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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门-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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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赶上了时髦。
    他们俩困苦多时,几乎有要就此发家的意思。
    在全员乐极的日子,徐西临一边听灰鹦鹉练习绕口令,一边跟宋连元说:“咱们准备准备吧,过一阵子准有麻烦,你看看年前是不是拨点钱出来,把村委会和乡镇政府那拨人都打点打点,别等上了轿再扎耳朵眼。”
    宋连元当时正在徐西临租的小屋里喝汤,大冬天里,他捧着碗热汤,光脊梁穿件“二杆梁”背心,还喝出一脑门汗。
    听了这话,宋连元把湿淋淋的头发往脑后一撸,看了徐西临一眼,感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徐西临的同龄人,要么硕士毕业,刚入职场,要么工作了几年,才初步熟悉自己的打杂工作,正挣扎着准备从“小碎催”升级成“大丫鬟”。
    他却要在没有暖气的出租屋里捧着一碗布满破碎嘌呤的汤琢磨着给村干部送礼。
    宋连元从来不让他干体力活,他的思想还停留在十年前,认为大学生都是金贵的知识分子,不应该这么痛快地放下自尊,去跟泥腿子们干一样的事——虽然他也承认,大家都是孙子,上过大学的孙子也并不比别人金贵到什么地方,但还是不想让徐西临在他眼皮底下经历这个。宋连元眼看着徐家分崩离析,心疼他。
    灰鹦鹉掐着嗓子一唱三叹:“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等年后,”宋连元说,“忙完这一阵,发了货,我去。”
    宋连元知道人情得走,但过年前后正是旺季,实在顾不上,拖到了年后,结果就出事了。
    荒山所属的村委会年底一算账,发现全村收入就那么一点,再一看隔壁“乡里”,顿觉把“宝山”租便宜了,于是耍起了流氓,组织村民闹事,以村民不同意为由,强行要求重新签协议。
    可惜,宋连元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狠茬,不信和气生财那套,村民耍流氓,他就把流氓耍回去,两路人马可谓强龙遇上了地头蛇,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种缺德阴损的招数此起彼伏,闹的全村鸡犬不宁,“乡里”的生意也举步维艰,一度停滞。
    徐西临这种温室里长大的城里孩子非常想息事宁人,可惜双方当事人杀红了眼,都不听他的,他只好做好了这摊生意也接着黄的准备,无可奈何地开始琢磨下一遭营生。
    然后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很多年后都让人津津乐道的事。
    有一天,徐西临正在绞尽脑汁地拓展本地人脉时,一次饭局里偶然结识了一个叫高岚的姑娘。徐西临跟一帮小企业主待在一起,显得格外玉树临风,几乎鹤立鸡群的意思,高岚一眼看上了,主动跟他攀谈。
    徐西临当然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叫人非常舒服。可是高岚跟他聊了一会,对他就没多大兴趣了,她觉得这个帅哥人看着年轻,但做事太“油”了,面面俱到滴水不漏的,好得让人不踏实,不是良配。
    结果她正要走的时候,正好碰见宋连元骑着摩托车过来接徐西临。
    宋连元拿着个头盔,自己不戴,从车把上摘下来扔给徐西临,一抬下巴,徐西临一嫌麻烦二嫌寒碜,拎在手里不肯,宋连元就虎着脸瞪他,直到把他瞪老实。
    高岚当时不知怎么的,被宋黑脸那一瞪眼打动了,从此走上了不爱美男爱黑脸的审美异端道路。
    宋大哥自己知道没有潘安宋玉的模样,走在大街上就是一个普通糙汉子,这辈子没遇到过大姑娘倒追的好事,吓了个半死,再加上忙着指挥放狗和械斗无暇他顾,没搭理高岚。
