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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下鱼-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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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对时沂说:“时沂啊,妈这回把你叫回来是有事商量。”
时沂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也只能颤着嗓子说:“您说。”
“你和钟俊同吧。。。。。。你们是结婚了,但是你们俩大男人,也生不出孩子,这老钟家不就这根独苗苗吗?香火不就断了?”
“我和俊同做好了没有孩子的准备。如果之后想要孩子,我们会去领养。”
刑如秋笑意端不住了,破口大骂:“领养的孩子那是自己的孩子吗?那是野种!”她一把拉过时妙,像是推销物品一样把她推到他面前,“你看看你妹妹,她有你一半的血缘,是你最亲的妹妹!她可以给钟俊同生孩子!生下来的孩子跟你也亲!”
时沂被这番无耻言论惊得说不出话,又是愤怒,又是恶心。
还不等时沂说话,刑如秋又开始扫机关枪似的:“再说了,你和钟俊同也不是什么两情相悦,他因为对你爸的承诺跟你结婚,就是一个承诺,能有多牢靠?没有孩子的婚姻走不长久!你套不牢钟俊同,你妹妹聪明又漂亮,她可以!”
时沂第一反应是去看时妙。时妙眨着两只漂亮的黑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得意洋洋地笑,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羞耻和忿恨。
时沂咽了口口水,眉目收敛,静静站起来道:“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他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轻声说:“我之后就尽量不回来了。”他明明已经出离愤怒,留给这个家最后的决绝信也是轻声细语的。他的话语温柔,却利落地独自斩断了和过去所有的藕断丝连。
时沂关上门,也把继母的谩骂和妹妹的尖叫哭闹关了上去。
他以为自己已经控制好了情绪,但是当他漫无目的地乱走,却恰好走到钟俊同曾经就读的高中时,他绷不住了。
时沂的心碎得很彻底,如果可以从胸腔里拿出来,那可能只是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他太难过了,轻声哭起来,不时用手背抹眼泪,一圈一圈地绕着钟俊同的母校走。
这所学校里有曾经的钟俊同。他好喜欢少年钟俊同,因为他从不让他觉得难过。但是现在的钟俊同,总是直接或者间接地让他特别难过。好像只要少年长大了,只要变成大人了,就拥有了轻而易举地蹂躏别人心脏的本事。
门卫注意到了这个一圈圈绕着学校外围走的清瘦男人,隔着铁门问:“你以前是这里的学生啊?”
时沂摇摇头:“不是。我的丈夫。。。。。。我的丈夫曾经是这里的学生。”
门卫愣了一下,看他的眼神有些变了,神情尴尬。但是时沂实在哭得太惨了,他又好心安慰他:“跟你老公闹矛盾了,就要好好说开,好好解决的嘛。哭也没用啊。”
时沂抽噎着点头:“谢谢。。。。。。谢谢您。”
时沂开始往家里走。
南方的冬经昨夜一场雨,潮气就在低洼处积蓄,紫红色的夕阳垂挂天边,架在两栋大楼之间,似乎也被冻住了,下滑地很慢。
他少年时代经常觉得孤独。后来他看了很多书籍,知道孤独是人类的常态。每个人都是大地上孤独生长的树木,凛冬的雪落,每棵树都独自沉默。
他不再为孤独觉得羞耻,但是有时依然难过。
他又一次孤身一人了。
他用钥匙开了门,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闭起眼睛。
他在这一刻有些恨钟俊同了。
钟俊同不该和自己结婚。
一个人没法儿抱着暗恋的情绪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他小心翼翼的爱太容易像一株墙角里偷偷生长的植物,藏在这间房子的角落里,钟俊同不知道,也因此无法给予只有他才能给予的光照、水分和空气。
它马上要枯萎了。
时沂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划开锁屏,看到钟俊同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有空吗?我想给你打电话。”
时沂的心脏突然瑟缩了一下,好像血夜被抽干,留下一个很小的干瘪的腔体。
他的丈夫想跟他打电话,他应该同意,而且是快乐地同意。
但是他这一次没有这么做。
他看着这条信息整整十分钟,钟俊同在这期间又打了两次电话,但是他看着待接界面亮了又暗,亮了又暗,却没有接。
当一切彻底沉默下来后,他才给钟俊同回了短信:“你先忙吧。”
时沂麻木地洗澡睡觉。到了半夜,他突然惊醒,眼皮酸胀,手却已经下意识地又打开手机,看看钟俊同有没有给他发信息。
【好。】
他回了一个字。
时沂突然鼻子很酸,眼眶也很酸。他又开始后悔了,他应该接他的电话。
这不是钟俊同的错。刑如秋的错是刑如秋的错,跟钟俊同没有关系。他不喜欢自己,也不是俊同的错。没有哪条法律明文规定,我爱你,你必须也要爱我,不然就要判你重刑。这是小孩儿最天真童稚的想法。
他为什么一定要钻这个牛角尖呢?再说,这段婚姻里,吃亏的明明是钟俊同。
此刻的伦敦正是晚上八点。
钟俊同到伦敦不过两天,却已经有水土不服的反应。
“之前也这样吗?”秘书一边问,一边把发烧的钟俊同搀到床上躺好。
“没有。”钟俊同闭上眼睛。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
“钟总,我们去医院看看?”
