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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麻子-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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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他逃的机会便来了。顾麻子得去城郊山里寨子一趟,军里下的命令,为那顾麻子也觉脏的事儿,那寨子种有大爿的罂粟,过不了多久,白的、红的花儿便要包住寨子。皖城军的军饷打哪儿来,自然从大烟上来,收来交给烟馆,制成大烟再卖给平头百姓子,这哗啦啦的银元便来了。
这差事落到顾招怀头上,晓得是挤兑他的弄就。步兵团下边三个营长不服他,那些个兵蛋子不服他的也不少,背地说他沾从前做土匪的光,一来便坐到这位子。他随他们说去,毕竟是实话。他可没骗梁景笙,大王岭上除了钱,还有一屋子的枪杆子,哪天他不高兴,没准儿又当回土匪去。
顾麻子不搁家住,梁景笙的心活泛起来,有天儿夜里悄悄摸到后头罩房,让他瞧见上锁的后门,锁锈了,他寻思着,一脚能踹开,出去就是窄窄的衖子道,是别人家的屋前,也就没人再能逮住他。可王妈子实在瞧得紧,后头再没机会。白日里他总被三个奶奶拉去打麻将,腾不出身儿,借故上茅房妈子又跟着,是寻不着机会。
相较耗子精似的王妈,他更欢喜同三个丫头说话。年岁大些的那个有二十,唤小竹。剩下的两个十七,外人叫她们大梅丫头和小梅丫头,是双胞姊妹。她们仨儿老挨王妈的训,梁景笙有时气不过,暗地里发劲儿“折磨”她,但他那儿脑袋瓜子,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无非累累她的腿。
知道自个儿打牌的账记在顾麻子头上,梁景笙再不敢胡乱丢牌,生怕输钱太多顾招怀回来找他算账,倒也让他赢了点儿钱,在牌桌上摸清这大院里常见的几号人。顾麻子有五个孩子,三个男娃娃,两个小丫头。大奶奶膝头下一个儿子,跟他差不多大;二奶奶、三奶奶各有丫头,都上学堂。那天儿他桌上瞧见的,是三奶奶的,性子最娇。顾麻子城里置了好几爿店,卖的各式各样。乡下置有田,亩数听着不少,还有些零散股票,账上每日都进钱。梁景笙不再掰手指头数,是数不清哩。
大少爷平日上学堂不常回家住,置有宅子、佣人养着,梁景笙头一回瞧见他,是三月二十九。花厅的麻将没打上几圈,梁景笙便点了五回炮,嚷着不打了。正巧厨房妈子买菜回来,从摊贩子手里买回两斤银鱼,这鱼儿长不大,炸着吃怪香,给大奶奶瞧过,要进厨房炸着给她们消遣吃。梁景笙正好说要去看杀鱼,一溜烟儿跑到厨房口桃树下。
大奶奶拗不过他,遣王妈到屋头给他拿凳子,便规矩坐着瞧妈子杀鱼。家里时,梁景笙常吃这银鱼,深不见底的大河,一大网子下去,白鳞鳞几十只在网上扭,插秧的春天时候,最肥。鳞不用去,把肚子掏净,裹上面糊糊,下油锅里炸,香的能把别家屋头猫儿引来。
这鱼不大,两指头粗,手指从腮儿挤进去,一用劲儿,鱼肚子里的东西全出来。梁景笙瞧得想帮忙,妈子可不敢允他,又怕一手的鱼腥沾着他,急着头上都是汗。给大院规矩吃掉的王妈见不得,忙来拉他,“四姨奶奶,这不成哩,您别脏了手。”
梁景笙不愿她碰,恼着瞪她。却瞧她忽然松了手,嘴角咧出笑意,“大少爷回来啦。”
梁景笙顺她目光瞧,是个年轻男人,还穿着学堂的衣裳,黑色衬得精神,同顾麻子有点像,他瞧一眼便又回到妈子杀鱼的盆上。
“啊呀,姨太太您快叫人呐。”王妈轻轻碰他腰,跟他说话,见他不理,有些急:“大奶奶的儿子,您得叫叫,啊?”
