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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门-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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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和深情的目光其实有点像,很容易让人心猿意马。
“鹦鹉这几天没怎么说过话,是不是住得不太习惯?”窦寻不十分擅长跟人搭话,艰难地找了个话题。
徐西临冲架子上的灰鹦鹉招招手,那大鸟就训练有素地飞过来落在他胳膊上:“在家可贫了,可能是老成这里它不熟,有点胆小——来,儿子,唱个歌。”
灰鹦鹉颇有窦先生年轻时候的习性,平时恃宠而骄,很会蹬鼻子上脸,但一旦徐西临生气了,或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把它带在身边一阵子,它就开始强烈的不安,一不安就会变得很乖,特别能讨人喜欢。
这会,灰鹦鹉唯恐徐西临不把它接走,可爱得不行,让唱就唱,还唱了个非常喜庆的“恭喜发财”……虽然中途跑调了。
徐西临听它又有点要拐到爱情买卖上的意思,忙喂了颗花生让它去嗑。
窦寻伸手摸了摸它,鹦鹉很不满意,然而由于正在卖乖,不便攻击,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徐西临却忽然一把抓住了窦寻的手腕。
窦寻其实就是故意给他看手上伤痕的,可是徐西临一碰,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哆嗦了一下,方才放松下来的腰又不由自主地僵了僵。
徐西临脸色一冷:“那小孽畜咬的?”
鹦鹉顿时吓得连花生都顾不上吃了,扑腾着翅膀飞到桌子一脚,战战兢兢地罚站。
正这时,蔡敬洗完碗从厨房出来了,窦寻立刻想起徐西临以前在别人面前对他俩的关系讳莫如深,有外人在,徐西临从来都不喜欢跟他有身体接触,于是立刻挣脱开徐西临的手:“没事。”
徐西临刚心疼到一半,猝不及防地遭到了一次“避之唯恐不及”,心里无可避免地沉了沉。
好在,他早些年遭的冷眼多了,心理状态调整得也很快。
想当年,他完全是被动地接受窦寻激烈滚烫的心意,一直都懵懵懂懂的,也没找到恰当的节奏,其实细想起来,有几个男人有这种运气呢?
公鸟尚且知道求偶不易,遭几次挫折也都是正常的,调整策略就得了……亏得大家都这把年纪了,即使不留情面如窦寻,也不太会像十几岁的时候那样当面怄他了,怎么也好受很多。
这么一想,徐西临心态就平和了。
他瞪了不敢抬头的鹦鹉一眼:“我在家怎么跟你说的?”
灰鹦鹉低垂着翅膀,不安地微微颤动。
徐西临不舍得打他,但还是生气,就吓唬它:“再咬人就不要你了。”
灰鹦鹉听懂了,吓坏了,呆若木鸡地愣在那。
窦寻虽然是故意告黑状,可是看着那鸟的样子,忽然又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于是他冲灰鹦鹉伸出一条胳膊。那鸟大概也知道自己得罪了谁,灰头土脸地飞到了窦寻的胳膊上,小心地收着爪子没抓他,瞄了一眼徐西临,见他脸色没有缓和,只好满心不乐意地转向窦寻,蹦跶到他肩头,郁闷地用脑袋蹭了他一下。
窦寻说:“没事,它小时候也没少咬过我,到生地方都这样,过两天混熟就好了——要不你再让我养两天?”
说完,窦寻还觉得自己挺机智,这样一来,他就有理由联系徐西临、时不常地见他一面了。
心怀不轨的徐西临正中下怀,求之不得,二话没说就把儿子卖了。
当天晚上徐西临被老成以“房太小不够住”为由,赶走了。
他头天晚上深夜才走,第二天又跟神经病似的,天还没亮,就滚回来了。徐西临开着围着“姥爷”花店转了一圈,从楼下看见几个房间的窗帘都拉着,这才又恋恋不舍地走了,临到上午的时候转回来,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大堆新鲜得能滴出水来的瓜果蔬菜。
老成趁窦寻给鸟换水的时候,悄悄冲徐西临招招手:“来。”
徐西临:“什么事?”
老成咬牙切齿地咬了一口苹果,在果篮后面看见了“乡里”的商标,仇恨地发现这腐朽的资产阶级专供水果确实贵有贵的道理。
老成:“商量个事,把你们家祖宗领走行吗?大不了晚上再送回来,一天到晚跟我这晨昏定省的,我们家雇不起你这种身价的人当厨子。”
徐西临也正有这个意思,小声问:“你说去哪?”