钟俊同翻身背对他,声音低哑:“不用。给我买退烧药,还要白粥。”
秘书出了门,助理就守在门外,往房间里看了一眼问:“钟总怎么了?”
秘书叹口气:“难说。”既是水土不服,又是心病难医。
白粥和退烧药很快送到钟俊同面前。
他勉力支撑着坐起来,靠坐在床头,接过水杯和药片,一把塞进嘴里和水吞下,又灌了好几口水。他缓过气,看到手边的白粥,炖得很稀,也没有什么米香。他的挑剔只有一瞬,因为他意识到时沂不在,而他喝惯了时沂熬的白粥。
钟俊同端起碗把白粥囫囵喝完,把碗递给秘书。秘书正要走,又听到钟俊同低声叫住了他。钟俊同的脸因为发烧而泛红,眼神有些痴痴傻傻的,说起话来也痴痴傻傻。
他说:“我欺负他了。”
秘书没听明白,凑近了问:“你欺负谁了?”
钟俊同答非所问地说:“他是不是不理我了?”
秘书看着说话突然幼稚起来的老板,想笑又不敢笑,只能装作知心大哥:“好好道歉嘛。”
“他不理我,我怎么道歉?”
“。。。。。。”秘书愣了一下,“对哦。”
钟俊同皱眉看了他一眼:“好蠢。你走吧。”
“那我把他叫来?我跟他说,你病得很严重,他会来看你吗?”
钟俊同愣了三秒钟,很快命令:“不要。他会担心。”
16 第十六章
钟俊同睡得不安稳,半夜高烧又起,被紧急送往医院。一剂强力退烧针下去,他的烧暂且退了,又换好正装继续和英方周旋。又是将近一天的互不相让和据理力争,这次钟氏集团多争取到了百分之五的主控权。此行来英国的目标基本达成了。
钟俊同肩上压力卸下一半,将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给自己的秘书。他去酒店一楼餐厅吃了碗面。青菜肉丝面做得很一般,汤底淡,面煮得很软没什么嚼劲。但是钟俊同连面带汤吃完了。中式面食让他的胃觉得很暖和。
他把筷子放下,鼻尖上一层细小汗珠,浑身热力都发起来了。他浑身没了力气,全靠笔挺的西装撑住脊背挺直的弧度。
他掏出手机打给助理:“我很难受,来一楼餐厅接我。”
钟俊同快烧晕过去的时候好像听到手机里传来时沂的声音,问得很着急。他觉得可能是日思夜想造成的幻觉,但是他依然很想和这个幻想中的时沂说说话,但是张嘴已经吐不出一个字。
自有记忆起,钟俊同没有生过这么严重的病。他热度不退,高烧一度发到39度,夜里还曾飙到40度。东西也吃不下,喂进去的白粥也悉数吐出来,弄得相当狼狈。
下午五点的时候,他不知道第一次间隔性地醒过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酒店通用香熏的味道,水一样淡而悠远。酒店套房里的遮光窗帘没有拉上,米色薄纱窗帘后大喇喇地露出粉紫色的一线天幕。伦敦傍晚的天空晚霞烧得热烈靡丽,像是一幅流淌的油画。
他的意识回笼,自己现在在国外,这里没有时沂。
刺啦一声。
钟俊同皱了皱眉,看向声源:“在干嘛?”
助理在整理钟俊同的行李箱,乍听到这么一问还有点胆战心惊,老老实实回答:“时先生不是要来吗?我把房间整理一下。”
钟俊同心脏狂跳:“谁要来?”
