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铁锈Ⅱ-第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林安在这头对学校的暗涛汹涌一无所知,他轻声谢过冯萍的好意,挂了电话后,便冲着半盖在身上的薄被又愣起了神。
太阳穴还在时不时地狂跳,果然,世间万物都是公平的,譬如酒精,在昨夜为他带来彻底的情绪放纵后,又于天明时分向他索要起昏沉作呕的代价。
而梦中的热烈狂喜,与现实的清冷萧索所形成的巨大反差,让人变得比坠入醉梦前更加沮丧。
林安坐在床上又呆了片刻,忽然自嘲一笑,笑自己不知道还在期待着什么,更笑自己在这期待中弥足深陷不愿自拔。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无比明亮,将绘就在窗帘上的青藤照得越加苍翠。
林安眯着眼,静静看着那表面生机无限,实则却与死物无差的藤曼一会,掀开被子下了床。
刚在五分钟前断了通话的手机,却突然在此刻发出了一声震动的长鸣。
林安动作一顿,回头望去,只见亮起的屏幕上方闪过一串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下,拿起看了看。
点开通知的一刹那,一条信息乍然出现在眼前。
——厨房的保温杯中有姜茶,记得喝。
林安一愣,两秒后,手一震,另一条短信随之而入,来自同一个号码。
——我是徐新。
林安怔住,他盯着这条信息许久,手不为人觉地微微一抖。
我是徐新……
这四个字,有如一个魔咒,毫无预兆将他彻底围困住。身为人民教师,林安可笑地发现,自己竟完全无法快速精准地将这句话解读。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手忙脚乱地退出了短讯阅读界面,茫然地在通讯录中翻出了一个人的号码。
丁华接到电话的时候,恰巧在公司楼下的员工食堂吃完饭,他边往外走边接起这通“稀有”来电,对方还未出声,他爽朗的笑声已先一步传了过去。
“哈哈小林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竟然主动给你丁哥电话?”
林安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抓紧了适才捡起来的外套,哑着嗓子开口道:“……丁哥。”
“嗯?”
“昨、昨晚……”
却不知为何,一句话刚开了头,便再说不下去。
好在丁华是个闲不住嘴快的,立马便将林安的话接了过去,“哦……你说昨晚啊,那啥,你丁哥我昨儿个喝得有点多,上头得厉害,就先走了。”
丁华面盖不色地胡诌道,末了又说:“哎,小林你不会是生气了吧,不能啊,嘿嘿,难道是对丁哥给你找的‘代驾’师傅不满意?”
林安心跳兀然加快,一股不祥的预感兀地袭来,以致他张开了嘴,却一时忘了发声。
丁华察觉到不对,停住了在药厂花园里闲逛的脚步,剔了剔牙后压低声音试探道:“我刚还想问呢,喂,你昨晚跟老大不会又谈崩了吧?”
林安心中设想得到印证,手脚都变得一阵冰凉。
梦里一幕幕清晰又快速地从眼前闪过,对方眉目冷峻的面庞,以及自己摇晃散乱的步伐。
原来自己真的看见了他,也真的走向了他……甚至于在伸手抓住了对方后,又无法抑制地吻向了对方。
他曾无数次希望这些不仅仅是个梦是个幻想,可事到临头,却发现比起美梦破碎的惊慌,更让人羞于面对难以招架的,是现实的猝不及防。
丁华还在在另一端说着:“真崩了?不会吧,可我昨晚打电话给老大的时候还好好的啊。”说着有些着恼的啧了声,继续道:“嘿我这急脾气,我说你俩到底咋回事啊,啥破事儿纠结成这样,人一男一女小夫妻俩还知道床头吵床尾和呢,你这俩大老爷们儿的,倒矫情上了。”
林安早已听不见。
丁华独自唾沫横飞地说了老半天,电话那头却一直没有回应,搞得他差点儿以为手机断线了,拿到面前看了眼才又继续对另一头喊了两声:“喂,说话啊,哑巴了这是?”
林安回过神,对着话筒张了张嘴,半晌,才气息不稳地问出一句:“……他……他现在在哪儿?”
“谁?”