    高岚跟着他混了两天,目睹此间战况,默不作声地走了。
    结果她刚走没几天,上级政府就出面了——说村支书私自签订合同,所得的费用没备案也没上交,自己装兜里了,合同是无效合同。涉案的村干部都给抓起来了,上一级政府让晕头转向的宋连元象征性地补交了一点钱,跟他重新签了合同,并且做了公正。
    莫名其妙的村民才发现自己给人当了枪,一时偃旗息鼓。
    一场声势浩大的争端居然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
    后来才知道,高岚是省国土资源局长的侄女,回去一句话给捅到上面去了,正好上面在抓典型,干脆拿了这桩案子开刀。宋连元万万没想到自己纵横江湖十多年,居然还能有凭着“色相”解决问题的一天,真难以形容是个什么滋味。
    宋大哥一天到晚被不矜持的高小姐追得满山乱窜,徐西临在旁边看着拾乐,同时也没闲着——他跟高岚混熟以后,很快顺杆爬地以她为媒介,打入了当地各种大小圈子。
    后来高岚成了徐西临的嫂子,徐西临则在酒桌上纵横捭阖,扎了一张错综复杂的人脉网,再也不让乡里遇上强龙不压地头蛇的窘境了。
    他从小贪心,惯常一心八用,眼下他经过一番起落风浪,已经进化成了究极体,可惜却没有那么多地方分他的八个心眼了,他只好全部安放在钻营生意上。
    “乡里”渐渐上了正轨,很快,当地这弯浅浅的水坑就不够徐西临兴风作浪了。
    前几年有通货膨胀倾向,经济略显过热,这几年一冷下来,就出现了很多历史遗留问题——一些当时头脑发热的小企业主跟着乱干项目,结果后续盈利能力不行,资金链一断,改也来不及了,不上不下地卡在那,想找人接手,而与此同时,也有一些找项目的金主想抄底捡便宜。
    徐西临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没事拉起了皮条,促成了生意,他就抽一点股,也不跟人捣乱,雇个会计每个月去看一眼账,等着利润分红。
    刚开始是小打小闹,宋连元没管他,没想到他的熊弟弟有一天玩大了,领回来一个大金主。
    大金主姓魏,英俊得出奇,十分不苟言笑,自带一股高贵冷艳的处女座气息,身边的项目经理当着他面大气也不敢出。
    刚开始,魏先生没把徐西临这种小青年放在眼里,后来一接触,发现里面水太深,还是得有个人领路。
    别人不用他的时候,徐西临也没上赶着往前凑,等魏先生打电话请他吃饭,徐西临还非常识相地主动把价码退让了一大步,跟人说是“结个善缘”。
    宋连元足有小一个月没见过他的人影,然后接到了徐西临让他去签合同的电话。宋连元总觉得这不是正经行市,又觉得自己是无功受禄,一顿饭吃得七上八下。
    临走,宋连元送魏先生上车。魏先生忽然指着徐西临问了一句:“那小孩多大年纪了?”
    宋连元:“快二十八了。”
    魏先生听了,长眉一挑,矜持地点了个头,意味深长地对宋连元说:“好孩子,插根尾巴就是猴。”
    说完他就上车走了,宋连元仔细琢磨了一会,总觉得魏先生说的不像好话——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那位说什么都不像好话。
    宋连元回头看了徐西临一眼,徐西临在席面上喝得有些上头,刚才假装得好好的,这时候把客人都送走了,他才摇摇晃晃地扶住墙,露出疲惫神色来,冲宋连元一笑。
    宋连元想,不能让他这么下去了。
    他没好气地冲徐西临一挥手:“滚过来。”
    徐西临扶着墙走了几步,发现实在是晕,再走得打醉拳,于是就地一蹲,按着额头冲宋连元摆手:“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宋连元颇为牙疼,感觉“主公”这南半个江山着实逼仄,不够徐大将军发挥,长此以往,他非得惹是生非不可。
    于是经过小半年的准备工作,宋连元一竿子把徐西临支回了家,让他从零开始,开拓北方市场。
    临走,高岚想亲自下厨给徐西临送个行,谁知一拿菜刀,徐西临就看出她的业余,嬉皮笑脸地从她手里接过了锅碗。
    高岚震惊地发现,这个平时饿极了宁可啃干脆面也不开火的人居然深藏不露!
    她围观了一会,拿来个小本,在旁边明目张胆地偷师,问徐西临:“交代,说你骗过多少小姑娘?”