“时先生。您合法配偶。”
钟俊同拖着虚弱的身体下床,还不忘对助理颐指气使:“快,我的西装,我的发蜡,我的香水,我的剃须刀!”
助理得令,立刻像只陀螺开始团团转起来。
结果钟俊同刚钻进卫生间开始刮胡子,套房的门铃就响了。钟俊同还没来得及叫住助理,助理就飞奔过去开了门。
“俊同?”
钟俊同听到时沂的声音。
不是在梦里,也不是在自己的幻想和记忆里。活生生的,新鲜的,充满温度和情绪的嗓音,就在自己的房间里。
时沂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巨大的惊喜。
钟俊同下巴上还沾着一半的泡沫,一转头就看到时沂正站在卫生间门口。
他的面颊被伦敦的天空染成暧昧温柔的玫瑰色,长长的围巾散开了,垂荡在身前一晃一晃,像是松鼠的长尾巴。他因为奔跑而喘息着,柔软的嘴唇轻轻张合,眼珠却一动不动地看着钟俊同,像是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说不出来似的。
钟俊同的心跳停了一下。
他很确信,真的停了一下。
在这一个瞬间,他接近于死亡,也接近于极致的濒死的爱。
时沂走过去牵住他的手,摸摸他的额头,语气焦灼地问:“还在发烧呢,你起来干什么?”
钟俊同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似的,一动不动地看着本该在千万里之外的时沂,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小心翼翼的嗓音说:“你剪了头发。”
时沂愣了一下,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钟俊同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把时沂惹哭了,放下剃须刀,手忙脚乱地去给他擦眼泪,不着方法地连声哄:“别哭了。。。。。。不哭。。。。。。不要哭。。。。。。”
可是时沂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
他的视线里全是闪烁的白色泪光,钟俊同在泪光的边隙里支离破碎,却又慢慢完整。
他被钟俊同酒后强迫的时候没有这么委屈,没有一声道歉和温言软语就被抛在家里的时候没有这么委屈,没有接到钟俊同第三个电话的时候没有这么委屈,被继母和妹妹说了那些难堪的话也没有这么委屈。
钟俊同只是说了一句很普通的,你剪了头发,时沂就委屈起来了。
时沂突然踮脚抱住了钟俊同的脖颈,继续呜呜地哭起来。
钟俊同还在发愣,根本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是时沂主动伸手抱他了,温软的身体和淡淡的清香,像是一个仲春的带着粉玫瑰香气的夜晚扑进他怀里。他当然伸手接住了。
时沂哭了好一会儿,这才止住哭音,臊红着脸不肯抬头,继续埋在钟俊同颈窝里。
说来也怪,被时沂这么抱着哭了一会儿,钟俊同竟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简直比一堆一堆的药片都要灵。
“哭好了吗?”
钟俊同拍拍他的背。
时沂闷闷地嗯一声,松开了他,一双哭得微微发红的眼睛就在离他嘴唇七公分的地方。
钟俊同简直魔怔了,低头亲在时沂哭红的眼尾,未干的眼泪滑进他的唇齿间,舌头一顶,尝到了咸味。
“有点苦。”
时沂愣愣地看着他,又听到钟俊同说:“哭完了,你就只剩下甜了。”
时沂有点羞涩地咬了一下嘴唇,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下巴,“还没刮干净。”
结果事情发展到后来,钟俊同靠坐在沙发上,连刮胡子都是时沂代劳的。时沂拿着剃须刀的雪白手指在他目光里轻轻游移。他力度温柔,刮得很小心,担心弄伤生病的钟俊同。
时沂又用沾了水的毛巾把他的下巴擦干净,顺便擦了一把他的脸。被热毛巾敷过后,脸上毛孔舒张,呼吸都畅快起来。
“床上摆套衣服干什么?要出门吗?”
“要见你。”
时沂抿紧嘴唇,心里想,原来他也是钟俊同会精心整饬过认真要见的人吗?
“回床上躺着吧。烧没退呢。”时沂把钟俊同扶到床上,又给他盖好被子。
钟俊同拉住他的手指,眷恋得很不成样子,“我睡一会儿。。。。。。你不许走。”
“不走。”
时沂果然没有走开,坐在他床边,低头看着雪白床单,“俊同,我是不是不应该来这里?我接到你电话说你不舒服,就过来了。”
钟俊同却没有回答应不应该的问题,只是不安地问:“你一个人来的?还顺利吗?”