老成作为一个“去死去死团”终身会员,被他问懵了,瞪大眼睛说:“你来问我?你第一天认识窦寻?”
徐西临:“……”
他其实没怎么和窦寻出去过,那时候要照顾徐外婆,他们俩偶尔一起出门,大概也就参加个同学会买个菜之类。
他很少会给窦寻买什么礼物,更没有约他出去过。
那场感情起承转合,似乎全然没有人工的浪漫与刻意,在没有人专门维护的情况下,竟然也能像野草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地布满花园、泛滥成灾。
而今一切从头开始,居然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老成看出他神色有一点不对:“怎么了?”
徐西临很快回过神来:“没事,你说得对,我把人带走了。”
说完,他像重新充满了电一样一跃而起。
老成听见徐西临先是打电话找人帮他查最近的文艺演出,又让人帮着订晚上的话剧票,然后跑去问窦寻要不要跟他出去看房子——虽然中介不一定开门,但徐西临声称他都熟,哪的房子交通情况和租金价格都大概知道,可以先带他看环境,到时候有的放矢地看房。
老成一听就知道他放屁——徐西临好几年飘在外地,乍一回来自己家都找不着,租出去的房子好几年一分钱租金没涨过,他上哪熟悉全市房屋租赁市场去?
指不定头天晚上临时抱佛脚地对着地图在网上查了多长时间。
老成看着徐西临三言两语就把窦寻诓出去了,哼着小曲凑到灰鹦鹉面前讨嫌:“唉,你又留下了?”
灰鹦鹉做出攻击性的动作。
“咬啊咬啊,”老成嘿嘿直乐,“咬完告诉你爸爸,他更不要你了。”
灰鹦鹉破天荒地对不熟的人开了金口,它说:“呸!”
人类都不是好东西!
第59章 旧坎
徐西临摊在外面的驾照不见了,窦寻一眼瞥见,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不接单就收起来了。”徐西临说着,帮正在系安全带的窦寻掖了一下大衣下摆,冲他弯了一下眼睛,“以后不给别人坐了。”
窦寻愣了愣,见徐西临手扶住副驾驶的车后座,用这个像是要把坐在副驾驶上的人圈在怀里的动作熟练地回头倒车,话也不说清楚——“以后不给别人坐了”,后面是不是还应该有一句以“只给”为开头的?
可是徐西临撩了他一句,偏不说了。
窦寻迟钝的神经总算在一片暧昧的空气里反应过来,用异样的目光看了看徐西临,头天晚上在梦里搅了他一宿睡眠的人好像在泡他!
真是有点奇异的体验。
这时,徐西临兜里的手机又在响,徐总日理万机,这一早起来也不知道是第几个电话了。
徐西临连看都没看,把手机一扣,铃声一关,直接扔到了车后座。
窦寻说:“别挂,万一有事呢?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徐西临似笑非笑地说:“不会的,我没有更重要的事。”
窦寻:“……”
不是好像,徐西临就是那个意思!
窦寻全盘的计划又被打乱了,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平稳行驶的车上,内心很想简单粗暴地扑过去,想得心浮气躁,接连变换了几个坐姿。
少年人在一起很简单,那时他都能搞砸,更不用说成年人之间需要彼此磨合适应的复杂生活了,窦寻在徐西临企图把过去翻篇重新开始的时候,心里默默拉了一张长长的清单——里面列满了他们两个人之前的历史遗留问题。
窦寻最痛苦、最旧情难放下的时候,曾经去找过咨询师,咨询师是个胖乎乎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听完了他磕磕绊绊的回忆、憎恨与依然浓烈的爱情,问他:“你说了很多自己的感受,但是知道对方的感受吗?”