顾世炎停下瞧他父亲新娶的四姨太,抬花轿那日他就知道了,见着嘛是头一回。梁景笙学不来丫头样,穿竹青上褂,领子遮住他的喉结,下身同色的裙,丫头本要给编髻子他不让,穿丫头衣裳,编丫头头发,他光想想就臊得慌,这不彻底成人的四丫头了。他没个丫头样儿,两条腿岔开坐着,头也不回地叫:“大少爷好。”
顾世炎瞧着,忍不住要笑,王妈也瞧见了,戳他的腿,低声提醒他:“姨奶奶,咱不兴这样坐。”
梁景笙这才有几分教人发现的怕,又有些赧,转过脸来,学着个姨奶奶该有的样子,问他在学堂的情形。顾世炎要叫他四姨娘,可瞧他生嫩的一张脸又唤不出口,只管答他问。正说着话,前院来了人,是顾麻子来的信,先交到大奶奶手上,她忙着吃牌摆手让妈子给四丫头看。她们仨儿和顾麻子,近二十年相处,娃娃都大了,要说这信,多半也是专给四丫头,看与不看,没两样。
梁景笙不识几个字,读着磕磕绊绊,让大少爷年念给他听。信上大半说他在寨子一切都都好,末了提起让四丫头别同她们打牌。梁景笙默默听着,脸腾腾的热,想到今天刚输不少,吩咐丫头拿回来不让读了。
妈子和丫头只管笑,顾世炎也跟着笑,梁景笙一张脸热得更厉害,一半因为信,一半因瞧见大少爷,顾世炎同他差不多大,他却在这儿装丫头做他四姨娘,让他读父亲给家里来的信,这哪儿成,他愈想愈坐不住,站起来要回屋,思衬他得快些离开顾家这大院。
第6章
人一闲,便掰着指头数日子,将节日看得重。才初五,三奶奶就要出门为初九的行清节买纸钱、香烛,她紧着买不打紧,却央着梁景笙陪她。
她也不知怎的起性子,不坐汽车要同梁景笙走着上街,道是做丫头时常和家中姊妹这般,好多年不做,要同四丫头拾拾旧。没到香烛店还成,各自妈子给撑伞,买好香烛、纸钱,出店后梁景笙就有些遭不住。
街巷人多,拥拥挤挤的,各家妈子都仔细盯着自家小姐和奶奶,这年头,牙婆子也多哩。竹伞自然收了,走着走着三奶奶挽住他的手。她喜欢摊贩子卖的各色小珠子,红的、紫的、带着光的,一把捧在手心里,像抓住五颜六色的光。三奶奶笑着叽叽喳喳,捧珠子让他给挑,他僵着一副身,结结巴巴指了个圆粉色的,三奶奶便笑着让妈子付钱。
他怕。大户人家姨奶奶挽手上街不少见,梁景笙怕烟儿碰着自己单薄的胸口,十八九的丫头不涨身,这可怎么说呢,他肘弯使了点劲儿,不让自个儿碰着三奶奶胸脯,背上淌过两道汗,一张脸热着。
“嗳哟。”三奶奶眯眼瞧爬上来的日头,“日头啥时候爬得这样高哩。”
挑好的珠子包起来,三奶奶挽着他手往前头更热闹的街去。她今天穿湖绿软旗袍,胸口珠花绣朵牡丹,日头下光扎扎的,甩着白手帕遮阳光,她的妈子姓李,瞧她这般,不由懊恼,“奶奶出门时就应坐汽车哩,这天儿这样热。”
三奶奶不理他,自顾跟四丫头说话,“前边有爿店,有冰的糖红豆,待会儿咱去吃两碗。”帕子掩着嘴,她吃吃地笑,“再前边是涑珍斋,半月前我在那儿订了副镯子,吃完我跟你取去!“
他们踏入卖糖红豆这店,三奶奶还不停嘴,让李妈去柜台买,凑到梁景笙耳边说话,“四丫头你不晓,它那儿师傅,从前宫里给娘娘打金银器,年纪大眼神利,打出来的镯子不知多好看!”她顿顿,有些憾意:“就是慢了些。”
梁景笙只是笑,脑内想这幅手镯得有多好看。三姐姐出嫁时,怕给方家看低,娘卖了几窝兔子换钱,到店里给姐姐打了两对儿,一对金耳环,一对金手镯,拿回来那天用软帕包着,日头下金灿灿的好看。他想三奶奶打的不会比姐姐的好看。