林安沉默,丁华等了会,见对方没回答的意思,胡噜了把头发撇撇嘴,结束了这无聊的明知故问,“B市呢,出差。”
林安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机,讷讷应了声。
丁华好似对徐新近期经常性的神出鬼没十分不满,唠唠叨叨又向林安抱怨了几句,“操,你是不知道,老大这几个月忙起来简直丧心病狂六亲不认,啥破事儿都往我这儿丢,他奶奶的,是真拿我当三头六臂的神仙呐,徐媛那本事你也见识过,你说说,被这么一祖宗缠上,我他娘的还能有舒坦日子过嘛!”
林安心神不宁地听着,头又传来一声哀嚎:“小林啊,你说你丁哥也一大把年纪了,不是不想成家立业啊,是他奶奶的实在没空啊!得,这少说又得耗一礼拜在那丫头身上,晚上约的妞也泡汤了,紧急出差也不是这么紧急法的嘛,你说是不是。赚钱重要,但也不能以牺牲兄弟的幸福为代价嘛。”
林安被丁华夸张的嚷嚷声包围环绕,看似沉静专注,实则在对方那喋喋不休数不尽的话语中,只有支零破碎的几个字成功传进了耳。
如雷的心跳难以平复,他魂不守舍地坐在床沿,而徐新离开了C市的消息,就像是一针收效甚微的镇定剂,让他得以从惶恐焦虑的情绪中稍稍抽离。
丁华在另一头又说了些什么,又似乎开了什么玩笑,林安闷不吭声地听着,鲜少回应。丁华独角戏唱了十多分钟,饶是神经再粗,也察觉到了对方越发明显的心不在焉,于是本想约改天吃饭聊天儿的话也悻悻吞了回去,兴味索然地掰扯几句后就收了线。
四周旋即又安静下来,林安一动不动地又坐了会儿,突然起身打开`房门,朝厨房走了过去。
保温杯在视线中出现的一瞬间,所有混乱不安和焦躁都变得具象化起来,他怔忪地盯着那立在桌面的浅色杯身,目光难以控制地流连其上,几秒过后,却又仿佛不堪忍受一般,忽然调转开视线,呼吸紊乱地看向了另一侧的橱柜。
最终,还是辜负了“对方”的一番美意。
林安甚至连杯盖都不曾有勇气打开,便转身逃开。他钻进卫生间,想将发酵了一晚的酒气冲刷干净,却不料在热气氤氲的狭小空间,竭力遗忘的东西变得更加清晰可见,他匆匆洗完,又折返卧室,欲将散乱的床被收拾干净,却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该怎么去处理那件被刻意放置在了角落里的西装。
徐新的样貌、声音,突然就从记忆的画卷中飘然落地,从遥不可及,到如影随形。
而这之间,不过才历经了短短数日而已。
林安从未觉得自己所处的这间落脚租房像今天这样逼仄狭窄过,连呼吸都一并变得窘迫,他在客厅茫然地踌躇了片刻后,落荒而逃一般披上外套带上包匆匆出了门。
短信他没有回。
不敢回,也不知该如何回。虽然他心里清楚,于情于理,他都至少该向对方道声谢,谢对方将醉酒的自己送回住处,亦谢那杯温热的姜茶。
可他们之间需要言谢的难道只有这些吗?
林安混乱的脚步响在午后无人问津的楼梯间,像千万道无形的拷问。
只有这些吗?
林安对那答案再清楚不过。
何止这些,在那到处充斥着铁锈味的老旧机械厂,在那荒草丛生黑暗空旷的废园子,在那心脏无数次失控搏动的舍区楼道。
数不清,道不尽。
林安忽然不愿再想,三两步下了楼,向小区门外疾步而去。
到学校办公室的时候,已经下午3点一刻,埋头在办公桌前阅览家庭练习册的冯萍见到脸色苍白的林安时,惊讶得不行。
她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放下笔站起来朝林安的方向走了几步,“林老师?你怎么来了……不说身体不舒服请假了么?我中午还刚跟你……”
林安不等她说完,勉强笑了笑,轻声道:“没事,我……想起有份课件落在这了,就顺道过来看看……”
“哦……”冯萍不疑有他,盯着他稍显颓靡的脸色看了看,还是不放心道:“难受的话千万别硬撑啊,有事记得叫我,保证随传随到!”
