我唯一的女儿,竟然只能成为他的继室。可我又想,这或许便是命运,穆王权倾天下,他的儿子说不定能争过皇帝的儿子,成为天下的主人。”老人说话时带着沉重的喘息,“这些年,东胡人一直为大昭戍守疆土,地位却早已不如开朝时那样尊贵。所以,我比谁都希望我的外孙能够得到天下,他将会是东胡新的少主,像太宗皇帝那样,振兴东胡的势力。为了这个目的,我献出了我的女儿,我最心爱的女儿……”
他的声音中饱含着痛楚,低得发沉,可很快,他抬起头,像是暴怒般大吼:“可这一切换来了什么,换来一个惊天的噩耗!我的外孙竟是个瞎子,他永远也不会成为天下的主人,难道我不该失望么!”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着他的咆哮,那个看起来柔弱的外孙并没有慌乱,没有愤怒,也没有羞惭,连一点受辱的不甘都没有。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深沉,如同湖泊,如同大海。
“那外公为什么还要等我?”杨琰偏过头,淡淡地道,“听洛兰说,你一直在等我。”
“是啊,我一直在等你。”拓跋信的声音又低了下去,飘飘渺渺,好像在向极远的天边说话,“从很久之前,我就想着,我远在建安的那个盲眼的外孙,会不会有一天走投无路,哭哭啼啼地来找他的外公。我想如果他来,我定要狠狠地训斥他,不许他像女人一样软弱地哭泣,我要教他像东胡人那样骑马,带他巡视我掌管的广袤土地。我甚至在内府中空出了一间院落,想着有一天他来了,就把他安置在那里。”
他慢慢停住了话,有几分疑惑地看向杨琰:“你是在高兴么?”
杨琰怔怔回过神,摸向自己微扬起的唇角,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意。他轻轻低下头:“我确实很高兴,原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亲人都已经背离我而去,没想到外公竟还会惦记我,想着要接纳我。”
“你是阿依那的儿子,是我唯一的外孙,就算你真的没用,我也不能不管你,”拓跋信说到这,停顿了片刻,又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你真的来到这里时,需要的早就不是区区一间院落。你是穆王了,到这里来找你的外公,想要的当然是更加有用的东西,对么?”
“那样东西,外公也正准备交给我吧,”杨琰向老人倾过身,沉下声音,“难道你不希望当年的那个预言,有一天能够实现么?
拓跋信像是一惊,他定定看了杨琰一会,又用力地摇头:“不……不可能,你根本就做不到。”他竭力坐起身,“就算是杨烨,在他极盛之时,也绝不敢说这样的话,你……你怎么敢……”
“我不是父王,没有他那样的根基和势力,甚至连眼睛都看不见,可我敢说这样的话,”杨琰停了一停,忽然道,“外公,你知道我是怎么成为穆王,又是怎么来到河西,前来见你的吗?”
拓跋信沉默了,他虽远在河西,可建安所发生的种种他并非一无所知。他还记得在建安初见到的那个孩子,他眼眸澄净,跟从前的阿依那极为相像。他想这样的孩子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王府里,很快就会步入同阿依那一样的命运,而他甚至无力挽回。可是转眼几年过去,他的小外孙竟从一个柔弱的少年变成了当今的穆王。他不用猜也知道,这背后是他兄长的血,政敌的血,是那些人的尸骨铺成了一条长路,让他从遥远的建安走到了这里。他当年曾经跟这孩子说过,要在王府里活下去,就要把自己变成一个魔鬼。而此刻,面对着眼前的杨琰,他心中忽然生出无尽的悲凉。
“琰儿,”老人低低地叹息,“不要再去想那个预言了,它毁了我,也毁了你阿妈。它是个无边的黑洞啊,会把所有人都吞噬进去,我已被它毁掉了一切,绝不能再让它毁了你。”
杨琰轻声笑了,他摇头:“外公,我是个不信命的人,从来就没有相信过那个预言,我所相信的只有自己。”他重新伸出手去,再次握住了老人的手,紧紧地握住,“你们都说,如果我的眼睛没有瞎,我本可以有很好的命途。可就算我的眼睛瞎了,我也不甘心做个废人了却此生,我身上有杨家的血,有拓跋家的血,我不能退。我要掌握的不只是自己的命运,还有大昭的命运。”
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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