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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下]逆流-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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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到时候,找到了回收站,他也饿成风干童子肉,可以在小商店里挂牌销售了。
    最后,他用五毛钱换了袋干脆面,狼吞虎咽地啃完半袋,留下半袋被他当救命仙丹似的,叠巴叠巴揣进了裤兜里。小孩子,正长身体,吃得多,还饿得快,那干脆面下肚就和咽了口唾沫差不多,屁事不济。
    真应了那句老话,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缝,兴许是好久没吃肉,他咬干脆面还咬破了嘴,未来有一阵子得饱受口腔溃疡的折磨。
    他用舌尖舔舔口腔里那个小伤口,暗自给自己鼓劲:“不许哭,听到没有!谁哭谁是龟孙子!”
    当天又有些收获,是沿途各家商铺倒腾出来的废弃纸箱子,被人随意丢在马路边,他捡了个满钵满盆,负担自然就越重。
    到第二天晚上,真怕什么来什么,天上开始飘雪,西北风嗷嗷刮。邵一乾窝在一大堆纸箱子里,听着外头的动静,心里直突突,难怪这一后冬西北风都刮得十分烈,敢情是来等他喝。
    岂有此理,有个成语叫啥来着?
    哦,虎落平阳被狗欺。
    街名也真应景,好巧不巧,就叫平阳街。
    邵一乾:“……”
    他四肢不动,团得再紧凑,四肢百骸里都渗着一股寒意,十分难以忍受,他就站起来预备活动活动筋骨,跑几步,才刚站起来,身后一声暴喝顿时把他吓趴了:“什么人?!”
    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从巷子口拐进来,拎着电棍晃来晃去。邵一乾眯眼看了一下,顿时条件反射地把手高举过头顶,抢道:“警察叔叔我不是坏人!”
    民警几步溜达过来,打量了他一圈,不冷不热道:“这么晚你不回家,你猫这儿干嘛?”
    邵一乾战战兢兢地把手拿下来,脑子里小九九转飞快:“我家在废品处理厂那一片,我出来走自己走丢了。”
    民警一看他这一身行头,校服上写得是“三江村中心小学”,裤子上都是破洞,有一侧耳廓上已经生了冻疮,黑红紫斑早已开始结痂,一脸强装的镇定。他明显没信他那套说辞,就抱着膀子吓唬他:“再不说实话,我们就要送你到收容所去了啊。”
    邵一乾对收容所有点概念,听说是城市流浪人口的集中地,待遇十分差,分分钟能把一个活人整成死的,把死的气成活的,登时心惊胆战,白着脸重复道:“真的,我没骗你。”
    民警上手就扯着他衣领往外拉,嘴里碎叨着:“走走,去收容所,遣返!大过年的,严查!净整这一帮破糟事儿不叫人消停!有家不回,搁这里喝西北风……”
    邵一乾急忙去咬他的手,还没下嘴,身后又是一声吆喝,声音十分耳熟:“兔崽子!你妈不就说了你两句么,怎么,伤你面子了?还跟家里玩儿失踪!”
    紧接着,白天早上见过的那个奇葩清洁工大叔,拎着一兜子瓶瓶罐罐从远处走过来,他过来刚站定,伸手就在邵一乾后脑勺上兜了一巴掌,火冒三丈道:“把你能耐的!”
    邵一乾不知道他是何用意,“这人可能是个骗子”和“收容所会死人”两个念头,立时搅得他如坐针毡,不知道该相信哪边才好,万一刚出狼窝又入虎口,那他宁愿在狼窝里待着。
    清洁工大叔十分亲切地去握民警的手,赔着满脸笑:“同志,我家小王八蛋,和他妈吵架吵急眼了,背着我们偷偷溜了出来,我这就带他走。”
    民警上下扫了他两眼,扛着警棍走了。
    刘季文一转身,那小孩儿一脸戒备,紧紧靠在墙根,黑白分明的眼珠一分不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身后那些破烂,嗬,规模挺庞大,五花八门,还有空啤酒瓶子。
    “见面分……”
    “做梦!”
    邵一乾护犊子似的护着自己的战利品,表情狰狞,但实际上是被方才那一出吓得魂飞魄散。
    刘季文懒得跟他废话,拎着他后脖子就把他提溜到了一边:“不白要你的。”说着他眯眼估摸了下这些破烂的市值,数了足足一百四十九个,还有那些纸箱,上手一掂量,有个十来块,加起来统共二十四块九毛钱。
    他说是二十四块九毛钱,多一毛钱凑个整的都不行,费劲八交地在全身上下兜里瞎掏一通,硬是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搜罗出了四个一角硬币。
    邵一乾就呵呵了:“……多一毛钱能怎样?”