林安感激地冲她又笑了笑,在位子上默然无声地坐了下来。
杂乱无章的思绪和紧绷的情绪终于在繁复的教案准备中沉淀下来,办公室其他教师都有课在身,于是在这间只剩下 “病号”和“闲人”的屋子里,顿时静得只余下一阵又一阵纸笔磨擦发出的沙沙声。林安微微皱着眉,专注地在A4纸上写着什么,时而停顿,时而奋笔疾书,高二的语文课本斜摊在桌前,选自朱自清名篇的《荷塘月色》在高垒起的练习册前横卧,林安认真看着、写着、划着,从分段到结构,由修辞至解析,逐一递进,层层拆解。学生们往往最不耐烦这种寄情于景的抒情散文,在他们眼中,这无疑于继鲁迅、文言文后第三大叫人头痛的文体,上的好,提升审美陶冶情操,上不好,那就是哀鸿遍野睡倒一片。
时间慢慢过去,两节课过后,办公楼陆陆续续响起教师收工“返巢”的动静,原本寂静的楼道和走廊里传来隐约的说笑谈论,有人互相抱怨着各自班上的捣蛋学生,有人商量着下个月即将到来的小考范围。
冯萍还是个实习生,X中又是除了高三以外非强制性的晚自习制度,因此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她一般到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就可以下班,而林安作为高二的班主任,除去考试周,在结束当天的工作后,想走自然也不会有人拦着。
可今晚当冯萍磨磨蹭蹭全部收拾整理完书桌准备回家时,却发现林安依旧全神贯注地坐在办公桌前,丝毫没有要挪动的迹象,灯光拂照在他透着疲色的脸上,于清冷中透出丝暖意,冯萍偷偷看了两眼,小声叫了他一声。
“林老师。”
林安抬头。
“可以下班了,你不走吗?”
林安嘴角扬了扬,摇头道:“你先走吧,我待会还要去班里转一圈,看看章超他们几个住校生和其他留下来自习的孩子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
冯萍有些失望地哦了声,又面露担忧地关心了几句,去隔壁叫上好友白静走了。
林安看着门在眼前关上,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连续几个小时的工作总算将白天的慌张稍稍抚平,林安望着面前桌上摆放着的教学材料,出了会神后,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气。白天里的过度紧张和方才工作时的过度投入,让他松懈下来后更觉疲惫,林安将钢笔帽插戴回去,充作书签夹在语文书中后,无声地趴在了办公桌上。
刻意放空的脑中,不断接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细微的动静,有窗外渐起的风声,有从不远处教学楼中传出的年轻又肆意的追逐笑喊,也有校门外嘈杂却模糊的公车鸣笛。它们从不同世界来,又回到各自方向去,忽而交颈拥舞,忽而却各自为营。
林安闭眼听着,压抑已久的疲困忽然袭来,以至于差点错过被遗弃在包里的手机来电。
幸而对方是个不轻言放弃的,一通不接就再来一通,如此往复,直到引起了林安已然涣散了的注意。
他坐起身,伸手从放在桌案另一头的包里掏出震动着的手机,却在目光触及屏幕那串数字的刹那,脸刷的白了下去。
这十一个数字,虽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却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叫人难以忘却。
林安直直地看着这串号码,不敢挂,更不敢接,他没想到,这么快,前后不过几个小时,徐新便会第二次找来。
思索犹豫间,通话自动挂断,林安狂跳的心随之落下,却见下一秒,一条毫无波澜的信息传了过来,只有两个字。
“林安。”
然后便毫无预兆地再次震动起来。
林安呆了呆,心底突然莫名涌起一股情绪,让原本苍白的脸忽然染上了一丝血色,他咬紧牙关,纹丝不动地盯着亮起的屏幕,十几秒后,终于在即将再一次挂断前,按下了通话键。
滴的一声,林安看着转换为“通话中”的提示语,缓缓将听筒挪到了耳边。
两端俱是一阵沉默。
徐新没说话,只有轻微的呼吸声从另一方传来。
林安用力握着手机板,静静听着,好一会后,才张开嘴,用干哑的声音向对方招呼道:“你好,徐……徐先生……”
徐新没应,再度出现的沉默,让林安的手都微微发起抖来。
许久,那头才隐约响起一声笑,林安几乎怀疑自己听错,然而还不及反应,对方突然开了口。
“你叫我什么?”