    徐西临刚开始有点生疏,很快找到了刀工的手感,利索地切丝,低头坏笑,不吭声。
    高岚:“碰上好的领回来给我们俩看看,别老瞎混。”
    “嫂子躲开一点,小心烫着,”徐西临说完,把切好的菜往热油锅里一倒,火苗蹿起来老高,他很有姿势地端起来垫了垫锅,随手扒拉了几下,在抽油烟机的轰鸣里跟高岚说,“我最近不打算谈感情,伤钱。”
    宋连元在旁边听了个音,赶紧找了个事把高岚支走,不让她再问了。
    然后他像个没嘴葫芦,在厨房门口徘徊了半天,张嘴又咽回去,仿佛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徐西临余光瞥见了,装不知道。
    宋连元半晌犹犹豫豫地开口说:“人……得往前看。”
    “嗯,”徐西临答应得很快,“放心吧组织,保证完成开荒任务。”
    宋连元无声地叹了口气,徐西临早就不再是那个他一巴掌打得眼眶通红的孩子了。
    就这样,徐西临领着他相依为命的灰鹦鹉,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
    徐西临走得太急,都没来得及熟悉他的“新家”,好几年没回来,茫然地对着地图查了半天才找到地方,然后发现房子不能住人——空房子一扔扔好几年,又不租、又没让人帮忙照看,早变成鬼屋了,没水没电没天然气,连门锁都锈住了。
    徐西临只好带着鹦鹉去酒店开了间房。
    他衣锦还乡,无家可归。
    徐西临连请人再自己动手,收拾了三天,把该交的费交齐了,该修的东西修好了,这才总算有了个屋檐落脚。
    他在这里一点一点地架构起“乡里”的第一个子公司,什么都亲自过目,没事就加班,加得实在没事做了才走,他还下了个顺风车软件,不图油钱,就想路上有人陪他聊天。
    谁知夜路走多,碰见了鬼。
    临近年关,徐西临把早就翘脚等假期的员工们都放回去了,自己去超市买了点东西,交通广播说路上堵车又堵得厉害,主干道都成停车场了,徐西临感觉自己缺个一起骂城市交通的伴,干脆随手接了个单……结果接了个做梦都没想到的人。
    拉开车门看见窦寻的一瞬间,徐西临本能地没敢认,并不是说窦寻变了多少,而是……怎么可能呢?
    这城市,条条的大路,环环的堵,每天与成千上万人擦肩而过,碰见个熟面孔都尚且难得,何况是他?
    结果居然还是窦寻先开的口——徐西临怀疑窦寻一开始恐怕也没敢认,因为他上车以后盯着车窗上的驾照看了足有好几分钟。
    窦寻:“换车了?”
    徐西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过载的语言系统短暂失灵,半天才“嗯”了一声,干巴巴地说:“还真是你啊,这也太巧了……刚回国吗?”
    窦寻点点头,又说:“比以前还堵。”
    徐西临:“是啊。”
    然后他们俩就再没有话说了。
    窦寻不知道徐西临几年没回家,徐西临也不知道窦寻几年中数次回国,每每无功而返,茫然离去——他在南方那几年过得颠沛流离,从运输公司到果汁厂再到乡里,连续换了几个地方,丢了俩手机,连老成都是回来之后才联系上的。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没敢问对方的近况,相隔的时光像可怕的黑箱,谁也不知道贸然掀开后里面会跳出什么妖魔鬼怪。
    回来了,以后还走吗?将来有什么打算?
    你这些年都去哪了?
    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吗?
    为什么卖房子搬家?是有了新人,还是有了新家?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那鹦鹉还活着吗?
    
    第55章 回见

    窦寻在酒店门口发呆良久,直到哆哆嗦嗦的服务生过来问,他才心不在焉地进了门。
    光可鉴物的酒店大堂里放着“恭喜发财”,门口摆着一圈挂着铜钱的金桔,扑面而来一股喜庆的新年气息。
    窦寻默默存好徐西临的手机号,就在这时,他电话就响了。
    一瞬间,窦寻平静的表情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不过随即他就看清了来电显示——窦俊梁。
    他“啧”了一声,又嫌弃又失落,直接挂断了,转身上二楼餐厅。
    酒店二楼是一家不南不北的粤菜馆,金碧辉煌的装潢仿佛带着一股油腻腻的鲍鱼味,让人一看就没什么食欲。
    窦寻被服务生领着找到了窦俊梁。
    窦俊梁见老了,背影似乎比以前矮小些,不留小分头了,两鬓整齐地剃短推了上去,全白了。他刚被窦寻挂了电话,还想再打,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他旁边上蹿下跳,给过往的服务员造成各种障碍。
    窦俊梁不耐烦地把那小崽子拽回来,正要叱责,一抬头,就看见插着兜走过来的窦寻。
    窦寻走时,是少年羁旅、满腔愤懑,这回再回来,本来虚张声势的一身傲慢陡然变得有说服力起来,一脸旁若无人。他也不客套,不远不近地冲窦俊梁虚晃了一下手机,示意电话已经接到,然后随意地冲领路的服务生一点头,对窦俊梁说:“堵车。”
    窦俊梁看见他莫名想站起来,随即反应过来,感觉没有爸爸迎接儿子的道理,于是又坐了回去,不动声色地打量窦寻一番,他干咳了一声,半真半假地抱怨:“怎么回国也没说一声?”