涑珍斋是两层的店,订金银器得上二楼,一楼卖女人扑面的香粉和丫头用的头绳,三奶奶是店里老熟客,一到便被小二请上了楼,嘱咐梁景笙在楼下瞧瞧,瞧中什么拿着,她走时一块算。梁景笙不懂女人香粉与胭脂,怕身旁王妈多想,寡寡瞧了一圈,坐到店内黑椅子上。
王妈对这新娶的四奶奶,有些怕又有些谄媚,毕竟是新来的主儿,性子什么的不清楚。她瞧梁景笙兴致缺缺,揣着颗悬心问道:“四奶奶想吃点什么?我给您买去。”
街上人多,跟河里回游鱼群似的,一茬接一茬,梁景笙本想拒她,正要说话,门口走过个花衣婆子,背个小筐,装着个小娃娃。倏地,他静着的一颗心砰砰跳起来,要是混入鱼群里,跟着游回村里,他便做不成顾家的四姨太太。过两日祭祖,顾麻子就快回来了。
他心跳得飞快,嗓子眼都是干的,嘴角牵出笑意,“你买些蜜饯果儿来,我嘴巴淡。”
王妈得到四姨奶奶很少露给她的笑,话都说不利索了,猛地从椅上站起来,“嗳好、好哩,您搁着等着我,马上回来!”
瞧她走出十几步,梁景笙跟着站起来,把头上钗子搁怀里一放,对上伙计瞧来的眼神儿,低低地喃:“我的钗子怎的掉了,哪儿去了……”他边走边喃,往店门去,见伙计埋头在柜台做事,几步踏出了涑珍斋。
心跳到嗓子眼,砰砰的大声,他咽着唾沫,提着袄裙面,混入拥挤的人流里。他不敢放下心,飞快地走,被人潮挤得又慌又急,想到他家里的爹娘,想到他出嫁的二姐姐,循着不多的皖城记忆,要去方家米行。
“哇——”是那小丫头的哭声,像兜头一泼水,给梁景笙热成糨糊的脑子泼来一抔凉水。同时的,他听着了王妈在唤他,隔着嘈杂的人声,梦里来的一样,“四姨奶奶。”
梁景笙不应,自顾往前走,身后来了一阵风,强吹来的,他闻着一阵安神油的味儿,手被攥住了,“四姨奶奶,您可别给挤坏了。”是王妈,他扭头,瞧见她圆圆的一张白脸。怕是走得太急有些发昏,他瞧李妈像几重揩了白粉的馒头,在日头下晕晕的染开。
买来的蜜饯果儿梁景笙没吃,搁椅子上放着,李妈瞧他脸色不好,又见他直瞧背篓里走远的小丫头,暗想四姨太太莫不是从前生过丫头,才给抢来的?她一想可不得了,更愁日后,腆着张老脸,低声道:“往后咱姨奶奶,也会有丫头和小子的哩。”
梁景笙根本没听入她的话,有些挫然,瞧手旁买来的香烛纸钱,家里这几天也准备这些了罢,要给后山的祖父上坟。王妈不敢说话了,盼着三奶奶快些下楼才好。
顾麻子不在家,院里晚饭总开的早,女人的席面热闹些,梁景笙今日没什么胃口,只动了几筷子,给大奶奶瞧出来,怨三奶奶带他出去,探他额上温度,道:“亏得没烧哩,不然得让看护下针!好端端的三丫头,你带他出去。”
三奶奶也有些悔,让妈子拿来去年秋酿的酸梅子酒来,给他倒,“想是中了暑气,喝两盏睡一觉便没事了,怨我怨我!”酸梅子酒加了二两冰糖,酒是外国来的,香葡萄味儿。
春夏贪凉贪酸甜,梁景笙没招暑气,倒是心中憋闷,不出意外的贪了这酒喝,醺醺的让妈子搀回北屋。他不知该恼谁,最后全落在顾麻子头上,当床上软被是他,蹬着睡去,发起梦来。
乡下祭祖供桌简单,梁家总宰只鸡,旁边四样点了红的甜糕。是发制的,撕开是蜂巢似的孔,加了红糖,甜。王妈不知怎的竟在他家里帮佣,见他偷吃供桌上的糕,狠狠地掐他的腰。他是梁家老幺不怎挨打,王妈一掐他的腰就哭,躲着不让她弄,却躲不开,给她狠狠掐了下胸口,醒了。
外头全黑了,他身上压着人,酒味儿往他鼻子凑,他摸自个儿眼角,湿湿的,哑着嗓子叫:“当家的?”