“感情不是成绩,不是事业,不是你硬着头皮、努力拼了就会有结果的事,它是两个人之间相互作用的结果,你一门心思地陷在其中,即使感情再深,必然也是被动的。因为人和人之间,情侣也好,亲人也好,甚至是同学同事、合作伙伴,都是需要与被需要的关系,只不过有些是精神需要,有些是物质需要——你越在意对方的感受,看似是付出得多,其实主动性也就越强,不安和焦虑就越少。”
窦寻缓缓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的分别,不敢奢望徐西临对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感情,对方可能只是正好空窗,闲着也是闲着,这都是碰见旧情人的自然反应而已。当年徐外婆过世时,徐西临深更半夜发邮件给他,却再没有收到回复……窦寻不知道徐西临心里会有多深的芥蒂,反正他以己度人,觉得如果易地而处,自己恐怕是会如鲠在喉一辈子的。
于是跟徐西临出去,对于窦寻来说是一种痛并快乐的折磨。
徐西临逆风闯荡多年,看起来春风得意,其实受的罪和得的正果不匹配,那些年他身边除了同样困顿的宋连元之外,但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都不会让他头破血流地把那条路走下去。
不过一命二运三风水,现在说过去的事都没什么意义。
徐西临渐渐修炼出金刚不坏的面皮,属于心里充满了傻气,表面上也绝不露怯的人,从窦寻的角度来看,他照顾起人来有种手到擒来的面面举到,他太知道进退,太有分寸,时而让人隐约有种被他碰到手心的错觉,又小心地不让人觉得有压力。
假如窦寻第一天认识徐西临,大概不会有一丁点的不适,搞不好早被他哄得晕头转向了。
可惜不是。
他见过徐西临怂的时候、消沉的时候、撒娇的时候、甚至暴跳如雷的时候,心里知道这都是障眼法,非但没什么触动,反而有点焦虑。
高岚第一次接触徐西临,就觉得这年轻人像个甜蜜的花花公子,仿佛一块色香味俱全的甜点,看着就美好得不行,但是一口下去搞不好得伤筋动骨地胖十斤,不如全麦的黑脸宋连元吃着踏实。
何况是窦寻。
好在,窦寻沉淀多年,虽然本质是狗改不了吃屎,但表面上起码已经能压下来,会控制自己的节奏,让人看不出端倪了。
约会后来没去成,因为徐西临从年前开始,就马不停蹄地两地跑,回来又不正常地亢奋了好几天,头天晚上从老成那回到家已经接近半夜,他又在网上查了半宿租金和路线——窦寻牌兴奋剂过了劲,刚过中午,超长待机的徐西临就没电了。
当时他们俩正好碰见有一家租房中介过年不休,中介唾沫横飞地拿着图册给窦寻介绍,哪个都想带他看一看,讲了一半,窦寻无意中看了徐西临一眼,发现他正一手撑着头,保持着思考者一样深沉的坐姿,已经在旁边的小沙发上睡着了。
中介:“刚才跟您说的这套房的优点是……”
窦寻突然一抬手打断了他。
窦寻轻轻地站起来,把外衣搭在了徐西临身上,中介的小伙子这才发现那位先生居然睡着了——睡姿端正,也是功夫了得。
等徐西临一觉醒过来,窦寻跟中介已经聊完了,正在翻看租房合同。
徐西临微微一动,身上搭的衣服就掉下去了,他一把接住,把那条大衣抱在怀里,冲窦寻迷迷糊糊地一笑。
那一瞬间,窦寻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么多年错过的岁月、两厢的蹉跎,都是一场梦。
午后睡醒,他深深爱过的少年没有走远,也没有染上一身红尘,外表和内心一样柔软,他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懒散地从被子里钻出来,闭着眼胡乱抓起他的手蹭一蹭……
“我们重新开始吧”这句话整整齐齐地排在了窦寻的舌尖。
这次我不会再逼迫你,不会贪得无厌地从你身上索取安全感,不会再在别人面前做让你不快的事。
这次换成我来让你、我来道歉、我去敲你的门。
这回我宁可把舌头吞下去,也永远不再提分开和决裂的话……
这时,徐西临醒过盹来,伸了个懒腰,僵硬的身体“嘎巴”响了一声,他很过意不去的走过来把外套还给窦寻,自嘲说:“坐着都能睡着,看来是老了……”
窦寻深深地看着他。
徐西临低头把自己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非常骚包地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有点意味深长的笑容:“干嘛这么看我?”