林安呆住。
少顷,电话里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才一个晚上的工夫,待遇上的差异就变得这么大了?嗯?林老师?”
第9章
林安愣了一愣,下一秒,贴着听筒的耳朵像被烈火灼烧过一样,变得滚烫通红。
他像个木头桩子似地定在了原位,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但血液越来越快的流淌速度,却无法抑制地在体内掀起了一股热潮,恍惚间,连脉搏鼓动所发出的声响也变得震耳欲聋。
林安张开嘴,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所有的焦虑羞窘和担心害怕,都被那人隐晦道出,他甚至判断不出那忽然开始在胸间疯狂涌动的,到底是无法遏制的羞惭,还是来不及冷却的痛楚。
短暂的静默被徐新打破,他收起先前那份若有似无的调侃戏弄,声音变得更为低沉温和,加上所说内容,简直如同情人间难掩温柔的低语。
于是毫无意外地引发了林安下一轮更为长久的缄默。
他向他低声道:“早上突然接到B市合作方的通知,没来得及跟你说。一直忙到刚刚才有了空。”
顿了一顿,见林安没有回应,便又问:“吃过饭了吗?”
林安摇了摇头,两秒后,却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徐新察觉到对方的异样,却没多说,略一停顿后,又问:“姜汤呢?有没有喝?”
林安没回答。那头突然轻轻叹了口气,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安心一颤,关切之语险些便脱口而出,却又临时刹住了车。
几句话在喉间不住滚动,徘徊在齿间几乎呼之欲出。
林安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却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的喉头拼命扼住,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张开口。
他在这股无力中挣扎着,许久,才放弃似地低下了头,颓然将视线垂落。
徐新的声音就在此刻又一次响起,他低低叫了他一声。
“林安。”
林安抬起头,紧了紧抵托在掌心的手机,好似无声的回应。
徐新在那头笑了笑,稍一顿后,意有所指地继续道:“照顾好自己。”
办公室内的灯光忽然变得无比刺目,林安鼻息微动,兀然袭上的酸涩骤不及防将他笼罩。
于是对方紧随其后的另一句话,似乎也就一反常态地,闪现出了叫人难以抗拒的诱人光泽。
林安听对方接着向自己温柔说道:“等下周五晚上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走廊响起同办公室几位老师的说笑,林安恍然未觉,直到彭春林推门而入,惊讶地冲他叫了声,“林老师?你怎么在这儿?”,才梦中惊醒般浑身一震,仓皇放下了电话,回头对着门口的方向勉力一笑。
彭春林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带上门后问道:“身体好了?”
林安心虚地转开视线,模糊地应了一声。
彭春林听他声音有些沙哑,抱着刚从他班上收上来的练习册,走到他桌前道:“那就好,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好好照看自己,仗着年纪小,就由着性子胡来,现在正是变天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容易感冒,你看看,中招了吧?”说着把厚厚一摞册子放上办公桌,转而道:“喏,这是今天方老师给你们班学生做的,她不了解你们班的教学进度,也不好擅作主张随便挑篇课文就乱上,干脆就安排他们做了套练习卷,连着下午两堂自习,正好凑了差不多150分钟出来。刚好我隔壁上完课经过,就托我捎过来了,刚出炉的,还新鲜热乎着,要么你哪天有时间抽空看一看?或者直接给他们对对答案,都行,随你,”
林安道了声谢,低头朝还拿在手里的手机看去,通话不知何时已被对方挂断,他略微失神地收回视线,松口气的同时,目光却变得有些黯淡。
彭春林未曾注意他这隐秘的举措,脸上神色是少见的欣喜,她敲了敲摆在最上头的那本练习册道:“难得啊,徐媛那丫头居然也老老实实交了,可把咱们方老师吓得够呛,还以为自己走错班了,林老师,看来这段时间没白受你教育啊,不错不错。”