    刘季文摇摇头,一副不可说不可说的模样:“我就少了一毛钱啊。”
    邵一乾:“……”是哦,巨款。
    刘季文背灯,邵一乾是迎着灯站着的,他看见这个小屁孩那脸色发青,嘴唇透白,眼底一片血丝,明显是短期内饥困交加的后果,但眼神里却是一种称得上视死如归的色彩,他莫名其妙动了恻隐之心。
    有道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大家捡个破烂也能捡得如此有默契,也算是孽缘一把。他就在上衣兜里掏了一小块巧克力,强买强卖地塞进了邵一乾嘴里,又从邵一乾攥着钱的手里抽出一张一块钱拿在手上晃了晃,而后扬长而去。
    邵一乾一愣,嚷嚷道:“喂!我没说要吃你的糖!”
    抠门!不过,他可算是有钱吃饭了,嘴里的巧克力慢慢化开,一时间甜得他嗓子发齁,还忍不住咳了一下,饿得过了劲儿,舌头对于滋味的敏感度十分盛,他觉得这巧克力可真是太美好了。
    美好到值得他惦记一辈子的那种。
    隔天早上,他在此起彼伏的肚子叫声中醒过来,两条腿发软,但对于一顿饭的渴望依旧支撑着他走到了煎饼摊前。
    他捧着热乎乎的饼,蹲在寺庙外墙的墙根下,神经质地盯着眼前的路面,没有吃,各种思绪在脑子里络绎不绝地走过,最后都浓缩成了一句短短的感慨——
    ……不想活了。
    他旧时在家的时候,起码顿顿有饭,即便猪尾巴被言炎收归囊中,他还不至于饿得眼睛发绿。晚上睡觉也不用多留一分心思来听周围的动静。
    可是……那些他习以为常,还以为天长地久的东西都过去了。那些东西,被他习惯到骨子里,乍一被剥离,他就几乎没了半条命,他觉得自己着实挺混蛋的。
    任何真情,总是等到失去时才觉出可贵,也正是因为曾经拥有,眼下这些变故才更要人酸涩难当。
    邵一乾想了想,觉得自己并不怕。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学着珍惜,可注定没有那个机会,他会往前走,从此以后,如邵奶奶所愿,学着做一个好人。
    以后的路,由此出现端倪,发觉出它难,才会觉得它难。如果不曾察觉它难,可能它就只是一条路。
    对面还是那一群职业乞丐,又伪装成了瘸腿的残疾人模样,用一个磕头来换一张一块钱。
    有个年纪稍大的老太太领着孙女走过,弯腰往那人眼前的塑料桶里丢了张一块钱。
    邵一乾心不在焉地脱口而出:“别,他是个骗子啊。”
    这一声提醒可给惹出祸来了,左邻右舍的乞丐齐刷刷看过来,目光里渗透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凶狠,叫邵一乾从脊梁骨上窜上来一阵寒意,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操,我这是揭了别人的遮羞布,断了别人的财路。”
    那时候是大清早,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这些职业乞丐按时打卡来上班,于是很快,几个丐帮分子迅速朝他围了过来,堵死了他所有的出路。
    毫无悬念的,祸从口出,他被几个人教训了一顿。
    社会规则向来直接,对于底层的人而言,弱小就意味着被欺凌,而所谓“人性”,都是体面的人才时常挂在嘴边的俏皮玩意儿。
    邵一乾感觉浑身发凉,拳打脚踢的感觉落在身上反倒没有预料中那么疼,只是持续时间有些长,长到他上下眼皮直打架。他脑门疼,被糊成了一锅粥,模模糊糊中听到一个十分悦耳的声音,掷地有声:“光天化日的,哥几个这么嚣张,不怕天打雷劈么?”
    然后他就昏过去了,最后一个念头还在嘲笑别人:“……用嘴放屁的这人是哪个傻逼?我就问问你见老天爷劈死过谁?”
