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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知-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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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伙计回过头来,讶然道:“见过!可不是今日来住店的?”
  秦远愣了愣,当即抬高了声音:“他就在这里?!”他顿了顿,满心惊喜几乎淹没了,忙急切道,“他在哪间房?”
  伙计迟疑道:“那位客官一个多时辰前刚来退了房,现今恐怕已走远了……”
  秦远懵懵然,似没听清楚一般。
  一个多时辰之前,岂不正是他来住店的时候?
  十五瞧见他来了,便悄悄地走了,半点消息都不留,连面都不愿意见他一回。
  秦远好似迎面接了一巴掌,脑袋都是昏的。他两辈子都活的肆意妄为,自觉顺风顺水,却在同一人身上反复跌跟头。他想不明白,那小孩对无关的人都能舍得借金借银,对风月场上的姑娘心生同情,为一个厨娘的死难过,却唯独对他这样狠心。他还以为小孩是赌了气,见着面就好了,现今才发觉,十五是压根半点都未曾留恋。半年多的情意在十五眼里什么也不算,不过将一切丢还给秦远,自行而去,潇洒得很。
  秦远面无表情地上楼,挨个敲房唤醒小厮们。几个小厮满脸混沌,瞧见主子都还迷迷糊糊。只听他们堂少爷发话,声音轻轻的,似乎很温和的样子,却只有他们几个熟悉伺候的方知道,这是动了真怒了:“十五一个多时辰前离开的这客栈,现在开始找。”
  旺儿一愣,心里叫苦连天,心想外边这天寒地冻的往哪儿去寻?他正要硬着头皮劝一句,又听秦远补充道:“若是寻不到,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几个小厮忙应是是,飞快下楼牵马去。
  秦远闭了闭眼,扶着门立了一会。他一间间房地走过去,正是过年,远行人不多,房间大多都是暗的。他不知道十五住的是哪间,只是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后,才缓缓下了楼。他风寒未好,一小厮借了客栈的马车,让他坐于车中,一行人再次分散开来四处去寻。旺儿平日最常伺候,便由他待于马车内照看着。但旺儿心里却心不甘情不愿,明眼人都知道少爷此时身体抱恙心里头也抱恙,他半句话都不敢多嘴,生怕惹了主子不高兴。
  深冬的寒夜里马车辘辘而行,这车不算好的,行起来颠簸得很。旺儿头也不抬,专心为少爷烧茶,却听秦远突然道:“他是真的不想回来了。”
  旺儿一愣,手上动作停了停。
  秦远:“他既死心塌地喜欢待在外边,我还去找他作什么?”
  旺儿心想可不是吗,但他哪敢真这样说,一通话在心里斟酌半晌,最终委婉道:“但十五身上定是缺衣少吃的,纵是要出去,也不能这样出去,岂不容易受委屈……”
  秦远喃喃道:“是,他卖身契还在我那。怎样也要全给他,安排妥当再让他出去。”
  旺儿忙言有理有理正当如此,秦远好似为自己找足了理由,闭上了眼睛,全不顾马车颠簸,一副只待寻到人的模样。
  只有秦远自己知道,他满心都是恐惧。
  他脑海中的青年与少年几乎重合,他们都伸出了同样细长白皙的手指,先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再送向秦远的胸膛。他们都将自己隐秘的爱意掀开,再决绝地走。他以为重活一趟将不再重蹈覆辙,却没想到,十五还是会走的。他甚至分不清,究竟疾病与十五自己哪一个更无情。他茫茫然地想,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上辈子他是错了,他过于自负,又无心情爱,将十五忽视在一边。这辈子他温柔小意、体贴入微,为什么又错了?
  “你看的是谁?”
  十五出走前一晚的表情、话语全都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仔仔细细地琢磨,亦问自己:我看的是谁?我喜欢的究竟是谁?假若十五不是十五,他还会喜欢么?