“嗯。你的助理帮我办好了出国手续,我没耽搁多长时间。”
“那就好。”
时沂此刻却直视着钟俊同的眼睛,用钟俊同心悸的令他浑身发抖的可怜的眼神哀求,不依不饶地讨要答案:“你要我来吗?”
钟俊同肯定地回答:“要。”
时沂心里有了些安慰。
还是有人会期待他的到来的。
17 第十七章
钟俊同拉着时沂的手指难得睡了个安稳觉。等钟俊同醒过来,时沂倒是趴在床边睡着了。柔和灯光把他的轮廓渲染得极致温柔,钟俊同静静地看着时沂的脸。时沂的眼睑紧闭,他知道睁开后有一双温柔恬淡的黑灰眼睛。嘴唇很软,接吻时可以轻而易举地含吮住整瓣嘴唇。鼻梁细窄,所以戴不太牢框架眼镜,但是鼻尖有点翘,像是初生小动物一样可爱。
他有个好脾气的温柔可爱的爱人。
他毫无风度地单方面吃醋,行径恶劣地强迫时沂。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回完了,不管时沂狠心提出分手或者离婚这种话,他可能都没有立场拒绝。但是时沂没有,时沂还来英国找他了。
时沂好像永远都会是那个温柔的大哥哥,钟俊同在某些方面又永远是没有安全感的渴望兄长无限的全神关注的小孩子。
时沂从没有让他的恶作剧或者坏脾气变成无意义的讨厌行径,因为时沂每一次都会原谅他。
钟俊同低头亲吻时沂的发顶,刚剪完不久的头发发梢有种奇异的扎刺,但是依然很柔软。
钟俊同醒来后热度退了大半,又喝了两碗时沂借用厨房亲手做的白粥,吃了荷包蛋和一点口味稍稍清淡的红烧豆腐,觉得身体好了大半。
当天晚上,钟俊同被合作方邀请参加一个名流酒会。他性格倔强,不认为自己的身体还未痊愈,执意带秘书去参加。
时沂没说什么,帮他打好领带,别好领针,仔细地用手舒平肩线又给他穿上大衣。
钟俊同自从酒后乱来之后就不敢再喝酒,打了个照面浅谈几句就告辞了。伦敦的冬夜不比祖国南方湿冷,温和得颇有情调,微微潮润的风从海洋吹来,像是孔雀蓝色的吐息。
他回到套房,发现时沂不在,问了人才知道他去了楼下花园散步。
钟俊同换了舒适的常服就下楼去找他了。
英国花园喜欢种植大量的灌木。钟俊同走在花园里,半人高的灌木丛又与乔木下垂的密集的枝桠相连,灰褐色和浅棕色把空间分割得不甚清晰。但是他知道,来年春天,这里会有各色玫瑰盛开。
可惜现在不是春天,不然他就可以送时沂一枝纤丽的英国玫瑰。
钟俊同没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了时沂。
他坐在花园长椅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白色的喷泉雕塑。
钟俊同没说话,坐在他身边,也看着那座白色雕塑,那好像是个胖嘟嘟的小天使,“如果你喜欢,我们回去以后就可以买别墅,带花园和喷泉。”
钟俊同自己并不喜欢别墅,觉得两层的结构浪费自己行走的时间,又对花艺不感兴趣,觉得花园是非常无用的点缀。别墅对他而言是不够实用的。
时沂笑着摇摇头:“不用。”
花园里没有其他人,空气里氤氲着团团湿润的香气,腥润又苦涩,回味却有种甘甜芬芳。花园里的灯突然一盏一盏次第亮起,把两个人的面孔照得分明。
钟俊同回过头,这才发现时沂沉默的侧脸有种难言的哀愁。
“怎么了?”
时沂的手指有些无措地缠在一起,又分开。他微微侧过头,语气平淡地说:“傍晚的时候有人来找你。我开门让他进来,我说,我是你的爱人。他没有相信。”
钟俊同皱起眉毛,还要再问,就听到时沂的声音变得很哑:“俊同,没有人会认为我是你的爱人,没有人觉得我配得上你。。。。。。包括我自己,我也这样觉得。”
钟俊同心口狂跳地抓住他的手腕:“别乱说!”