“嗳。”顾麻子笑,在黑里瞧他,凑到他新娶四姨太的颈窝里嗅,“回来了,刘营长非得拉我吃酒,吓着了?”他没同四丫头亲近过,喝醉起了心思,怕他恼。
有手往他裙里探,热的、粗糙的,摸他。下意识他想躲,支起身体要打顾招怀的手,可鼻子一酸,倒又让他摸进去了,在他腿根捏。
“当家的,你放我走,我娘等我回去哩。”他说。
顾麻子当他羞、不愿意,停住手,一双看过大王岭无数春夜的眼睛亮亮的,“不乐意呐?怕我?”
梁景笙忽地就来了气,顾招怀分明喝醉了,拿他当丫头处。他拉着男人的手往腿根放,“我是男娃娃,做不来你的四丫头!”
顾麻子一怔,摸着那儿同他一样的东西,酒醒了一大半。他猛地收回手,下床去掌灯,将帐里照得亮堂堂,红着眼睛,他瞧梁景笙湿着的红眼睛,掀高的乱裙面,像做梦。
“你……”他哑着嗓子,“你是那儿小子扮丫头,专跳大仙骗人的?”
梁景笙这会儿一点也不怕他,挺着胸脯,“邱二虎要抢我做新娘子的二姐姐。”
顾麻子倏地灭了灯,凶凶地揽住他,像是不信,扯开他裙面,解他上褂的扣子,使劲儿地摸他,帐里昏昏的,呼吸和衣裳声杂着,顾招怀烫着似的收回手,不信他竟被一个年轻男娃娃愚了!
梁景笙给他吓着,光溜溜的往被子里钻,咬着嘴巴眼泪就湿淋淋的下来了,哽着:“你都有三个丫头了,你还要支使邱二虎给你抢丫头哩,……顶坏!”
顾麻子不做声,酒彻底醒了。
年轻男娃娃遭不住事儿,容易淌眼泪,带针似的扎他乱糟糟的心
第7章
这一夜不晓得是怎的睡着,梁景笙起了个大早,小心提着裙面从顾麻子身上跨过去,吩咐候在屋头外的王妈到厨房提热水去。
“呀!当家的昨夜回来啦?”王妈提着暖壶进屋,瞧见帐边垂着大手腕子,惊讶着问。
梁景笙不做声,在镜前捏他又长了的头发。眼皮有点肿,全赖顾麻子,梁景笙揉着眼皮,扭头瞧帐边垂下那手,闷声道:“王妈,你会修头发不?”
王妈搁铜盆里浸了帕子,拧干来给梁景笙擦面,瞧见他肿着眼皮“哟”了一声,问道:“姨奶奶的眼睛是咋回事哟?”