窦寻:“……”
有个人刚睡醒就又想起勾引他。
窦寻被他刻意压低的声音激起一身战栗,同时把心里的渴望强行咽了下去。
“不是时候,”窦寻在心里按捺住自己,“等一等,还有时间,不要急躁。”
然后他订好房,以自己累了为借口,让徐西临开车送他回了老叶花店,不由分说地要把徐西临赶回去休息。
徐西临才不肯走:“我走了你们晚上又吃剩饭,还有我儿子……”
窦寻伸出一根手指,若有若无地从他眼睛下面扫过。
徐西临脚步瞬间锈住了,呼吸一顿。
窦寻没有碰到他,但是人的面目深井何其敏感,碰不到也会自行脑补。窦寻淡淡地说:“回去照照镜子,再累成这样就不用来了。”
徐西临二话没有,果然就乖乖走了,窦寻一直在窗户旁边看着他把车开走,才摸摸灰鹦鹉的头,鹦鹉刑期未满,提不起战斗的兴致,被他摸了一下,没精打采地回头咬它的玩具。
窦寻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他记得徐外婆当年就是正月初五没的,算来,马上就是她的忌日,窦寻不知道徐西临会怎么和他说这件事。
正月初三,徐西临准时来报道,期间闲得没事,给老成半死不活的花店做了个新的策划,让他把“姥爷”那不伦不类的名字换了,走文艺深情路线。
老成懒得搭理他:“我一个卖烤串出身的,不懂什么叫文艺深情。”
徐西临就把他店里礼品花那销魂的塑料纸和缎带包装臭批了一通:“我真是看不下去。”
他说着,把老成摆着当样品的花束拿下来拆了,严肃地把里面每一朵花都拎出来比较一番,经过一番大动干戈,最后留下了一朵,用小剪子细致修剪好,喷上新鲜的水,转手插在了窦寻领口,然后又轻飘飘地从上面拉了一片花瓣下来,从桌上拿了张颇有木头纹理质感的礼品卡夹住,揣进他马甲胸口的小兜里。
“这种,是村委会欢迎下乡文艺演出时候用的道具。”徐西临指指桌上狼藉的一滩,也不去看窦寻,一本正经地教育目瞪口呆的老成说,“这种从心上人心尖上摘下来的花瓣,压制加工成标本——也就是现在流行的‘永生花’,封存镶嵌,就叫‘文艺深情’路线。”
老成彻底被他的不要脸惊呆了。
蔡敬看了看人形道具窦寻胸口的花,又看了看若无其事走开的徐西临,总感觉这里头有什么事不对。
正月初四,窦寻要搬家,徐西临比他去得还早,任劳任怨地帮他搬了一天家。中途,徐西临出去了一会,窦寻以为他公司有什么事要处理。
结果两个小时以后,徐西临再回来,从窗帘、新的床单被罩到挂在客厅里的静物画像和可旋转的数架……事无巨细,都给他置办全了,指挥着安装工人风卷残云似的装好,把钥匙丢给钟点工打扫卫生,带窦寻出去吃饭。
傍晚,徐西临对着窦寻的门牌号拍了张照片,冲他晃晃手机,回花店接儿子去了。
别在窦寻身上的花有点卷边了,窦寻找了个小花瓶装了清水,想留它两天,但是那花枝被徐西临辣手摧残,一时美感十足,已经短得吸不上水了,还是势不可挡地枯萎了下去。
窦寻想:“他到底没跟我提明天的事。”
初五是外婆的忌日,徐西临小心地跟窦寻绕开了这个话题,这是现阶段他不想跟窦寻提及的,有些饭一次没做熟,再回锅,味道总会有些不对。徐西临虽然很想把一切推翻重来,但理智上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只好尽可能地往前看。
那封没有回音的邮件是窦寻“老死不相往来”的作证,徐西临每天风雨无阻地围着窦寻转,一会试探一会示好,一刻也不闲着,但不是不担心的。因为总觉得窦寻下一刻就会把“从今往后,咱俩恩断义绝,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想起来,冷冷地打断他一厢情愿的妄想。
初五清晨,徐西临起了个大早,在遛鸟的老大爷才刚出门的时候,就顶着一声冰冷的晨露来到了墓园。
墓地是双人的,徐西临外公过世的时候给苏文婉女士留了个地方,徐进还在世的时候给墓地续过费,保证过了二十年的产权期后,他们两个人还有机会搬到一起住。
照片换成了外公和外婆年轻时候的合影,徐西临把墓碑擦了一遍,跟从来没见过的外公打了招呼,把花放下了。
“豆馅儿回来了。”徐西临小声跟外婆说,“我……”