林安一愣,心中也感到有些惊讶,要知道按徐媛平日里的作风,这种走过场式的小测验对她来说,一向没有丝毫威慑力,她能安安分分留下来睡一觉,就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了,更遑论将卷子毕恭毕敬交上来,林安讶异的目光在被彭春林压在掌下的那本练习册上逗留了一瞬,腼腆地笑了笑。
彭春林又同他稍微说了几句,回自己座位收拾了一下,道别走了。
办公室重又归于安静,林安独自坐在桌前,微微出神地看了摆在桌角上的练习卷一会,伸手将放置上的第一本拿了下来,红白相交的封面落入低垂的视线,平整得连一条多余的褶皱都没有,林安盯着上面“X省语文模拟卷A类”的字样看了片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笑意,可随即便又敛去。
被翻开的扉页上除却总纲前言外别无他物,再联合其迥异于其他任何一本练习册的“干净”气质,林安甚至连最简单的排除都不用做,就能轻易判断出这套模拟卷必定归属于徐媛。
他从笔筒里抽了支红笔出来,将卷册翻到彭春林所说的第六套测试题的页面上,大片的空白涌入视线,林安愣了愣,顺手又拿了班里另一个学生的册子出来对比了下,确定没找错地方后,不由露出了一个苦笑。看来彭春林和方老师还是高估了对方,虽然他对学生一向不算严苛,但公然交白卷,在他眼里可并没有比缺考旷考好上多少。
林安微微摇了摇头,略有些失望地准备跳过这一本,改而去批阅下一个,却在合上的瞬间,瞥见了被带起的书页后隐隐浮现出的娟秀字迹,他一怔,迅速将题册重新打开,只见全数空白的默写选择阅读等题背后,是一篇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命题作文。
题为《选择》。
“我时常想,如果我能退回到十年,又或二十年前,像我小叔那样潇洒并肆意地活着,该有多好。”
林安目光投射在灯光下尤为耀眼的白色纸张上,只见书写者在开篇这样写道。
徐媛的文笔其实很不错,和她平时所表现出的轻佻散漫不学无术大不相符,甚至可以说是在林安不短的教学生涯中难得一见的思维敏捷言词幽默,而这也是林安接手7班以来,第一次有幸阅读到徐小姐的大作。
文章的中心人物在开头便已被点明,林安在开端那句话上停留片刻,撇开心底悄然升起的畏怯犹豫,目光不受控制地开始缓缓往下移动。
徐媛显然对“添油加醋”和“胡编乱造”等一系列创作手法掌握得很是娴熟,千字左右的篇幅,所涵盖的内容却多得令人咋舌,若是抛却那些令人忍俊不禁时而会心一笑的修辞形容,简直就像一部“乱纪行为集合手册”,林安不知她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些关于徐新的过往,看着看着,莫名紧张的情绪却在那些似假还真半虚半实的描写中松懈了下来,神情也逐渐变得分外柔和。
他握着红色钢笔,在这些随意却活泼的字句中穿梭,时不时圈点勾画,时不时皱眉斟酌,竟不自觉地开始异常认真的尝试起指导纠错,二十多分钟下来,旁侧的空白栏中被写上了数条批注,有夸赞其用词精当的,也有三言两语表达个人见解的,更有情不自禁流露出自己对其所写主角抱有同样喜爱崇慕之情的。
徐媛笔下的“小叔”在多年后放弃了她眼中至高无上的“自由快乐”,选择了看似稳定安康的幸福生活,她似乎是对这样的发展和人生轨迹非常不满,前一个段落还在夸夸其谈着对方前二十多年的传奇事迹,甚至还因为写得太多大大超出限定字数而向后翻过一页,继续在其余空白处肆无忌惮尽抒胸臆,后一段就突然一改原有风格,变得极度愤慨和敷衍起来,说是暴跳如雷口不择言都不为过。
林安修改到此处,几分钟前愉悦轻快的心情忽然沉寂了下去。他定定望着徐媛在末尾处所发出的一番痛心疾首的质问,嘴边扬起的弧度重又平复了下去。
半敞的窗外时有秋风经过,寂静中,林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推入了名为“往事”的漩涡,那段相较于他原本平淡如水的生活而言可笑又荒唐的岁月,重又在记忆中变得鲜活,画面不再局限于多年来与徐新的痛苦分别,还有那些来自丁华的豪爽热烈,来自钱主任的帮衬关照,来自当年机械厂其他同僚的逗趣调笑,甚至是连同那些在闷热仓库中的浑浊空气,高温器械旁流下的热汗,以及明朗星空下的聚会玩闹,都随着徐媛不尽详实的文字,一点一滴浮出了回忆的长河。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