梁景笙不知该怎的答她,支吾着:“给蚊子咬的。”王妈重新浸湿帕子,她不说话只是笑,给梁景笙擦眼睛、他抬头瞧她,总觉她笑得坏,预备着要在背地里嚼舌头那样的坏,只是他不晓得坏在哪儿。
她倒掉盆里原来的水,倒新的进里头,笑着道:“待会儿到院里头,我给姨奶奶修头发。”梁景笙扭头瞧窗,外头蒙蒙的亮了,有妈子捶洗衣服的声儿。
昨夜饮酒大了胆,这会儿他倒暗暗怕起来,顾招怀醒了会不会嘣了他,梁景笙暗暗想着,有些怕,好歹,他是愚了他大半个月,匪头子最爱面儿哩,过不去没准儿得关他在柴房里头。
洗干净脸,他不搽粉不弄髻,到屏风后头换好衣裳,招呼王妈出到院里头。院子东北角有两口井,做有条水沟把水引到外头去,两位妈子正在浆洗衣裳。早晨有潮湿的露水气,凉凉的附在人腕子上,沾着桃花味儿。王妈拿来两张矮凳,让梁景笙坐在她面前,让姨奶奶比划裁到哪儿。
“这不成哩姨奶奶,太短了,裁完像个男娃娃喽。”王妈笑,不肯依他。
梁景笙给她说得一窘,扭头瞧眼北屋闭着的屋门,手指头往上退了寸许。王妈这才肯把剪子伸过来,边裁边同他说话:“咱姨奶奶不搽粉也白,好看。”
“四丫头!”有人唤他,梁景笙不敢乱动怕妈子给他裁偏,抬眼瞧,是三奶奶烟儿。她自个住西厢,听这边说话声,兴冲冲过来,身后跟着个拿凳子的丫头。
“嗳哟,修头发呐。”她坐在桃树下,捧一手的松子,抓过梁景笙的手,给他分半抓,道:“剥着吃,可香。”
碎头发落在他眼边,痒痒的想抻手挠,三奶奶拿帕子给他扫,“昨儿姐姐不好,不兴带你出去晒着了。”许是刚起,她一张脸素素的,瞧着比平时柔些,梁景笙朝她笑,“我没晒着哩,贪酒喝。”
“啊哟姨奶奶,你可别动,省得裁多喽,不好看!”
他一笑脑袋跟着偏,王妈急急说着,生怕剪好姨奶奶不喜欢,反过头怪她。三奶奶一听便笑,“瞧她怕的,话也不让咱说了。”
知道他不好剥,三奶奶便自个儿剥了一手,放到他手心里,“小心些,别把头发吃进肚。”松子剥着有清脆的喀声,王妈修着发尾巴,出声提醒:“三奶奶可当着些手,别劈了指甲。”
“不能。”三奶奶从丫头手里又抓一把,笑着:“我指甲硬,劈不了。”她们这厢热闹说话,顾招怀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自个收拾好从屋头出来,声音惊雷样儿落到人耳朵里:“往后不许再唤他四丫头!”
他声儿大,听着是有气,三奶奶给他吓一跳,松子从手心撒出来,皱眉冷了脸,朝他走远的背影嚷:“大清早的,发羊癫疯啦!要撒气朝那些兵蛋子撒去!”洗衣妈子停了手,王妈亦放下剪子,三奶奶还嫌不够,将手里剩下松子往他走那向儿丢,“好端端的说话呢,去趟寨子给人下疯蛊啦!”
梁景笙拉她:“三姐姐。”远瞧走远的顾招怀,袍脚都气着似的,给风掀得老高。
“气死了,甭吃了甭吃了。”三奶奶抖着裙上松子壳,抬头气着道:“四丫头你不晓得,男人越老,这脾气越是古怪哩,惯不得!”梁景笙知道顾麻子为何生气,不敢同三奶奶说,顿时可怜他又觉有趣,平白受三奶奶一通嚷嚷。
打初五晚回来又出去,后头几日顾麻子都不在院里,听来宅子里的副官说,这两天军里事忙,住在那儿。三个奶奶倒没说什么,让妈子炖盅鸡汤,做了几道菜送去,花厅麻将声儿不断过。
初九行清节,祭老祖宗。顾麻子爹娘早去,三个奶奶免去每日的早请安,还能在家里头打麻将,听从前在别处做过事的妈子说,有些大宅子里,老太太端架子十分厉害,天不亮就要让媳妇儿在厅里候着等请安,衣裳不整摆啦,髻子没梳好啦,都要骂。平日里再有个病痛,侍奉茶稍微凉些都要骂,不好过得很。行清节一年一回,三个奶奶还是看重,盼老祖宗保佑膝下娃娃平安长大。
这日顾麻子回来了,梁景笙在花厅里瞧院里来来往往的仆人,都忙着从厨房端祭品。他不晓得大宅子规矩,见顾招怀面色沉沉,更不敢乱走,顾麻子还没处置他哩,他犯不着送到他跟前。王妈倒是急着催他动:“姨奶奶,您也去帮帮忙,好让老太太、老太爷保佑姨奶奶不病不痛哩!”