  这话问的着实荒唐。十五就是十五,天王老子都变不了。他对上辈子的十五满心倾慕,而不敢亲近,害怕亵辱了人。对这个十五却情不自禁地每日亲一亲碰一碰,若不是年纪还小,早就将人带上床去。他扪心自问,他放在心坎里疼的人就是这个十五,他疼这十五孤僻却温柔、敏感而多情。喜欢这十五害羞又热烈、聪明又木呆。这个十五太过活生生明艳艳了,仿佛是上天与他开玩笑,将一池白月光搅成了赤焰,火燎燎地毫不畏惧地烧起来,而他纵是猛兽,也只能在肆无忌惮的火光前投降。
  他算是明白了,秦远无声地苦笑。上辈子的十五恐怕亦有温柔多情,只是他未察觉。这辈子的十五已显出孤勇清高,他不觉讨厌,反而更加更加喜欢。说白了,他喜欢的就是十五这一人。上辈子他失之交臂,已是过往无需回首。这辈子他再捉不住,便再也不指望来生。
  反复震荡的马车上,秦远背靠座椅,闭着眼睛。他有些发热,指尖都仿佛是烫的,轻轻抬起来碰了碰唇,仿佛在亲吻烈焰。


第37章 
  十五牵着马,在走出客栈的第一步时就后悔了。
  冷冷冷冷冷……十五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被夹着雪粒的风一吹,整个人都险些滚下去,冻得骨头髓里都发疼。他脑壳冰得发木,将大氅拎起来裹住自己,在厚雪中深深浅浅地走着。马发出低声的嘶鸣,他心里愧疚,伸手轻轻摸了摸马的鬓毛,还没摸两下,觉得手指头都快冻成木棍子了,赶忙收回去,牵着缰绳踉踉跄跄往前走。
  少爷最怕冷了,十五漫无目的地想。还没立秋就要他加衣,一屋子的炭烧的比别人全家烧的都多。他现在冷不冷?跟着他伺候的人,知不知道多往店家要盆炭,不然他要头疼了。
  十五想了一会,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算没人知道要加炭,难道他还会跑回去自己给秦远烧火不成?
  真别说,他倒确实有点想。
  伺候秦远成了习惯,他总觉得自己是最了解秦远的人,别人都比不过他。现在想来实在好笑,只听过小厮被东家赶出来的,没听过主子缺下人的。想他有时候会闹脾气,其实也没怎么不高兴,不高兴的事儿多着呢。从小到大,他的喜怒哀乐都不被人在意,顶多知道哭了会挨打,从不知道会有时候自己的细微情绪能被人察觉,温声软语问一句是不是不高兴了。对着这样的人,他本应珍惜才是,却反倒时刻用一些小性子来如履薄冰般揣测那人的圈限,可谓是恃宠而骄。这样逾越的小厮,自己先走了才算是识相。
  十五走着走着眼圈红了,但他也流不出眼泪来,那样太窝囊。他分明冻得头脑昏昏,却体内燥热不堪,心里仿佛有一把火呼啦啦烧着。他初尝情味,不明白这可换称为“想念”“舍不得”云云,只知道自己心里难受得紧。他出走时的一腔孤勇全化成雪了,冰凉凉又热腾腾地在他心上翻滚。
  他在城郊寻了个破庙,哆哆嗦嗦把马也带了进去。破庙里有一个熄灭许久的火堆,想必是之前的旅人留下的。他从包袱里寻出打火石点燃了,就着火堆取暖。庙里供着菩萨娘娘,像上全是灰,他掸了掸发觉擦不掉多少,也便罢了。娘娘像前有一个旧了的蒲团,他想拿过来垫着,又有些犹豫,便先跪于像前。
  十五:“深夜无处可归,借您的蒲团一用。”
  庙外突然风雪大作,他愣了愣,抬头看,月光下的菩萨面目慈悲,宁静的目光里似有些许怜悯。
  十五心里骤然涌现出无数句子,仿佛自己在神明的眼神下无所遁形。
  “再求您解惑,”十五喃喃道。
  “人皆说情这一字最困人,我也觉得。我心里装着的只有他,哪怕我走了,仍旧反复想个没完,白日想,夜里也想。与他共处,我总觉得……他太好了。他好似仙宫来客,我不过一卑鄙小人,白白占了前世的便宜,苟且贪欢一场。我既放不开手,又心生妒忌。可纵没有这些,他是主我是仆,他是男子、我亦是男子,何来日日夜夜、朝朝暮暮?”
  披裹着大氅的少年跪于破旧的菩萨像前,茫茫然地抬着头,他清俊而苍白的脸上露出些痛苦的神色,“是否因情困人,我便该一走了之。可若我走得对,为何我此时心里如此难过?”
