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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沉默-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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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博欧离开,沈南逸忽然叫魏北去副驾,他来开车。两人谁都不讲话,沈南逸开出城区,去往山间。没有目的地,魏北也不问目的地。
他们在野外来了一次车震,车窗紧闭,把激荡的喘息与尽兴的碰撞,一齐关在车内。魏北折起腿,沈南逸卡在其间。
温柔乡的墓口有点窄,却竖着明确的碑。上书英雄冢,曾让沈南逸以为,他是会死在这里。
人人都求死得其所,为性而死。其实并不坏。
那天的过程有些残暴。像被人紧攥在手中的红玫瑰,像刚出生就面临夭折的小兽,是钉在欲望塔上的赤裸心事。
痛苦。痛快。酣畅淋漓。
魏北嗓子哑得不行,他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他在此时做个吃人的妖精,双腿略张,就勾得男人心甘情愿。
魏北看不见,所以听觉嗅觉格外灵敏。他能感受沈南逸的每一次震颤,经常握笔的手指粗糙,掌心卡在他后颈上摩擦。
这个比他年长十几岁的男人,在他未经人事时,就触碰过其他男人。抚摸这世上一切事物,如今穿过一浪又一浪的声音,擒住魏北。
沧桑的、腥咸的、阳性的,沈南逸的脸庞隐在黑暗里,而他的低声细语,直直贯彻了魏北的整个存在。
霸道。且蛮横。
沈南逸说,你是我的。
你只能是我的。
魏北不知道沈南逸是否记得。但他一直记得。
这四个字是烙印,刻在那晚的精液里,淌进他的身体里。
呼啦啦。等红灯时,一大片鸽子又飞过。
应当还是刚才那群信鸽,浓得发黑的蓝灰里,夹了几只格格不入的白鸽。
他们从建筑里飞出,振着翅膀,又出现了。
魏北抬头盯着,忽觉心里有团火。热烈而隐秘。
“那您对接下来的新作,有什么寄语,或者说想讲给读者听的话呢。”
专访记者保持微笑,看向斜靠在沙发上的沈南逸。
沈南逸解了几颗扣子,衣领往下是饱满胸肌。他坐姿随意,手指夹烟,没怎么扎起来的发丝遮了点硬朗轮廓。
“没什么好说的。”
专访记者:“那您写这本书的初衷是什么呢。”
沈南逸:“瞎写的。”
专访记者笑得难以为继,正翻着问题卷准备找几个温和的下手,沈南逸手机响了。
男人朝记者一摆手,难得露出笑容。
他接通电话,立刻传来王大导春风得意的大喊。
“老沈!嘛呢!干嘛呢!老子回来这么久,也不见你约我喝酒!”
沈南逸吸着烟,声音慵懒,“我这儿有个专访,你长话短说。”
“嗨!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就找你喝酒,你先忙你先忙。”王克奇笑完,接着说,“正好手上有个剧本,到时候你来看看。”
沈南逸眯了下眼,许是香烟熏到,有些刺痛。他便放眼窗外,这里看不到林立大厦,视野开阔。无垠山野寂静且超脱,树木绿植野蛮生长,抓着暮春的尾巴。尽显张狂。
连植物都这般傲气。沈南逸似想起了谁。很像那个人。
行,你定时间。沈南逸说。我这有个小孩儿,到时候一并带来。
第二十三章
灯光不太明亮,黑暗中有皮鞋叩击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哒哒。哒哒。是在一个密闭室内,门开了,有人来到跟前。目光所及是一把椅子,一盏灯。光线闪了闪,对面有人坐下。
密闭空间隔音效果很好,听着还有回音。那人拿出一支笔,一个本子。看不清穿的什么衣服,只翻开本子,提笔开始写。
写好开头,那人问:“姓名。”
“沈南逸。”
“年龄。”
“二十四。”
“职业。”
“闲散公民。”
“我问你正经的。”
沈南逸笑,“勉强算个作家。”
“现在提问开始,你的每一句话将会如实记录在案。请注意措辞。”
“您随意。”
那人喝口水,密室光线昏暗,只看见一张嘴,“沈南逸,你是否考虑过此书中的文字,将给阅读者造成怎样的影响。”
沈南逸答:“任何对作品的评判,最终都应该回归文章本身。而不是去推测作者如何,或臆断偏好这本书的读者是如何。”
“我问的是,此书会造成什么影响。”
“我是在正面回答,任何作品都不应盲目加上标签。或者说,额外标签。”
“沈南逸,你不要以花言巧语回避问题。我问你,你写情色作品,是为了迎合眼下女权潮流,找到阵营,而借此炒作吗。”
“我在写什么,是否站在哪个阵营,无一不是由‘你们’强加,写色情就是对女性的物化?反色情就是压抑女性?我也写同志恋,您有机会或许可以看看。弗洛依德有个理论,人生而有两种冲动。性冲动与死亡冲动。性是本性,性只是性。有人提出性与权力有关,我不否定。但我从不提男女权,我只讲平权。您平时见了领导,就跟哈巴狗似的。这也是一种男权中的不平等。不是么。”
那人险些坐不住,“放屁!我们在进行审讯问话,而不是听你瞎他妈扯什么理论!”