时沂的身体开始轻微发抖,好像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似的,“俊同,我有时候觉得,你和我在一起,也没有很高兴。或许。。。。。。或许。。。。。。”
“或许什么!时沂!你要说什么!”钟俊同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滚烫可怕。只要,只要时沂说出那个字眼,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俊同,我们之间,要不要继续下去,全在于你。”时沂实在不忍心说出分手或者离婚的话,只能把自己的地位剥除,变成一个不会伤害人的任人摆布的附庸。
“我高兴,我一直很高兴!时沂,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钟俊同的语气低落,戾气收敛,又开始像个孩子一样示弱。
时沂最受不了钟俊同的示弱。他一示弱,时沂就觉得他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他见不得钟俊同受委屈。
“俊同,我先跟你道歉。你发短信,我没有及时回,你打电话给我,其实我看到了,但是我没有接。”时沂眼神温柔,神情虚弱恬淡,好像一戳就碎的风干的薄纸,“因为我在生气。生你的气只有一点点,剩下的是在生我自己的气,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让你不高兴。”
“俊同,我实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很笨,也猜不出来。”
时沂看着钟俊同愕然的不知所措的脸,眼泪快速滑落面颊,直直落进衣领里,只在脸上留下两道浅浅泪痕,在花园灯光下像是碎开的钻石。
时沂哭声沙哑,吐字也开始模糊,像是被水冲开的苦涩感冒药,“我是不是什么都做不好?”
钟俊同完全不知道自己对时沂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他以为自己只有酒醉强迫时沂这一件错事,原来远远不止。时沂在因为他的沉默寡言和喜怒无常而自责绝望,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时间和地点惩罚着自己。
他甚至不敢想象,时沂是如何把这些念头在心里反复咀嚼了多少遍,才敢跟他说。
他种下的苦果,却由时沂夜夜穿过荆棘丛,遍体鳞伤地采摘吞咽。
“时沂。”钟俊同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哆嗦,像是冷,像是被火烫到了指尖。但是其实远远不止。“你这么说,不如直接杀了我吧。”
时沂愕然间忘记了哭,看着钟俊同牵住自己的手,十指相扣,指缝无间,潮热的手掌贴合冰冷手心,牵引到钟俊同的心脏处,隔着柔软衣料贴在胸口。
他又一次重复:“时沂,你不如杀了我。一把餐刀捅进去都比你这些话让我好受一点。”
18 第十八章
时沂简直不忍心盯着钟俊同的眼睛看,别开眼去,还是小声说:“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好。。。。。。”
钟俊同红了眼睛,心是酸软,嘴上却一字一顿地说:“别这样,时沂,你说,你要我怎么样?”
时沂听了这话,更加慌张。
他能说出刚刚那番话,已经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可是刚刚一颗心涨到了极致,一点英勇的快乐碎得彻底,现在全剩下对于把钟俊同扯进自己消极情绪的无妄之灾的懊悔。
“不要,什么都不要你做。。。。。。”
钟俊同被拒绝后愣住了,他悻悻地直过身体,慢慢躬下腰,用青筋暴涨的手撑住了自己的头颅。他一遍又一遍用大拇指用力地挤压自己发涨的太阳穴,脑袋已经全乱了。
时沂本来是好好的,他干净,爱笑又温柔,是他骗来的一只洁白薄脆的蒙尘的玉盏。但是他不知道什么就把他摔碎了。
他不如什么都不做,继续做那个日日夜夜用黑眼珠窥探着玉盏的沉默的孩子。
“时沂。。。。。。对不起。。。。。。”钟俊同的声音哑了,眼睛发红,“我没有想到,我会让你这么难过。我以为,我可以让你开心一点。”
时沂说错了,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他搞砸了一切。
可是钟俊同实在不甘心,时沂还活生生地坐在他身边五公分远的地方,眼尾发红,呼吸温驯,一颗心还在跳动,他就不可能放弃。
“时沂。”钟俊同急不可耐地盯着时沂说,“你说的,这段关系取决于我。我不要结束!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们两个已经因为拥抱和渴望把对方扎得鲜血淋漓。
钟俊同洞悉自己的狂妄和自私,他的心肝都黑了,一颗不够鲜红的心脏被掏出来,血淋淋地递给时沂,恳求他的爱和陪伴。
他知道自己在痴人说梦,但是或许,或许时沂会成全他的痴人说梦?
“。。。。。。好的。”时沂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平淡哀伤地答应了。
钟俊同一把抱住他,有力的手臂圈住时沂单薄的背,手掌按在时沂细弱的脖颈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确认拥抱,确认存在,嘴里喃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钟俊同一刻也不敢松开他,甚至直接把他抱起来步行穿过人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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