    要做坏事就有报应,按他以前干的混账事,早被劈死千百回了。
    
    第28章 窝
    
    他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一片漆黑,隐隐约约有锅碗瓢盆的声音在不远处作响。没一会儿,有个黑影打开一扇门走进来,按开了灯。
    那张脸登时暴露在灯光下,邵一乾顿时眼晕,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阴魂不散呐,冤家路窄,又是那个清洁工。
    此人修长清瘦,两侧脸颊微微凹进去,不修边幅地用一只粉色的卡子把刘海撸上去别起来,露出来的额头上还冒出了两颗痘,模样十分滑稽。他一手抓着一根葱,另一手端着一盒葱蘸酱,嘴里还咬了半个馒头,明明如此接地气的形象,不知怎么的,看上去硬是精英范儿十足。
    这两种气质原本自相矛盾,可是……也许是灯光作祟,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硬是被他一锅炖成了糊,乍一看,还有些标新立异。
    “醒了?来来来,算笔账。”
    刘季文放下手里的一干吃食,撕了张纸溜达过来,一屁股往床沿上一坐,脚脖子上露出来的袜子都不是一个颜色,一只红的,一只绿的。邵一乾几乎都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地界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肯定藏了两只破了洞的袜子们。
    “退烧药,二十块一,背你回来的,人工费算十块钱好了,在我家里住了一天,就算是招待所,那也得五十块钱,合计……八十块一毛钱。”
    刘季文噼里啪啦一顿算,算出个结果,然后把纸往他眼前一怼。
    邵一乾嗓子眼犯抽,觉得这王八蛋乘人之危,他十分想把此人从头到脚骂一顿。他劈手夺过那张纸,扫了两眼,觉得这淡扯得真大发:“放屁吧,我他……都不认识你,我知道你说得真的假的?”
    刘季文做了个十分不以为意的表情,然后起身重新拿起葱来啃,啃得十分香,腮帮子鼓起来,突出一块葱大头的形状,似乎他啃的不是大葱,而是啃的鸡。
    邵一乾莫名其妙,姑且不论真假,就这催债的态度,这么不务实,这么不上进,搁哪不被开?差评!
    他盯着纸上的数字看了会儿,眉头一点一点起皱,真是愁死爹了。
    然后,没一会儿,他就看见那个一毛钱都不不肯放过的贱人空着的手上,晃着一张淡绿色的纸。他急忙去摸兜,心里顿时一声“卧槽”,那贱人把他身上那个最要紧的户口拿走了!
    真是……你妈逼啊……
    刘季文一看他那悔不当初的懊恼表情,就知道自己押对了宝。这小子,兜里揣着户口本,还藏着十块钱不花,要么十分重感情,要么就是缺心眼儿,前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要不还真找不到别的理由。
    共性的人身上有共同的东西,顽石里是否裹着美玉,行家看一眼就能确定十之八/九。他看他的第一眼,能从眼神里读出他所有的倔强,一如多年前的他自己。
    屋子外传来一阵锅汤沸腾的声音,他闲闲地到外头盛了一碗进来,放在床头柜上,又拿起笔在那张纸上添了一行,300块,塞回邵一乾的手里。
    邵一乾一脸生无可恋地抬起头看他,自暴自弃道:“抢钱也没你这么过分的,一碗破小米粥就上三百了?”
    刘季文四平八稳道:“谁说那粥是给你喝的?这三百块钱是我先借你,你看你这副熊样吧,得洗澡吧?得换内衣裤吧?得吃饭吧?出门得打车吧?样样离不了钱呐。”
    邵一乾愣了一瞬,发现这人算顶有“爱幼”之心了,他还没来得及感激涕零一下子,这贱人又补充道:“从现在起,利息一天涨一块钱,早还完早拉倒,自己掂量掂量……嗯?看你这样子是不想借是吧?OK,不强求。”
    捏蛇捏七寸,该贱人知道他缺钱却成狗,到这份儿上只有认人搓圆捏扁的余地,真是被吃得死死的。邵一乾慎重地想了想,先有了钱再说吧,不然吃都吃不饱,还谈什么赚不赚钱的问题。
    于是他恶狠狠地瞪了刘贱人一眼,丧权辱国道:“借!”