沈南逸笑,沉默。
“我再问你,有关这本地下出版书籍,刻意将男性描写柔化、女性化,是否有意引导大众审美。”
“大众审美的帽子挺大,恕我不接受。书中人物是如此性格、身份,非刻意的,我不认为有何不妥。难道男性就该阳刚,女性就该柔弱。这种印象是刻板而固化的。柔弱的男性,阳刚的女性不应感到羞耻,他们若是站出来说‘我本如此’,我们应当为其鼓掌,而不是打压。”
那人拍一掌桌子:“现在只谈你的情色非法出版物。”
沈南逸的十指交叉相握,身体前倾,“一直都是您在提问。”
“你出版地下读物时,作为公众人物,就没考虑过对青少年,甚至成年人的影响吗。”
“情色作品,归根到底,它终究只是一本‘经文学加工、作者渲染,在某种作者本人也回想不起来的状态下’出产的读物。并不具有‘性教育’功能。如果某个成年人,以情色书籍的世界观,作为自己的世界观,那说明这人本身反智。而青少年是否被影响,我只想说,这就体现了分级的重要性。应当寻求解决办法,而不是一刀切。”
话音落地,密闭空间有些扭曲。这里头掺杂着浓重烟味儿,光线忽明忽暗,那人的咆哮还在耳边,“我跟你讨论作品,你讲什么分年龄。这是上面从大局考虑,你写出来流传,就是不对!”
年轻的沈南逸压根不屑发笑,他摊开手,耸了肩,“那您当我没说。”
空间忽地开始塌陷,一股从下而来的力抓住他脚踝。往下看是黑不见底的深渊,坠落。坠落。
遽然,又有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在叫他。
“南逸,南逸!”
场景是在大学校门口,年轻的恋人拖着行李箱,要与他告别。沈南逸好似与他面对面,又好似离得很远,再看一出别人的戏剧。
这对恋人并没有难舍难分,要离开的晏白岳跟他说,分手或许对大家都好。他规劝沈南逸不要再激进,有什么东西要学会收敛。毕竟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这次能出来,下次可就不一定了。不要仗着家庭背景,胡作非为。
晏白岳说,南逸,你要懂事。
“你仅仅是把写作当消遣,我不是。各种软件接连被禁,我们享受不了全球最好的搜索引擎,最全面的百科全书,看不了别人的精彩设计与作品,甚至连上□□也得看运气。如果你让我安安分分就是懂事,我不需要懂事。”
沈南逸眼睛发红,没有去抓恋人的手,也没有对其的离开做任何挽留。他孤傲又固执地盯着对方,好似这般,那人就会说我留下。
可那人只问,南逸,你今年多大。
沈南逸答,二十四。
二十四。恋人叹口气,我们都太年轻。所以可以锐利,可以张狂。但你要明白,你要走的路还很漫长,很黑暗,很艰苦。
所以你要留下来么。要陪我一起么。
这句话,沈南逸自始至终没有说出口。他深吸口气,只说一句话:但直到现在,我们依然什么都没做。
年轻的恋人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他轻声说:南逸,祝你年少有为。
沈南逸是从梦中惊醒的。
有些日子没睡踏实,窗外闷雷阵阵。锦官城的天气全看心情,老爷天要三更天下雨,就没有五更天才打雷的。
大床空荡荡,薄被蜷在床尾。枕头有些湿,或许是汗水。他躺了半分钟,没去开床头灯。熟稔地下床,穿过障碍物,走向飘窗。有些年没梦到晏白岳,梦到也不是因为想念。沈南逸早就对爱情这玩意看得很淡,上了年岁的人,不讲这些。
这个突如其来的乱梦,倒叫他忽然有些死水起波澜。并非什么旧情重现,而是想起当初太年轻,太年轻。
其实怨不得谁,即使是当年,他也没有出奇愤怒。无非是两个志向不同的人,走向了各自该走的路。无非是两个对世界抱有不同看法的人,临时搭伴儿,走了一程。
只是这一程不短不长,恰巧处在他情窦初开的岁月里。经年一晃再想起,除了发笑,也只能笑笑。
二十四岁出版的地下读物没被查,审查是在三十几岁那年。到底三十几,沈南逸记不清。两个梦混乱而真实,猛地将他拉回那些“张口说话”的轻狂里。
沈南逸点燃烟,半坐在飘窗上。他莫名想起曾经有个朋友,也是从事写作相关。不同的是,那人更激进,更一路到黑,一腔热忱。