  庙空寂寂,寒风呜咽。雪声噗嗤噗嗤地落下,乌云行过,菩萨人面掩盖在昏暗之中,沉默不语。
  十五的心猛然落空,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磕了个头。
  是否解惑都无所谓了,十五想。他深深俯下身,面贴冰凉的石砖,“最后求您,佑他长命平安、万事如意。”
  十五坐在蒲团上,靠着火昏沉沉地过了一夜。到了夜半时分,他又冻又困,着实忍不住,低着头闭了会眼睛。身处凛冽寒冬,梦中却是油泼般的炎夏。蝉鸣声声,一个锦衣华冠的少年人下了轿,缓缓地环视四周,最终那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胸膛砰砰顶撞,只觉得眼前人竟是他从没见过的英俊,整颗心都要付予那双眼睛里。他从泥沼中被拎出,又溺死在那一双多情的眼睛里,他一会欢喜雀跃,一会又黯然神伤。他渴望与那人亲吻,渴望拥抱他,渴望肌肤相亲……一切不为人知的隐秘的渴望在盛大的夏季里暗暗发酵,一发不可收拾。
  少年人慢慢消失了。他的父亲将他抱在怀里,教他说:“做人要坦坦荡荡。”
  小十五白玉般的小手上拨弄着一个金锁,闻言抬头,睁大了一双黑亮亮的剔透眼睛,软声问:“什么叫坦坦荡荡?”
  他爹喜欢得不得了,跟着软声回:“你如何想的,便如何做。世人怎么说,你全不用理。人活一辈子,只图你一个称心如意……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对得起自己的本心,这便教活得坦荡。”
  小十五也不知听了还是没听,怏怏哦了一声,继续低头玩手上那只长命锁。
  叮的一声,十五猛然惊醒。
  他脖子上好似缺了什么,他急忙去看,原来是脖子上的红绳松了,秦远送与他的长命锁掉在地上。他连忙拿起来,又是吹气又是拍灰,就着将熄的火光仔仔细细地瞧,确认完好无损,一颗心方落下来,小心地重新系于脖颈上,再将锁塞于衣领下,不让别人看见。
  全凭本心。十五隔着衣领,轻轻抚摸着那金玩意儿,放空地回想。
  他的心便是秦远。
  天亮得极晚,十五估摸着也有卯时了,悉悉索索爬起来,背上包袱,牵起马要走。马不肯,他小声说:“乖乖,走了,带你回去了。”
  马仍不动。
  十五想了想:“就算他不要我,也会要你的。回去罢,跟着我出来吃苦受累,全怪我。”他那话着实发自真心,马也不知道是真被说服了,还是对十五拉的缰绳顺从,竟当真迈起步子走起来。
  一人一马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走。幸而雪已停了,走起路来还不算太狼狈。但天黑人空,十五摸不清路,好容易走进城镇里,一直到了天亮起来,方走到昨日的客栈前。
  十五上前去敲门。客栈的伙计坐在大堂里打盹,被人喊醒了,很是蔫气地来开门,见了他,糊里糊涂道:“这不是昨日的客官么?您来做啥?”
  “我来找人,”十五说,“昨夜来的一群客人,数个小厮跟一个少爷的,住在哪间?”
  店小二醒了些,一拍掌:“这不是巧了么!那位客官昨日还来寻您呢!听说您离了本店,那位爷便也走了。”
  十五大失所望,垂下眼睛问:“他是回去了,还是继续寻我了?”
  “这小的也不知道啊。”伙计说,“只知道那位爷看起来不怎舒服,再去寻大夫了也不一定。”
  十五猛然抬眼:“他病了?!”
  店伙计想了一会,描述了番秦远的模样。他本记不大清,又是习惯夸大其词的,便全往严重了说。什么面色灰青,印堂发黑,走路虚浮……他多说一句,眼前这小公子脸就白一分,仿佛病入膏肓的是他一般。店小二住了嘴,只见眼前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当即回身上马,片刻不停地匆匆往外去了。小二心想连个赏钱都不给,怪没意思的,摇摇晃晃地回了内屋。
  大年初三,犯赤口,人人皆不外出拜年。十五骑着马在道上疾行,又是不吃不喝数个时辰过来,他自己都快撑不住了,仍用了死劲攥着缰绳,尽力坐稳身子。他反复喊少爷,再喊旺儿、如意,喊得嗓子哑,也没见的有人回音。雪后大晴,但满眼的厚雪还未化半点,全是白茫茫一片。不知不觉中,他又从镇里跑了出去,日上三竿时,懵懵然停了马,像是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去……去问大夫。十五又想起店小二的话,再掉头回镇里寻大夫。再是半日光景,大夫答:“那公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风寒。”
  十五累得几乎立不住,闻言放下心来,小心地问该注意些什么之类。大夫说:“去镇东的药堂拿他家的长命丸去,强身健体,是好东西。”
  十五自己的脑袋都想不清楚要如何,听到什么便是什么,闻言摸着黑骑马再去了镇东药堂。药堂的人一开口便是一两银子一颗丸,十五毫不吝啬,将兜里的银钱全掏出来,能拿多少便拿多少。他收了那装着一两颗小丸的木匣子,再转头要牵马走,这回马是如何也不肯走了。它载着十五不分日夜地奔波劳累,又天寒地冻、饥渴交加,在秦府养的肥膘什么用都不抵,马蹄儿都站不住。
  “走,走呀,”十五手上提绳,张口唤马,他的声音已经哑了,不复往常的清亮,薄唇又冻又干,全是血裂,“待寻到少爷了,你就能歇着了。”十五顿了顿,好声好气地劝,“再找一找,少爷定还在附近的,再走几步,行不行?好不好?”