他皱了一下眉,早晨没顾上吃早饭,被酒泡坏了的胃开始隐约地抗议起来,徐西临叹了口气,一手按住隐隐作痛的地方,像个孩子似的蹲下来,低头对外婆轻声说:“我对不起您。”
他还是爱窦寻。
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早就钻到了钱眼里,对谁都提不起什么兴趣,可是等那个人回来他才发现,原来是旧时留下的灰占了他胸口的地方,占了好多年没扫干净,一夜之间就死灰复燃了。
他觉得对不起一直到走都挂心着他的外婆,因为放不下。
也对不起窦寻,因为即使放不下,也没能走到最后。
徐西临沉默了一会,在墓碑上拍了两下,扶着冰冷的石板站起来:“以后我再待他来看您,我保证。”
他说完,裹紧了外衣,往停车场走去。
隔着几米远,徐西临摸出钥匙打开锁,前后车灯如梦方醒似的亮了几下,徐西临的脚步陡然顿住。
他看见一个人从他的车后面绕出来,默默地来到他面前。
窦寻。
第60章 第一步
时间过去已经很久,徐西临当年离开,是把过去、连同家,一起抛下了,他去了很多地方,遇到很多人,每天与无数纷扰、名利、成功、失败擦肩而过。
失意的时候,徐西临躺在闹鬼的旧宿舍里,冬天冻得睡不着觉,只能露在外面的鼻尖冰凉冰凉的,那时他想起小时候折价卖了郑硕送他的名牌球鞋,转手就请狐朋狗友吃饭的事,想起自己居然也有那么纨绔恣意的时候,像上辈子。
而得意的时候,他偶然也会想起当年拿着一纸被修改得乱七八糟的条约,被一个开小卖部的男人羞辱的事,那就像想起小时候因为一块橡皮跟同桌打架一样好笑——那能算哪门子的羞辱,算哪门子的困难呢?
分明都是很容易解决的事,为什么他当时会觉得走投无路呢?为什么会顶不住压力关了维生素呢?
还有……和窦寻的一切聚散分合,也渐渐地像一场大梦,被记忆蒙上了失真的面纱。
徐西临偶尔会翻开窦寻曾经写给他的幼稚情书,看见那个一直保存下来的巧克力空壳。渐渐的,他像是遗忘李博志一样,难以把这些纪念品和具体发生过的事连在一起了。
他只是刻骨铭心地记得自己跟窦寻说分手的那一刻。
这么多年,徐西临觉得自己可能从来没有走出过窦寻当时看着他的眼神,但他很少细想,他只是不断地向前走,好像如果他当初能强大一点,所有的遗憾就不会发生一样。
现在,窦寻猝不及防地落到他面前,徐西临本能地粉饰太平,恨不能把这些年来走过的路、取得的成就都绘制成卷,一股脑地展开在窦寻面前,以此来挽回、证明什么似的。
徐外婆去世以后,徐西临其实根本不怎么正经下厨,有时候方便面都懒得泡宁可干吃,自己的日子过得猪狗不如,却要带着新鲜瓜果蔬菜,上门跑去嘲笑老成没有生活品质。他还有意无意地去撩窦寻,刻意展示自己任何场合下的游刃有余,他像个容颜枯朽的女人,揣着满腔败絮,拼了老命也要涂脂抹粉地强撑出一层金雕玉琢。
其实……就算窦寻承认他这些年呼风唤雨、过得得意非常,能怎么样呢?
就算他成功地让窦寻后悔当年头也不回地决裂而去。
就算窦寻真能如他所愿,毫无芥蒂地放下过去,重头再来——又能怎么样呢?
那些因为经年日久而刻骨铭心的孤苦会就此消失吗?
那些少年时代的惶恐畏惧与无能为力,会从记忆中湮灭吗?
“虚荣”与“拖延”一样,就是这么没有逻辑也没有好处的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总是免不了自欺欺人。
此时,徐西临持续数日的自欺欺人的美梦,被冰冷墓园中一身灰色的窦寻打破了。
他先是惊出了一身大汗,刺痛的胃痉挛似的翻了个个儿,被难忍的尴尬戳了一下,听见窦寻说:“我过来看看。”
“哦,”徐西临回过神来,避开他的目光,“好,跟我来吧。”
他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补了一句:“有心,谢谢。”
窦寻:“你车不锁了吗?”
徐西临:“……”
徐西临重新锁了车,带着窦寻从方才的来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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