据说朋友被抓,是在某个酒店里。文圈霎时炸翻天,说什么实锤,进局子了。就是跟工作室搞那个地下出版,非法的么。据说赚了几十万,不得了。专写淫秽满足读者,看来这次没什么“活头”啦。
沈南逸知道内情,他去局子找过这人。第一没赚几十万,第二也并非什么不堪入目的书籍。可这世界就如此,人们喜欢谣言,但不管谣言真与假。
当初沈南逸都收手不干了,沈父和沈老爷的几次造访,要说没有影响是假的。粗暴直接的打压,一次次把沈南逸的傲骨往死里折。
偶尔写点隐喻故事,能出版就出版,不能出版就放家里。
反正不会修改。
年轻与年长的区别,大概是明白:什么时候可以坚持,而什么时候不可以。
沈南逸去找作者朋友,跟他讲以后不要再这样。我可以把你捞出去,然后老实写书。
朋友却是铁了心地要横到底,他说,我还不信这国家没有王法了!人生而自由,言论自由!
自由。沈南逸在心底咂摸片刻,蓦地就笑了。
自由,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是人人都想要。
后来沈南逸没多说,扭头就走。他想起自己曾写下的那些字句,竟觉有几丝嘲讽。
他不好说朋友是不是有些蠢。在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学不会跪着挣钱的人,不与世俗合污的人,不懂奉承与虚与委蛇的人,大多都是蠢。
那些坚持、纯粹、坦诚、赤诚,都在他人口中变为了蠢。
因为和大家不一样,因为特立独行,所以成了“蠢”。
那人从此在文圈内销声匿迹,什么时候出来的,不知道。有没有再写什么作品,不知道。
反正就是查无此人。
再过几年,朋友自杀的消息传来。网络一片唏嘘。纪念他的,吹捧他的,评论他的,无论什么,纷至沓来。
那时沈南逸已声名鹊起。电视上刚播完他的小说改编剧,新闻频道就上了那人的死讯。
何其讽刺。
沈南逸说不上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甚至心肠已够硬,觉得每个人有自己选择的活法。活不下去,就直直走向死亡。
其实也就前几年的事,沈南逸再回想起来,这些片段,甚至都不够他抽一支烟的时间。
很短,很模糊,没有什么好缅怀。
沈南逸抽着烟,瞧了会儿远处隐现的天光。闷雷阵阵,这雨很快下来了。锣鼓喧天的雨势,奏响暮春最后的交响曲。
辛博欧在昨天给他打电话,说想与王克奇导演吃个饭。
你好好上学,现在不必接那么多戏。沈南逸没有正面回答,只叫他安心学本事,不要浮躁。
辛博欧却说,不要南哥引荐,我找我老师去。
辛博欧的老师,在业内相当有名。不仅桃李满天下,当初于王克奇也有恩。王大导毕竟是半路出家,学金融的后来怎么有本事拍电影,还是跟这老师有关系。
老师名叫洪赋,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性子古怪又顽固不化。很不喜欢那些比他还傲的人。说是年轻人翅膀都没硬,揣着一股子愣头青的傻气傲视天下。以为什么角色都非自己不可。又蠢又傻。
辛博欧说洪老师很喜欢我,说我很有潜力。我去找他帮忙肯定没问题。南哥,我跟着你就是图你这个人,不图其他的。
沈南逸没说话,沉默半晌,不管辛博欧是否说完。
挂了电话。
王克奇的酒局定在周末,这几天要跟其他朋友见一面。邀沈南逸一起赴局,他拒绝了。不是厌恶声色场所,沈南逸也常在夜店来去。谈生意也好,广结人脉也好,商业会所的小姐鸭子永远玩儿不完。
别人知道他口味,永远准备十八岁嫩男孩。沈南逸见过几次,左右摸着不是那个味儿。不是干不干净的问题,是感觉。
这次王导跟朋友去会所看女郎跳“纱纱舞”。所谓纱纱舞,即里面什么也不穿,一排女郎走进来,全都只穿一层纱。
至于跳完舞该干什么,那耍得可就开了。推门进包厢,扫黄打非一抓一个准。
沈南逸偶尔这样玩,但很少。性之一事,他看得开,但不喜欢当着别人的面玩。再加他玩得狠,床上花样多,能承受的男孩得看机遇。
免得最后闹个不开心。扫兴。
睡觉前,王克奇还给沈南逸发个视频,里面的纱纱女郎性感火辣。肤白貌美,腰细臀翘。踩着高跟跳钢管,很能引得男人控制不住。