    窦寻:“还没来得及。”
    窦俊梁顿了顿:“哪有回家住酒店的道理,你……”
    他想问窦寻要不要回家住,他和吴芬芬已经分居很久,窦俊梁这几年突然之间对花花草草们没多大兴趣了,一时半会没人逼着窦夫人让位,他们俩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耗着。结果窦俊梁带着期冀的邀请还没出口,窦寻淡淡地说:“哦,就是落个脚,学校里还有点事,过两天有时间就去找房子。”
    窦俊梁被他噎了个正着,抬筷子敲了一下旁边小男孩够冷盘的手,呵斥道:“你不会用筷子啊?没规矩!”
    窦寻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孩子——血缘上应该还算他半个弟弟。
    半个弟弟目光和他对了一下,有点怕他这个陌生人,收敛了一些。
    窦寻就客客气气地对窦俊梁说:“这孩子长得不错,像他妈。”
    窦俊梁:“……”
    窦寻这句话听来就是句普通寒暄,一点问题也没有,却精准地把窦俊梁的肺管子戳了个大窟窿。
    窦俊梁一直很把自己当个人物,认为他生的孩子,最好在资质与性格上随自己,面貌上随他们那些环肥燕瘦各自美的妈——比如窦寻,虽然成长过程中遇到了一些问题,但总体而言算是个“成功之作”。
    可惜两个人互相交换的染色体显然是盲婚哑嫁,生出个什么玩意来实在不以人的主观意愿为转移,窦俊梁的小儿子窦章,除了一把爱出油的头发随了他,其余的连长相再智商,全是吴芬芬的盗版——还是整容前版本。
    窦俊梁为了这兔崽子,专门买了一套又破又贵的学区房,强行把窦章送进了最好的小学,结果平均一天要接俩告状电话,学习狗屁不是,就欺负同学有一手。
    总而言之,窦俊梁最大的心病就是“小儿子像他妈”。
    窦俊梁憋闷地干笑一声,怀疑窦寻是故意给他添堵。
    良久不见的父子两个没什么实质内容的寒暄了一阵,不比路人之间更热络。
    窦寻回国根本也没通知过窦俊梁,是窦俊梁有个老朋友,和窦寻母校的校办企业有些合作关系,他通过外人才知道儿子的消息。
    窦俊梁小心翼翼地试探:“回来以后打算做点什么?”
    “还没想好,”窦寻说,“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以后再说。”
    窦俊梁郁闷地用筷子尖在自己面前的小碗里沾了沾,知道他没说实话。
    他听说窦寻是应过去老师的邀请回来的,参与老教授牵头的一个研究项目,学校的条件开得很优渥,在窦俊梁他们圈子里不是秘密。
    窦俊梁听得出来,窦寻随口搪塞,只是懒得跟自己聊“未来”而已。他有点无处下口的挫败感,想了想,又说:“徐总的那个儿子……跟你还有联系吗?”
    窦寻看着他笑了一下,伸手把他的空茶碗接过来倒上:“您别光顾喝水,他们家菜有点淡,是不合口吧?”
    窦俊梁是个人精,从他的表情和言外之意里看出了窦寻没说出来的话——咸吃萝卜淡操心,关你屁事?