    刘季文心满意足地取来印泥,边开盖子边询问:“看你也没地方住,我刚好多一间……”
    邵一乾以为天上掉馅饼,被三百块伤透的心登时又有些暖,不过他嘴都没张开,刘贱人又补刀:“租给你,一月五百。”
    “……”
    求你了,先不谈钱成么,伤感情。
    睡大街的滋味着实不好受,还要面临被带到收容所的风险,但是……一月五百,简直是他难以企及的高度,换算一下,五百,相当于五千个瓶子。
    不赖,能不能捡够的问题先放一边,起码数学先突飞猛进了。
    邵一乾气得直翻白眼,一时就没顾得上琢磨这个素未谋面萍水相逢的人无事献殷勤有几层意思,他没好气地嚷嚷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儿,长胳膊长腿的,不出去闯一闯,专门计较些一两毛的事,出息怎么这么大呢,哦,你还是个扫马路的。”
    刘季文丝毫没觉得被冒犯:“我就这么大出息,我就爱扫马路。顾好你自己吧,你这样的,扫马路都没人要,童工。”
    邵一乾:“……”
    无法反驳。
    刘季文把他拉起来,站在屋子的小门厅那里:“两间屋子,你要哪间?”
    邵一乾探头看了一眼,两件屋子面积差不多大,其中一间从地板到天花板堆了满满的书,还有一大半的空间堆得全是报纸。在报纸堆里埋着一张十分破烂的桌子,上面还有摊开的笔记本和拔了帽子的钢笔。另外一间就是他刚才出来那间,书没那么多,一张床一把椅子,多余的东西就没了。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这间。”
    刘季文撸袖子,淡定道:“行,来帮把手,把床抬出来。”
    邵一乾:“……你在逗我。”
    他有些犹豫,毕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过日子的智慧更是狗屁不通,也没有“货比三家”的概念,根本分不清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里面埋的馅儿它究竟是甜的还是苦的。
    不过……在远离家乡的地方有个落脚点,这个诱惑本身就已经超越了所有的顾虑,他想暂且就这样吧。困难也总是一时的,哪有人半辈子都倒霉?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暂且先让他宰好了。
    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反正我一毛钱没有。
    刘季文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他抖抖那张不成文的契约,不冷不热道:“别想了,签字画押的东西,有法律效益的,你跑不掉。何况……”
    他推着他出了大门,到走廊上:“整个市里,没有哪个地方比我家更便宜。”
    邵一乾看了一眼脚底下,然后死心塌地地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这是个筒子楼,楼梯外置,走廊外置,两步开外就是栏杆,锈迹斑斑,墙体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皲裂,露出内里此出彼伏的钢筋水泥,着实烂得辣人眼睛。
    邵一乾顿时没脾气了,他心里默念:“撒泡尿要五毛钱的地界,”而后平淡地接受了这个高得离谱的房租。
    他靠近栅栏,低头往下看,见就这破楼下还停了一堆小轿车,衣着光鲜的男人女人从四面八方穿过,都在这个小破楼里安了个窝。
    刘季文抱着胳膊往栅栏上一靠,有些发冷的面庞在灯光下十分不近人情:“我丑话说在前头,考虑到你是个潜力股,每个月月底我要房租,还不上的话,”他眼睛一眯,从裤兜里掏出一盒邵一乾都能认出来的劣质烟,“你的户口,可以用来干许多坏事,不想你的名字有一天被列在‘四黑’里,你可得快点了。”
    ……有心杀敌,无力回天。
    邵一乾觉得脖子似乎跟栏杆一样,锈住了,转起来似乎都能听见骨节“咔咔”响,最后也只能在嗓子眼里憋出几个字:“算你狠。”
    户口!户口!这玩意儿落在别人手里,简直就是授人以刀柄,方便别人捅自己。
    他攥紧拳头,狠狠闭了闭眼,一瞬间十分想跳楼:“说好了,在我还清钱之前,你要确保我户口的绝对安全。”
    刘季文一挑眉,打个响指:“读书人向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点你放心。”
    他说着便伸出手来,强行握着邵一乾的手上下晃了晃:“祝你生活愉快。”
    房东十分抠门,把他屋子里的东西搬了个一干二净,念在他这边只剩下天花板、地板和四壁的份上,赏了他一层被单,临走前,还如实履行契约,留下了三百,还有一张从这里到批发市场的路线图。
    夜里到半宿,邵一乾把自己裹在被单里,听着窗外的风声,一时悟了:“也许是踩了狗屎运,碰见了个面冷心热乎的好人呢?”
    不沾亲不带故的,给你买了感冒药,又劈头盖脸砸你一个狗窝,虽说是强买强卖,可是忽略所有表象,不都是在赐他以恩惠么?