沈南逸看了几秒,关闭。
时至凌晨四点半,沈南逸抽完第八根烟,准备下楼磨咖啡,今晚没有睡意。
接着,就遇上刚从夜店跳舞回来的魏北。
年轻人站在楼梯口,正准备上楼。室内光线晦明,他脱了外套,估摸是准备上楼洗澡。
眼妆化得有些浓,抬眼时,卷长浓密的睫毛十分吸睛。而眼影在灯光下有些闪,衬得那双眼里似有星辰。鼻梁挺,唇红。一张脸褪了平日的清秀干净,显得有些妖,有些野。
要命的是,魏北只穿了一层纱。领口开得很低。颈项长,锁骨美,胸前那块肌肤细腻如瓷。
沈南逸盯了半晌,眼神微暗,喉咙发紧。
“你。。。。。。”
魏北不料沈南逸起这么早,正想说要不要我去给你做早餐。
男人就大步迈下来。
在魏北惊恐的眼神里一把抱住对方。
沈南逸捏着魏北下巴,强迫他抬头。唇部相贴,是滚烫与冰凉碰撞。沈南逸的舌头深入魏北口腔,仿佛进行一种仪式般,刮过他的上颚,让两根舌头紧紧缠绕。
心如擂鼓。砰砰,砰砰。
魏北紧紧抓着沈南逸的衣襟。他睁眼盯着男人的眉目,硬朗,清晰。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依然是这个人。
而他们已好几月没有再做出这等亲密之事。
黑夜让人迷了眼。黑夜也让人迷了心。
沈南逸睁了眼,嘴唇依然贴着魏北的嘴唇。
“闭眼。小北。”
是小北。不是魏北。
那一瞬,魏北忽然就不挣扎了。
他们沉浸在这个没有缘由、犹似含着某种告别意味的亲吻里。有些粗暴,又带着求欢的渴望。
魏北闭了眼。他感觉地板在下陷。在不断滑向某个深渊。
心乱透了。
第二十四章
魏北有几天没见到沈南逸。自那日凌晨的亲吻之后。
当时沈南逸放开魏北,用拇指给他擦了擦唇边磕破的血迹,什么话也没说。早餐结束,沈南逸就离开了。行李是魏北收拾的,没有告知他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这男人向来如此,做事不讲原因。触碰魏北可能是因为高兴,也可能是因为不高兴。不触碰魏北也可能是因为高兴,可能是不高兴。
接吻、做爱,不一定都与爱情有关。
沈南逸去赴局,到渝城。中秦集团出版社的贵公子,李象旭,在海天人间组了个牌局。来者什么身份都有,大多还是搞出版这一块。
李象旭跟沈南逸挺熟,李公子二十几岁出头那会儿,就听过沈南逸的不少传闻。他倒不佩服这人的无所顾忌,一是倾慕才华,二是可以合作。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李象旭还没接他老爸的班底时,总想着未来要搞一本汉语世界最好的综合性人文杂志。
至于怎么弄,李象旭筹备多年,大致有了眉目。处在三十五岁意气风发的年龄上,李公子总想搞大事情。
这杂志需要一个总编,还得是一个具有话题性、有才华的人。
李象旭与沈南逸往来多年,一直未将计划透露出去。如今算着时机成熟,得招一批人来干这事。可要怎么把事情干成、干好,首先取决于沈南逸来不来。
如果沈南逸同意担任总编,编委会的一摊子人都是准备好的。
大体来看,总编负责掌握整个出版方针,且撰写代表该杂志的立场观点的重要社论、评论文章等。李象旭深知沈南逸是个难伺候的爷,怎能让沈南逸接手这个事,并且在以后撰写代表杂志方立场的社论文章时,不写得引起上头注意。真是个技术活。
李象旭的学历不算高,当初勉强国内一本毕业,老爸砸钱给他留学镀金。跑英国去学了几年劳什子外国文学,反正自己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非典型纨绔子弟,至少知道再这么耗下去,完全是败家挖坟。
他就胜在脑子灵,人精。从小谙熟做人这套,也喜欢做生意。李象旭和沈南逸结交,是于七八年前的酒局。
那时李公子稳坐小姐堆,张口闭口讲艺术。
沈南逸抱了个男生在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摸人家。手法下流又高明,招得那男孩面红耳赤。
李象旭问沈南逸:之于艺术,沈爷您高见?