  马嘶鸣一声。十五定定地看了马一会,再拉缰绳,见拉不动,便松手了,缰绳从马背上垂下来。
  十五紧了紧大氅,独自背着包袱,一步又一步地走了。
  天色近乎全黑,他什么也看不见,就着镇中少数灯火寻路。他挨家挨户敲门问人,又没得到半点准信。小雪开始下,他身上满是细小的雪粒。一整日未进米,他走走停停,精疲力尽。他一路绕回去,竟又走到了那家客栈。
  “公子!”店小二大冷天的晚上,竟坐在外边,瞧见他十分高兴,“公子!您要找的人正在店里呢。”
  十五愕然停了脚步,心脏砰砰。
  店小二自顾自地说:“那位少爷贵体欠佳,说是一日一夜没合眼,将前边的镇都找完了也没寻到您,不到一个时辰前方回来歇了。带来的旁人一并再出去寻,再有嘱托小的在店外看着,若看见您,便求您进去。公子,您快进去罢……”
  十五耳鸣嗡嗡,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一股脑地就直往里闯。店里炭烧融融,他眼睛都仿佛进了暖雾,满面烧得通红,一路推椅拉桌地冲出一条空路,叮呤咣啷小鹿般跃上楼,只往唯一的那间上房去,再碰啷一声撞开门,踉跄进了内间,喘着粗气看眼前那人。
  秦远亦站起身,两人对视。秦远眸色沉沉,十五脸上的雀跃缩了缩。沉默不语的秦远看起来太凶了,他有一些些胆怯,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一步,但他忍住了。
  秦远的离家出走的、狼狈又可怜的少年慢吞吞地张口了。到底是小时候曾被人疼爱过的,十分聪明又讨巧,从眼前人那双凛寒深邃的眼睛里,硬是寻出些心软的空隙,再狡黠地钻进去点起一把火,乖乖地只用喊一个词,令冰河碎裂尽融为春水。
  十五:“哥哥。”
  “嗯,”秦远的所有埋怨、恨意、恼怒全都化了,他心软得一塌糊涂,张开臂膀,“回来了?”


第38章 
  “嗯,”秦远张开臂膀,“回来了?”
  十五愣了愣,紧接着如同横冲直撞的小兽一般,卯足了劲往秦远怀里撞。秦远骇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方稳住身子,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嘴里不住哎呀哎呀。怀里那少年身上的大氅还未解,毛茸茸的,还带着风雪的寒气。头发湿漉漉,几日没见,先前养得好好的脸就瘦下去,下巴尖尖。十五的一双手环抱着秦远,在背上不住地摩挲。秦远抓过一只手看,只见那原本修长白皙的手指被冻得红红肿肿,自己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掐了一把,疼得直冒酸水。正想出口教育,低头看,十五的眼眶都是红的。
  “知…知道错了罢,”秦远刚出口就想不好,这哪叫教训,分明是调情,温柔得都稠了,“外边有什么好的?在家里好吃好喝不喜欢,非要出去找罪受。是不是疼了饿了冻着了,难受得又要掉眼泪?”
  十五摇摇头,红着眼睛沙哑道:“你瘦了。”
  秦远像是霎时被人击中了穴窍,整个人酥酥麻麻,竟说不出话来,真不知该如何对这让人又爱又恨的小王八犊子是好。
  十五知道自己声音难听,反复清嗓子,努力压低了说话:“他说你病了,难受不难受?头可还痛?”他挣开手要去摸秦远,摸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立马从里衣的兜里扯出一个木匣子,抬高了声音,“我去拿的长命丸,大夫说吃了好……”
  秦远哭笑不得:“我不过受了凉,小病罢了。有这个闲钱,不如多给自己买些吃的,自己吃苦,就顾着买这些……”
  十五蹙眉:“这怎么算闲着买的?”