    刘季文是个抠到骨子里的吝啬鬼,这一点从他对一毛钱那怨念的执着程度就可见一斑,但从来没有眼下这样,这么直接而清晰——
    早上邵一乾醒得早,揣着三百块钱预备去那什么批发市场,一推门就看见刘季文在刷牙。他眼睁睁看着他把牙膏挤出来,似乎是嫌多,又往回吸了一些,这才把牙刷放进了嘴里。
    邵一乾:“……”
    你干脆抠死算了!
    两间卧室的房门是正对着的,那边恰好也打开,他一眼扫见地上掉出来一张纸:“这是什么?”
    那上面全是英文,旁边附了张刘贱人的照片,上面还压了钢印,看起来逼格高到飞起。
    刘季文都不屑回头看,和着牙膏沫子喷道:“扔在地上的都是垃圾。”
    旁边还有几张……汇款单。
    邵一乾看不懂,反正是垃圾,他团了团,把那些纸全都团得软不拉几的,而后用来擤了鼻涕。
    下楼的时候,刘季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似乎暴跳如雷:“妈的!我毕业证!兔崽子!”
    邵一乾得意地一笑,跑得飞快:“反正是垃圾。”
    刘季文画给他的路线十分准确,因为这个小楼四周几乎没有别的出路,就一条道,一直顺着道路往下走,出了巷子口,一抬头看,嗬,批发市场,到了。
    批发市场里挤了一大帮人,全是上了岁数的老头老太太,他一进去,简直都露不出个头来。
    一进去,先是长长的一排卖菜的,接着是卖鱼卖肉的,然后才开始出现服饰区。大棚子下各种味道都搅和在一起,一截是大蒜味,一截是芹菜味,一截是腥味。
    余光里扫见一袋洗衣粉,邵一乾呆了一下,而后突然心惊肉跳——
    他以后得自己洗衣服,自己做饭,自己买菜!这三样,没一样是他会的!狗屁经验都没有!
    他会什么?一言以蔽之,曰:吃喝拉撒。
    别的,一无所长。
    那时候,他初次窥见生活里满满的恶意,才发觉日子原来都是浸泡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的,一直被保护在一方名为“家长”的蓝色天空下,他到现在都以为每个如同流水账一样的日子都是吃吃喝喝。
    眼下,密不透风的油盐生计毫无铺垫地从天而降,砸得他立时头破血流。
    他不能想象,一个人得磕磕绊绊多少跟头,才能把琐碎繁杂的生活过得行云流水。
    内裤和袜子论打批发,他也没有讨价还价的经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干脆直接。花钱的感觉飞一般的爽,然而这流水一样的速度叫邵一乾肉疼地脸都扭曲了,就那么条几片破布的三角裤头么!就那么一双死丑的袜子么!
    贵死了!贵得他要骂娘了!
    一路看一路省,他走出批发市场的时候,被刺激得腿都软了,他缓了口气,歇在市场入口的石墩子上。他手十分随意地往后一耷拉,而后摸到了一个东西,扯过来一看……
    包小姐。
    这小广告十分轻而易举就揭了下来,可见是才刚贴上没一会儿。邵一乾立时蹦起来,四处张望,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个人一边走一边到处瞎贴。
    有门儿!
    他三两步跑过去,拉住那贴小广告的人,开门见山道:“你这个活给不给工钱?”
    那人打量神经病似的看了他一眼,眉头耸出一个“川”,十分不耐烦地说:“边儿闪,有你什么事。”
    邵一乾牛皮糖一样赖着他:“我给你贴,你付我钱,行不行?”
    那人直起腰来:“你行么?”
    作者有话要说:
    刘季文:我是个好人,高学历,就是有些贱,有些抠门……
    
    第29章 制药厂
    
    事实胜于雄辩。
    他不仅行,而且十分行,把小广告背后的粘纸一揭,把前年一层顺着往地上一扔,然后走过的时候踏上一脚,成了,贴牢了。
    一揭,一扔,一踏,这三个动作接续重复进行,没多会儿,他就把批发市场入口处的地面贴得色气满满,叫人一走出来顿时眼花缭乱,地上多了一层美女在噼里啪啦朝空气里放电,真怕走过路过的大老爷们儿被电成人肉干。
    于是邵一乾得偿所愿,开出来的条件是贴八百张付五十块钱,贴完再去一个地方拿新的,不过在这之前,他先给了五十块的押金。
    邵一乾捧着一堆包小姐的美女小广告,简直要把眼睛笑没了,二话不说,撸袖子开贴。
    电线杆上、树上、马路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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