梁景笙顶烦她的嘴皮子,为堵她的嘴,拉她让她把耳朵凑过来,低声道:“那夜我把当家惹生气了,所以眼皮儿才肿哩,你没瞧当家不给我好脸嚜。”
“啊?”王妈瞪圆了眼睛,心噗通噗通跳得有些快,结结巴巴:“我以为是姨奶奶同当家……”她没把话说全,脸上一热,她还以为当家的在床上闹姨奶奶,这眼才肿得跟桃儿似的,竟是生气凶姨奶奶。
“这可怎的好哟?”
梁景笙不晓得她怎把话说到一半便掐了,听她这样问,戏自然得做全套,可脸上的赧倒也是真的,“等我,我寻着机会,哄哄他便好了。”
在王妈眼里,惹自家男人生气便是天塌了,哄好保不齐心里疙瘩还在,听罢也不说话,想是姨奶奶难哄哩,顾麻子这样的匪头子,心最硬。梁景笙想着顾招怀最好同他大生气一回,一气之下给他撵出顾家大院,他好自在回家见爹娘。两人各揣各心思,难得有了片刻安静。
他以为行清节一过,顾麻子便要处置他,可祭完老祖宗,顾麻子留下话回大王岭一趟,没了人影。
前几日他托人去城里方家米行打听,接亲路遇上土匪这一遭,一开始还打听不着,后头花钱买通个管事婆子,才听来。
“咱少奶奶抬花轿那日,是险哩,遇着大王岭上那挨千刀的土匪,少奶奶亲弟弟为了她,给土匪抢去了!消息传回亲家老太太那儿,老太太当时便晕了,可怜呐。”大院的管事妈子总能做到悲天悯人却又事不关己不伤心,顾麻子托付那人又给了她几块大洋,与方家结亲那户人搁哪儿住,家里几口人全说了。
一去下岭村打听,消息很快传来,老梁家丢了老幺,具体怎么丢的,村里人不晓得。
他怪自己年纪大糊涂,城里方家好歹有头有面,丢了少奶奶岂会善罢甘休,邱二虎说是从方家轿子抢来的,他便也信了!抬了轿子动了心思!
顾麻子上了大王岭,邱二虎这货刚从城里窑子回来,吃醉了酒,兜头挨了顾招怀一巴掌。
这一巴掌可给他打蒙了,由两个兄弟搀着坐到椅子上,大着舌头叫:“大哥,你、你上岭子来……嘿……”边笑边说,没个正形,由俩兄弟搀着才没滑到椅子下。
顾麻子气得不轻,捏碎个核桃,仁儿往他身上扔,喝道:“吃酒吃酒!把你吃糊涂了!你送来那丫头,是个男娃娃你晓得不!”
“嘿嘿……”邱二虎睁着迷糊眼,抓顾麻子丢过来的核桃仁儿嚼,“我晓得他是个男娃娃,可他长得也标志不是。”
“你!”顾麻子没想他是晓得还往自个儿院里送,从桌上抓过几个核桃砸他,“你晓得是男娃娃,还往我院子里送,我挨他骂哩,他说我坏,说我不要脸!”
邱二虎笑得揶揄,搀着他的俩兄弟也笑,给顾招怀一瞪,绷着嘴。
“是嚜,他是男娃娃大哥不也想着他,大哥不摸他,他能骂大哥嚜……”他晃晃脑袋,费力睁着眼睛给顾招怀剥核桃,“你不晓得,男娃娃自有男娃娃的好哩。”
顾麻子狠狠嚼着核桃,皱眉瞪圆眼睛:“好!哪儿有好!他脾气快赶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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