沈南逸叼着烟,淡淡睨一眼:外行人才讲艺术。艺术家只谈钱。
如今搞艺术的,基本吃不起饭。穷画画穷雕塑穷弹琴,哪些个没翻身之前不是口袋叮当响。家里没矿,都不好意思出去讲自己搞艺术。
不知怎的,原本吹气球吹得云里雾里的李象旭突然清醒,他借着夜店暧昧昏暗的灯光,朝沈南逸瞧去。
那男人四平八稳地坐在牌桌前,手臂揽男生的腰,手里轻捏着纸牌,却是浑身戾气。
对,戾气。
李象旭说不好那晚是否吹晕了,他一向觉得作家都是浪漫的、文艺的、放荡的、淫乱的,这印象不仅来自中外历史上著名作家们,也来自身边结交一些作者朋友。
不过不能以点盖全,有人滥交且滥情,说是为了写作搜集真实素材。也有人此生孤独无依,或极度自恋。
倒是沈南逸,第一个叫李象旭摸不准。那晚李公子特小心,给沈南逸安排了二十岁左右的男生陪床。就怕这朋友交不上。
后来朋友交上了,不过李象旭支付那位男生近十万的疗养费。其中包含精神损失费一项。
在李象旭还没有对性欲、人性有足够了解时,他家遭瘟的父亲就带他出席各种“色交”场所。小妈换了一茬又一茬,身边的叔叔们永远不缺女人。
他深谙人性能有多变态,但真不知沈南逸会玩得那么狠。
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当年沈南逸离开渝城之前,对李象旭如此说道。他没提及那晚的性事,好像只将最暴烈的一面交给合伙人看。
你能受着,并对此中立。认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那朋友可以做,合作也可以进行。
那年李象旭才二十七八,简直无法揣度这些性格迥异的作家。他目送沈南逸离开,摸出根烟点上。
良久,李公子由衷感叹,这他妈得什么人才能降住沈南逸。
必定得更野。更不服输。
这回来渝城,白天就是牌局。李公子晚上还得奔赴另一个饭局,忙得跟陀螺似的。
一群男人聚一块儿,没怎么商量,德州或梭哈就随意来。桌子上除开李象旭,还有几个当官的,有道上的,有正儿八经生意的,也有文圈里几个出名的作家。
当官的凑热闹,道上的附庸风雅,做生意的是想搞投资,作家被李象旭请来讨论杂志。显而易见,沈南逸是主角。
李象旭见他今日没带人,捏着牌调侃,“沈爷怎么没带上次的小情儿出门,是不是不听话,给开了。”
沈南逸叼着烟,难得抬了眼皮瞧人。他靠着座椅,那架势比身边的道上大佬还气派。随口扯个幌子,“年底开机,在家看剧本。”
“要我说,沈爷你是脾气好。就上次那闹法,换我早他妈爱滚哪滚哪。没见过那么不识抬举的。要不就是有下家,人家有恃无恐么。”
李象旭话里有话,抱着女郎胡乱亲热。他不看沈南逸,对美女讲,“是伐?哥哥待你这般好。舍不舍得去找其他野男人呀。”
女郎就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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