    窦寻在国外这些年,一分钱没有用过他的,直到祝小程给他打电话,窦俊梁才知道窦寻把原来用的卡都给停了,决绝地不再接受那对父母的经济支持和指手画脚。窦俊梁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如今再见,心里只浮起一句话——这小子翅膀硬了。
    翅膀硬了,就不再受他的辖制,也不必再听他的屁话,更不再跟他剑拔弩张,已经不把他当回事了。
    窦俊梁吃了一顿憋屈的晚餐,叫服务员来结账,结果听见服务员笑眯眯地对窦寻说:“您好,已经挂在您房费上了,请您确认一下账单。”
    窦俊梁:“……”
    当爸爸的,无论对儿子是严是宠还是漠不关心,发现儿子开始无视父亲权威的时候,大抵都会有这种落寞——觉得自己老了。
    窦寻打发了落寞的窦俊梁,回到酒店房间。
    翻开待机的笔记本屏幕,上面还有一篇写了一半的论文。
    窦寻对着电脑坐了一会,把自己之前写的东西来回翻了三四遍,什么都没看下去,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仰面靠在座椅上。
    一闭眼,徐西临车里的民谣曲调就不停地在他脑子里回荡。普普通通的商务轿车,内装比外装豪华得多,车里收拾得很干净,坐起来非常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常给人搭顺风车,他的驾照就摆在显眼的地方,碰上陌生女乘客,也不让人家感觉不安全。
    窦寻想起徐西临漫不经心地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清晰,手很干净,没带乱七八糟的手串和手表,袖口一尘不染,手背上有一道小小的伤疤,像是热油溅上的。
    他开车的技术好了很多,窦寻记得他当年水平跟老成之流差不多,也是一辆车得占两个停车位的货,现在居然也变成“厘米级操作”了,从细窄的小巷里钻进钻出,鸡毛都没粘上一根……然而显得很累,眼睛始终只睁开一半,窦寻路上几次怀疑他快睡着了。
    窦寻当年走得毅然决然,走后的头一年,他恨透了徐西临,路上碰见个姓徐的,都要仇视地盯着人家看很久。
    可这股仇恨的根基没有想象中那么牢靠,等他孤单一人去到异国他乡的时候,已经散了大半,他看见满街长得都差不多的外国人,心中生出一种这地方无论如何也住不熟的错觉,愤怒仇恨与思念开始难解难分地此消彼长。
    有时候深更半夜里,窦寻无端惊醒,常听见隔壁室友在给家里打电话,他就会无法自抑地想起徐西临和二楼那间小小的卧室来……那是他一生中唯一承认过的“家”。
    他就闭上眼,努力想象自己还在家里。
    一张单人床,他自己躺着,但只占一半的位置,假装身边还有个人。
    可他不敢、也不愿意去联系徐西临,那时候窦寻跟自己较劲,总觉得他们俩走到这一步,是因为他自己的无能为力造成的。
    窦寻激烈的自尊心在他单薄的胸口里沸反盈天,叫他独自背负着思念和挫败,咬牙想要活出个人样来。
    直到他迟一步收到徐西临的邮件。
    直到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却发现“家里”人去楼没空,已经换了主人。
    熟悉的小楼阳台外挂了一排大灯笼,原来种满了各种花的小院里摆了一排咸菜缸。他们俩原来那辆歪歪扭扭的自行车早不在了,一个儿童学步车扔在墙根底下,门口乔迁时贴的福字已经有点斑驳了,看起来是搬来有一段时间了。
    那一刻,拖着行李箱的窦寻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的世界里曾经来了一个巨大的推土机,摧枯拉朽地毁掉了一切,将他强行驱逐出境,等他好不容易攒够了勇气和力量杀回来,却发现再也找不到原来的路而了。
    整个小区、城市……甚至浩瀚无边的国土,都空旷了起来。
    窦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出他不怎么用的社交账号,磕磕绊绊地联系了一些过去不熟的同学,但哪里都没有徐西临的踪迹。
    他曾经以为,只要自己向前走,不断地向前走,不断地强大,总有一天,能挽回失去的东西,后来才明白,世界也在向前走、不断地走,旧的东西不断地变质蒸发、灰飞烟灭。
    没有什么会等他。
    窦寻不是个容易死心的人,后来一段时间,假期、学术交流,有机会他就往国内跑,跑了好多趟,可是每每徒劳。
    他像离群的候鸟,无数次地从越变越陌生的“家”门口走过。
    看见福字没了。
    看见学步车也没了。
    看见学步车变成了一辆儿童自行车,院子里种起一茬郁郁葱葱的小香葱……
    那里一年比一年陌生,最近,房子的新主人更是翻新装修了一次,把外墙重新粉刷了,还装了怪模怪样的防盗窗。
    窦寻这天下午其实刚从徐家旧址回来,转道去学校办了点手续,叫了辆车,谁知遍寻不到的徐西临没有一点预告地出现了。就好像流浪汉捡了个彩票,结果被告知中了大奖,简直找不着北,窦寻坐在酒店里,过目不忘的脑子完全想不起自己路上都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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