  “好好好,”秦远一口答应,“哥哥懂你的心,喜欢还来不及呢。哪来的银子?”
  十五:“当的玉佩……玉佩!”
  秦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十五当即慌了,结结巴巴道:“我……之后…再去赎回来。”他顿了顿,突然又道,“还有马!马不肯走了,还留在镇东药堂。”
  秦远想到十五自己走了一路,越发心里疼得很,忍不住揉揉十五的头发,轻轻捏捏十五的颈肉。他让十五暂且坐在软座上歇着,自己披了件外袍,出门喊来店伙计仔细吩咐一通。片刻之后,几个伙计抬着盆、桶而来,滚水全在桶里,另有巾子丝瓜络等若干。室内炭盆大旺,十五已经解了大氅,却不愿待在软座上,而是时刻跟着秦远,像是见了头一人的雏鸟。秦远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被十五这样黏着,尾巴都快要翘起来,只觉顿时头不疼人不累通体舒畅。他指示十五解了外衣坐好,因天冷怕受凉,他拿巾子用滚水浸湿了,蹲着给十五一寸寸擦过去。
  十五吸了吸鼻子,近乎贪恋地用眼神描摹秦远的面容。
  “看哥哥干什么,”秦远状若无意地问。他擦完十五的胳膊,飞快地将袖子给拉下去包着,再重新用一巾子轻轻擦拭十五白皙的脖颈,“老实说,想我没有。”
  十五老老实实地道:“想。太想你了。”
  秦远耳根发烫,略显矜贵地勉强颔首嗯了一声,“想我,干什么明知道我来了还要走?”
  十五犹豫:“太喜欢你…才不敢留着,方出门,就后悔了。”
  “你……”秦远噎了噎,终是忍不住,露出一个笑,轻轻打了一下十五的后脑勺,“再留一个罚。”
  十五:“留了三个罚了。”
  “唔,”秦远装模作样地严肃道,“所以你欠着我的多了去了,再也不许走不走的,再走就……”
  十五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秦远乍然面红,心想自己方才心里转悠的都是什么念头,险些全给说出来了。十五倒不追问,反而是伸出了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秦远咳了一声,偏过头去。感恩这天寒地冻的衣裳厚重,不然这下半身被他的小王八犊子瞧见了,做哥哥的颜面何存?
  秦远利落地为十五擦了遍身,店家送来了一些吃食。十五着两件衣,外袍不好好穿,随意披着,凑在炭盆旁蹲着呼噜呼噜吃饭,秦远在一旁用剩下的水给自己草草擦了遍。幸而天实在太冷,身上都不脏,不然两人都是爱干净的性子,早就受不住了。十五吃到一半端着碗要去喂秦远,秦远忙说自己吃过一些,监督着十五好好吃完,揉肚子消食。出去寻人的小厮们来了房外,得知十五自己回来,都大松一口气。秦远只说让他们各自去好好歇息,不必守夜了。店里伙计们又睡眼朦胧地上来收拾东西,加了两盆炭火,睡眼朦胧地下去。
  一切妥当,十五上了床榻趴着,先前偶遇那户人家送予的药被秦远拿出来给他涂过,几根红红的手指露在被子外晾着。十五的眼睛一路追着秦远,看他熄了室内大半的灯。
  秦远解衣上床去,被褥间有十五趴了半晌,不算太凉。他方一躺下,小暖炉般的十五立马扒上去,双手双脚地勾着抱着,脑袋搁在秦远的肩头。秦远喉头干哑:“干嘛呢干嘛呢,撒娇了?”
  十五小声说:“我暖和,捂着你。”
  秦远哭笑不得,低头吻了吻十五的发根。十五开始讲他这几日的行程,其实大部分都是秦远知道的,但亲耳听见,还是觉得不同,疼过的心好似再疼一遍。他听十五说一路走风闯雪,马都累得腿颤,听十五说见别人一家团圆,而自己躺在地上挨饿,听十五说被人骗了玉佩、独自躲在破庙里过了一宿,越听越是又疼又气,磨着牙说:“全告诉我,想气死我是么?”
  十五极其慎重:“我在撒娇。”
  秦远愕然,骨头都快给酥化了,揉着额头说:“你在要我的命呢……为找你这小混蛋连着三天没合眼,一回来便气我。”
  十五急了,本就亲密无间地抱在一起,越发往秦远怀里拱,秦远忙道没气没气,从头摸到腰,似是确认他小孩完完好好地回来了。
  两人静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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